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我仍然本能地意识到我必须对我的妻子隐瞒这一切。倒不是觉得她会泄露我的秘密,而是我认为平面国里的任何女性都不会理解我的经历。所以我马上编了个故事让她安心下来,我谎称我不小心掉到了地板上的一个暗门之下,昏倒在了那里。
在我们这里,向南的引力已经非常小了,就算是一个女人也必然会觉得我的故事离奇得近乎荒唐。但我的妻子有着高于女性平均水平的判断力,她看出我情绪有些激动,所以并不和我争论这些细节。她坚持认为我病了需要好好休息。我很高兴有这么一个借口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可以有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当我终于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在我睡着之前,我努力回想三维世界的性质,特别是一个正方形通过移动形成正方体的过程,可惜回忆并不如我所期望的那么清晰。但有一点我记得相当清楚:“向上!不是向北!”,我坚定地认为只要抓住这个线索,就绝不可能弄不清楚真相。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像念咒语般:“向上!不是向北!”念着念着,我坠入了香甜的梦境。
在我梦里,我觉得我又一次站在球身边,他周身辉煌的光芒意味着他对我不再是愤怒,而是完全平和。我的导师让我注意一个明亮的、无穷小的点,我们一同前往那个点。当我们靠近的时候,我觉得从那里传出轻微的嗡嗡声,就像你们空间国里风吹过瓶子的声音一样,只是从远处听来没有那种共鸣感。嗡嗡声很轻,当我们在高空中飞行的时候,周围如真空般寂静。直到我们接近那个点,在大约20个我身体对角线那么长的距离的时候才能听见那个声音。
“往那边看,”我的导师对我说,“你曾居住在平面国,在梦中曾造访直线国,和我一起遨游过空间国。为了让你的经历更加完满,我将引导你进入存在的最底层,没有维度的深渊——单点国。
“看看那边可怜的东西。那个点其实是和我们一样的生物,只是被限制在没有维度的深渊当中。他自己就是他的全部世界,他唯一的宇宙。除了他自己,他没有任何其他概念。他不知道什么是长度,什么是宽度,什么是高度,没有任何对此的经验。他甚至没有见过数字2,也没有多数的概念。因为他就是他自己,永远只有一个人。你要注意他的自满,并吸取他的教训。自满就是恶,就是无知。求知比盲目的快乐要好得多。现在你听……”
他不说话了,那个嗡嗡的小生物发出了低声的单调的叮叮声,就像空间国的留声机一般,我听懂了他的话:“它就是无限完美的存在!没有什么能够超越它!”
“什么?”我疑惑道,“这个微小生物说的‘它’是什么意思?”“他指的是他自己,”球回答道,“难道你以前没有注意到婴儿不能分辨他们自己和世界吗?他们自称的时候也是用第三人称。嘘!”
“它充满了整个空间,”那个自言自语的小生物继续说道,“它充满的就是它自己。它想到什么就表达什么,表达什么就听见什么。它自己就是一个思想者、表达者、聆听者,自己本身就是思想、语词、听觉。它就是一,一切的一切。啊!快乐!存在的快乐!”
“你就不能让这个小东西从自满中清醒过来吗?”我问,“告诉他真相是什么,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让他看到单点国的狭窄局限,领他到高处去。”“那可不简单,”导师对我说,“你来试试。”
我用最大的声音对那个点说:
“闭嘴!闭嘴!你这个自满的生物。你管你自己叫做一切的一切,但实际上你什么都不是。你所谓的宇宙不过是一条直线上的一粒灰尘,而直线不过是一道阴影,和……”
“嘘!嘘!你说的太多了!”球打断我,“听听你的话对这个单点国的国王产生的影响吧!”
那个君王发出的光芒比刚才更明亮,明显他仍然处在自满之中。我刚一停下他就继续他的激昂演说:“啊!欣喜!思想的欣喜!思想无所不至!它的思想自动降临,贬低和蔑视自己,都是为了增强它的快乐!甜蜜的反抗激起了它的颤抖!啊!万物归一,神圣的创生之力!欣喜!存在的快乐!”
“看,”我的导师说道,“你的言语作用太小了。至今这位君王以为刚才的你对他说的话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不能感受到自己之外的存在。他甚至将你的话语打扮成他自己的,作为它思想力量的明证。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单点国的上帝。他无所不在,无所不知,这造就了他的愚昧无知。我们没办法从他的自满中拯救他。”
然后我们平静地飞回平面国,我听着我伟大的导师为我指出我精神上的视野,敦促我去追求,并教导别人也去追求。他承认一开始确实很生气,因为我想要超越三维的野心。但从那以后,他有了新的见解。他总还没有自负到不愿向他的学生承认错误。然后他向我展示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更高级的奥秘。他教我如何移动一个立方体创造一个超立方体,接着移动一个超立方体创造一个超超立方体。这都是“严格的类比”,十分简单易懂,连女人都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