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穿着联合国太空军团标配的极地夹克、羽绒裤、雪地靴,站在一小队人中间,这些人个个都裹得像个球,不停地跺着脚,呼出的雾气凝聚在麦克拉斯基空军基地的水泥停机坪上空,基地位于北极圈内一百英里,坐落在阿拉斯加贝尔德山脚下。前一天的贴地雾已经淡去,变成了一层氤氲,黯淡的太阳透过来向着四野大地挤出一抹灰白色。他们身后那一幢幢半废弃的建筑中间,大多数生命活动的迹象都集中在以前的食堂大厅里,这里已经仓促地修补了一番,不再四处漏风,足以提供临时住宿办公之用,另外还有一间行动指挥所。若干太空军团的飞行器和其他交通工具停放在一堆堆沿着停机坪边缘堆放的供给品和设备当中,还有一队精挑细选出来的太空军团人员待在远处,拿着照相机、拎着话筒架准备记录即将发生的事件,这就是此刻眼前的图景。指挥所通过陆地线缆连接着当地的雷达网,已经为伽星人飞船设置好了着陆信标。在莫名的紧张氛围中,寂静笼罩着基地,只有那些在边缘围栏外的沼泽上盘旋起伏的三趾鸥不时啼唤几声,打破沉寂,另有一台发电机在一辆停在旁边的拖车上嗡嗡作响,为这里提供着电力。
这座基地距离人群聚居的中心和主要的空中交通航道都非常远,而且还在美国本土,但跟地球上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一样,它仍然会被卫星探测到。为了尽可能掩饰着陆,太空军团已经发布消息说新型返回式航天器的测试将于本周在这一地区进行,要求航空公司和其他组织机构据此调整航线,直到进一步通知为止。为了让本地区雷达控制员对于反常的活动模式习以为常,太空军团还专门安排在阿拉斯加上空连续几天进行无规律飞行,并且还临时通知他们说,之前宣布的飞行计划要有所变化。除此之外,他们就做不了什么了。星际飞船到来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在地球的观测者眼前保持机密,甚至还要躲过更先进的外星人监视系统,这种事儿谁也没把握。然而,不管是谁通过木星发来的信息,似乎都对这些安排很满意,而且申明他们会搞定其他方面。
最后一条通过木星发出去的信息列出了接待团的人员姓名、他们的身份,以及一份简短的介绍,说明他们是做什么的以及为什么被选中。外星人交换了一条回复,跟地球进行会晤的时候,他们当中有三名成员是首要人物。第一位是“凯拉赞”,他被描述为苏利恩及其伙伴世界政府的化身——这描述颇似那颗行星的“总统”。陪同他的是芙瑞努·肖姆,一位女性“大使”,她的职能应该是处理苏利恩社会各种区域之间的事务;还有一位是波辛克·伊希安,他涉及制订科学、工业以及经济等重要方面的方针政策。除此三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员前来,外星人没有说。
“这跟‘沙普龙号’抵达这颗星球时的盛况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啊。”丹切克咕哝道,四下打量着他们周围的这个场面。日内瓦湖畔的那场盛事有成千上万的人亲眼见证,还在新闻网络广泛直播。
“这让我想起了木卫三主基地。”亨特应声道,“我们只要戴上头盔,再在周围摆上几艘‘织女星’运输飞船就一模一样了。新纪元就是这样开启的啊!”
亨特旁边是琳,她的脸被超大号的绒毛兜帽裹得紧紧的,几乎都看不见了,她双手深深插在夹克口袋里,脚下踩着一摊混着融雪的烂泥。“他们就要到了,”她说道,“希望他们的刹车够好。”假设一切如预期进行,仅仅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前,那艘飞船才离开苏利恩,然后就跨越了二十光年。
“我觉得我们对伽星人不应抱有任何不必要的恐惧。”丹切克颇有信心地说着。
“如果他们确实是伽星人的话。”亨特提醒道,尽管现在他对此已经不再有任何疑心。
“他们当然是伽星人。”丹切克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他们身后,卡伦·赫勒尔和美国国务卿杰罗尔·派克阿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他们已经说服总统要按照这个方向进行下去,根据所显示的情况来看,这些外星人,且不管是不是伽星人,都是友好的;如果他们搞错了,那就会让他们的国家陷入史上最糟糕的境地当中。总统曾希望亲临现场,但最后还是勉强接受了助手的建议,同一时间有太多的重要人物无缘无故地消失,这将会招致不必要的关注。
突然,食堂大厅里行动控制员的吼叫声从后边一根高杆上的扬声器里传来:“雷达捕捉到目标!”亨特周围的那些人影明显立刻都怔住了。他们身后的太空军团技术人员发了疯一般开始做着最后的准备和调试工作,借此掩饰自己的紧张。那个声音又传了出来:“目标正从西面靠近,距离二十二英里,高度一万两千英尺,速度每小时六百英里,减速飞行。”亨特不由自主随着众人扭头向上望去,但阴云密布之下什么都别想看到。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距离五英里。”控制员的声音再次响起,“高度降低到五千英尺。现在随时可以目视目标。”亨特一时间心潮澎湃。尽管这般寒冷,他却突然感觉里面的衣服都被汗洇湿了。琳伸出手臂挽住他的胳膊紧紧靠在了他身上。
紧接着,从山岭之间吹下来的东风带来了低沉的轰鸣声。声音持续了一两秒钟,便消失了,然后又传了过来,这次持续不断,缓缓增强变成一种稳定的呜呜声。亨特听着,眉头悄然皱了起来。他转身向后看了看,只见几个太空军团的人也正不解地交换着目光。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这声音太熟悉了,不可能是任何星际飞船。大家都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开了,然后,随着一个黑乎乎的轮廓出现在云底,说话声戛然而止,它继续向着基地的方向下降。那是一架标准的波音1227中程跨音速垂直起降飞机——是国内航运公司广泛使用的型号,也是太空军团执行一般工作任务时最喜欢的机型。停机坪内外酝酿了半天的紧张情绪,登时随着一阵起哄和咒骂声松懈下来。
赫勒尔和派克阿德身后是柯德维尔,他脸色阴沉,转身对着一位大惑不解的太空军团军官喝道:“这一地区应该是净空了啊!”
那名军官无助地摇摇头,“确实是。我不明白……有人……”
“把那个白痴从这儿弄出去!”
那名军官一脸无措,赶紧动身,消失在了大厅一扇敞开的门里。与此同时,里边控制室的说话声顺着扬声器传了出来,显然慌乱之中没人注意通话频道一直开着。
“我对那东西无能为力。它不回应。”
“使用应急频道。”
“我们已经试过了。没用。”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这是怎么了?柯德维尔刚才都要把我吃了。联系‘黄色六号’,查查到底是谁。”
“我已经跟他们通过话了。他们也不知道,还以为是我们的人。”
“把那该死的电话给我!”
此刻,飞机已经到了一英里外的沼泽地边缘上空,还在不断靠近,浑不在意麦克拉斯基控制塔顶上醒目的红色拦截警示灯。它在接待团前面开阔的水泥地上方慢慢停住,悬停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向地面降落。几个太空军团的军官和技术人员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在头顶上疯狂地挥舞着手臂示意它离开,但随着它自顾自落下来,停稳,他们又仓皇退后。柯德维尔走到队前,愤怒地做着手势,冲着那几个太空军团的人大喊大叫,那几人正聚向机首,朝着驾驶座舱示意着。
“蠢货!”丹切克咕哝着,“这种事永远都不该发生。”
“看起来像是墨菲休完假回来了。”琳在亨特耳边柔声说着。可亨特充耳不闻。他正死死盯着那架波音飞机,面色古怪。那架飞机有什么地方很怪异。它降落在一大片积雪中间,过去几天的活动把那里踩踏得如同泥浆,然而它的着陆喷射气流并没有溅起本该有的水花和雾气。所以,可能它根本就没有什么着陆的喷射气流。如果那样的话,那它可能就只是看上去像一架1227,但实际上并没使用那样的动力。而且看上去,驾驶座舱里似乎并没对下面人的荒唐行为有太多反应。实际上,如果不是亨特的眼睛骗了他,那就是座舱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亨特突然之间恍然大悟,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维克,怎么了?”琳问道,“有什么可笑的?”
他问道:“要想在一个机场里瞒过监视系统来隐藏什么东西,最显而易见的方式是什么?”他朝着飞机做了个手势,但还不等他再说什么,一个声音从飞机的那个方向越过停机坪传了过来,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的声音。
“很高兴从苏利恩来到地球。喔,我们做到了。天气真是糟透了。”
飞行器周围所有的动静一下子全都停住了。现场一片寂静。随着消息传开,四下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地左顾右盼,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这是一艘星际飞船?“沙普龙号”矗立在那里足有半英里高呢。可眼前这个就像是一个小老太太骑着自行车出现在第谷环形山。
紧接着,前面那扇乘客门打开了,一架阶梯展开伸到地面。所有的眼睛都望向打开的门洞。前边那些太空军团的人缓缓后撤,而亨特和他的同僚们向前走去,聚在柯德维尔身后,赫勒尔和派克阿德紧随其后,然后所有人又迟疑不定地慢慢停住了。他们后边是那些眼巴巴的照相机,全都坚定地聚焦着阶梯顶端。
“你们最好上来。”那个声音提议道,“在外边挨冻实在没什么意义。”
赫勒尔和派克阿德茫然地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华盛顿所有的讨论与指导意见都对此毫无准备。派克阿德小声说道:“我猜我们就即兴发挥好了。”他想尽量摆出一副宽慰的笑容,但怎么也挤不出来。
赫勒尔悄声道:“至少这事儿没发生在西伯利亚。”
丹切克心满意足地看着亨特。“如果那些话不代表着伽星人固有的幽默感,那我就接受神造论。”他得意扬扬地说着。亨特心里很赞同,外星人本可以提醒他们这艘船有伪装,但显然他们忍不住就此开了个善意的玩笑。而且,他们明显没多少时间去搞浮华的繁文缛节。这听上去像是伽星人,没错。
他们开始跟着领头的柯德维尔朝阶梯走去,太空军团的人员纷纷闪开路让他们通过。亨特跟在柯德维尔身后一两步的地方。这时,柯德维尔的一只脚就要迈上第一级台阶了,但他突然惊呼一声,似乎被抬离了地面。其他人当即呆在了原地。只见他顺着阶梯向上飘起,身体的任何部分却都没有接触到它,然后他在门里站定,显然毫发无损。柯德维尔回头向下望着他们的时候,好像有一丝骇然,但马上镇定了下来。他大喊一声:“好了,你们在等什么?”亨特自然是队伍里的下一个。他不安地深吸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迈步上前。
一种奇怪的令人愉快而温暖的感觉裹住了他,其中还带着一种向上的拉力将他的重量托了起来。他的脚底下隐隐约约有台阶的触感,随后就站在了柯德维尔身边,而柯德维尔正望着他,似乎还透出一丝笑意。亨特这下完全确信了——这不是1227飞机。
他们站在了一间相当小的没什么装饰的隔间里,墙壁是一种半透明的琥珀色材料,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这似乎是前厅,后方有另一扇门,不管那扇门后有什么,从那里透出了更为强烈的光线。还不等亨特留意更多细节,琳就飘了进来,轻轻落在他腾出来的地方。“您坐吸烟区还是无烟区?”他问道。
“空姐在哪儿?我要杯白兰地。”
紧接着,丹切克的叫嚷声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老天在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对这见鬼的玩意儿做点什么吧!”他们回头向下望去,只见他正悬浮在阶梯上空一两英尺的空中,恼火地舞动着双臂,显然是跟着他们上来的时候停在了半路。“这太荒唐了!让我从这儿下来!”
“你们堵住门口了。”之前说话的那个声音从他们周围的某个地方提醒着,“挪一挪,让个地方好吗?”他们朝着里边挪了挪,几秒钟后,丹切克颇为恼火地出现在了后面。等到赫勒尔和派克阿德跟上来时,亨特和琳已经跟着柯德维尔进到了飞行器里面。
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短短的走廊,有二十来英尺长,通向机尾,最后止于另一道门前,那扇门关闭着。两侧的空间被一系列的隔板分割开来,隔板从地板伸到天花板,分出六七个很狭窄的小隔间,面朝里分列左右两侧。他们沿着走廊走的时候,发现所有的小隔间都是一模一样的,每个里面都放着某种躺椅,配以豪华的红色饰面,面朝里对着走廊,周围环抱的金属框架支撑着五彩缤纷的晶体材质的嵌板,还有一个安装布局十分精巧的装置,其用途谁也猜不透。然而,仍然没有生命的迹象。
“欢迎登船。”那个声音说道,“如果各位赏光,每人选一个座位,那我们就能开始了。”
“谁在讲话?”柯德维尔问道,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您若能表明身份,我们将感激不尽。”
“我叫维萨。”那声音答道,“但我只是飞行员和机组成员。你们想见的人几分钟后就到。”
他们自然是通过另一端的门进来,亨特心想。似乎有点太古怪了。这声音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跟伽星人会面的情形,那是“沙普龙号”抵达木卫三上空的轨道之后不久,就在飞船里。跟那个场面相同,与外星人的联系是通过一个能实时翻译的智能语音来进行的,后来发现它属于一个叫“左拉克”的实体——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综合体,贯穿于整艘飞船,负责飞船大部分系统和功能的操作运行。“维萨,”他高声说道,“你是嵌合在这艘飞行器里的计算机系统吗?”
“你可以这么说。”维萨答道,“这跟我们所表现出来的差不多。不过,还应该有一些小小的补充。我其余的部分还分布在整个苏利恩上,还要再加上其他所有行星和地点的部分才完整。你们已经有了接入网络的链接。”
“你是说,这艘飞船并不是自主运行的?”亨特问道,“你是实时地在这里和苏利恩之间交互信息?”
“当然。要不然我们怎么能从木星把信息转过来?”
亨特大为吃惊。维萨的话说明有一个通信网络遍布于星系之间,而且运行起来延时微不足道。这意味着点对点的传送技术是可行的,至少对于能量来说确实如此。他在航通部经常跟保罗·谢林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看来,这不仅在原理上得到了证实,也已经实际运行起来了。毫无疑问,柯德维尔看上去彻底震惊了;这简直是把航通部拉回了石器时代。
亨特意识到丹切克现在就在他身后,正好奇地四下张望;赫勒尔和派克阿德刚进门。那琳呢?仿佛是回答他无声的问题,她的声音从一个小隔间里传了出来:“说真的,这感觉棒极了。没准儿我能在这儿待上一两个星期。”亨特转过身,看到她已经躺在了一张躺椅上,显然很是享受。他看了看柯德维尔,犹豫片刻,然后走进了相邻的隔间里,一转身坐下,让自己的身体陷进了躺椅贴身的曲线里。他颇有兴趣地注意到,这感觉更符合人类的身体比例,而不是伽星人的。他们难道为了这次会面,在一星期的时间里特意建造了这艘飞行器?这确实也像伽星人典型的作风啊。
一种温暖的、令人愉快的感觉再次袭遍全身,使他昏昏欲睡。亨特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往后一沉,贴合着凹陷的靠枕。他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未如此放松过,突然之间,觉得就算再也起不来了他也不在乎。有个女人的模糊影像——他记不起她的名字了——那个华盛顿来的什么什么秘书飘到他的面前,垂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梦里。“试一下。你会喜欢的。”他听到自己的低语从远方传来。
亨特思维中的某个部分意识到,在片刻之前他还思维清晰,但他记不起真正要操心的是什么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操心。他的思维停止了工作,犹如一个逻辑清晰的独立体,似乎拆成了各自独立的功能碎块,他能以一种超然于外的方式看着它们继续运作,但却是一个又一个独立的单元,而不能相互协作。他的一部分认知满不在乎地告诉其他部分,这应该让他不安,而其他的部分也表示同意……但他并没有丝毫不安。
此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什么东西。隔间上方突然一片模糊,斑斑点点,毫无意义,然后很快就形成了一幅画面,不断膨胀、收缩,接着消失了,最终重新亮了起来。等它稳定下来之后,所有的颜色都不对劲儿,就像是由计算机生成的颜色失调的画面。那些色彩有几秒钟反转成了互补色,但效果太让人抓狂了,校正过度,然后突然之间,又变得正常了。
“抱歉,这些是预设处理。”维萨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至少亨特认为那是维萨;这声音勉强刚刚能让人领会,那声调在尖啸中滑过好几个八度,最后成了几不可辨的隆隆声。“这个过程……”接下来的话完全没法理解,“……一次,之后将不……”然后是一阵混乱的叠音,“……很快将得到解释。”最后这部分总算不那么拧巴了。
后来,亨特清晰地意识到了躺椅抵着自己身体的那种压力,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贴着皮肤,甚至感受到了呼吸时鼻子里的气流。他的身体开始警觉地抽动。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动;这种感觉来自他全身皮肤产生的快速而敏感的变化。他感觉全身火热,然后冰冷,痒了一会儿,刺痛了一会儿,然后又是完全的麻木——最后突然之间,又恢复了正常。
一切都很正常。他的思维又重组起来,所有的官能都井然有序。亨特蜷了蜷手指,发现刚才那种浸润在胶体里的感觉消失了。他试着动了动一条胳膊,然后是另一条,每个零件都很好。
这时候,维萨说道:“要起来请自便。”亨特缓缓爬起来,回到走廊里,发现其他人也正在出来,看上去跟他一样满脸的莫名其妙。他的视线越过他们,望向尽头那扇封闭的门,但它仍然关着。
丹切克问道:“你觉得这番操练是啥目的?”他这是头一次看上去很迷惑的样子。亨特只能摇了摇头。
然后,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维克。”就一个词,但充满了不祥的语调,这让他立刻转过身去。琳正大瞪着双眼顺着走廊望向门外,望向他们进来时走的那扇门。他伸长脖子,偏过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门洞被伽星人巨大的身躯填满了,只见他套着件银色的衣服,那样式介乎于短斗篷和宽松的夹克之间,里边是墨绿色的短上衣搭配一条裤子。这名外星人清澈的深紫色眼睛盯着他们看了几秒,那张面孔极为修长,向前突兀着。与此同时,他们也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等着迈出第一步。然后,那名伽星人开口了:“我是布莱奥姆·凯拉赞。你们正是我们所期盼的人,我知道。请移步这边。在这里做介绍实在有点儿太挤了。”说着,他朝着外侧门走去。丹切克伸了伸下巴,挺直了身子,跟着他回到前厅。琳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这太荒唐了。”亨特跟在琳身后往外走时,丹切克的声音传到了他耳中。这话的语气可不太寻常。要知道,丹切克可是非常执着于理性的,而他此刻正在坚决否认身体的感官给他的反馈。紧接着,他又听琳倒吸了一口凉气,亨特随即便明白了原因。他本来猜想凯拉赞是从通往前厅的另一个隔间过来的,但那边并没有这样的隔间。也没必要有那么个隔间。其他的伽星人都在外面呢。
而麦克拉斯基空军基地、阿拉斯加,还有北极,全都消失了。他眼前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