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是漫不经心又漫无目的地在小巷里闲逛,但杰洛特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南城墙边的挖掘场:一道道沟渠四处蜿蜒,将古代地基的一部分暴露在外,又在一堵石墙的废墟处交错。
伊斯崔德也在那儿。他穿着高筒靴,挽起衣袖,正对一群仆人叫喊着什么。仆人们用锄头挖掘一道沟渠的土墙,土墙分成色彩各异的几层,分别是泥土、黏土和木炭的颜色。旁边几块木板上,摆着发黑的骨头、锅子的碎片和其他一些东西,全都锈迹斑斑、腐蚀严重,根本难以辨认。
魔法师立刻注意到他。他向正在挖掘的人低声下了几道命令,然后跳出沟渠,走向杰洛特,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有何贵干?”他突然发问。
猎魔人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没有回答。仆人们假装在工作,实际上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偷偷打量他们。
“你的眼里透出憎恨。”伊斯崔德皱着眉说,“我说了,有何贵干?你做出决定了?叶娜在哪儿?我希望……”
“别抱太大希望,伊斯崔德。”
“哦?”魔法师说,“我听到了什么?我没理解错吧?”
“你理解了什么?”
伊斯崔德双手叉腰,挑衅地盯着猎魔人。
“我们别再自欺欺人了。”他说,“你恨我,我也恨你。为了侮辱我,你说了关于叶妮芙的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了你。你冒犯了我,我也冒犯了你。让我们用男人的方式解决吧,我不认为会有别的办法了。这就是你来的目的,对吧?”
“对。”杰洛特擦了擦额头,“你说得对,伊斯崔德。我是为此而来,毫无疑问。”
“好极了。这事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今天我才知道,这几年来,叶妮芙一直在你我之间打转,像一只破布球。她先跟我在一起,然后是你。她为找你而从我身边逃开,反之亦然。在这过程中的其他人不算,只算你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和我只能留一个。”
“是啊。”杰洛特仍用手按着额头,“是啊……你说得对。”
“因为自大,”魔法师续道,“我们都认为叶娜会毫不迟疑地选择更好的人。至于谁更好,我们两个都自信满满。你我就像两个小孩子,吹嘘她对我们的关心,又像涉世未深的少年,把这关心的本质和含意暴露给对方。你应该跟我一样,考虑过这事,也意识到我们犯了多大的错误。叶娜不想在我们中间选择,即便我们能接受她的抉择。好吧,那我们就只能替她做决定了。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叶娜,而你会来这儿,说明你也有同样的想法。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我们两个都在,就没法确认她的感受。你我只能留下一个。你明白吧?”
“的确。”猎魔人绷紧的嘴唇微微翕动,“真相是冰之碎片……”
“什么?”
“没什么。”
“你怎么了?病了还是醉了?还是吃了太多猎魔人的草药?”
“我没事。我的眼睛里……有东西。伊斯崔德,只有一人能留下。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毫无疑问。”
“我就知道。”魔法师说,“我知道你会来。我就对你说实话吧。你猜对了我的打算。”
“你是指闪电球吗?”猎魔人无精打采地笑了笑。
伊斯崔德皱皱眉。
“也许吧。”他说,“也许真是闪电球。当然了,我不会偷袭你。这是场面对面的体面较量。你是猎魔人,我们的机会均等。好了,该决定时间和地点了。”
杰洛特思索片刻,做出了决定。
“那个广场……”他指了指,“我从那边过来……”
“我知道。那儿有口井,叫绿钥匙。”
“就在井边吧。没错,井边……明天,日出后两小时。”
“好,我准时赴约。”
他们静静地伫立了好一会儿,避开彼此的目光。最后魔法师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什么。他踢了踢一团黏土,又用鞋跟把它踩碎。
“杰洛特?”
“什么?”
“不觉得很蠢吗?”
“是很蠢。”猎魔人不情愿地承认。
“这下我放心了。”伊斯崔德低声道,“因为我觉得自己就像全世界最大的傻瓜。我从没想过会为了女人跟猎魔人生死相搏。”
“我明白你的感受,伊斯崔德。”
“哦……”魔法师挤出一丝微笑,“但我既然能做出与天性相反的决定,就说明这事……很有必要。”
“我知道,伊斯崔德。”
“你肯定明白,你我当中,活下来的人必须立刻逃往世界尽头,好躲避叶娜。”
“我明白。”
“那你肯定也明白一个事实:等她怒气平息,就能回到她身边了。”
“当然。”
“好,那就这么定了。”魔法师做了个准备转身的动作,但迟疑片刻,又向杰洛特伸出手,“明天见,杰洛特。”
“明天见。”猎魔人握住对方的手,“明天见,伊斯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