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夜晚格外宁静,明月下这一缕柔美的清歌随心而发,与溪声风声共交织,悠扬而婉转。
“龙葵?”
正循歌声而来的雪见,忽见那个娇小可怜的身影正站在树荫底下的暗陬,静静地看远处灯火通明处少年与丽人的对饮。
“是我,雪见姐姐。”
“你怎么站在这里?”唐雪见看了看龙葵,道,“你怎么不过去?在这里偷偷地看,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没有啊,”千年魂灵龙葵还没有理解这个词,“龙葵晚饭时啜饮了一点儿蔬菜汁,便没有再吃其他东西了。”
“不是这个啦!吃醋,就是女孩儿嫉妒自己喜欢的男子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啦!你连这都不懂!”唐雪见一脸惊奇,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说起来这词是有点儿粗俗,还有诗文美化它呢,我念给你听:‘酸风凛冽,吹残绮阁之春;醋海汪洋,淹断蓝桥之月’——其实就是吃醋、嫉妒、不高兴!”
“哦,这样啊……真有意思呢。”龙葵一脸思索的样子。
“那你现在吃不吃醋啊?”
“不。为什么要吃醋呢?”
“那奇怪了!那你在这里偷偷地看什么呢?”
“不是偷偷地看啦。我是隐在此处,看有没有什么妖魔鬼怪要对哥哥不利。一有异动,我就冲上去的。”
“真的还是假的?”唐雪见看着一脸平静的妩丽少女,十分怀疑。
“当然。只要哥哥开心,他做什么都可以,妹妹永远支持他!”龙葵一脸坚定,纤秀的小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好啦好啦,不用赌咒发誓!你们哥哥妹妹的,感情好得很呢!”明知这个蓝发少女对景天的感情十分纯洁真挚,但听她毫不掩饰地表达这样热烈直率的感情,唐雪见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服。正郁闷中,便听龙葵反问她:“那,雪见姐姐,你吃不吃醋呢?”
“我也不。”唐大小姐也一脸的真诚和平和,“得看小天和什么人在一起。我信得过紫萱姐姐——啊……我说这干吗!他爱跟谁喝酒就跟谁喝酒,又不是我什么人!”
“嘻嘻……雪见姐姐,你脸红了!”
“妹妹啊,”唐雪见有些无奈,“你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坦白啦!”
正在这时,景天恰好抬头看了这边一眼,看见两人,便欣然招呼:“雪见,龙葵,过来一起喝喝这月见酒!滋味很淡的!”
“嗯!”
见他招呼,二女联袂而行,也来到那棵丁香树下。她们没有坐下,就立在清风中,在明月光里试一试滋味清醇绵长的月见酒。
当此之时,在景天的面前,三女齐身而立,各个窈窕婀娜;偶尔风来,头顶的丁香树上花片乱舞,落红满鬟鬓衣袖。偶尔听闻景天笑谑之语,三女一齐回眸,笑靥如花,则世间丽色,无过于此。
酒酣耳热之际,景天满腔豪气,跟唐雪见漫天许诺,说将来总有一天会带她去一个很美的草原。他兴致勃勃地描述着那个草原,说那里一年四季开满了鲜花,碧草花丛中遍布着清泉;他完全按照着梦中那个花语草原的样子,向雪见一一描述。
被他口中的美妙草原打动,不仅唐雪见听得如痴如醉,那龙葵忍耐了许久后,也可怜巴巴地问:“哥哥,也带我去吗?”
“当然,当然!还不止哪,”景天拍着胸脯,“妹妹你不是喜欢好看的古代衣裙吗?哥哥将来还要开一间好大的当铺!到时候收来好看衣服,就给你每天换一套——不!每天换三套,上午一套,下午一套,晚上再换一套!一定让你打扮成世间最好看的小妹妹!”
“谢谢哥哥……”龙葵又羞又喜,轻轻说道,“龙葵只要两套换洗就好……”
“那哪成哪?你是我的妹妹啊!一定听我的!”虽然只是画饼充饥,但景天听龙葵要求这么低,还不乐意了!
景天手舞足蹈地跟两个女孩儿吹嘘,紫萱在一旁看着,不仅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出一种可贵的纯真。这不是少年郎的典型青春烙印吗?
因为一些奇特的原因,紫萱有着悠久的经历。看着这几个青春小男女正演绎着所有人在这个年纪都会演绎的事情,她忽然勾起了对某些悠远往事的回忆……不知不觉中,她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在如水的月华中轻轻地笑了……
一群异乡之人,在这个月夜山村的夜色中笑笑闹闹;虽然只是极为平凡的时光,却让大家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待灯阑酒残,景天几位兴尽而返,一路返回高家,脚步微有踉跄,众人脸颊都觉得发烫。借着月光,勉强还能辨识回房的方向。
只是,在这样宁静的月色里走近高家大院,走在最前头的景天却突然打了个手势。他示意众人止步!然后紫萱等人就见少年毛下了腰,侧着耳朵用心地倾听着什么。没了脚步声,这时候单门独院的高家院落显得比较宁静。大家都听到了,正是在这样的宁静中,传来一丝不寻常的声音。
这声音沉重、厚实,间杂着簌簌的声响,好像有土纷落。在人丁单薄的乡村人家里,夜晚传出这样的声音,绝不寻常!
“进小偷啦?还是来强盗啦?”
正疑惑间,众人却忽然听得一声男子沉闷的嘶吼,显得极为痛苦。不过这嘶吼没怎么持续,就戛然而止!就好像,他让人用棉被猛地闷绝一般。这样一来,由不得让人往种种负面的情形去想。到此时景天再无迟疑,一马当先如旋风般冲进高家院落里!
“好贼子!住手!”
景天还没看清情况,便大喝一声,想先将歹人吓住。只是等冲到近前,定睛一看,他却猛地呆住!
原来不仅是他,大家透过窗户都看到那个白天温良贤惠的万玉枝,此时竟然披头散发,口中念着佶屈聱牙的深奥咒语,双手更是挥舞如风,好像正是作法到了紧要关头!随着她双手挥舞,一道道土黄色光芒从床上她丈夫高咏的身上飞出,然后又没入她的身躯;随着每一道黄光飞出,那本就奄奄一息的高咏,脸色一阵扭曲,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如果只是这样还罢了,借着万玉枝施术的黄光,景天等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可怕可怖的场景:病恹恹的男子,竟然在他妻子施术之中,浑身渐渐变成黄泥土偶!
看见这场景,还能有什么解释?景天和紫萱等人顿时便明白了,这万玉枝定是在施展邪术吸取她丈夫的魂魄精血!这种法术,如此邪恶,竟然把一位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机的泥土!这倒真应了那句“土鸡瓦狗”的成语了——在场所有人不由自主想到这个成语时,都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好妖孽,住手!”
景天首先回过神来,一声大喝,飞起一腿,奋力踢开大门,便仗剑杀奔万玉枝!在他身后,紫萱、唐雪见、龙葵也各执兵刃、发动法术,夺门而入!
忽见众人闯入,万玉枝吃了一惊。
只不过,饶是景天雪亮的剑光如闪电般刺来,她还是没停下手中的邪术。就在景天凶狠的魔剑剑气快要刺上她的左臂时,她口中一直念叨着的法咒声音突然变高,然后便见黑暗虚空中,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黄泥土碑,无巧不巧地挡在剑气和万玉枝的手臂之间——“噗”的一声,景天剑气刺入土碑三寸,之后却再无寸进!
“好哇!死硬妖孽,真是铁心害人!”
见万玉枝宁可分神抵挡,也不肯停下手中的邪术,景天变得更加愤怒了!
“穹雪娲灵斩!”
伴随一声怒吼,一道冰寒劲气挟带雪花和冰雹,蕴涵着无比狂暴的气息迅猛扑向了万玉枝!与此同时,紫萱随手召唤的寒冰风暴、唐雪见含愤激发的紫霄雷电、龙葵悄无声息发出的幽灵鬼斩,也一齐朝万玉枝身上招呼!
见众人联手攻击,万玉枝再也无法继续施法。如果不是她修习的土灵法术有着天生的防御优势,能够在瞬间召唤出黄土屏障,恐怕她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了!只不过饶是如此,在这一轮攻击中,她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虽然都是轻伤,也已是鲜血淋漓了。
“啊啊啊——”
受伤的万玉枝犹如被激怒的困兽,双目变得赤红,口中发出一声愤懑凄厉的吼啸!
“小心!咱们生擒她!”紫萱大声疾呼。只是正在这时,那个好像摆出一副攻击架势的万玉枝,却脚一跺,整个人竟迅速没入土中,转瞬不见!这速度如此之快,倒好像她脚底下坚实的泥土一瞬间化成水塘,然后整个人都落进了水里一般!
万玉枝果断逃走,倒出乎众人意料;大家回头再看看床上,那高咏已然成了一尊毫无生气的土偶,显见已是死了。
“往东北边逃了!”又惊又怒的紫萱凝神施法,已知万玉枝去向。
“追!”
一声娇叱,紫萱当先赶出去,景天、唐雪见和龙葵毫不犹豫地跟在后面追击!这一刻,这几个白天还相互敬重的主客,却要在安静祥和的月夜中上演一场生死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