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埃尔斯顿早早醒来,穿上灰绿色HDA标准T恤,跟昨天穿的是同一件,从皱痕和味道都可以猜出来,可这已经是他最干净的一件了——过去几天,洗衣服不是他的优先工作之一。他在又红又痒的双脚上擦了消肿止痒药膏后,穿上最后一双干净的袜子。被蜜莓孢子成功攻击一次就够了。他一直没发现,直到某一天晚上,他发现自己的小腿和脚踝上都沾满了黏腻的喷射液体。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随时都穿着长裤和绑腿。跟安杰拉一样。
他走出屋子,奇异的天光如今统治圣天秤星的天空,极光波浪般散布在空中,滴入黑暗的丛林里。勉强透过极光看向南方,隐约的环光散发出薄弱的银色,在入侵者面前,环光的影响被削弱了许多。营地的网络链接也同样被大幅削弱,主要的通信巢和处理中心通过光纤连接,光纤不受电子磁场干扰,但标准躯网联结开始频繁断线,带宽也减少很多,肇因于充满电子的大气层不断散发出电子磁场的尖鸣,传播静电的危害。他看向户外,细丝般的闪电在山顶上发出爆裂声,稀薄的云朵四处躲藏。
“请上帝赐福予我们,因为我看到沾斯,看到恶魔之脸。”他忧心地低声祈求。奇异的光影在他眼里看起来太像沾斯裂缝了。
安特利奈走过来,圆脸上的皱纹凸显他的焦虑。“我讨厌这个天气。下雨说不定还比较好。”他抱怨。
“情况会变得更糟。”万斯低声告诉他,“我跟维梅齐亚谈过了。他们推入天狼星绕行轨道的卫星确认太阳黑子正在影响整颗恒星。而且不断有黑子继续爆发。最早最大的那颗黑子直径已经差不多有十万公里了。”
“沾斯有动静吗?”
“没有。”
“不幸中的大幸。”
“我看了战情中心的天狼星系小组推演出的最恶劣情况。他们说会有极大的气候改变。”
“气候改变?”
“有可能。我们静观其变吧。”
大多数的营地人员已经出了帐篷,站在外面等着清晨来到。冬天的天际正在逐渐变亮,但极光火舞仍然没有减弱。万斯痛恨众人的情绪,甚至于觉得他对此也负有责任。昨天的戴达勒斯爆炸事件除了使众人受到惊吓,也让所有人开始感到害怕,因为这件事让人人都明白了他们跟其余跨星际星球的关系是如何脆弱,现在全体都觉得极度受到孤立和软弱,他却无法改变这样的情绪。
天狼星升到天空中,交谈声全部消失。
“上帝啊。”万斯忍不住说了出来。幸好他的声音被其余观看者的惊呼声淹没。
“到底有多少太阳黑子?”安特利奈也受到了惊吓。
“还不到四百颗。”万斯告诉他,“没有任何理论可以解释这件事情。这个事件完全没有先例。”
“这不是意外,不可能。”
“我同意。可是我开始觉得,这已经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能够了解的事。”
营地里其他人开始排队吃早餐的时候,万斯走到快速房舍里的办公室,把门关起来。e射线被大气上层的粒子攻击荼毒得很严重,虽然它原本的设计能承受沾斯潮的放射性攻击,却无法遏制不断被闪电击中的逐步破坏。AAV小队开始担心系统弱化的问题,因为零件不断因为过强的电波通过而受损。
幸而,仍然有足够的带宽能让亚贝利亚和巫岗之间保持通信。
“早安,上校。”联机一建立起,帕萨姆委员便如此问候。
“早安。我们刚看到日出。天狼星红色偏移了。”
“是的。我一直在看从卫星群直接送来的影像,这的确非常让人不安。跟一个星期前相比,圣天秤星接收到的阳光照射降低了百分之五十。”
“这样啊,我不知道。你确认了戴达勒斯爆炸的原因吗?”
“是的。绝对是人为,但我们没有这样告诉媒体,所以媒体认为是维修问题。我们发现中央机体下方也放置了另一种复合炸药。有人告诉我那是个好地方,该处爆炸能够立刻破坏结构完整性,同时撕裂有机油槽。”
“上帝啊。”
“没错。而且我们还接获了警告,这就是整件事最奇怪的地方。有人从一个无法追踪的跨网地址联络我们,宣称事情是瑟贝迪亚·诺思的信徒做的。”
“瑟贝迪亚·诺思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没有人能找到他。”
“明白了。现在要怎么做?”
“警告我们的不明人士说瑟贝迪亚在亚贝利亚。我们会增加资源,进行针对性的搜索。我们必须找到他。”
“很好。那戴达勒斯飞行队以及我们的补给飞行呢?”
“这个嘛……很显然,我们必须禁止所有航班飞行,直到所有戴达勒斯都经过仔细检查。现在有两架在亚贝利亚,我们认为它们被动手脚的可能性很高。目前所有民营机组都不准碰触任何探勘队的车辆。HDA人员会进行检查。上校,这个指示包括了所有巫岗的直升机。你必须让你的机组工程师完成检查之后才能再次派出直升机。这个检查要包括完全的软件重新安装,我们不能冒任何险。天知道瑟贝迪亚的信徒们还准备了什么后续行动。程序错误码可能好几个月前就被下载到机器里面了。”
“了解,有道理。那替代的燃料运输机什么时候到?”
“还没有排程。”
“什么?没有燃料运输机我们根本没办法运作。我一直觉得只有一架燃料运输机是很愚蠢的决定。”
“一旦HDA完成对沾斯潮可能性的评估之后,他们会开始考虑提供另一架。在那之前,我们必须靠普通的戴达勒斯机。我被告知我们可以重新改装飞机、增加额外油槽,所以失去一架燃料运输机不是绝对严重的问题。”
“明白。”听着她的政客言辞,万斯开始担心她会如何利用这个情况来保护自己,牺牲任务的目标,“那我的先锋军补充士兵呢?他们预计何时抵达?”
“对不起,上校,GE把圣天秤星通道关闭了,不准任何人进出。先锋军到不了。”
“他们不可以对HDA人员封闭。那些军队已经被派出了。”
“他们被暂时重新派遣给GE边境巡逻队。令人担心的是情况是万一高堡的人民同时冲入通道,整个纽卡斯尔会被占据。当然,让他们通过必须经过协商,如果我们允许他们进入,那也需要我们的认可,以及接受我们的条件。”
“你们想怎么做都可以,但我们怎么办?这个决策让我们的处境相当危险。”
“这次通话的目的之一,就是我将正式提出行动规模缩减通知。你要停止所有巫岗的非必要性行动。当下的重新补给会是个问题,我们正考虑是否要进行部分撤出,关掉三个前进营地,然后把艾德瑟和萨瓦的人员精简到最少,直到情况好转。”
听到这句话,连万斯都很难保持冷静。“我们已经发现了外星人,种类和来源未知,这正是探勘队最初创建的原因,现在你却要考虑停止行动?”
“不是停止,上校,这只是一个战略性的选择。你必须了解,情况改变了,况且并没有外星人存在的确切证明。”
“埃斯特·昆比斯的心脏被非人类的爪子挖出来了!”
“也许安杰拉·特拉梅洛的共犯又在使用他们邪恶的强化套装。现在我们并不知道事实真相。”
“请问有人想得出来他是怎么样把自己和强化套装偷渡到戴达勒斯上的吗?”
“跟二十年前偷渡到巴特拉姆宅邸的方法一样:通过特拉梅洛的帮忙。”
万斯静默了一段时间以控制自己的怒气,“让我找出真相。把我的先锋军给我。”
“这么做并不实际。对不起,上校。我们必须等到太阳黑子的状况解除。在那之前,我们只能尽力维持。”
“我明白了。谢谢。”万斯结束对话,立刻联络维梅齐亚。
“我就猜会接到你的通信。”维梅齐亚说。
“你必须改变她的白痴决定。外星人就在这里。我可以确认它们的存在。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维梅齐亚,我们就差一点点了。”
“有疯子在炸飞机。天狼星的情况不对。我甚至还没算入可能会有的沾斯潮。我们必须厘清优先级,万斯。对不起。”
“通过战用通道释放这些卫星至少得花上几十亿,而我只需要一架新的戴达勒斯燃料运输机一周,还有一百名先锋军。两者花费比较下来差了多少?”
“你认为我不知道吗?我跟你一样烦躁。我向你保证,一旦确认太阳黑子的情况,我就会重提拨资源给你的事。可是万斯,我必须告诉你,纽卡斯尔的调查结果看起来不太好。”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猜是史克普西斯把消息透露给帕萨姆,所以她才找地方躲起来。厄尼·雷因特的审问结果出来了,我知道沙克将军昨天晚上已亲自看过。”
“雷因特说什么?”
“很可惜,非常少。大致上就是有某个他不知道的上级,告诉他要去某间公寓,清理有人留下来的麻烦,那里的看法越发倾向是诺思家族的内讧。”
“埃斯特·昆比斯呢?”
“我不知道,万斯,对不起。听我说,所有的科学家都在努力研究天狼星太阳黑子的问题,他们很快就会有答案,有了答案之后,我会把你要的先锋军给你。在那之前,检查你的直升机,好好守住营地。”
通话结束后,万斯盯着他的小办公室。从听说纽卡斯尔凶杀案之后,他第一次开始担心。他很习惯掌控任务,但这次有太多政客参与其中,而且他们搞砸了不少问题。“亲爱的上帝,请保护我们,不受他们的愚蠢荼毒。”
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席德就开始渴望能有一顿安静的早餐,他想象的画面像某种理想的20世纪富裕家庭,孩子们直挺挺坐在餐桌边不说话,很有礼貌地以父母为先。赫斯特家的标准早餐通常很吵:因为威廉和扎拉会不断针对食物吵架或抱怨;很赶时间,因为这个家的基本模式就是每个人都快要迟到了;脾气不好则是因为他很累,而且一直想着工作的事。
可是今天,他的愿望实现了,却一点也不愉快。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坐着,吃着,看着新闻。新屏幕墙上的画面一直在播泰恩一台的新闻,故意插入各式各样令人沮丧的画面。国王大道上满是全身军装的GE边境管理局士兵,还有HDA先锋军的支持,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愤怒的临门区独立店家威胁要控告GE,要求他们重新打开通道,补偿他们的营收损失。临门区外,随着时间的推移,潜在的难民与农场移民的人数逐渐增加,本地的警察与外聘警力包围着他们。HDA在图鲁斯大基地的雷刺号不断起飞,进行演习。诺森伯兰星际企业的公关经理不断保证有机油流量不会受到影响。讽刺的对比是通道另一边的影像,显示A号高速公路上有更多人,一堆汽车、货车、面包车回堵了十二英里。更令人紧张的是照在车龙上的光影,天上的天狼星散发着红光,周围盘旋着极光。圣天秤星如今真正成为一个异种星球。
席德早上八点抵达市场街,有赖于稀少车流的协助。环宇蓝色警戒依然有效,但他走到第三办公室的时候,很确定整栋建筑物的人力不足。
蒂莉·刘易斯正等着他。
“我没有可以给你的现场。”他边在办公桌后坐定边说,“我们的消息应该今天早上会到。”
“没关系,宝贝,正好你有时间来确认这个。”她乐呵呵地说。
席德的网格中出现一个档案符号,“这是什么?”
“陈述书。”
“我做了什么?”他惊呼。
“不是你。这是炸弹攻击后的保险文件。北方鉴证公司需要资深案件负责人确认攻击发生的时候,北方都会服务公司受到正式外聘,对厄尼修车厂执行防护与保护任务。”
“没问题,我确认这点。我会处理。”
“谢谢。雷因特的保险公司已经提出赔偿请求。那地方整个被炸空,剩下的残骸也必须被铲除,所有的工作间设备都没了,里面原本有的一些车子也完蛋了,所以整笔金额不小,再加上我和我手下的医疗费,北方鉴证公司绝对不打算出这笔钱。”
“我明白。你好点了没?”
她咧嘴一笑,甩甩浓密的鬈发,“当然。你呢?”
“孩子们今天早上看了新闻。他们吓到了。”
“我可以想象得到。无照网站说驻扎GE的所有HDA军队都在随时待命。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跟你一样。欧鲁克所有时间都花在紧急规划委员会里。如果确定有沾斯潮,纽卡斯尔将会被高堡的难民装满,所以今天我们不让小孩去学校。雅辛塔待在家里陪小孩。”
“我们的去学校了,但纳桑尼同学校只有两分钟距离。在家工作的好处。”
“我真不明白HDA怎么会不知道。”席德承认,“他们送了几十颗卫星去监测天狼星。我以为我们总是可以发现沾斯弄乱宇宙空间的迹象的。”
“我们是可以,但太阳黑子不是沾斯潮。”
“唉,也许吧。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你的案子?抢车案怎么会跟天狼星的太阳黑子有关系?”蒂莉问。
“不要问。我一时说溜嘴了。”
“问什么?”她笑了,“我的人在楼下的餐厅等你把现场交给我们。我先去找他们。”
“谢了,蒂莉,我一会儿就联络你。”
她离开后,席德把陈述书打开。网格上出现一张很简单的数据表格。他瞥了一眼最后的赔偿金额,惊人的数字让他低低吹声口哨。这份文件必须跟上个星期四的案件记录一起送给法务,以确认修车厂的交接经过完整的授权程序;他很有信心,没人能反驳这点。他一边指示e-i,一边瞄到修车厂内容物清单中的一项。“哇。”他兴奋地低喊。
蒂莉给他的档案里没有视觉影像,但是既然他被要求认证陈述书,那亲自多研究一下细节也很合理。
席德调出逮捕时候的视觉记录,全像控制面板屏幕包围住他的头。他进入几名警官和警察的瞳孔智元记录,通过他们的眼睛看着当时冲入修车厂的情况。跳动的影像让他看到他们追逐其中一名修车厂员工。双手握着手枪的警官检查不同的房间,寻找是否有人藏匿。他甚至看到自己一两次。那肚子是从哪里来的?过了一阵子后,他关闭记录,头向后仰,离开了全像区,满足地微笑。没想到今天竟能这么开心。
八点半的时候伊恩冲入席德的办公室,“他到了!”
“终于到了,我们用哪间?”席德听到直升机降落在警察局屋顶的低沉嗡嗡声。
“七号审讯室。”伊恩回答。
“好。你先冷静一下。我们现在必须要绝对的专业,仔细想想法庭证据认证程序。”
“哎,我知道啦。”伊恩有点受伤地说。
“去跟大家说。”
“早说了,老大。”
席德站起身,穿上外套,整整领带,走出门去看拉尔夫带给他什么。五分钟后,他已经站在七号审讯室的观察室里,看着墙壁大的屏幕显示厄尼·雷因特静静地坐在房间的桌子前。席德审讯过几百个嫌疑犯,了解所有的阶段,他们的反抗、惊慌、悲惨的认罪独白、恳求警官理解的言辞,但厄尼却像个行尸走肉,这种对周围世界全然无感的反应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而且他对于这样的景象觉得很不舒服。有一部分的他想要问,上周的雷因特,那个对他们不屑多说话的强悍帮派分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更大部分的他知道自己不能问,问到的细节将会纠缠他许久。
即便如此,雷因特已经正式被转交给他。
“他还好吗?”
拉尔夫·史蒂文斯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交易商一般气派,理解地点头,“雷因特先生很好。他非常配合,在审讯过程拒绝律师陪同。”
“真的?那他说了什么?”
“这个嘛,好消息坏消息都有。”拉尔夫说,“最好的部分是,他从圣詹姆斯镇楼的576B公寓接走尸体。”
席德想要立刻通知伊恩和蒂莉,让他们马上去查线索,“怎么会有坏消息?”
“他不知道是谁派他去的。”
“怎么会不知道?”
“席德,他不知道。这个信息不存在。”
“好,那他怎么会被分配到清理尸体的工作?”
“他被赶出安全塔公司时,跟他以前的部门主管齐克·可松还保持联络,后者安排厄尼从无法追踪的地址接收一些重要工作的指示。根据你的警局记录,齐克·可松跟红盾帮有关系。他是中间人,企业掮客。”
“我们不能抓他是因为……”
“他五年前被杀了。标准的帮派屠杀,因为一场失败的毒品交易。”
“但还是有人在用那个无法追踪的地址,对吧?”
“对。”
“好。后来呢?”
“跟你发现的过程差不多。厄尼星期五晚上接到电话,被告知576B公寓里有尸体,必须很小心地处理掉,移除所有辨认方式、去除智元。更有趣的是,给他的数据还包括了这些智元的位置。”
“这种细节得要进入诺思家族数据才查得到。”席德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是雷因特给我们的消息。”
“好,继续说。”
“雷因特立刻找了他的四名同伙:毛拉·德林顿、切斯特·赫布利、默里·布拉查卡,还有卢卡斯·克雷默。”
“我们已经关了赫布利和克雷默。他们在雷因特的修车厂工作。”
“没错。他合法外聘那几人,所以很方便,这群人对他来说很好用。德林顿和布拉查卡星期六的时候就到处破坏罩网,赫布利和克雷默则准备了两辆出租车。赫布利在午夜前把诱饵出租车开到指定位置,其他的事你也知道了。星期天晚上赫布利回到诱饵车,德林顿、布拉查卡、克雷默那天下午用不同方法到了576B公寓,开始善后。他们把尸体的衣服扒光,取出所有智元,削掉指尖皮肤,所以当雷因特把出租车开到圣詹姆斯的时候,尸体已经可以被装箱带走。”
“他们进去发现是谁的尸体时,一定吓了一大跳。”
“据说德林顿和克雷默当场就想走人,布拉查卡说服他们留下来完成工作。”
“好。”席德叫他的e-i把576B公寓的每个档案都调出来。屋主的信息出现在他的瞳孔智元网格里。他看着盖在厄尼·雷因特身上的影像,抿起嘴唇。“塔鲁拉·帕克。你应该已经搜集好档案了吧?”
“没错。二十五岁,父母十一年前离婚,父亲在萨福克拥有一家软件公司,母亲有家跨网公司,提供烟熏食物。她在巴斯大学读的书,脑子不错,进了诺森伯兰星际公司的毕业生培养计划,目前在纽卡斯尔的南欧分公司担任有机油需求与配送分析师。她跟一个叫作波瑞斯·雅顿森的人订了婚,对方是银行家。很标准的生活模式。”
“分析师?除了分析师,他们还雇了其他岗位员工吗?”
“我怀疑没有。我从来没碰到过。”拉尔夫说。
“还有什么吗?”
“有很多小细节,但大致上就是这样。”
“没看到外星怪物?”
“没有。”拉尔夫承认。
“好吧,那我们开始。”
席德带领办案小组前往576B公寓,除了伊娃和拉尔夫,还带了四名外聘巡警,以及一整组鉴证人员。阿布纳带领逮捕小组去追缉毛拉·德林顿,洛雷勒和阿里去追默里·布拉查卡,伊恩则被派去把塔鲁拉·帕克带回警局。
“你欠我一次。”席德看着第三办公室屏幕墙上的女子喃喃地说道。
神情痴傻的伊恩缓缓点头,视线没有从画面移开半分。
从圣詹姆斯镇楼东面的扭曲高塔的货用电梯走出了好多人。大楼的警卫、警察、蒂莉的人带着五辆设备推车哐啷哐啷地跟在后面。好奇的住户躲得远远的,席德在576B公寓外的走廊穿上一次性白色无尘装,伊娃、拉尔夫、鉴证人员也是同样装扮。他知道来这里简直是浪费时间,毕竟凶杀案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但是按程序办事最大,所以他没有抱怨,即使周围的每个人脸上都有一样的不耐烦表情。等大家都着装完毕,圣詹姆斯安全经理便命令门锁打开。
蒂莉命令一堆从推车爬出来的八脚电子昆虫进入公寓。屋子有两间卧室,一间浴室,一小间厨房,还有面对立兹公园的双层客厅。所有布料上都有花纹,梳妆台和主桌上有刚剪下来的鲜花。几条地毯铺在光滑的木头地板上。席德觉得这间屋子是标准的都会单身女性风格。
电子昆虫往前爬,长长的胡须天线拖在地上,以便智慧微监测器的罩网能够从碰触到的所有东西上采样进行分析。其中两只绕过客厅后方,爬上通往上层的光华灰色地砖。一只比较圆胖的电子昆虫爬到他们这里,细致地将喷雾洒在地上。蒂莉命令公寓的网络把灯光调低,关上窗帘。她用紫外线手电筒朝地面一照,一大团污渍在木头上亮起紫白色的光。
“血。而且有很多血,厄尼没说谎。”她开心地宣布。
因为确认凶杀案现场而开心实在是不合宜的行为,但席德低下头,在终于看到荧光药物的光芒瞬间,感觉极为满足。今天这一步,他走得多辛苦,冒了多大的险。“好了,封闭房间。我要你们彻底检验,所有测试都要运行一遍,我要拿到完整的鉴证报告。”
蒂莉的人从推车搬进来更多设备,架起超倍数传感器的三脚架。电子昆虫开始探测客厅四角,更多小零件被放入其他房间。
席德开始亲自检查公寓。主卧房的床上有一条很时髦的棉被,铺得平整的床面上堆了很多依照大小排放的软枕。他看得直摇头,眼神转开——这几年来不知道为了枕头和窗帘跟雅辛塔吵了多少次。梳妆台上也是整整齐齐,不同的盒子和箱子里装着化妆品的瓶瓶罐罐。他拉开窗户,“伊娃,请帮我翻这里。”
她走过来,低头看他打开的抽屉,里面满是胸罩,“怎么啦,老大?突然害羞啊?”
“够了。身为警察我很愿意牺牲,但不包括翻女人的内衣,如果你在抽屉里找到一把五爪刃的话,别忘了通知我一声。”
伊娃隔着无尘装的头罩朝他微笑:“行,老大。”
席德走入浴室。果不其然,药品柜也理得整整齐齐,包括三个药袋,其中一个是胃药,席德微微同情地一笑。“可怜的波瑞斯。”他低声说。
“两支牙刷。”拉尔夫说,从他肩膀后面探出头看。
“没错。”席德转向一名鉴证人员,“请把牙刷装起来,我要进行DNA指认,确定在这里过夜的是未婚夫波瑞斯。”
“你在想什么?”拉尔夫问。
“光是看塔鲁拉的档案,我就可以告诉你我们在这里会找到的一切。年轻,单身,在有机油产业里工作的专业人士——这种人在这里多得不计其数,每个都一样。”
“所以呢?”
“所以我们那位假亚历安为什么直接来这里?塔鲁拉·帕克有什么特别?这就是我们必须追查的地方。为什么是她?”
“你只要问就行了。”
“没错,我绝对会问。”
席德十一点的时候回到市场街警局。逮捕小组都很成功——就某种程度而言。默里·布拉查克让两名外聘警员因为轻伤住进医院,给了阿里·诺思一个渐渐肿大的黑眼圈,最后拿电击器制伏他的是洛雷勒。
席德跟每个回到第三办公室的人一样,看了看阿里的脸,先是同情,再来就露出笑脸。“你还好吗?”
“那混蛋趁我没注意时偷袭我,老大。”
“当然,当然。冰袋继续敷啊。”
毛拉·德林顿也在拘留室里。塔鲁拉·帕克也是。
“伊恩在里面,跟她在一起。”阿布纳刻意地说,“说是在办手续。”
“他一定只是在执行勤务。”
“他一定执行得非常仔细,进去好久了。”
席德拒绝继续讨论,告诉自己一点也不嫉妒。
“波瑞斯·雅顿森在楼下,跟他的律师在一起。他们对服务台的警察口气很差。”黛德拉·福伊斯特说。
“是吗?”席德沉吟,“真是辛苦了。”
“我们不能犯下任何拘留审讯上的程序错误。”奥尔德雷德·诺思说,“尤其是现在。”
“同意。”席德不情愿地表示,“我亲自去带他们上来。”
波瑞斯·雅顿森也是一个席德不用见人,就能完美描述其特征的家伙。身材高大,三十一岁的金发已经开始稀疏,有点超重,但还没过胖——感谢大学时打橄榄球的经历。浅色皮肤上面有不少雀斑,很努力地做保湿以阻挡在企业中打滚多年留下的痕迹。高级灰色布料定制西装有之字形的鲨鱼纹,高级定制衬衫是时下最流行的高领,搭配价值三百欧法元的紫色与金色韩国丝绸领带。最后配上一双手工缝制皮鞋,这人全身行头大概比席德开的丰田大永的四个轮胎加起来还贵。
陪同他的律师,尚蒂伊·桑德斯-沃森看起来像他的姐姐。比较聪明的姐姐。席德纠正自己,看着她的专业身份符号出现在他的网格上。她是拉蒂根、埃兰德斯与辛格事务所的合伙人,市场街警局每次处理身份高贵的涉案人时,都不少跟这家律师事务所打交道——仿佛只要雇得起他们,就像给自己买了出狱符。
“为什么我的未婚妻被逮捕了?”波瑞斯质问。
“我们没有逮捕她。”席德用跟波瑞斯一样的口气回答。
银行家惊讶地眨眨眼,然后朝尚蒂伊·桑德斯-沃森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赫斯特警探,请告诉我帕克小姐的状况。”律师平静地问。
“我们暂时拘留她协助调查。她是自愿同意,同时亦有权在我们审讯时雇用律师。”
“她当然会想要该死的律师!”波瑞斯怒气冲冲地叫喊。
“什么样的调查?”尚蒂伊·桑德斯-沃森问。
席德比了比警局接待室:几名看起来饱受压力、神色憔悴的亲友正挤在办公桌周围,三名被外聘警察押解的嫌疑犯则等着警局签收。
“也许两位想到楼上的保密办公室里再谈?”
“谢谢。”尚蒂伊·桑德斯-沃森说。
值班警员给两名访客各一枚进入大楼的临时智慧粉尘标签,一群人走进等待中的电梯。“目前我们并不认为帕克小姐做出了任何犯罪行为,但她的公寓被用来作为犯罪场所。”席德解释。
“你在说什么?我昨天晚上才去过那里。你们这帮混蛋冲入她的办公室,把她像个犯人一样拖了出去。你们知道这对她的名声是多严重的影响吗?”
“你的意思是达西先生会取消对她的晚餐邀约吗?”席德无辜地问。
“你给我听好——”
尚蒂伊·桑德斯-沃森警告地按上波瑞斯的肩膀,“什么样的犯罪行为?”
“凶杀案。”
“胡扯!塔鲁拉没有杀死任何人!你们居然暗示她参与,真是恶心。我要用诽谤罪告死你们这帮人。”
席德不再跟波瑞斯·雅顿森说话。“我刚从她在圣詹姆斯的公寓回来。鉴证组估计大概有两升的血液在地板上,而且他们确认过,是人血。”他告诉律师。
“明白。这样的话,帕克小姐接受审讯的所有时间绝对需要法律代表在场。同时我要求取得逮捕警官的记录,确保在她羁押禁见期间没有受到不当胁迫。”
“我会把记录签署好,准备交给你。”席德答应,疯狂地希望伊恩没有一路上盯着别人的胸部不放。也许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是一件不明智的事。
塔鲁拉·帕克被分派到四号审讯室。席德到的时候,拉尔夫和伊娃都站在外面,房间里只有伊恩和奥尔德雷德跟她在一起。塔鲁拉本人跟她的身份档案照片一样诱人:高挑得可以加入大学排球队,有一张圆脸,一头浓密的及肩红发,宽嘴唇搭配色泽完美的酒红色唇膏强调唇形的性感,深棕色的眼眸充满担心。席德猜想她在审讯室里流的汗绝对是纯然的费洛蒙,否则伊恩这样的专业警探怎么会坐在桌角边,露出大大的安抚笑容,忙着跟她聊天。至少奥尔德雷德还有点自制,独自静坐在审讯桌后面,礼貌地保持静默。
尚蒂伊·桑德斯-沃森饶富兴味地将这一幕收揽眼底。塔鲁拉一看到波瑞斯便立刻站起身,两人拥抱。
伊恩伸手制止波瑞斯,“这位先生,够了。”
“你这白痴,这是我的未婚妻。亲爱的,你还好吗?”
“我没事。”塔鲁拉以沙哑的性感嗓音说道,“真的。”
“先生,我们是出于体谅允许你进来。你既然已经看到你的未婚妻一切安然无恙,就请你到接待室等待,直到我们的审讯完成。”
“我要和塔鲁拉一起!”波瑞斯坚持。
“没关系,交给我。”尚蒂伊·桑德斯-沃森说。
席德招进伊娃,让她把满脸愤怒的波瑞斯送出审讯室。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跟我的当事人一起在审讯室里?”律师问奥尔德雷德。
“我是这个案件中的家族代表,具有律师身份。我会把登记证照传给你。”奥尔德雷德回答。
“麻烦你了。”她直盯着伊恩,“警探,你正在运用一种新的审讯技巧吗?”
“什么?”
“GE罪犯逮捕法2131条明确指出,进行拘留问询时,不得出现任何胁迫性的行为。你整个人都在压迫我的当事人,这种行为相当具有胁迫性。”
伊恩翻翻白眼,站起来。
尚蒂伊·桑德斯-沃森在塔鲁拉身边坐下,朝她安抚地微笑,“警察现在要出去了。你跟我要谈一谈,之后如果你愿意跟他们说话,我会允许。”
席德跟其他人走出审讯室。“那个贱人是谁?”伊恩问。
“一个我们不可以用贱人称呼的人。我需要你准备今天早上的官方拘留记录。律师想要看。”
“视觉的也要?”伊恩担心地问。
“对。我知道警局的数据库出了些问题。你检查一下,别让太多问题出现。”
“了解,老大。”
“我不敢相信我们得这么做。”奥尔德雷德抱怨。
“我们不会这么做。”拉尔夫意有所指地说。
“还没到这一步。”席德说。空壳一般的厄尼在七号审讯室里等待的画面,依然如阴影般盘踞在他的心头。
“只要有任何迹象显示她涉案,她就要跟我走。”拉尔夫警告。
“我明白,但我想尽量从她身上先挖掘线索。她没有厄尼那样强悍。”
“但那个律师有。”奥尔德雷德说。
“如果她惹恼我,我照样会把她移除。到那时候,所有的审讯就都要按照HDA授权程序进行。”拉尔夫说完,传了一个符号给席德,“授权完成,只要我的身份证明就可以启动。”
他们又等了十分钟,尚蒂伊·桑德斯-沃森才终于走出来说:“我的当事人同意跟你们谈谈,好澄清任何关于她参与此案的误会。”
席德带头,伊恩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他很高兴不用坐在冷冰冰的尚蒂伊对面。
“我需要请问你,今年1月11日星期五,你在哪里?”席德开口。
塔鲁拉向前倾身,急于回答:“我甚至不需要去查记录。我们在阿姆斯特丹,雷布兰特广场旁边的小旅馆,那是一个长周末。”
“我们?”
“波瑞斯和我。他在庆祝。他的银行参与了新融能站的债券发行。”
“你们去了多久?”
“那个周四到下个周一。”
“我需要所有细节。”
“当然。”
“我也想访问雅顿森先生。”其实他不想。席德凭直觉就知道他们两人根本与凶杀案无关。他们太担心,太不解,同时很不满他为何要如此折磨他们。
“我去问他。”尚蒂伊·桑德斯-沃森说,“这对我的两名当事人都好。”
“你们有人遇到过亚历安·诺思二代吗?”伊恩问。
“没有。从来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抱歉,不能说。你们认识别的诺思二代吗?”席德说。
“当然,我替他们工作,定期会见到他们。”
“这样啊。”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答案,他怀疑是尚蒂伊教的。“亚历安有理由去你们的公寓吗?”
“没有。我跟你说了。我不认得他。他是抢车案里的死者?”
席德的e-i从厄尼的HDA审讯记录抓出一段。“显然被派去处理善后的人知道你们家的密码。他们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没有警报,没有人质问。你把密码给过谁?”
“只有波瑞斯。”
“前任男友?家人?朋友?”
“没有。真的只有我们两个。”
“维修人员?也许是去年来修冰箱的人?”
“没有,那是大楼管理处的工作。如果出了问题,我必须授权他们进入,保安会陪他们到公寓,这都是租约规定的一部分,所以公寓里才没有罩网,换来的是隐私。进来不容易,但一旦进来了,就是完全安全。我喜欢这点,我也是因为这样才选择圣詹姆斯。”
“圣詹姆斯安全组里的任何人都可以进你的公寓?”尚蒂伊·桑德斯-沃森问。
“没错,如果有紧急事件的话。”
“谢谢。”律师略带胜利意味地瞥了席德一眼,“清洁工呢,圣詹姆斯也提供这样的人吗?”
“有,我雇他们一个星期来两次。他们只有在我工作时才会过来。”
“所以你不在的时候,其实有很多人可以来来去去?”律师说。
“也许吧,我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大楼管理处保证他们的员工都通过犯罪记录审核,他们不会聘用任何有守法问题的人。”
“谢谢你。”席德坚决地对律师说,“清洁人员哪几天会去?”
“周一跟周四。”
“你跟城里的哪个罪犯交过朋友吗?”
“你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尚蒂伊·桑德斯-沃森说。
塔鲁拉有点尴尬地微笑,“我认识很多金融界的人。”
“大家都一样。”席德附和,“别的呢?”
“没有,没有帮派分子那类的人。”
“好。塔鲁拉,你浴室里的药,提供者知道你住在哪里吗?”
塔鲁拉满脸通红。
“警探,我已经听到你脚下薄冰发出的吱嘎声了。”尚蒂伊·桑德斯-沃森警告。
“我们需要知道。”席德认真地说,“有人在你的公寓里被杀了。我们要知道他们为什么挑圣詹姆斯动手。”
“我不知道。”塔鲁拉坚持说,“我们是在夜店里买的药,我没有见过卖药的人。我什么都跟你说了,这一切对我来说根本是噩梦。”
“我知道。接下来的问题,你要回想起来也许有点困难,但你在1月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有人跟踪你?一直碰到同样的人?”
“没有。”她摇头,看起来一脸悲惨,“没有这样的事。”
“那个周末从阿姆斯特丹回来以后,公寓没有哪里怪怪的?”
“没有。”
“有没有前任情人在威胁你?”
“没有。”
“工作呢?你处理敏感的商业机密吗?”
“算不上。我做的只有资料搜集及解读,结论都会配合AI做出来,也许对某些人来说,这些数据是有价值的。”
“所以你帮助决定公司的未来政策?”
“我想你高估我的职位了。我们部门一个星期会提出上百件市场评估建议。”
“有没有人联络过你,想要知道你的结论,或对你的结果有兴趣,想要用钱买?”
“没有,我甚至不跟波瑞斯谈工作的事。”
“你有1月的视觉记录吗?”伊恩问。
“没有。我一个星期后就删了。大家都说应该要这样。”
“跟你说一件事,提供给你日后参考,这种说法纯粹是没有根据的传言。如果人人都保留视觉记录,所有人将会安全很多。”他可以看到尚蒂伊·桑德斯-沃森轻蔑地挑起一边眉毛,但没有出声反驳这句话。
“你跟谁说过,你这个长周末不在家?”
塔鲁拉冥思苦想,双颊都鼓了起来,“我不确定。也许办公室的某些人吧。我要放假得先得到主管的同意,所以主管一定知道。”
“谢谢你的合作。我必须请你在我的组员确认你的说辞之前先留在这里,而且你的公寓恐怕已经正式被归类为犯罪现场。鉴证组应该明天就能完成工作,在这段时间,我可以为你提供市里的旅馆房间。”
“不了,谢谢,我想去跟波瑞斯住。”
“没有涉案。”席德对第三办公室宣布。他瞄了一眼巨大的屏幕墙,上面是塔鲁拉的照片,画面中她穿着一件漂亮的蓝色洋装,灿烂地微笑,阳光在她的头发上闪闪发光,像是洗发精广告。他告诉里安娜:“把那个弄掉。万一我居然看错这个人,我还是要你去查证塔鲁拉那个周末在阿姆斯特丹的所有档案。我希望今天下午就能让她离开这里。”免得又有别人因为她不务正业。
“伊恩,你跟我来。我们接下来要审讯波瑞斯。”
塔鲁拉·帕克那天下午四点十五分被释放,法庭发了一张旅行限制文件,将她未来两个星期的移动范围限制在纽卡斯尔里。
根据小组的调查,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她和波瑞斯整段时间都在阿姆斯特丹。阿姆斯特丹警察甚至找到一些影像记录证明两个人在一起,让她的不在场证明更牢固。
“为什么要挑她的公寓?”那天晚上,席德和伊娃聚在伊恩的公寓里,他问道。
“跟她共事的人知道这里一定没人。她的休假申请记录在诺森伯兰星际企业的人资网络里,想找一个诱饵的人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来,我想她被选中的原因只是声东击西而已。”
“她没有直接回答她是否认识任何诺思二代。她没有否认,给的答案刻意模棱两可。”
“哎,你也知道这是谁的错。”伊恩打开一罐啤酒,递给席德。
“对,我知道她可以有代表律师,但居然会是拉蒂根、埃兰德斯与辛格事务所的人出面?我没料到这点。”
“我们也知道这是谁的错。混蛋波瑞斯。”
席德举起酒瓶对这句话致敬。“说得没错。”
“她怎么会跟那种人在一起?”伊恩说,“她真的很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小妞。”
伊娃跟席德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他们有一样的背景,他又有钱。这种事情很常见。算了吧,我们从她身上能挖的都挖出来了。”
“如果能找到凶手的真名就好了。”伊恩喃喃自语。
“你没抓到重点。”伊娃说,“律师和他的未婚妻的确很麻烦,但你看看我们的成就——我们找到了凶杀地点。如果我们的案情有突破,那一定是因为鉴证结果。”
“哎,你们也知道,我真的很以你们为荣,整个小组的人都是。我们手上的案件绝对可恶至极,但没有一个人退缩,我没想到我们能撑过第一周,而现在我们找到了凶杀案现场和处理后续的人。”
“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再进一步。我是说认真的,老兄。这是企业内斗,我们没办法破这种案子的,唯一的希望是拉尔夫能从厄尼口里榨出一个名字,只有天知道他们对那可怜的家伙做了什么,但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早说了。他就是被断尾的那一个。”
“我认为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调查。”席德告诉他们。今天早上的发现让他一整天都信心高涨。现在是分享他的发现的时候了,他迫不及待。
“她不可能真的爱他,不可能嘛。他根本配不上她。她一定知道这点。她有太多选择。”伊恩说。
“对啦对啦。”伊娃语气讽刺地说,“老大,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或许她不是被随机选中的。如果这个企业内斗跟她的工作有关呢?”
“我认为有机油配送分析没那么重要。”
“她的工作内容是需求和配送分析。有机油卡特尔联盟组成不就是为了打破这点?”
席德很努力地想要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他记得卡特尔登上跨网新闻时,他还是个学生。“我以为是制造商要把风险投资商从市场里踢出去。”
“如果这跟企业有关,那关键一定是有机油。”
“有可能。”
“他会毁了她。”伊恩说。他一直坐在餐厅的早餐吧台前,表情阴郁地盯着自己的双脚。“这么好的女孩,不能被那种人毁掉。怎么可以把这样的女孩子变成那种千篇一律的高层主管妻子?她怎么能过那种日子?”
“伊恩,她不会成为只是让他在高尔夫俱乐部里拿来炫耀的战利品老婆,行吗?你也说了,这个女孩子的脑筋很清楚,不要担心她的事了。”
“可是如果她就是想不通怎么办?我敢打赌那个混蛋一定很会迷惑女人。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那家伙是老手。你知道他们都是靠信用额度过活的吧?他们没有真的钱,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账户,他们赖以为生的工具就是没有办法实现的承诺。”
“她知道男人会说谎。”伊娃的口气预告她的幽默感快要用完,“相信我,我们都知道。”
“他根本不适合她。”
“伊恩!晚点再说这个好吗?我有新消息。”
伊娃和伊恩两人看着席德的表情,好像听到他在教堂里骂脏话一样。
“雅辛塔?”伊娃问。
“不是啦!两个小孩就够多了。我是说案子,我们的案子。今天早上因为蒂莉需要我弄个文件,所以我回去看了厄尼修车厂的影像。我去看了你的视觉记录,伊娃。”
“我的?”
“对。你进了修车厂里的工作间。”
“只有一会儿,我们进去等雷因特。”
“没错,但是后面停了一辆克维诗法塔。我看过那个车身的颜色,还有上面的彩色闪光投影条纹。那辆车本身已经够炫了,再加上那种条纹,简直让人过目难忘。那天晚上我们搞砸交易监视时,博兹在临门区开的就是那辆车。”
“妈的。”伊恩低声骂了一句。
“雪曼跟雷因特有关系,而且关系不浅,才能让厄尼把车借给博兹那种人。雷因特跟食物链上这么高等级的两个人有联络的概率有多大?”席德说。
“你认为雪曼是雷因特的接头?”伊娃问。
“我认为概率很大。厄尼也许不像企业以为的那样是多安全的断尾点。”
“我们该怎么办?”伊娃问。
“不要通过奥尔德雷德查这件事。诺思家族有不少事没跟我们说,至少有一部分人是这样。我想去审讯厄尼,问他跟其他帮派活动的关联。既然我们知道两者之间有关系,就要用合法的手段把这层关系挖出来,免得反而被拖下水。”
“好主意,老大。”伊恩说。
“没错,我也投票赞成。”伊娃说。
“谢了,另一件事是我可能会请拉尔夫私底下帮个忙。”
“为什么?”
“如果没有办法从厄尼那里打开跟雪曼的关系,我们就得另外找可以喂给HDA的东西。拉尔夫知道该怎么谈这种事。我可以让你们两个不要介入,他没必要知道我们之前在做什么。”
“这是你的决定,老大。其实我很惊讶HDA居然还在参与,他们一定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外星怪物。”伊娃说。
“没错,由你决定。可是如果你想告诉他,你背后有我,没问题。”伊恩说。
“谢了,但一直推动整件事的人是我,风险和问题都应该由我来扛。”
“好吧。”
三人举杯。
“我想跟你谈一谈。”伊恩趁伊娃离开时,低声对席德说。
“没问题。”席德等了片刻,看着伊恩的脸上不断出现各式奇特的表情。
终于,伊恩开口:“我想要再见她。”
“谁?”席德反射性地问了一句之后,立刻意会过来,“不是吧,你该不会在说塔鲁拉?”
“对。”
“我的老天啊,这个,伊恩,你听我说……”
“你不了解。她太不可思议了。她是个完美的女人。”
“好了,首先,她是个订了婚的完美女人。”
“问题就在他身上。”
“伊恩,听我说。你不能去搅和这种事,特别是用你平常的方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清楚得很。说实话,你希望我说什么,祝福你?我不是神父。你也知道你不能去追她。”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我们又没有事事照规矩来。”
席德威胁地看着他,“我们的目标是搜集调查需要的线索,以得到案情结果。不是破坏证据和目击证人可信度。”
“我不会做这种事。”
“最好是,伊恩,拜托!外面有成千上万的女人。”
“都跟她不一样。她简直是降世的女神,岩浆都会为她熔化;不只这样,她还很聪明,又很幽默。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我可以的。为了她,我可以的。”
“她是你这辈子接手的最大案件的可能证人。”
伊恩揪着他用造型产品打理得滑顺的头发,“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老大,你自己说,你见过那样的尤物吗?”
“妈的。好,你给我听清楚了,不管你做什么、怎么样出手,一定要等案件结束以后才可以行动。听懂了吗?我不能让我们的记录在法庭上有被推翻的一丝可能。”
“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那就好。”
“不过就是她,对不对?她好美。”
“没想到我居然要跟你说这个,但没错,她的确很美。可是你记住,她可以有许多选择,而她现在的选择是波瑞斯。我的良心建议是,你要动她,就是自找麻烦。”
“唉,我知道。谢了。”
“我很抱歉,人生有时候很混账。你可以吗?”
“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