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花楹小妹妹诚惶诚恐的发问,景天哈哈大笑,手抚她松软顺滑的青丝,说道:“怎么可能呢?你这么信任我,叫我哥哥,还愿意做我的学生,我怎会恩将仇报,将你送出呢?”
“真的吗?小天哥哥不要骗我,呜呜……花楹不想离开你们!”
“放心吧!我从不骗小孩子——”景天顿了顿,“不过偶尔会骗大人。”
“咦?”花楹一脸不可思议,“花楹以前在乡间游荡,看见那些妈妈教育小孩子,不都是说不能骗人的吗?小天哥哥,你怎么也骗人啊?”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叫骗人?花楹,这你就不懂了。”景天振振有词地说道,“哥哥以前在渝州城外一个寺庙里,跟那个小和尚聊天,他跟我说,佛门里有句话叫‘方便妄语’,就是说,有时候为了做好事,可以不拘小节,说点儿谎话的。”
“是吗……好难懂哎……”花楹还是迷迷糊糊。
“好吧,花楹妹妹,那我问你,你愿意跟那个哥哥去罗浮山吗?”
“当然不愿意!我不乐意离开雪见姐姐和你们!”
“那就好。哥哥会阻止他的。你相信哥哥吗?”
“当然相信!”
“那就行了。这下没有问题了吧!”
“嗯,好像没问题了……”这一通问答,花楹倒是想不出有什么不对,只好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赞同。不过,过了一小会儿,小花楹却忽然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那小天哥哥,你不拿花楹给他们的话,他们一定生气的。他们要跟我们打怎么办?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没事,哥哥有办法的。”
“要不要告诉雪见姐姐她们?”
“不用!”景天一挥手,毫不在乎地说道,“一点儿鸡毛蒜皮之事,两个闲杂人等,我就能解决!”他拍了拍胸脯,跟花楹打包票,“你小天哥哥,乃是骨骼精奇的景大侠,如果这点儿小事都不能解决,以后还怎么保护你们啊!”
“嗯!哥哥真好!嘻嘻……”有了小天哥哥的保证,小花楹虽然还有些害怕,但刚才所有的纠结情绪一扫而空。现在她这个小小的心眼儿里,已满是幸福和感动……
于是,这一天里,景天和唐雪见、龙葵等人相处时,谈笑自若,丝毫看不出心中有事。只有花楹,和他心照不宣,在他傍晚跑去看蜀山诸峰间的云海霞涛时,坚持在一旁相陪。
这一天,残阳如血,那西坠的夕阳尤为鲜红。当它下坠,便照得鲜霞满天,杂彩斑斓。
景天立于蜀山绝顶之巅,举目四顾,只见得天外青山无数,尽在霞波中浮沉。漫天的云霞,或作胭脂赤色,或如锦缎金紫,五彩纷呈,变幻莫测。而高处清寒,天风从四面飒然吹来;风中景天青衫磊落,花楹裙带飘摇,二人偶然回首,便见天悬玉盘,淡霞环绕,原已是明月升焉。
“莫笑清风谈夜月,方知流水演真空。”立于蜀山之巅,景天就这样从落日西斜,一直看到明月东升,其间始终一言不发。待皓月悬空,青光万里,他便牵着花楹的小手,一起回返蜀山派客房中。
再说张怒眉,这一夜他也不知做了多少美梦。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急不可耐地跑去那片冷僻的桃花林,在那边等待逡巡。这次他只是孤身一人前来,因为怕那个琼华派的小师妹回过味儿来吃醋,万一坏事就糟了。
只是,张怒眉好不容易挨到日上三竿,看样子快到约定的时间,却还是没见半个人影。
“难道这小子真敢诓我?”张怒眉焦急地搓手,开始胡思乱想。
正在瞎琢磨之时,他偶然一回头,却忽看见一片粉红的裙衫正在东南边那片乱石堆中一闪,然后便不见了。
“是我看花眼了吗?”正在犹疑时,张怒眉却隐约听到那边乱石堆后,传来一个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哥哥,不要啊……”
不过这声音实在细微,夹在风中吹来,张怒眉实在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思虑太过导致幻听。他不知道,就在他疑神疑鬼之时,东边那乱石堆后,景天和花楹二人却真在那里!
只见这乱石堆后的大片草丛中,使手段的少年正压低了声音埋怨花楹:“妹妹啊,你得叫得有诚意点儿!”
“好……可是,明明是哥哥调戏,干吗要那么认真地叫‘不要’啊?”花楹还是觉得自己很难理解这位哥哥的很多话语。
“这……”面对天真娇憨的小少女,景天实在哭笑不得。没法,大敌当前,他只好耐住性子解释道,“你叫得大声些,那个坏蛋就以为哥哥要对你做坏事,一定会被引来。这样哥哥就好打他了!”
花楹听了景天这句话,只觉得自己更笨了。不过不管如何,只要照他的话做没错吧。于是小花楹就憋足了劲,尖声大叫道:“不要啊——”这一声喊出,真个是声振桃林、响遏行云!
“哎呀!果然在那里!”这下张怒眉听得分明,顿时勃然大怒,“好个禽兽!竟敢在献给我之前做下坏事!”
此时张怒眉已经完全把那个小灵兽当成自己的私产。一听这呼叫声,他顿时怒气满盈,脚尖一点地,便朝那片乱石堆后飞扑而去!
话说景天和花楹隐身的这片乱石堆,正在乐道亭和桃花林的东南边。这片乱石之后,乃是一大片齐腰长的青草地。草地的边缘,便也是蜀山主峰东南方的边缘,再过去就是空空荡荡的白云长空了。
“你们果真在这里!”张怒眉一穿过乱石堆,便看见景天和花楹。不过和他那个龌龊的心思相反,这两人现在却是衣冠整齐,显然并没什么。见担心的事情没发生,张怒眉便放下心来,也没顾得细想,便板着脸,傲慢地说道:“怎么样?景天师弟,现在就把这小妖怪交给我吧!”
“不行,我改主意了!”景天猛然大喝一声,“飞沙走石!”
顿时,草丛中便有些草皮和石砾朝张怒眉飞来!
“哈哈!”一看这些零零散散的乱草石块,张怒眉就笑了。“小子,就算是耍花样,就你这实力,还不够格!”
“句芒威灵木神符!”作为一个战斗中从来都很谨慎的人,张怒眉虽然看少年的二阶土系法术使得犹如土鸡瓦狗,但也抽出符囊中一张克制土系的木系灵符。他拈在手指之中,望风一划,顿时这青色洒金的灵符便无火自燃。顿时,半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巨灵神将模样,身着青色战甲,手舞巨槊朝半空中那些草皮石砾挥击。
“哼!就这点儿手段!”张怒眉觉得还从来没有一次战斗像这样轻松,便好整以暇,专心地嘲笑少年。
只是,就在这时,那个本来畏畏缩缩的少年,身形却忽如闪电般高高跃起,转瞬间这空中便有一把紫刃魔剑从东南破空飞来,避过了还在半空中忙活的威武灵符神将,灿烂无比的紫色锋芒直指张怒眉——从张怒眉站立的角度看去,景天这凌空击剑之时,身后的云天好像突然在这一刹那奔腾涌动,那日光灿烂四射,剑光与日光、云光交错闪烁,一瞬间张怒眉竟分不清那些灿烂耀目的光华,究竟哪个是剑光!
一剑东来,紫电盘空。景天整个人也如同蜀山中那些亘古纵横的长风一样,猛烈吹来!刹那间,这地上犹如飓风过境、万草低伏!
“哎呀!”
张怒眉究竟是上清宫年青一辈的翘楚,虽然那剑光十分疾速,他也来得及立即感觉出其中蕴涵的死亡威胁!他立即缩身急退,百忙中还不停变换方向,希图能避开那个极为犀利的死亡剑锋!
“哈哈哈!”
先前示弱的少年,这时仰天狂笑!他看也不看,便在五六个呼吸之后,将张怒眉死死地逼到乱世堆的死角!这时张怒眉的脊梁骨已死死贴在一块高大的巨石上,他已经无路可退!
“噗!”随身飞来的紫色剑罡,如切豆腐般破开了巨石,正钉入距离张怒眉左耳边不到一寸的硬石中!
“啊!”无论一贯如何优雅雍容,这时候张怒眉也无法自制地失声大叫,那张俊脸面色如土!
而恰在这时,只听得“喀喀喀”数声巨响,那张怒眉手脚四肢,已被蓦然出现的四块寒冰死死地冻结在石壁上!看样子,就好像寒冰镣铐一般!而就在这时,那个灵符神将句芒也到了生存期的尽头,澌然而灭,再也起不了任何效用。
再说张怒眉,他左右一看,就如同见了鬼一般:“你你……你竟然三系同修!”
“是了!”风神爽朗的景天昂然说道,“还托你的福,原本剑技只到三阶‘剑气’,现在却突破四阶‘剑罡’,离你那个相好大姐的‘剑魂’五阶只差一步之遥!”
眼见为实,再听得景天这么说,一向自负的张怒眉顿时颓然若丧!要知道,所谓碧雯达到五阶“剑魂”,不过是他吹牛恫吓罢了。实际上碧雯四阶“剑罡”,还在要突破未突破之间!
“这少年,究竟叫什么?师承哪家门派?这样厉害功法,我不至于没听说过呀……”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张怒眉,开始疑神疑鬼了。
他却不知道,景天所用的在他眼中这样精妙绝伦、宛如神鬼的手段,说出来并没那么神秘。开始顺势而为,用低级土系法术示之以弱,只不过是渝州市井街头打架中常用故伎而已;而昨晚静观云霞涌动,景天告诉自己一定能从蜀山烟霞中悟出破解之道——结果他果然悟道,便是刚才那一个借整个云天日空变幻之势的攻敌之招!
当然,景天现在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那蜀山烟霞,亘古常有;他矢志不渝,坚信能从其中悟道,那便悟道了。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蜀山烟霞本身只在那里,不言不语,无知无识,无悲无喜;它投射于人的视界和心灵,之所以能起到作用,完全还取决于所观之人自己。
再说景天得手之后,手提魔剑,对着已被完全制住的张怒眉恶狠狠说道:“什么上清宫的高人?竟敢打我学生妹妹的主意,真是不想活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动手了!”
张怒眉闻言大骇,颤抖着说道:“你要杀我灭口?”
“笨蛋!”景天嘿嘿一笑,“我的心意,如何能让你猜到?我只是想揍你一顿罢了!”
揶揄已毕,他也不回头,只是举剑向空,大喝一声:“石化准备——‘花楹流星弹’!”
“嗯?”张怒眉闻言莫名其妙,正不知所以时,却突然感觉天空中有一个黑点飞来,越来越近,越变越大。
“啥?”靠近点儿一看,张怒眉却见一只六翼小灵兽,正浑身闪着石质光泽,朝自己迅猛扑来!
“哇咧!”当石化的小花楹狠狠砸在张怒眉肩上时,这上清宫的天之骄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干得好!”景天鼓掌称赞,“这样你出气,我省力,正好,正好!”
此后他便反复召唤这个新开发的招数“花楹流星弹”,直揍得张怒眉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当这样的惩罚暂告一段落,这个张怒眉眼中犹如魔鬼的少年,还在肆无忌惮地恐吓:“师兄啊,我景天,可不像你那么金贵。我左右不过是个市井之徒,还刚刚失业。我没啥可失去的,便不怕跟你斗!其他什么都好说,敢打我妹妹主意?不要命了!今天这样只算小惩,下次还敢纠缠,我就让你去幽都报到!”
“你……你会后悔的!”张怒眉落不下这个面子,还在嘴硬。不过和他嘴上说的不同,他现在心中只剩下两个字:一个叫“悔”,一个叫“怕”!嘴硬之时,这位上清宫的翘楚已在心中琢磨:“该怎么掩饰伤痕?说是在乱石堆中跌倒的?呃,那不至于这般伤重。去远山除妖怪不小心受伤的?嗯,这个可信……”
在他认真思考之时,景天却对他刚才那句话很不屑。
“我会后悔?”见过蓬莱的尸山血海,景天岂会被他这句话吓住?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肿得像个猪头的师兄,淡淡说道,“你要报复?好,那不如我现在就把你宰了!”
此言一出,张怒眉便再也不敢嘴硬,而是专心地去琢磨掩饰伤口的借口了。这时候,这个上清宫的天之骄子,忽然发现,自己以前那些表面尊敬、内心还有点不耐烦的师长,竟变得格外可亲;那个自己从没真正尊重看重过的碧雯,也突然是那么可爱和宝贵。他打定了主意,下次见了这个琼华派的师妹,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对待和珍惜!
而景天察言观色,发现张怒眉已经完全被自己吓住,便拉着已化为人形的花楹,大笑着离开。这时候,他二人背后空门大开,毫无防备,但此时张怒眉却是斗志已丧,冷汗淋漓,丝毫不敢起什么偷袭之心。
再说景天和花楹。拉着花楹的小手,景天带她来到东南山峰的边缘。此时心情畅快,他便长啸一声,御起魔剑,离地飞起。
“来!”立于魔剑,景天对地上的花楹伸手邀请。
“嗯!”小花楹喜笑颜开,跳上了魔剑,骑在了剑身上。
“飞喽!”景天一声大叫,这魔剑便载着二人,化成一道雪亮的剑光,飞入无尽的苍穹。
御剑长空,飞云扑面,之前所有的郁气都一扫而空!遨游于蜀山浩渺云海,景天只觉得心中一点浩然之气奔腾涌动。这一刻,他想仰天长啸,他想告诉这山川草木,他大爱这云空江湖!
“快看!快看!是彩虹!”花楹忽然指着前面,惊喜地欢呼!
“哈哈!真漂亮!那我们就穿越彩虹!”景天畅快大笑,一按剑光,对准那横亘天穹的七彩霓虹破空飞翔!他们闯入了漫天的白云,穿越了绚丽的彩虹,在飘逸的身姿之后,留下了千万点流光溢彩的晶莹残影。
这正是:
万里白云飞虹雨,
几承剑气一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