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猛然甩开了萨宾娜握着别针的手。这是她第三次扎我了,我确信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对不起。”萨宾娜说道,但声音中却毫无歉意。
“卡勒,你必须保持静止不动,”我母亲抱怨着,“萨宾娜,小心点儿。”
“遵命,内奥米。”她回答着,点头致敬,但我看见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要不是我被一堆衣服压在身上,我肯定会踢她一脚。
布林站在我面前,打量着这件婚纱的裁剪情况。“我觉得这个地方需要收紧一点。”她指着我的左肩。
母亲站起身。“好眼力,布林。萨宾娜,上面这个地方需要更多别针。”
我一把抓住萨宾娜的肩膀。“你要是敢再扎我,我就会把你的头当成我的个人插针包。”
“卡勒,一位名门闺秀对她的臣民可不能这样子说话,”我母亲发出咯咯的叫声,“珂赛特,褶边做好了吗?”
“差不多了。”珂赛特从我身底下的某处地方回答道。这一身拖沓蓬松的塔夫绸裙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她。
“该死的,萨宾娜!”我搓了搓肩膀上一处新的刺痛,“要是我的鲜血染红了整件婚纱,你会后悔莫及的。”
“我又没有扎破皮肤。”萨宾娜丝毫没有掩饰她的笑容。
“反正最终你的鲜血也将很有可能染红整件婚纱。”费伊从她藏身的角落里说道。她尽可能地远离整个裁衣活动,似乎触摸丝绸会使她感染上某种漂亮公主病毒。
母亲向她露出尖牙。“费伊!”
我站在母亲叫人搬进我房间供我试衣用的底座上摇摇欲坠。布林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才没往下跌。
“啊!”更多的别针扎进了我的皮肤,我虚弱地哀叫着。
“对不起。”她说着,松开了紧握的手。
“她在说些什么呀?”我望着母亲,而母亲一直在摇头。
“你是怎么知道仪式的事情呢?”她再次怒视着费伊。
“很抱歉,夫人。”费伊朝我的卧室窗户往外望去,“达克斯无意中听到埃米尔和伊弗朗在谈论这件事。”
“达克斯应该学学怎样谨慎行事才是。”母亲说道。
布林站在原地,看见我的身体依然在摇摇晃晃。
“妈,拜托了,”我喃喃说道,“您就一点儿也不能告诉我吗?”
母亲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环视了一下房间里急于知道详情的女孩子们。
“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点信息,”她轻声说道,“我向你保证,这件婚纱上是不会沾上任何血迹的。”
我重新开始呼吸。“啊,太好了。”
“因为你在杀戮的时候,会以狼形现身。”她说完了话。
“杀戮?”我望着自己在全身镜里的映像。我的样子俨然就像亨利八世的一位妻子在听到她即将被取代之后的模样。
“别这样,卡。”费伊从我的梳妆台上抓起一只破烂的泰迪熊。我很担心她会把它的头给扯下来,“杀戮很可能是那天晚上唯一有趣的环节呢。”
“直到瑞恩带她上床。”萨宾娜咕噜叫道。
费伊的笑声犹如咆哮。甚至连珂赛特含糊不清的咯咯笑声也从层层衣料下往上漂浮。
“闭嘴,萨宾娜。”布林踢了她一下,我咧嘴笑了。
“老实说,女孩们。”母亲双手叉腰,“你们的举止就跟野蛮人没啥区别。”
她伸出手,将我的脸捧于手掌之间。“卡勒,整个仪式将会非常漂亮。我们会在圣林里等你的——布林除外,她会领着你去到祭坛。然后她会离开你。鼓声会唤醒森林里的精灵,在你听到召唤加入我们之前,你最后会听到一首战士之歌。”
“谁会召唤我呢?”
“你到时就知道了。”她喃喃而语,面带笑容,“我不想泄露一切内容。仪式的神秘感正是它的独特之处。”
独特之处?我凝视着她那双矇眬的眼睛,感觉不到任何独特之处,而只有焦躁不安。“那杀戮是要做什么的呢?”我的父母亲所担心的就是这一环节。
她把手从我的脸上挪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这是一场考验,为的是向众人证明你和瑞恩共同拥有领导族群的能力。”
“我们俩要一起狩猎吗?”我无法想象那种场景,“主管们会在一旁看着吗?”
“你们的猎物会在仪式的最后才出现。”她说道,整理着我婚纱的正面。我又被一个别针给扎到了,痛得我抽搐了一下。
“猎物是什么?”布林牵起我的手,她自己的手指在颤颤发抖。
“你只有到那天晚上才会知道。”母亲说,“惊喜是挑战的一部分。”
“您跟斯蒂芬联姻仪式上的猎物是什么呢?”萨宾娜问道。我惊讶地发现她的手指紧紧绕在一起,似乎她跟我一样对杀戮这一消息感到惊恐万分。
母亲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把梳子。她安静地走到我身后,开始梳起我的头发来。
正当我确信她是不会告诉我们的时候,她开口了:“搜寻者。我们抓到的一个搜寻者。”
“哦。”我说。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了在伊甸园外面与我搏斗的那个搜寻者的面孔。我回想起了他在伊弗朗办公室里的尖叫声。他可能还活着吗?主管们会不会将他从某个秘密监狱里拽出来,在仪式上将他扔到我们的脚下?
我的床上发出了一阵嗡嗡响声。费伊在一堆裙衬下面找到了我的手机。“要我接电话吗?”
“谁打来的?”我问。
她瞥了一眼屏幕。“谢伊。”
梳子在半空中戛然停止。“谁是谢伊?”母亲问道。
“我们帮洛根照看的人类小子。”费伊将手机扔给我。
“妈!”母亲将我头发一扯,我痛得一声嚎叫,差点没接住手机。
我听到梳子掉落地上的声音,片刻之后母亲站在了我的跟前。她的脸色比我床上那堆乱七八糟的床单颜色还要苍白。“主管的人类打电话给你?为什么?”
“您知道谢伊的事?”手机依然在我手上振动着。
“我——”她弯下身,捡起梳子,“我从露明妮那里听到了些消息,但我不知道那男孩的名字。”
“露明妮是怎么说他的?”我盯着她看,可她正忙着收拾我的床头柜。
“没什么重要信息。”她头也不拾,“我不知道你们俩很熟。”
“太熟了。”萨宾娜咕哝着。
“什么意思?”我母亲望着她,又看向我这边来,“你跟瑞恩以外的年轻男子有密切的交往吗?这种行为太可耻了!”
我试图踢萨宾娜一脚,但要不是布林将我拽住,我肯定会被绊倒在地。
“她当然没有这么做啦,内奥米。”布林说道,“洛根叫卡勒看护谢伊。保证他的安全。”
母亲的脸色愈发变得苍白。“他为什么会——”
她默不作声,开始将枕头拍松。我瞥了一眼振动的手机,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内奥米,您不是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吃甜点、拆礼物吗?”布林问道,“我想我们可以先歇一会儿。”
“没错,没错!”母亲的脸上露出宽慰的神情,朝门口走去,“我已经准备了茶和花色小蛋糕。我们到客厅去享用茶点吧。”
“谢谢你,布林。”我低声说道,其他的女孩都跟在我母亲身后走出了门外。
她捏了一下我的胳膊,然后跑着赶上了费伊。费伊朝她皱起眉头。“花色小蛋糕是什么鬼东西?”
我翻开手机盖。“嘿。”
“卡勒。”谢伊的声音有些惊讶,“我没想到你会接电话。”
“嗯。”母亲吩咐如何正确摆放瓷器和银器的声音顺着楼梯飘然而上,“我只有几分钟时间。”
“我会很快说完的,”他说,“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我们在图书馆里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为什么呢?”
“那些炼金术符号一直在困扰着我,”他说道,“你知道的,十字架图案旁的那些符号。”
“嗯。”
“所以我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不仅那一页出现了这些符号。”我听到翻找书页时沙沙作响的声音,“地图上有一个三角形的符号。我爬山时用的就是那张地图。那个符号就标在洞穴的位置上。”
“海蒂斯洞穴那里标志着一个三角形符号?”
“是的。”他说道,“一个倒三角形,中间画了一条横线。”
“那是土的标志,”我说道,心里回忆起那些炼金术符号,“那个洞穴肯定是跟土元素的力量有关系。”
“你不知道洞穴里有什么东西吗?”谢伊问道。
“洞穴里?”我重复了一遍,“我觉得重要的是那处地点。主管们一直将它称为圣地。你觉得洞穴里面有东西吗?”
“我想我们应该去探个究竟。”
“你是当真的吗?”
“搜寻者们在图书馆袭击我们之后,我们不能再回那里去了。”他说,“你已经指明了这一点。但我们总得做出些努力。”
“我不太确定。”我嘴巴发干,“洞穴所处的海拔很高。那上面已经有很多积雪了。”
“我是个攀爬高手。我能应付的。”他说,“我知道我能够做到,卡。”
“我们只能在星期天上山,那一天轮到布林和我巡逻。”我沉思而语,“甩掉布林不成问题。给她机会让她有一整天的时间和安塞尔独处,她会欢呼雀跃的。但是,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赶在下一班夜影巡逻队上山之前爬上洞穴再下山。这么说吧,我能做到,而你……”
“你想撇下我一个人去,想都别想。”
我母亲站在门口,朝我挥舞着一块小桌布。“卡勒,到拆礼物和玩游戏的时间啦!你需要别人帮你脱下婚纱吗?小心点儿,一个别针都不能掉。”
“游戏?”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游戏?”谢伊的笑声在我的耳边回响,“你那边在举行新娘婚前派对吗?难怪你不肯告诉我你在于吗。你肯定痛苦死了。”
我用手捂住手机。“我马上下去,妈。”
“让客人等候真是无礼。”她下楼之前愠怒地说了一句。
“卡勒?”谢伊说道,“你还在吗?”
我凝视自己在镜子中的映像,想象着要是将这件婚纱撕成世界上最昂贵的五彩纸屑将会多么地有趣。“我在。不好意思。”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呢?”
谢伊热切的语气让我哭笑不得。现在离萨温节只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了。联姻仪式举行之后,我就不能再和谢伊偷偷在一起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他。“这个星期天吧。我们这个星期天去洞穴探个究竟。”
“三天之后吗?”他说,“噢,天哪,我之前还对自己的绝佳妙计兴奋不已呢。可现在我只觉得紧张极了。”
“你应该如此。我们明天见。”
“你不打算跟我说说你的婚纱么?”
我挂了他电话。
“来了,妈!”我大声叫喊着,从底座上跳了下来。
我两步就迈出了自己的房间,可就在这时我的脚绊到了裙子上的褶边,我往前一跌,直挺挺地脸部着地。我努力想爬起来,可是在裹得严严实实的无数粉色、金色、象牙色裙子层里,我却怎样也找不到出路。每动一下,裙子上的别针就像一群愤怒的蜜蜂向我蜇过来。
最终还是布林将我从丝绸牢狱中解救了出来,那一刻我还在痛苦地尖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