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西斯的军队并不知道他们所搜寻的山贼将在今天有所异动。对他们来说,今天依旧是个不得不忍受着日晒虫咬,搜寻一小撮毛贼的讨厌日子。
以压倒性的兵力去打小毛贼,偶尔打打这种必胜的战寻找刺激,他们是不反对啦,不过几天下来仍然连对方的影子都没发现,不免让人觉得气闷。不少无聊的士兵在搜山途中玩起了打猎的游戏,他们的长官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也参与其中。反正领主不在场,而龟缩在山里的那一点点山贼也不可能动得了他们。
最先发现可疑人影的,就是一个为追赶兔子而跑入林中的士兵。原本他还没察觉,是对方发现他后立刻惊慌失措地转身逃走,弄出些声响才让这士兵注意到的。他立刻意识到这定是领主要找的山贼,便急忙一边大声召唤同伴,一边追了过去。
很快,带领这支队伍的队长采取了和这士兵相似的行动,发信号给其他两支搜山部队后,便先行率队追赶那山贼。一来是不想贻误找到山贼据点的机会;二来,立功争宠的机会就在眼前,傻瓜才愿意和别人分享!当然要抓紧时机多作表现才是。
前头奔逃的山贼看来已经慌了神了,慌不择路地直往深山里钻。追了一阵,那山贼迎面又遇上两个青年,那两个青年一见后头的追兵便脸色大变,手中兵器吓得掉在了地上,也顾不得捡便一起掉头狂奔。看这情形,队长大喜,心道那山贼定是走投无路下要逃回山寨!
他早已知道这伙毛贼的人数不多,自己手下的三百兵力总不会少过他们,而且,正规军的战斗力怎是那些乌合之众可比?没准其他队伍还没赶到,自己就已经把他们一锅端了,在领主大人那里平添一条功绩!队长心下不由为这天赐的好运而暗自雀跃。
那三个青年又逃了好一阵,始终甩不掉后方追兵。接着他们转过一道山脊,队长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在他们前方的一道石崖下,现出一座破烂寨子,看来果真是山贼的老窝了!
逃回的山贼远远便大声呼喊着:“官兵杀来了!”寨子中的几十个人闻声发现领主的军队逼近,惊呼着冲出寨子向山上逃去。队长赶到寨子前,见里头一片狼藉,兵器财物散了一地,可见山贼们走时的仓皇恐慌,他愈发的兴奋。他已经可以想像到当自己追上山贼们时他们抱头鼠窜、任己宰割的凄惨模样了!留下几十人搜索寨子,他带领大部士兵继续追赶逃窜的山贼。
跑到一片林木丛生的山坡前,见山贼们钻入林中四散逃窜。副队长靠近队长请示道:“队长,该怎么办?在这样的密林中分散兵力,恐怕会有危险。”
只在瞬间,他便作了决定,回头向士兵大声喊道:“继续追!大家十人一组,分头追击。这可是立功发财的好机会,大家别错过了!”
“是!”众士兵同声应道,士气昂扬如虹。
副队长向他的长官忧郁道:“这会不会有些冒失……”
“怕什么?”队长立刻截断了他的劝阻,“山寨里的情况也表明他们是匆忙出逃。散兵游勇能组织什么有力的反击?就算地形不利,在对方与我方兵力和战力相距悬殊的情况下,也不会有多大影响!顾虑太多,只会白白错失立功机会!”
“可是……”
“别啰唆了!”队长向另外九名部属招手道:“你们几个跟我来!”不理会副队长的踟蹰,他一马当先冲入密林。其余士兵亦不甘落后地涌入林中。
心理上的优越感将令平庸的将领产生懈怠,以致不能完全发挥兵力上的优势——纪贝姆所说的领主一方的潜在弱点之一,已经初现端倪。
遵从队长的命令而追入林中的副队长,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的感觉。
他追赶的一个山贼的身影依旧在前头时隐时现。一般逃命的人在情急慌乱之时,常常会出些如摔倒、跑进死路的纰漏。那山贼能安安稳稳地逃到现在,虽说也有可能因为这人性格冷静或是运气好,但总令副队长有些不安。
而此外,似乎还有什么也令他的潜意识不断发出危险的信号。到底是什么,一时却又怎么也想不出来。
蓦地,并肩冲在他身前的两个士兵冲势一顿,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自他们的脖颈处喷涌而出,眨眼间洇湿了草地。大家惊愕地停下步伐。副队长上前检视尸体,发现致命伤是他们气管上一道细细的切口。
“副队长,你看!”旁边的士兵喊道。他走过去,发现士兵指向的空中,悬着一条绷紧的灰色细钢丝。那两个士兵就是被这根系在两棵树干间的钢丝拦住,急速奔跑产生的冲力令这细韧的钢丝成为致命的杀人武器。两人连声音都不及发出,就被切断了气管。
灰色比黑色更令人忽略,若不是钢线上死去士兵的鲜血凝结成滴,他们也难以发现。如果再遇上这东西,他们还是无法躲过。惟一的方法,只有放缓速度。但这样便不可能追上那山贼了。
看着那钢丝,士兵们都现出几分惧意。一人犹豫地问道:“副队长,我们还要继续追吗?”
副队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么追下去非常危险,然而队长没有收回命令,又不能不追……
突然,他神色一震,终于明白自进入森林以来的异样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本该是少有人惊扰的森林中,竟完全听不到任何鸟兽虫鸣,静得如一块死地。这定是因为有人在里头布设下陷阱埋伏!
这是山贼们设下的圈套啊!引诱我们分散行动,逐一对付。时间拖得越久,我方伤亡就会越大!必须尽快让大家撤回林外应变!
队长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发出中止任务的信号?
此时,分散于林中各处的士兵们都遇到了暗箭、檑石、套索、陷阱等各式机关的袭击。
山贼中也有不少是当地的猎人,过去常捕捉野兽,这些机关早是做熟了的。连机敏的野兽都难以避开,领主的士兵们当然更是无法察觉。
而经过纪贝姆稍加改进,抹上剧毒,甚至应用上某些危险的魔界生物,其杀伤力更不是一般机关可比。森林中只听得惊呼惨叫声此起彼伏,领主军的士兵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只在盏茶时间,追兵们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摸到,自身伤亡已近三成。
而他们的队长已经永远不可能发出中止任务的信号了。
一处灌木丛中,倒卧着他和几个部属僵硬的尸体。他们连拔刀防守都来不及,便几乎在同一时间丧了命。
一个少年站在尸体前,轻轻甩掉自手中镰刀刀口滑落的血滴。朴实的面孔上,有一双与相貌极不相称的如寒冰又如烈火的眼睛。从他杀人的手段看来,比尔的实力又有了相当大的提升。
他此时承担的任务,是狙杀这支队伍的长官,以最大限度令敌人处于混乱失控状态。不过他得秘药药力之助本领大进后,轻易便能得手,反倒有些失落。和这么弱的对手战斗,是得不到多少提高的。
“艾里他们那边,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他一向心肠软……”
比尔低声自言自语着,身形悄然隐没于林中的黑暗之中。
副队长终于控制住军队将他们带出森林。集合清点了人数,发现只剩下不到六成的士兵,其中还有不少伤者,人人神色困顿萎靡。队长也已失踪,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想不到这次行动竟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他心中也是惶惶不安。惟一的“好”消息,便是队长失踪,他晋升作了代理队长……
一个接替副队长之位的亲信向新任的队长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不敢再有异动,便下令传讯兵发信号联系其他两支搜山部队过来会合,趁这段时间勉力整顿队伍,让士兵们原地休息待命,等会合后再行动。
过了不多时,援兵分别到来。然而,他们的人数同样少了不少,狼狈程度和第一支队伍相类。
三支队伍的统领一会面,发现彼此都被整得灰头土脸。谈到发生的情况,他们发现大家的遭遇都差不多。先前那两支部队得到第一支部队发现山贼的信号,便开拨赶往发信地点。在途中,他们也分别被小支的山贼队伍引到了这附近埋设好陷阱的森林中,弄得损兵折将。商量了一阵,他们终于讨论出对策。
三人将队伍合在一起行动,再度进入林中。长于工事、勘察陷阱的士兵被派遣到队伍前沿,沿路发现、拆除机关。虽然行进速度比较缓慢,不时还会出现牺牲者,但已是好多了。到了午后,他们总算是安然通过了那片鬼蜮般的森林。
士兵们还来不及吁出长气,看到前头的险恶地形时,又都绷紧了神经。
那是近似于俗称的“一线天”的景观。构成整座山主体的巨石破土而起,两块巨大山岩相依而立,形成了这座山的顶峰。只有一条狭小的通道蜿蜒向上穿入山岩间,正是易守难攻的地形。士兵附耳在石壁上,可以听到通道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恐怕有山贼埋伏在那头。
三个队长再次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行动。一个队长啐了一口,道:“啧!他们居然还不逃走,其中一定有问题!”言下颇有戒惧之意。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一定是想据险而守。故意引诱我们追过去,然后趁机发动滚石檑木之类的机关!”
“这岩壁太过陡峭,难以攀援。而且如果上面果真有机关,那就更难了……不好对付啊!”
三人一时都闷声不语。先前林中的可怕陷阱已令他们吃足了苦头,眼下队伍损失惨重,三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地进入那条山道。
“这绝对是一次有严密预谋的行动!”新升任的队长说出他的看法,“这些山贼并不像我们原先所知的那么好对付。他们一定是眼看大难临头,索性豁出命去,精心策划了这次行动诱我们进入陷阱,要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我们的行动不能再像先前那样完全受他们主导了!”
另两人也都点头赞同。“说得对!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一定会损失更多人。”
“是啊。况且现在我们手下的兵力不比山贼多很多。就算他们没有设下陷阱,趁着我们挤在通道的时候攻击,我们也很难应付。”
“依我看,”一人提出建议,“不如我们先在这里整顿待命,同时派人把情况通报领主大人,请他多带兵马前来支援?”
“也只有这样了。”
往日这些统领为争宠夺权颇有纠葛宿怨,在欧西斯领主身前经常互唱反调。对那些陷阱的恐惧,倒让他们这一次的意见出奇的统一。三人都认为这是眼下最为稳妥的好方法,便就此决定了。
接到手下将领的通报,欧西斯领主一方面大骂他们无能,另一方面,他的怒火也被山贼们无视他权威的行动撩拨得更加旺盛,发誓要借这个机会亲眼看到山贼的溃灭。于是,他调拨围堵下山路口的大部分兵力上山,只留下约四百兵力留守,防止溃败的山贼残部逃窜下山。
对山贼真正实力的误判,将令领主一方无法正确推测对手的意图,作出恰当有效的反应——纪贝姆所说的另一个潜在弱点也在产生作用,将战况进一步推向艾里计划的方向。
如果这些将领们知道通道出口的真实情况,大概会对自己如临大敌的反应感到羞愧吧。
在通道那头时不时捣鼓出点动静的,统共也不过只有五个人——确切地说是四个人和一个鬼。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这五人确实值得如此慎重对待。
艾里正面无表情地望着通道发呆(或者说思考),萝纱坐在道旁大树上打盹,德鲁马作势比划着新研习的招式,比尔则默默地擦拭着他的镰刀。只不见琉夜的踪影,原来她隐身飘到领主军那边查看情况去了。
过了一阵琉夜的身影再次浮现,向艾里说道:“事情很顺利,完全按着你的预想发展!”虽知道相隔三十丈开外的敌人不可能听清自己的话,她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是吗?”艾里沉着一张面,莫测高深。琉夜白了他一眼。“想笑就笑出来吧。憋在肚里偷笑的表情实在很恶心耶!”
“嘿嘿,哈哈哈!”艾里端正的脸立刻狂笑得扭曲变形,全无形象可言,难怪刚才要绷着脸扮酷了。“一想到他们因为那根本不存在的陷阱而怕得不敢过来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哈哈哈哈!”
在难以攀援的绝壁之上安置滚石檑木之类的陷阱相当不易,他们哪有那么多人力和时间?所以在这一关,他们根本什么准备都没有,只是算准了敌人的心理,摆个空城计来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查看过山贼自制的地图后,他们最终选中了这里。利用先前的安排和特殊地形,凭借他们区区几个人牵制敌兵主力,以争取时间让山贼逃离。
其他人早已从后山下山,潜藏在山中,只待领主率部上山,他们便快速突围。山贼们有纪贝姆指挥,要突破兵力被削弱的封山军队应该不成问题。下山之后大家便化整为零,扮作普通旅人分头前往最靠近精灵领域的洛桑城。
留下来断后的人毋庸置疑必须面临很大的危险,因而艾里便决定由自己和萝纱、德鲁马、比尔这几个战力较强的人来承担这个任务。虽有班内特、基尔夫等一些人说要和大哥共患难,恳求让他们留下来一块应敌,都被艾里以他们会碍手碍脚的理由拒绝了。连武技尚未有成的埃夏也被他托付给山贼们一起先走。
临和山贼们分手时,艾里曾与纪贝姆有过一段不长的交谈。
“之后的突围之战,就全拜托你了。”
“放心吧。以集中兵力对付分散的薄弱对手,我不会让他们有多少损伤的。”纪贝姆自信一笑。当他还是魔王手下干将时,领兵作战的手段就比他本身的力量更为出名。
“我倒是很意外你能想出这个方法。以主帅作为挡箭牌……着实是个疯狂的计划!不过,只要你们能活着回来,这个计划的效果确实比我的好。我从没有想到一个未领过兵打过仗的人,能跳出我的思维想出更好的方法。”他轻叹一声,“或许,我是老了……”
艾里忙道:“先生过谦了。其实不是先生漏算。您不会想到像我这样乱来,是因为您的前提是优先保护领导,这本身并没有错。更何况这次的计划我也只是粗略想出了个方向,具体的行动方法、机关安排等都是靠先生才变得完善可行。如果没有您的帮忙,恐怕今天的行动早已是错漏百出了。”
他向纪贝姆深深地鞠躬道:“今后,也希望先生继续帮忙。”见纪贝姆侧身避开,艾里微感失望,却也并不意外。以纪贝姆的能力,无论到哪个国家都会被奉为上宾吧!这次他主动来帮忙,全是冲着萝纱的面子罢了。
“作为领袖,本就不需要什么都精通。能为下属指出重要的方向就已经足够了,具体事务可以让手下学有专长的人去做。这一点,你已经出乎我意料了。”他干涩的唇瓣微翘,继续说道,“老实说,我对你很有兴趣。我想下次见面时,不为萝纱我也乐意为你帮忙。所以,这一次请小心保护自己。山贼那帮人有我在,你不用太勉强自己。”
艾里闻言大喜。“太好了!多谢!”
现在该走的人都走了,他只要安心自保,尽量拖住这些追兵就可以了。因而明知道坡道下敌人围得层层叠叠,他倒比前两日苦思对策时更加轻松。
琉夜神色一变,身影蓦然消失。再度出现时,她肃然道:“他们来了。”
看来最劳碌的时候终于到了。艾里转身苦笑着招呼道:“各位,作秀时间到此差不多结束了。大家做好厮杀的准备吧!”原本各自懒散地消磨时间的同伴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
萝纱跳下树精神抖擞地拍拍德鲁马的肩膀:“没问题,看我们的吧!我们可是老搭档了!”数月前为了保护洛桑城附近的一个村庄,她曾和他一起抵挡数千士兵。虽然过程不大愉快,但那一战给敌方造成了沉重打击,总是不争的事实。
“等好久了……终于可以放手一战,太好了!”比尔沉言道。萝纱和德鲁马振奋起来的同时,他面上亦是煞气大盛。将要到来的恶斗非但没有令他畏惧,反而被他视为磨炼战技的好机会。看到他眼中的噬血光芒,真正曾身经百战的艾里和琉夜都为之皱眉。
“真是臭屁的小孩。”琉夜不满地小声嘀咕。她一边柳眉上扬,一边突然伸手在比尔的脸上一弹。“小子,明明是娃娃脸,就别摆这种凶神恶煞的模样了。”冰凉怪异的触感令比尔寒毛倒竖,显出几分孩子气的慌张,刚才的气势顿时不翼而飞。
艾里向琉夜丢了个感谢的眼色,琉夜回了他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又道:“好了,反正我已经用不出什么强力的攻击魔法,就先回去睡了。大家好好加油喔!”
随着轻佻地上扬的尾音消失,精灵的身影也虚化为透明的空气。
欧西斯领主带来的军队和搜山部队会合后,兵力便达到近一千四百。领主立刻命令部下实施他在来路上和幕僚议定的对策。他们将部队分作两队,将六百人编为一队寻找别的路绕往后山,其余的八百人在整编好队形后,鱼贯进入那条山道中,开始慢慢向前推进。当然,领主大人和指挥官们是留在队伍最后“静观其变”的。
这是比较保险的策略,明白这群山贼善于布设陷阱的他们,自然要先求自保再求追敌。如果山贼果真发动陷阱的话,通道中的军队立刻后撤也不至于损失太重,加上绕路的部队,兵力仍远胜于山贼。这样就算抓不到山贼,至少也可保自身的安全。
如果没有陷阱,这八百人怎样都能拖住他们,绕路包抄的六百人也可以接应围攻……
虽说要闯过这狭窄山道,地形上不利,但欧西斯领主从过往的消息推断出,山贼们本身的战斗力并不强。之前山贼们设置了那么多陷阱以消耗他们的力量,更让他觉得这是山贼无力和自己正面对抗的证明。因而,领主认定只要能与他们正面交锋,便一定能将他们击垮,地形上的不利倒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这个方法对于领主和最上层几个将领来说,自然是稳当安全的,不过对于被命令进入山道的士兵来说,就无甚安全感可言了。越是身处队伍前列,恐惧感便越强。
“妈的!长官们缩在后面倒安全,让老子当炮灰!”队伍前列的一个士兵忍不住暗骂出来。这见鬼的地方令他越走越觉紧张。
可容三五人并行的山道并不算太窄,然而两面都是陡峭直立的岩壁,抬眼望去有种不断向中间倾压下来的压迫感。数十丈高的岩壁隔断了日光,山道内一片幽暗阴森。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被岩壁挤压成窄窄一线的天光,但这样的光芒只会让人更觉压抑。
仰头向上看的时候,他面颊上忽地感觉到一点冰凉。“什么东西?”揩了一把脸,发现原来是从上方岩壁滴落的一滴山泉。水滴不断从潮湿的岩壁上落下,敲打出凌乱的嗒嗒声。
每迈出一步,都会担心下一瞬间会不会有什么巨石从天而降,将自己永远埋葬在这狭窄黑暗的空间里。这沉重的精神压力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虽然从行走的时间算来,他不过走了二三十丈而已,但胆战心惊之下,山道显得如此漫长,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当见前头一个弯道透出亮光,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平安地到了出口,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提心吊胆地走了这么久,竟然什么也没发生!虽说是放下心来,但刚才的紧张带来的后遗症还是没有消失。大家的感觉看来都一样,他和其他士兵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好尽快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一转过弯道,他便发现出口处有人影晃动,遮挡住了光线。士兵们一早便被告知敌人很可能会在出口处伏击,所以这并不令人意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敌人并没有如他先前猜测的那样紧紧围堵住出口。
那里仅有四个人而已,没见其他山贼。
一个无聊地蹲坐在地的金发剑士,见他们靠近,缓缓直起身来;他的左侧,一个手持战斧的青年战意昂然;右侧,是一个少见地以镰刀作为武器的少年,凶狠的眼神散发着冰寒杀机。
一看到这少年的眼睛,那士兵的手指就隐隐感到一阵麻痹。他并不是新丁。参加过几次大战的他,也曾经历过生死关头。所以他认得,那是真正的——杀人者的眼睛!
“能坐就不站,这是年纪大的人才会养出的懒散习惯喔!”
“……吵死了。”
“脾气暴躁也是更年期的征兆之一哦。”被这三人护在身后的黑发少女,一边逗着脚边的白色小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调侃金发剑士。
“别贫嘴了。准备干活了。”
金发剑士话一说完,一行人纷纷起身,看着前方的士兵。只不过静静地看着,士兵们却都不由自主地瑟缩起来。一股毫不弱于先前的无可抵御的威压感,让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种迈不动步的感觉。
然而,到了出口便必须全力冲破敌人的封锁,这是命令。就算心中畏惧,后头的士兵依旧在前进,他们没有后退或犹豫的余地。
前排的士兵们发出了战斗的嘶吼。吼声在狭窄的山壁中冲撞震荡,滚雷般轰然传遍整座山峰。山头栖息的无数鸟儿同时四散惊飞。飞散的羽毛,凄厉的鸟鸣,令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传递至山中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