云绘宗莫名被焚烧,律玦便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再加上同一时期炽觞的失踪和少煊的紧张,他难免将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
不过坊间月报向来喜欢无中生有,抓住一点蛛丝马迹,便能天马行空编出一整串险象迭生的故事,因而也不能全然相信,毕竟巧合这种东西也是经常存在的。
少煊啊……究竟是何等身份呢?
从少煊救下他那时起,他便知她武功高深莫测,只是在自己面前故意遮掩。
她当时搪塞的借口是散财消灾,他听罢只觉若他人有意隐瞒,也没必要戳穿。
可不管如何知晓她的身份并不简单,他也不能轻易将她与战神联系在一起。
——若战神当真就生活在人间,不可能对云绘宗的恶行视而不见。
律玦拨动起琴弦,不再怀疑少煊的身份,而琢磨起云绘宗的意图。
游云归不是能容忍别人骑在他头上放肆之人,烧了云绘宗就等于烧了他的脸面,除非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必须要丢这个脸。
但为的是什么,律玦不得而知。
再者,将销声匿迹许久、又对他自身地位暂时没有任何威胁的战神和鬼君拉出来做文章,也令人捉摸不透。
只是他的身份特殊,又与云绘宗众人不对付,想要背着少煊和炽觞探听消息算是困难。
不过,他倒是想到一个人选,只是有些冒险。
这边炽觞的伤势尚未好利索,云绘宗大火的事情也还没了解清楚,那边封阳镖局就又出了端倪。
湛瑛的信送到鹤梦潭没人接收,便转而由小鬼代交给了炽觞。
“封阳镖局出事了。”炽觞压低了嗓音,一脸凝重,“湛瑛的信,想必和我的猜测无异。”
少煊接过插了三根羽毛的信函,上面隽秀的字体正是湛瑛所写。
湛瑛乃封阳镖局二小姐,与少煊私交甚好,其兄湛珩正是这一代封阳镖局掌门人。
“云绘宗弟子在城外南山发现一胖一瘦两具焦尸,身份已经无从判别,也无人报官,云绘宗插手调查,发现现场留下了几枚葬花镖的痕迹,认定此事与封阳镖局有关。”
炽觞快速地向少煊陈述事情经过。
“云绘宗借此煽动民众情绪,皆以为封阳镖局目无王法、肆意残害他人性命,还毁尸灭迹,意欲很明显了——想打压封阳镖局的势头。”
“又是云绘宗?”
少煊摸了摸耳垂,这是她思考时的惯有动作。
“封阳镖局与云绘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然被云绘宗下了绊子?”
“据小鬼打听,近来城中并无谁人失踪,只是邻城有一处花楼在云绘宗大火前突然闭店,且追查不到其中所有人的去处。”
“小鬼们使了点小手段,才寻到嬷嬷踪迹,软硬并施撬开了她的嘴——她们店里失踪了两个牙行,没人敢声张,花楼的人员早就听了上面的指令各自遣散。”
“牙行?”
少煊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救下律玦的场景,当时他不正是在被拐卖的路上。
城外南山……一胖一瘦……葬花镖……
“等等,我记起来……”
少煊将五年前救下律玦之事全数讲给炽觞听,最后很是确定。
“我只是伤了他们的手臂,绝没有取其性命,更别提焚尸了!而且事情都过去五年了,怎么又突然被翻了出来?”
“你为了救那小子居然当众使用葬花镖!”
炽觞差点惊呼出声,赶紧被少煊压了下来。
“我的祖宗啊,那可是封阳镖局的暗器——在江湖上可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炽觞压低声音,明明急火攻心却不忍对少煊过分苛责。
封阳镖局建立之初,承蒙战神的关照。
当时少煊顺手救下了封阳镖局的老祖宗,认为其颇具正义感,有兼济天下的胸怀和难得一见的胆识,便将葬花镖赠与,作为封阳镖局的镇局之法宝。
至此,在江湖之上,凡见此镖,如见其人。
此后,封阳镖局的名声经久不衰,少煊也总能和每一代封阳镖局掌门人交情颇深。
战神与封阳镖局的因缘源远流长,也因而在战神被万人唾弃之时,唯有封阳镖局不改对战神的尊崇,坚定地相信战神的品格。
“我当时手受了伤,又情况危急,葬花镖是最趁手的武器了……好吧,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
少煊扁了扁嘴,她哪里知道会牵扯出这么多麻烦事。
“所以云绘宗是借此向封阳镖局发难?可是这两个人和云绘宗有什么关系……”
“有人信奉神明,就必然有人推崇自然之法,纵是那云绘宗法力滔天,跟随封阳镖局之流的人们也未必就吃他那一套。”
“不过是借此给封阳镖局一记重击,杀杀他的威风,南境一带,封阳镖局的盛名颇有威严啊。”
炽觞喝了口酒润润嗓,继续分析。
“至于那两个死人与云绘宗,可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可以毫无瓜葛。”
“事在人为,事态如何发展,舆论如何掌控,云绘宗那位至高无上者可谓信手拈来。”
少煊不善揣测弯弯绕绕绕的人心,不由疑惑道:“云绘宗大火为的就是焚尸?竟只是为了污蔑封阳镖局就去杀人吗?”
炽觞点了点头,补充道:“不止如此,云绘宗那场大火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杀死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种,他的选择却最为兴师动众,目的便在于剥离这两个人的身份——说明他们之间,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绘宗上,唤玶害了风寒多日卧床不起,游云归正在自己的寝殿里悉心照料他。
“玶儿,你什么都不用想,此事已经解决,定不会再生祸乱。”
游云归坐在床边,轻轻地拍了拍唤玶的被子,又将一旁的药拿来为他吹凉,喂他喝下。
“师父,是玶儿自作主张了,如果不是我太冲动,就不会闯下如此祸端。”
父母精心经营的花楼瞬间人去楼空,多处生意受到打击、被找麻烦,母亲心疼孩子,倒也什么都没说。
只是父亲专程前来云绘宗,劈头盖脸对唤玶批评教育了一番,怒气冲冲而去。
唤玶头一次见父亲如此动怒,惊吓之余把自己弄出了一身病。
倒是游云归从头到尾都未指责他半句,只是让他安心养病。
唤玶对他的心意不由又浓烈了几分,可心底的恐惧依然拂之不去。
——那本不该出现在云绘宗内的身影,实在令他介怀。
“律玦切磋之时打伤了你,你心有不服为师明白,你让那两个奴仆将他绑了去花楼,为师也理解,这一切水到渠成,本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偏偏五年后他搭上了封阳镖局这个背景,你父母慌了手脚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环环相扣,每一环都不得有闪失,若是被对立方抓住了把柄,就等于同丧命。”
游云归为他擦拭了嘴角,继续安抚。
“不过是他们先坏了规矩,我们倒也好将计就计,达成我们的目的。”
话语停顿间,叶子簌簌的声音惊扰到房间内的二人。
“谁?”
游云归警惕地向门边走去,只听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是熟悉的声音。
“师兄,是我,我来探探玶儿的病情。”
“枫儿来了,”游云归一改神情,迎她进屋,“刚吃过药,正打算让他歇息了。”
邱枫晚对医术颇有研究,为游云归鞍前马后出过不少力,她来探病,自是没什么可怀疑的。
墙角边,见邱枫晚进了屋,又紧闭了房门,祝岚衣才敢松口气,匆匆忙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帮着众弟子一同修缮被大火焚烧过的几处庭院,虽然大家都对她避而远之,但总好过她独自一人在自己的房间担惊受怕强。
她本以为这么晚回来已是可以躲过一劫,却没曾想游云归今日却颇有耐心地在她的房间等她。
“师父……”
游云归就坐在她的床边,她却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听闻岚儿今日与众师兄弟合力修缮庭院,繁忙至此时,辛苦了。”
游云归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一脸微笑十分和蔼。
“来,岚儿,到我身边。”
祝岚衣战战兢兢地听从他的指令,全身紧绷地在他身边坐下。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若隐若现的月光透过旁边的窗子泻入。
祝岚衣却只觉一阵冰冷,被月光洞察了自己所有的秘密,颇为羞赧难耐。
“这双眼睛可真是动人。”
游云归抬起手覆在她的眼前,瞬间周遭陷入黑暗,她反而觉得安心。
但他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再做什么。
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像是唠家常一般询问着祝岚衣的近况。
为着如何利用云绘宗大火与唤玶当年自作主张捅出的篓子,来算计封阳镖局一事,游云归对祝岚衣的监视松懈了许多。
可在祝岚衣听来,实则是他想在自己的话里听出什么他尚未知晓的漏洞,因而也不敢怠慢地小心回答。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游云归没有挨上她任何一寸肌肤,随意聊了几句便起身准备离开,他是从不在这里过夜的。
“明日上街逛逛吧,最近宗内事情太多,你也好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