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有种就跟我单打独斗。不敢吗?”
卢克撇了撇嘴。他的一干手下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将我们全部杀死。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熊人阿格里俄斯牵着一匹纯黑色的天马走上来。那匹天马不停地发出嘶叫。我能读懂它的心思,知道它把能骂阿格里俄斯和卢克的字眼都用遍了。若是它敢在喀戎面前也这么嘴里不干不净的话,准有好果子吃了。
阿格里俄斯躲开飞过来的蹄子,大声报告:“先生!您的坐骑已准备好了!”
卢克目不斜视地盯着我,说:“去年夏天我就告诉过你,绝不会中你的激将法。”
我心念一动,顿时明白过来,于是说:“哈哈,原来你一直不敢和我单打独斗,是害怕在手下面前丢脸啊。”
卢克看了看他的手下,发现大家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知道自己再不出手,恐怕今后难以服众。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虽然卢克精于剑术,我在他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但只要我拖住他,克拉丽丝就能把金羊毛送回营地。而且在我们打斗的过程中,凭借安娜贝丝的聪明才智,他们也一定能找到逃生的机会。
卢克果然中计,沉吟半晌后说:“好,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你。”说着,他举起手中宝剑。他的剑比我的激流剑长了一大截,剑身是用凡铁和仙铜打造,微微发出诡异的灰色和金色的光。我听说过凡铁和仙铜这两种金属就像磁铁的两极一样相互排斥,若非在铸造时有人跳进熔炉里以身殉剑,是断然无法将它们熔合在一起的。
卢克吹了声口哨,他一个手下立刻扔给他一面铜盾。他接过铜盾,脸上露出狞笑。
安娜贝丝说:“卢克,至少你也该给他一面盾牌啊。”
卢克说:“对不起,我这里不提供武器。”
盾牌在打斗中的作用非常关键。虽然双手持剑的力道大些,可是持有盾牌的人能够更好地进行防御,有了盾牌的防护,持盾者便有了更多的招数,可以在防御中伺机杀死对方。我想起喀戎临走时叮嘱我留在营地,好好练习武功的话。可惜我没有听他的忠告,此时要付出代价了。
卢克一上来便使用杀招。幸亏我反应快,后跃避开。他的剑仍从我腋下穿过,贴着肋骨刺破衣服。
我持剑用力劈下,被他的盾牌向上一撩给挡开。
卢克嘲弄地说:“哈哈,波西,看来你的剑法生疏了。”
接着,他另一只手上的剑冲我的头部横削过来,我低头让开后一剑刺了过去,他旁跨一步,轻松化解掉我的凌厉攻击。
我的肋骨一阵火辣辣的痛,心跳加快。就在卢克又攻上来的时候,我向前一跃,跳进游泳池里。刚一接触到水,我便感到力量从四面八方涌进我的体内。于是我急速旋转,卷起一股巨大的水浪扑向卢克。
卢克被水浪击得连连后退,一时间无法睁开眼睛,于是我冲上前去痛下杀招。卢克情急之下打了几个滚,这才得以幸免,又站了起来。
我趁他立足未稳之际又飞身上前,举剑猛砍。卢克横盾挡开,俯身刺向我的下盘。我猝不及防,只感到一阵剧痛从大腿传来,顿时摔倒在地。卢克一剑得势,并不就此罢手,而是挥剑横劈。我急忙躲在旁边的椅子后面,卢克来不及收力,顿时将椅子劈得七零八落。
我的大腿伤得很重,根本站不起身,只得爬向游泳池。腿上的伤口受到牵拉,痛得我眼前发黑。卢克狞笑着,不紧不慢地走上来,剑尖滴下鲜血。
“波西,在你死之前,我还想请你看一出好戏。”说着,卢克对抓着安娜贝丝和格洛弗脖子的欧瑞斯说,“欧瑞斯,你现在可以享用晚餐了。放开了吃吧!”
“呵呵!呵呵!”欧瑞斯提起我的两个朋友,张开血盆大口。
我的心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嗖!
一支红翎箭从欧瑞斯的后脑插入,从他的嘴里穿出。欧瑞斯轰然倒地,脸上犹自显露出一副惊诧的神情。
阿格里俄斯惨叫一声:“弟弟!”悲愤中他松开了飞马的缰绳,后者没有了束缚,飞起一蹄踢中阿格里俄斯的头部后,展翅飞上天空。
事起突变,卢克的手下们全都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熊人两兄弟的尸体化为烟雾。
这时,忽然响起一阵疯狂的喊杀声和马蹄声,几十个半马人从主楼梯井冲出来。
泰森欣喜地大叫:“小马驹!”
原来是喀戎带领着一群半马人赶到了。他的半马人亲戚们模样五花八门,长得和他截然不同,一些半马人的身材属于阿拉伯种马类,另一些则为美国西部的帕洛米诺马,还有的半马人身上长有橘红色和白色斑点,好像彩绘的一样。有些半马人还穿着颜色鲜亮的衬衫,上面印着几个荧光大字:南佛罗里达半马人联欢会。这些半马人有的张弓搭箭,有的拿着垒球棒,还有的居然拿着彩弹枪。有个半马人脸上画着印第安人彩绘,胳膊上套了一个巨大的竖着大拇指的玩具假手。有一个半马人则赤裸上身,都涂成了绿色。还有一个半马人戴着一副能弹出假眼球的搞怪眼镜。
这么一大群五颜六色、奇装异服的半马人突然出现在甲板上,就连卢克都瞧呆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来打仗呢,还是来开派对。
卢克刚缓过神来,举起剑准备指挥手下攻击,一个半马人朝他射过来一支裹着拳击手套的箭,正中他的脸部。卢克狠狠挨了这么一下,飞身摔进泳池里。
他的一干手下群龙无首,顿时四散奔逃。这也难怪,半马人的飞蹄本来就已经杀伤力很强了,再加上配备有弓箭等武器,即使是最勇敢的战士此时也要退避三舍。
一个半马人大喊:“让他们见识一下厉害!”
于是好几个半马人举起手中的彩弹枪,一轮齐射过后,卢克的很多手下纷纷中弹倒地。
喀戎奔到安娜贝丝和格洛弗身边,低头将二人顶到背上坐好。我努力想站起身,可是大腿痛得直打战。
卢克从泳池里爬上来,大声命令手下:“攻击啊,一群废物!”船舱内忽然拉响了警报。
时间紧迫,若再耽搁下去,卢克增援力量很快便从舱内涌上甲板。这时,他的那群手下也都压住内心的恐惧,开始进行反击。
泰森一拳就打倒了五六个士兵,将他们打进海里。可是越来越多的士兵正出现在甲板上。
喀戎高声说:“撤退,兄弟们!”
卢克气急败坏地喊:“想跑吗,没那么容易。”话音刚落,又一支裹着拳击手套的箭打中他的脸,他顿时向后倒在一张躺椅上。
一个半马人让我坐在他的背上后,对我说:“伙计,叫上你那个大个子朋友!”
我急忙喊:“泰森!快上马!”
泰森放下手中的两个士兵,朝我们跑来,翻身骑上马背。
他身下的半马人差点被压趴下,嗔怪说:“真够劲,伙计!不知道什么叫减肥吗?”
卢克的手下此时已组织成密集阵型,开始朝我们推进。半马人们用力一跃,越过了游轮的栏杆。此时甲板距离地面足足有十层楼高,我还以为这一下准是摔成肉泥了。哪知半马人们落在地面,身体仅仅晃了晃,便立刻朝迈阿密的市区疾驰而去。船上的士兵们气得破口大骂。
我不知道这么一群奇形怪状的怪物突然出现在闹市,人们会如何反应。
事实表明我的这份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半马人的奔驰速度快如电闪,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模糊了。仿佛空间在压缩——半马人每跨出一步便有几公里。几个呼吸之间,城市便被我们远远抛在身后。
我们一路越过草原、池塘和小树,最后来到一个湖边的拖车公园。拖车都是那种马拉的拖车,上面有冰箱、微型冰箱和蚊帐。看来这里是一个半马人营地。
一个半马人说:“伙计们!你们看见那个熊人了吗?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说:‘哇哦,我的嘴里有一支箭!’”
戴搞怪眼镜的半马人说:“那一招真狠!正中头部!”
这两个半马人冲向对方,头碰头撞在一起,然后踉踉跄跄地分开,脸上露出傻笑。
喀戎叹了口气,将安娜贝丝和格洛弗放在一块地毯上后,转身对我说:“我这两个亲戚就喜欢玩这种撞头游戏。他们的脑筋有点那个。”
我激动地说:“喀戎,是你救了我们啊。”
他苦笑了一下,说:“嘿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尤其是你还为我洗刷了冤屈。”
安娜贝丝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那儿?”
“还不是未雨绸缪嘛,亲爱的。我猜如果你们能活着从魔兽之海出来,肯定会在迈阿密被冲上岸。在迈阿密,常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被冲上岸。”
格洛弗嘟囔说:“哎呀,多谢啦!”
喀戎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唉,算啦。很高兴见到你,小赛特。其实,我能偷听到波西的彩虹传音,并且追踪到信号来源。几百年来我和彩虹女神一直是好朋友,所以我请她在这片区域得到任何重要信息时都要通知我一声。半马人奔跑起来非常快,我们对于距离的概念和人类的不一样。”
我望向营火,看见三个半马人正在那里教泰森玩彩弹枪。天哪,希望他们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
我问喀戎:“现在怎么办?就这么让卢克白白跑了?他的船上有克洛诺斯。或者说,有克洛诺斯的一部分吧。”
喀戎弯曲前腿跪在地上,打开了一个医药箱,一边为我包扎伤口,一边说:“波西,今天恐怕要打成平局了。虽然我们无法聚齐足够的人数去拦截那条船,但卢克也没有力量追过来。谁都赢不了。”
安娜贝丝说:“可我们拿到了金羊毛!克拉丽丝正带着它返回营地呢!”
喀戎点点头,说:“你们都是真正的英雄。等我处理完波西的伤口后,你们必须立刻回混血者之丘。半马人们会带你们回去。”
我问:“你也来吗?”
“哦,是的,波西。我的这些亲戚们听不惯迪恩·马丁的歌,巴不得我早点离开呢。再说,我必须和狄先生谈谈,计划一下暑期剩余时间的安排。还有很多训练要进行啊。而且我想见识一下……我对金羊毛很好奇。”
虽然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但这令我想起卢克曾经说过的话:“我原打算让你拿着金羊毛……嘿嘿,一旦让我得逞……”
卢克仅仅是在虚张声势吗?从我和克洛诺斯打交道的经历看,他经常使用连环计。克洛诺斯人称“诡诈天王”,可不是浪得虚名。他总能想办法布置种种迷雾,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他的目标。
营火那边,泰森射出了一颗彩弹,打在一个半马人的身上。那个半马人摔进湖里后,浑身都是泥巴和蓝色的涂彩,哈哈大笑着竖起两个大拇指。
喀戎说:“安娜贝丝,也许你该和格洛弗去看着泰森,别让他被我的兄弟们给带坏了。”
安娜贝丝会意地点了点头,说:“没问题,喀戎。咱们走吧,山羊男孩。”
“但我不喜欢玩彩弹枪啊。”
“你会喜欢的。”安娜贝丝拉起格洛弗,领着他朝营火走去。
喀戎给我的腿上缠好绷带,说:“波西,在来的路上我和安娜贝丝进行了一番谈话。”
我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说:“这不是她的错。是我逼她说的。”
喀戎的眼中掠过一抹怒色。我还以为他要狠狠骂我一顿呢,可他却忧心忡忡地说:“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这么说来,我真是预言里的那个人了?”
喀戎将剩余的绷带放回医药箱,说:“我也不知道,波西。你还没到十六岁。目前为止,我们也只能将你往好处教导,未来如何只能听凭命运三女神来安排了。”
命运三女神。我有很久没见过那三个老女人了。此时听喀戎提起她们,我心里忽然一动。
我说:“这就对了。”
喀戎皱了皱眉头,问:“什么这就对了?”
“去年夏天,我看见她们剪断了某个人的生命线,那是个预兆啊。我原先以为自己会立刻死去,可事实更糟。这件事一定跟预言有关系。她们所预示的死亡在我年满十六岁时才会发生啊。”
喀戎紧张地摇了摇尾巴,说:“小伙子,事情还没有定论。我们甚至不知道预言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呢。”
“可除了我之外,三巨头没有别的孩子了啊!”
“目前来说是这样。”
“而且克洛诺斯正在崛起,他要毁灭整个奥林匹斯山!”
喀戎说:“没错。而且一旦让他得逞,不单是奥林匹斯诸神,整个西方文明都要一同沦陷。但是我们会阻止他。在这场劫难里,很多人在和你并肩战斗。”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安娜贝丝说得很明白。西方文明的幸存与毁灭最终要取决于一个英雄。而且我确信命运三女神的预言便是与此有关。有些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在我或我亲近的人身上。
我沮丧地说:“我只是个孩子啊,喀戎。让我这样一个不成气候的英雄去对抗强大的克洛诺斯,结局能好到哪里?”
喀戎强笑说:“一个不成气候的英雄?约书亚·劳伦斯·张伯伦曾经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后来他单独一人便扭转了美国南北战争的局面。”
说着,他从箭袋里取出一支箭,扭了一下锋利的箭头。箭头在营火的照射下发出微微的光芒。他说:“这箭头是用仙铜制作的,波西,因此成了一件神兵利器。你说说看,如果凡人中了这一箭会怎么样?”
我说:“一点事都没有。这支箭对于凡人来说就是一道虚影,会从他们身体直接透过去。”
喀戎说:“说得对。这就是凡人和神的不同。我们的武器甚至无法伤害到他们。可是你,波西,你的身体有一部分属于凡人,另一部分则属于神,你能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人间和神界发生的事情都能够伤害到你,但你也能够同时影响两个世界。在你的身上,寄托着人类对于永恒不朽的希望。魔兽永远不会灭绝,因为他们孕育于混乱和暴行所产生的戾气。在这种戾气的滋养下,地狱文明会逐渐兴旺,克洛诺斯也将变得更加强大。我们必须不断地打败他们,将他们限制在最低的危害程度。英雄们生来就担负着这个重任,每一代都是如此。为了人类的生存繁衍,你们必须战胜对方。明白吗?”
“我……我不明白。”
“你必须尽你所能,波西。因为姑且不说你是不是预言里的那个人,起码克洛诺斯认为你可能是。以往他之所以对你手下留情,就是希望能够将你争取到他那一边。今天的事情发生过后,他会觉得希望完全破灭了。一旦他发觉你不能为他所用,那他下一步就是要想方设法来除掉你。”
“听你说话的口气,你好像认识他啊。”
喀戎撇了撇嘴,脸上显出不自然的表情,说:“我的确认识他。”
我惊讶地看着他,有时我都忘记他究竟有多大年纪了。我问:“就因为你认识克洛诺斯,狄先生才怀疑你对塔莉亚大树下毒吗?你为什么说有些人不信任你呢?”
“事实确实如此。”
“可是,喀戎……唉,这不是天方夜谭嘛!他们凭什么认为你会为了克洛诺斯而摧毁营地呢?”
喀戎的目光变得非常深邃,充满了一种令他深陷其中的几千年的悲伤。他说:“波西,想想你上过的课,回忆一下你学过的神话。你能想起我和克洛诺斯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我努力回忆。我的神话课一塌糊涂,即使这些神话是如此真实,甚至关系我的生死存亡,我照样不能记住神话中记载的名字和事件。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你,哦,欠了克洛诺斯一个人情或别的什么?他曾经饶过你一命?”
喀戎声音柔和地说:“波西,克洛诺斯是我的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