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姗姗今晚又做了噩梦,不过与那些模糊的梦境不同,今晚她确确实实梦到了那个她一直觉得有所亏欠并心存恐惧的人:胡兰。这个她曾经的室友,如今却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如同当初陈姗姗发现她吊死在电风扇上时那样,她的脑袋仍然歪着的,紧贴在右边肩膀上,身上穿的衣服,发型式样等等一切都是自杀时候的样子,只是当时系在她脖子上的那个杀人凶器——绳子,此时却握在她手中,她沿着寝室中间的过道一路走过来,不时转头看看旁边几名熟睡着的女生,都是她昔日的室友,最后她停在陈姗姗床铺面前,咧嘴笑着说:“你看她们睡得多香,跟死了一样。”
陈姗姗蜷在角落里一脸惊恐地望着她,听见她接着说道:“不过她们的确离死不远了,我要一个个杀了你们,你是第一个。”
胡兰将绳子套在她脖子上,动作很慢,但陈姗姗没有反抗,她好像被催眠了一样浑身使不上力气,除了颤抖什么都做不了。
脖颈上很快传来一阵强烈的紧迫感,随着绳子越拉越紧,陈姗姗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也许是疼痛唤醒了她的知觉,她的双手终于能动了,她抓住绕在自己脖上的绳子,用力往外拉,但是胡兰的力气出奇地大,她的努力根本就是白费。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胡兰那狰狞的面目不见了,寝室也不见了,一切都不见了,陈姗姗觉得自己就快死了,然而耳边突然响起的一声惊叫救了她:“姗姗,你怎么了,快醒醒!”
陈姗姗睁开眼,看见站在床前一脸惊诧望着自己的崔莹。
“我……”她四下望了望,并没有胡兰的踪影,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可是,脖子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感仍旧存在,她连忙从枕头下抽出自己的梳妆镜,打开台灯,就近灯光一看,脖子上果然有数道红彤彤的印痕,这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陈姗姗丢掉镜子,一把抓住崔莹的手,激动地叫起来:“胡兰来了,她要杀我,你看我脖子,是被她用绳子勒的,就是她上吊用的那根绳子。”
崔莹愣了愣,用紧张的声音说道:“大晚上的你胡说什么,我看你是做噩梦了吧!”
“不是噩梦!不然我脖上怎么会有印子?你看看。”
“那是你自己用手掐的。”崔莹说,“你刚才一直用手掐自己的脖子,我看不对劲才叫醒你的,你别胡思乱想。”
“我自己……掐的?”陈姗姗嘴巴张得老大,她有点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做,即使是做噩梦,也不至于下死力掐自己脖子吧?她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事呢,何况刚才的梦境那么真实,简直不像是做梦。
“快睡吧,记住别胡思乱想了。”崔莹叮嘱她一声便回到自己床上,心里还“怦怦”跳着,不仅是为陈姗姗刚才睡梦中那奇怪的表现,而是她提到了胡兰的名字,她居然说胡兰在梦里要杀她,虽然崔莹相信她只是做噩梦,但是胡兰这个名字令她心里凉凉的,她情不自禁地往靠门第一张空床望了一眼,那曾经就是胡兰的床位,自从她出事之后,这张床就一直空着,室友们对她的名字都很避讳,要不是教导员强迫她们留在这间寝室,只怕所有人都早已搬走了,谁愿意住在一个死过人的寝室里呢?而且胡兰的死,跟她们也是稍稍有点关系。
我这是怎么了?崔莹轻轻摇了摇头,心想让陈姗姗不要胡思乱想,自己怎么偏偏想上了,再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呢?
她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睡觉。方才是起来上厕所,正好撞到陈姗姗梦魇,因而才耽搁了这么久,然而被搅乱的心情就如石子掉进池塘一般,不等涟漪散尽是无法恢复平静的,崔莹干巴巴地在床上躺了好长时间,睡意再次袭来的时候,她隔着被子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哭泣声,好像是陈姗姗的声音,即将进入睡眠的她分不清这哭声来自现实还是梦境,更没有力气去理会,没多久便彻底坠入睡梦中。
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崔莹坐起来揉了揉眼,转身看几名室友还蜷在被窝里,其中邻铺的许熙嫆已经醒了,正歪着身子捧着一本书在那里看,她捧书的姿势让崔莹正好看得到书名:《1Q84》。同样是小说迷的崔莹当然知道这本书,因而问许熙嫆:“这书你从图书馆借的?”
许熙嫆头也不抬答道:“咱学校这破图书馆哪有这迅速,这书才刚上市,我昨天从新华书店买的。”
“哦,好看吗?”
“没《挪威的森林》好看,不过也可以了,等我看完你拿去看看。”
崔莹“嗯”了一声,又说:“你还不起床,又不打算去上课了?”
“不去,上什么课啊。”许熙嫆用很鄙夷的语气说道,崔莹只好以耸肩膀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无奈。
这时陈姗姗也下了床,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往卫生间走去,崔莹突然想起昨晚听到哭泣声一事,正要问她,许熙嫆抢先一步说道:“姗姗,昨晚你怎么了,大半夜咋咋呼呼的?”
“做噩梦了。”陈姗姗小声嘀咕道,拉开卫生间门走进去。
崔莹问许熙嫆:“昨晚你也醒了?”
“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我能不醒吗?”许熙嫆没好气地说道,视线仍停留在书本上,一行一行地扫视着,“我好像还听到你们提胡兰的名字是吧?”
崔莹一惊,说:“那是姗姗说的,她说梦见胡兰了。”
“那又怎么样?”
“胡兰说要一个个杀掉我们。”陈姗姗打开卫生间门,一脸紧张地对着二人说道。
许熙嫆终于将视线从书本移开,皱眉看了陈姗姗一会儿,说:“你这梦做得可真够特别。”
“这不是梦!”陈姗姗摇着头说,“你还不明白吗,胡兰回来了,她要报复我们。”
“为什么要报复我们?”
“因为……可能是我们在她难过的时候没有安慰她,反而奚落她的缘故,否则她也不会一时想不开自杀,是不是?”
许熙嫆冷笑一声:“那不是奚落,是用反面说法让她自己争气点。她走上绝路,只能怪她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弱,根本怨不着我们,她有什么资格找我们复仇?不过你有自责心理也不能怪你,毕竟大家是好朋友,她走了谁心里都不舒服,你一定是因此自责才会做这种梦的,你想太多了。”
虽然许熙嫆说的那些都是实情,但崔莹还是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太好,毕竟她人已经不在了,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呢,因而劝许熙嫆:“好了,姗姗就是做了个噩梦,你别较真行不行。”
“我说了这不是噩梦,胡兰真的回来了。”陈姗姗激动地叫起来。
许熙嫆冲崔莹耸了耸肩说:“你看到了吧,较真的不是我。”
这时从另一张床上传来曹宁那接近男中音的嗓音:“一大早的你们搞什么,开早会也不用这么早吧?”
陈姗姗快步回到自己床铺前,三两下穿好衣服,便拿着课本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管你们信不信,那绝对不只是一个噩梦这么简单,不信就走着瞧吧!”
许熙嫆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一向对心理学很有研究的她从不信鬼神,对陈姗姗的话自然也不会在意,但崔莹不一样,她胆子小不说,昨晚又亲眼见到陈姗姗梦魇那奇怪的表现:双手掐着自己脖子,两腿乱蹬。直觉告诉她这似乎不单单是做噩梦该有的表现,望着陈姗姗离去的身影,崔莹心里仿佛有着一块阴云飘过。
接下来的几天,崔莹注意到陈姗姗的性格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整天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甚至还会无缘无故发呆,崔莹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噩梦给她造成的后果,纵然陈姗姗一向胆子小,也不至于被一个毫无头绪的噩梦吓成这样吧,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崔莹认为自己应该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谈谈,毕竟是相处两年的室友了,看她这样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
对此,许熙嫆与她的看法差不多,认为除了噩梦,肯定还有什么事情影响了陈姗姗的情绪:“我们可以找她问问,只是估计她不会说的,否则以她平时没心没肺的性格早就告诉我们了,等有空吧,我找她谈谈。”
崔莹点点头说:“这个只有靠你了,你懂心理学的。”
许熙嫆耸肩说道:“那也要她肯配合才行。”
两人正说着,陈姗姗回来了,也不跟两人打招呼,往自己床上一坐,从枕头下掏出本书看起来。崔莹忙给许熙嫆使了个眼色,许熙嫆点头走过去,在陈姗姗对面曹宁的床上坐下,用搭讪的口吻说道:“姗姗,看什么书呢?”
“普通的言情小说。”陈姗姗头也不抬说道。
“哦,我记得你以前不太爱看小说的。”
“是吧。”陈姗姗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带着几分憔悴。
看她根本没有谈话的意思,许熙嫆只好直奔主题:“姗姗,最近几天你没再做噩梦吧?”
陈姗姗摇了摇头。
许熙嫆张嘴想说什么,陈姗姗却抢先一步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我现在也在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噩梦。”
许熙嫆偷偷朝崔莹露出微笑,接着对陈姗姗说:“你早就该这么想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退一万步说,即使真有鬼,也没道理能够跑到你梦里去的,所以你做那样的梦肯定是心理作用,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
“我……”陈姗姗表情痛苦地张了张嘴,“但我真的很害怕,那个梦太真实了,就像真的一样呢。”
“再真实也只是梦。”许熙嫆冲她笑了笑说,“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与胡兰有关的秘密,或者是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话刚说完,她便注意到陈姗姗眼色里有一丝慌乱闪过,虽然她极力控制着情绪。但这一点使许熙嫆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不过她也明白,从陈姗姗这一反应来看,她是不会轻易道出心中秘密的,逼问太急的话对她反而不好,况且,只要她能恢复以往的样子,管它什么秘密,自己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此面对陈姗姗的沉默不语,许熙嫆没再追问下去,换个话题说道:“你以后少去想那些事情,也别老在寝室闷着,没事多出去转转,心情自然就好了,对了,我们明天去市里逛街怎么样?好久没去了。”
陈姗姗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但她已表现出想要摆脱苦恼的念头,这已经很好了,许熙嫆笑了笑,站起来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要去班里,有点事,走了。”说完走向寝室门外,经过崔莹身边时说道,“对了,你明天也一起去市里玩吧,别上课了,我回头把曹宁也拉去,逛街要人多才有意思的。”
“去是可以,不过回头辅导员找麻烦我就说是你强迫我去的。”崔莹笑着说。
“行,你就说我拿枪逼着你去的。”
崔莹捂嘴笑起来。
许熙嫆走后,崔莹与陈姗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看看天快黑了,便提议一起去食堂吃饭。“你先去吧,”陈姗姗说,“我有点困想睡一会儿。”说完放下书钻进被窝里。
“那好吧,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不用了,晚自习之前我自己去吃,我现在一点都不饿。”
崔莹只好自己拿了饭盒出门。
崔莹从食堂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她独自回到宿舍,没开灯,屋里一片漆黑。崔莹打开灯,朝陈姗姗床上扫了一眼,她睡得正香,一点也没什么异状,崔莹便放下心,找到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悬疑小说,靠在自己床上看起来。
时间在愉快的阅读中流逝,等崔莹想起来看表的时候,已经到了该去上晚自习的点,许熙嫆和曹宁没有回来,估计是直接去教室了,那么就不用等她们了,崔莹边放下书便叫陈姗姗的名字,“姗姗,别睡了,起床上晚自习去了。”
陈姗姗没有回话,崔莹转头望去,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用被子蒙住了头。崔莹又叫了她一声,还是没有反应,顿时一丝不祥的预兆从崔莹心头闪过,她快步走过去,揭开蒙在陈姗姗脑袋上的被子,发现她满头大汗,脸皮涨成了紫红色,皱着眉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崔莹心下一惊,用力晃起陈姗姗的肩膀:“姗姗,你怎么了,快醒醒,醒醒!”
陈姗姗“啊”一声,坐了起来,大口用力地喘气,模样像个刚被打捞上岸快要窒息而死的落水者,崔莹在一旁吓得手足无措,好在陈姗姗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表情还有些呆滞,睁着眼睛望着对面的窗户发呆。
“姗姗,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崔莹像是怕吓到她似的,用极轻的语气问道。不料陈姗姗毫无反应。
崔莹张嘴还想说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许熙嫆一边走进宿舍一边高声说道:“你们怎么还没去教室,看到我那本《1Q84》了吗?”
崔莹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朝陈姗姗瞟了一眼,许熙嫆愣了一下说:“怎么,姗姗,你又怎么了?”
突然之间,陈姗姗将脸埋在双膝间失声哭起来,把两人吓了一跳,一齐上前安慰了好半天,她才稍有好转,伏在许熙嫆胸口哽咽着说道:“嫆嫆,你错了,胡兰真的回来了,她刚才把我推到楼下的水池里,差点把我淹死……”
许熙嫆与崔莹对视了一眼,拍着陈姗姗肩膀说:“别当真,那只是个噩梦,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陈姗姗用力摇着头说:“不是,这不是梦!如果不是崔莹叫醒我,我现在只怕已经死了,她可以在梦中杀掉我的……”
“先别说了,有我们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许熙嫆抚摸着她的头发,像安慰孩子似的用最柔和的声音说道,一面朝坐在对面的崔莹摇了摇头。崔莹心中早已是一片骇然了。
“我说,姗姗她肯定不止做噩梦这么简单。”崔莹瞅了一眼坐在前排的陈姗姗,小声对同桌的许熙嫆说道,这时候她们正在上晚自习的教室里。
许熙嫆“嗯”了一声说:“我也这么想,她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事情,心理压力太大,才会接连做这么奇怪的梦,到底是什么事呢?”许熙嫆歪着头咬起了圆珠笔。
崔莹皱眉说道:“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姗姗说的也许是真的,这件事蹊跷得很。”
“不是吧,”许熙嫆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她,“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迷信了?”
“那是你没看到姗姗当时的情况,两次,两次都像是窒息快要不行的样子,如果只是做梦的话,身体上怎么可能会有与梦境一模一样的表现呢?你明白我说什么吧?”
“我知道,但我相信这只是一种心理暗示,就好像……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有一次我家老爷子单位组织检查身体,查出他肺部可能有点毛病,他就觉得自己得了肺癌,天天说自己胸口疼,以前从来没疼过的,后来到大医院复查一点事都没有,他马上就不疼了。这就是心理暗示,姗姗潜意识里相信噩梦是真实的,是胡兰的鬼魂作怪,所以当梦中有什么遭遇,她身体上就会产生类似的反应,不过,姗姗这种情况确实比较特殊,不知道算不算是癔症的一种呢?”
崔莹听她一口气说完,瞪眼看着她,吃惊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
“什么时候?我一直都懂啊,你别忘了我学心理学的。”许熙嫆朝她笑了笑,有些捏腔拿调地说道,“迷信,在大多数时候只是因为人们对科学的了解不够深。”
“也许吧,但科学也不是万能的。”
“没有什么是万能的,但姗姗遇到这情况,的确就是她自己的原因,否则为什么咱们都好端端没做什么噩梦呢?我们不一样都是胡兰的室友吗?”
她的话使崔莹想起陈姗姗第一次噩梦醒来之后说过的话:胡兰会一个一个杀死她们,陈姗姗只是第一个。假如……我是说假如这是真的,陈姗姗会出什么事吗?在她之后,第二个又是谁呢?
这念头让她感到恐惧,她用力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是的,这种荒谬的事情怎可能是真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鬼魂这种超自然的存在呢?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然而又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你怎么知道鬼魂一定是不存在的呢?
晚自习快下课时,崔莹要求许熙嫆一起陪陈姗姗回宿舍,但许熙嫆拒绝了。“姗姗现在有点抵触我,”她说,“因为我说的那些她不爱听。正好我也要去广播室找曹宁她们,你单独陪陪她,最好能打听出她心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我们也好对症下药,总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吗?”
崔莹对此表示赞同,正好这时下课铃响了,她便到前排叫上陈姗姗一起回宿舍,路上姗姗一直沉默不语,崔莹由此看出她还在为傍晚做的那个噩梦而耿耿于怀,也许不止是噩梦,崔莹对此也心情沉重。回到宿舍,崔莹先去卫生间洗漱,出来时陈姗姗还坐在床上发呆,崔莹便往自己床上一坐,没话找话地叹息道:“哎,一天又这么过来了,又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了。”
“我不能睡觉。”陈姗姗突然说。
“嗯?”崔莹歪着头看她,“哦对,你下午睡了挺长时间,现在不困了是吧?”
“不是,我只是不能睡觉。”陈姗姗从漆黑的窗外收回目光,一脸痛苦地望着她说道。崔莹愣住了,她不知道陈姗姗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她只有在梦中能杀掉我,所以我不能睡觉。”
崔莹一怔,发自本能地说:“那不睡觉怎么办?人都要睡觉的。”
陈姗姗低下头不再说话。
崔莹想了想说:“要不你到我床上睡吧,有我陪着你,就不会有事的了。”
许熙嫆与曹宁是快要熄灯时才回的寝室,见崔莹与陈姗姗躺在一个被窝里,马上就明白了,许熙嫆没说什么,倒是曹宁笑了笑说道:“姗姗,你跟崔莹挤一张床是不是怕冷啊?”
陈姗姗知道她在开玩笑,只是淡淡说道:“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是不会明白的。”
“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因为我不信鬼神,心里不害怕,就不会产生各种奇奇怪怪的幻觉什么的。”曹宁微笑着说道,“我看你真该好好想想,为什么会是你遇到这种事情,而我们大家都没事呢?”
“会的,”陈姗姗说,“咱们都逃不掉,等我死了就轮到你们了。”
崔莹心猛地一沉,推了推姗姗说,“好了,别胡说八道,快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没有人再说什么,许熙嫆关掉电灯,与曹宁各自上床,不一会儿黑暗中便响起曹宁如男人般粗重的鼾声,不知道陈姗姗此时听见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呢,是羡慕还是无奈?崔莹心里想着,她知道陈姗姗还没睡着,她能这么快睡着才好。崔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对她说点安慰的话,陈姗姗突然从被窝里握住她的手,接着她耳边响起如蚊语一般的说话声:“崔莹,我知道只有你相信我说的话,是吗?”
她的手冰凉,崔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我不知道……”
“我只跟你一个人说。”陈姗姗干脆用被子蒙住两人的脑袋,不知是不是被窝里空间狭小产生回音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怪异,“胡兰的死,跟我是有关系的……你也知道她是因为邱东东移情别恋一时想不开而自杀,但你知道抢走邱东东的女生是谁吗?”
崔莹一怔,似乎想到了答案,惊道:“该不会是你……”
“是我一个老乡,也是我们学校的,邱东东跟她认识也是因为我,但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后来我那个老乡告诉我邱东东在追求她,问我怎么办,我觉得邱东东不是好人,就让她别理她,但他们还是私下开始交往了,这件事我知道,我也劝过她,但她不听我的,后来……邱东东就找胡兰分手,他为了让胡兰对他死心,就把我那个老乡的事告诉她了,还怕她不信,说出我也知道这件事,让她来问我。胡兰就真的来找我,我只好实话实说,她责怪我之前为什么不告诉她,可是,这种事情我怎么能说出口呢,我以为邱东东跟我那个老乡只是玩玩而已呢,毕竟他跟胡兰交往快两年了,说好毕业后结婚的……”说到这她小声哽咽起来,崔莹抚摸着她的肩膀,说道:“我明白你当时的想法,你是想瞒着胡兰,等邱东东跟那个女孩自然分手是不是?”
陈姗姗点点头说,“这是我最希望的结果,可是……唉,胡兰还责怪我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在一起,可我真的无能为力啊!”
“我明白,这事根本不怪你。”
“不,如果早知道胡兰会这么想不开,我肯定一早就跟她说明这些事的,然后好好安慰她,她一定能好起来的,她只是接受不了邱东东那么直白地跟她说分手。还有,我不该让他们认识的,不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不是吗?所以我也是有责任的……”
“别说了,姗姗,”崔莹紧握着她的手说道,“胡兰的事完全是个意外,责任不在你,你没必要自责。”
“但是胡兰认为我有责任,不然她为什么来找我呢?说真的,我很害怕,”她说话声音开始颤抖,自语似的喃喃说道,“我害怕她迟早会杀了我,是啊,迟早的事……”
之后任由崔莹再说什么话来安慰,陈姗姗都好像听不见了,她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用想象力营造的世界里,尽管这个世界带给她的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她却无法抽身出来,直到困意袭来,她不得不闭上眼睛,睡梦中,她还紧紧抓着崔莹的手,好像溺水的人握着根救命稻草,只可惜稻草永远无法救人。
半夜的时候,崔莹感到身边有动静,醒了,听见陈姗姗起床穿鞋的声音,猜想一定是去上厕所的吧,困意当头,她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崔莹再次醒来,窗外漆黑的夜色说明天还没亮,她正想再睡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伸手往旁边一摸,陈姗姗居然不在,难道她上厕所回来到自己床上睡去了?崔莹睁大眼朝姗姗的床铺望去,被褥还是像昨晚那样叠整齐在床头放着,姗姗不在自己床上。
崔莹心下一惊,再往另几张床铺看,许熙嫆和曹宁都是自己一个人躺着,哪里有陈姗姗的影子。崔莹顿时傻眼了,困意也消失无踪,她想陈姗姗能去哪呢,难道还在蹲厕所?她于是下床走向卫生间,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卫生间一片漆黑,崔莹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脸盆前,上半身俯下去像是在洗脸,她忙问道:“是姗姗吗?”
那人没有答应,她说话声却将睡在离卫生间最近的曹宁吵醒了,咕哝一声:“大半夜你瞎叫什么?”
崔莹没理她,伸手在墙面上摸索着,找到卫生间的电灯开关,按下去,眼前顿时亮起来,她看清那俯身站在脸盆前的确是陈姗姗,只是她整个脸都埋在盆里,看不到她的表情,崔莹叫了一声:“姗姗,你怎么现在洗脸?”
陈姗姗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一点反应没有,这让崔莹感到很奇怪,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见脸盆里盛满了水,而姗姗就像个雕塑似的将脑袋插进水里,两手扶着盆,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崔莹心里打起了鼓,她怀疑姗姗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但胆小的她不敢一个人过去,于是忙转身去叫曹宁,曹宁看她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便飞快地下了床,走进卫生间,站在陈姗姗身后看了有一会儿,一脸慌张地对崔莹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
曹宁伸手拍陈姗姗的肩膀,一边叫她名字:“姗姗,你在干什么,快起来!”
陈姗姗还是一动不动。
曹宁于是伸手去拽她的胳膊,没想到一使劲竟把她拉得向后倒去,她却还是保持那个姿势不变,直到“轰”的一声倒地,崔莹和曹宁这才看清,陈姗姗的脸色竟呈现着一种可怕的紫黑色,眼睛闭着,两条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撇着嘴做出痛苦的表情。
她已经不会动了。
崔莹被这一幕吓得六神无主,好在曹宁还有点理智,上前拍了拍陈姗姗的脸,感觉像拍在石膏上一样又凉又硬,她吓得忙缩回手,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用惊慌失措的语气对崔莹说:“快、快打120!”
事发第二天,陈姗姗的死讯便在她生前所在这所理工大学传开了,本来大学生猝死在宿舍里就已是一条大新闻,况且她又死得如此离奇——以洗脸的姿势溺死在盛满水的脸盆里,这简直就是奇闻,一时间大家纷纷猜测陈姗姗的死因,各种说法都有,但哪个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负责此案的警察也不知道,他们把与陈姗姗同寝室的三名女生全叫到公安局问话,大家知无不言,提起陈姗姗曾连做两个噩梦的事,办案警员虽然吃惊,但并不觉得陈姗姗的死与这有什么关系,他告诉对陈姗姗死因提出疑问的许熙嫆,她可能不是自杀的。“我不相信她能在脸盆里把自己溺死,一般人根本没这个毅力,但从尸检结果来看,又确实是窒息而死。这件事太奇怪了,不瞒你说,我们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回学校后,许熙嫆将这话转述给了两名室友,大家一致沉默了很长时间,崔莹喃喃说道:“我现在有点相信姗姗说的话了……”
许熙嫆冷哼一声说:“相信什么?相信她是被胡兰的鬼魂害死的?你不是小说看多了吧?世界上哪来的鬼?”
崔莹低下头不说话了,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
许熙嫆接着说:“姗姗的死只是她个人原因,也可以说,胡兰的鬼魂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她被自己创造的东西吓倒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的精神出了问题,从而选择轻生,跟胡兰完全没有关系。”
曹宁这时插嘴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警察认为姗姗不是自杀的吗?”
“没说不是,就说一般人做不到用那种法子自杀,但姗姗那时候心理和精神都已经不正常了,她不属于‘一般人’这个范围了你们明白吗?”
曹宁还想说什么,许熙嫆挥手止住她的话头,说道:“关于姗姗的事,我们不用再说什么了,免得大家心里头难过,破案的事情留给警察去办吧,我相信不久就会有答案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
曹宁叹了口气,叹道:“就算你是对的,又怎么样?姗姗总是死了,你又没办法让她再活过来。”
这句话之后,场面再次陷入沉默。姗姗的死对于三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尤其是崔莹,她不仅为同室好友的意外离世感到难过,更重要的是,她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感到恐惧,那天一整个下午她脑中所想的,都是陈姗姗生前说过那句类似诅咒的话:“胡兰回来了,咱们都逃不掉,等我死后就会轮到你们……”
现在,她真的死了,那么假如她说的都是真的,下一个会是谁呢?许熙嫆、曹宁,还是自己?可是胡兰为什么要杀死她们呢?虽然她生前与她们这群室友关系一般,但谁也没得罪过她,她为什么这么做?难道真如陈姗姗所言,是因为她在失恋心里最难过的时候,她们非但没有安慰她,还说些残酷的反话来“奚落”她的缘故?她是不是会错意了?
崔莹也知道自己不该有这些荒诞的想法,但她就是控制不住,每每想起陈姗姗死亡时那副怪异的样子,她就好像能够感到一丝神秘的气息,她相信陈姗姗不是自杀,可是,鬼魂真的可以在梦中杀人吗?
这天晚上,崔莹找宿管科申请换宿舍的要求被驳回后,她只好又回到原来宿舍,如今这间宿舍在整个理工大学人是最少的,以前是五个,一年内死了两个,现在只剩三个人,崔莹一想起这个就害怕,心想难道是这间宿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让住在这里的人接二连三死去?或者胡兰的死只是意外,陈姗姗的死却又跟胡兰有关……崔莹不清楚这些因果关系,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住下去了,因而打定主意明天就去校外找房子,一旦有合适的马上申请走读,彻底离开这鬼地方。
当晚熄灯前,她跟许熙嫆和曹宁说了走读的事,问她们要不要一起,那样的话她们还可以合租一套房子。
“换个地方住也行,免得每天一回宿舍就看到那两张空床,心里不舒服。”许熙嫆望了一眼陈姗姗生前睡过的床铺说道,现在它已是一张空铺,陈姗姗所有物品都被警察和其家人带走了,但即使只有空荡荡的一张床板,看到它还是会使人联想到曾经睡在上面的人,许熙嫆叹了口气,对崔莹说:“只是我听说学校附近现在没什么空房了,该租的都租出去,即使能租到也是不好没人要的。”
“先找找看吧。”崔莹说了这句,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听见许熙嫆抱怨的声音:“这些宿管越来越不像话了,熄灯前也不打声招呼!”
“好了,也差不多该睡觉了。”曹宁边说边脱衣服上床。
躺下之后,崔莹毫无一点困意,大脑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越想她心里越怕,好在逐渐强烈起来的睡意将她带入了睡眠,不用再经受那来自想象中的恐惧。
忽然间,耳中传来一阵像是敲击金属发出的巨大声响,崔莹猛地睁开眼,转头循着声音望去,但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背对着自己站在宿舍靠门那张床旁边,双手合握着一只大锤,一下下用力地砸向床两边的金属架,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崔莹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见到这一幕居然没有过于感到诧异,甚至也没有去想眼前的女生是谁,只脱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砸床,摆着多碍事啊,反正没人睡了。”女生冷冰冰地说道。崔莹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正发怔间,女生已朝她转过身来,伸手将长发撩到耳朵后面,露出一张红润光滑的脸蛋出来,崔莹顿时愣住,尽管很长时间不见,但眼前这张脸,或者说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了,她们曾在一起相处过将近一年的时光,直到大概半年前的一天,她因为失恋而割腕自杀。是的,就是胡兰,除了她还能有谁令崔莹如此吃惊呢?
但不知为何,崔莹此时并不十分害怕她,虽然知道她是鬼魂,更多的是好奇她为什么会手里拿着个锤子出现在宿舍里,除了砸床,她是不是还想干什么。
胡兰已手持大锤走了过来,经过陈姗姗曾睡过的床铺时,瞥了一眼说道:“这床也没人住了,也得砸了。”尔后又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再过不久,你的床也要砸了,我会亲自动手的,就像这样……”她抡起了大锤,不是朝着床架,而是朝着自己的脑袋砸下来,锤头未到,崔莹已感到它带起的一小股风吹上自己脑门,她大声尖叫起来。
“怎么了,你嚎什么?”曹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崔莹睁大眼睛四下扫了一眼,没看到胡兰,这才意识到刚才是做梦了,她长出了一口气,叹道:“没有什么。”
“没什么?”曹宁停了一下,用略带紧张的声音说,“你不是也做什么噩梦了吧?”
听了这话,崔莹感到自己好像被人推下了悬崖一般,一颗心处在了失重状态,她总算记起所有事情,认识到这个可怕的现实:在距离陈姗姗遇害的第三天晚上,自己竟也在梦中见到了胡兰!
一切都与陈姗姗最初说的一样,她会被胡兰在梦中害死,然后是这寝室的第二个人。原来自己就是这第二个,也就是说,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真是这样吗?
崔莹手捂着嘴失声哭了起来,将许熙嫆也惊醒了,与曹宁一起过来问长问短,总算稍稳住她的情绪,拉着曹宁的手结结巴巴地将方才梦中的经历说了一遍,许熙嫆听罢吃惊不已,但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安慰崔莹说:“这一定是你心理作用,首先你相信了姗姗说的那些话,然后她的死打击到你,让你更确信是胡兰的鬼魂作祟是不是?所以你才会梦到胡兰,我敢断定一定是这样的!”
崔莹用力摇着头说:“不是心理作用,胡兰真的来了,她要杀了我们大家,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崔莹说着又哭起来。
许熙嫆仍冷静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我跟曹宁一直都好好的,胡兰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很简单,因为我们不信鬼神,心里不害怕,就不会产生幻觉或噩梦什么的,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
崔莹擦了擦眼泪说:“那为什么我会跟姗姗一样都是梦中见到胡兰呢?有这么巧的事吗?”
“我不说了吗,是你心理作用,因为你相信姗姗是在梦中被胡兰杀掉的,你害怕胡兰也会这样对付你,而你越是担心就越是会想到这件事,结果自己也做到这样的梦,就是这么简单,你不要觉得我是故意唬你,我回头拿心理学教程给你看,跟你情况差不多的案例老多了。”
崔莹还是摇头:“我相信自己心理没问题,事情没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是不会懂的。”
“是啊,为什么没发生在我们身上呢?”
“因为胡兰要一个个杀死我们,”崔莹睁大眼睛看着她,冷笑着说道,“等我死了,就轮到你们了,一个都跑不了的。”
许熙嫆与曹宁互看了一眼,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等她们开口,崔莹又说:“不过我不会像姗姗那样坐着等死的,我明天就换宿舍,胡兰是在这儿死的,兴许离了这个宿舍就没事了……”
许熙嫆听了这话只有苦笑。
崔莹搬家的想法没有落成,原因是没有宿舍可去,她所熟悉的宿舍大多都是满员,即使有空位也没人欢迎她搬进去。所以,她现在一有时间就出去找房子,但好像目前也没什么收获。
“看来咱几个是拴死在这寝室,不等毕业是离不开了。”曹宁对许熙嫆说道。
许熙嫆叹息说道:“我是无所谓,主要是崔莹,如果有寝室要她的话真是好事,起码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我就纳闷那些人怎么这么迷信,简直快把咱们当成瘟神了!”
“谁叫咱宿舍接连死两人呢,人家怕咱们把霉运传染给她们,这想法很正常啊,又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懂什么心理学的。”
“跟心理学没关系吧,你不懂心理学,不也不害怕吗?”
“我这是胆子大,”曹宁笑着说,“要真说起来,我也未必就不信鬼神,我只是觉得反正我又没什么地方对不起胡兰,她即使做鬼也没必要来找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照你这么说,姗姗和崔莹也没必要害怕,胡兰生前跟她们关系也都不错的。”
“那可未必,崔莹那天告诉我,姗姗曾经做过……算是对不起胡兰的事吧,至少她是那么认为的。”曹宁将崔莹告诉她的事说了一遍,许熙嫆听完点头说道:“怪不得姗姗对那个噩梦那么重视了,原来症结在这里,可惜她没过去自己这一关。”说完黯然地叹了口气。
曹宁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说:“都过去的事了,别再提了,还是想想如何能让崔莹好起来吧,你看她最近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说句不好听的,跟姗姗出事前的表现没什么两样,我真害怕……”
她说到这就被许熙嫆使眼神打断了,接着听见一阵脚步声进入宿舍,想也知道是崔莹回来了,回头去看果然是她,脸色黄得像患了什么重病似的,就是多么没心眼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她心情很差,也许不仅仅是心情差的缘故,她已经至少两天没睡觉了,这两天她都是跟曹宁一起睡,但曹宁几次起夜都发现她睁眼躺在床上发呆,问她就说不困,但怎么可能不困呢?
曹宁看她那个样子,终于忍不住了,叹了口气说:“崔莹,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不是认为只要不睡觉就不会梦到胡兰了?但你这样根本不是办法,你熬不到三天就会自动睡着的,即使不睡你也会猝死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崔莹往自己床上一坐,低下头语气淡漠地说道:“我也是没办法,我只要一睡着,哪怕是在课堂上也会梦到她,她根本不放过我……”
许熙嫆听这话倒吸了口气,上前握着她的手说:“你这已经不是心理障碍的问题了,你已经有心理或精神疾病了,走,我陪你上医院!”
许熙嫆刚把她拉起来就被她挣脱开了,又坐回床上,斜眼看着她,用极为冷静的声音说道:“我没有病,你要觉得自己有病,你自己去医院,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许熙嫆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她了,便给曹宁使了个眼色,对崔莹说:“那你先好好睡觉吧,我们出去转转就回来,你只管放心睡,一旦我们看你情况不对就马上叫醒你,这总可以吧?”
崔莹好像也觉得这办法不错,脸色马上缓和下来,微笑着说:“那你们快点回来。”
“下楼买点零食,十分钟就回来。”许熙嫆说完便出了寝室,走到楼梯口等曹宁,不料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许熙嫆埋怨道:“你没看我给你使眼色啊,还磨蹭这么久才来,你刚干什么呢?”
曹宁似乎没听见她说话,兀自慢吞吞地沿楼梯往下走着,许熙嫆忍不住望了她一眼,发现她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事情似的,一副凝重的神情。
“喂,你搞什么?”许熙嫆拽了她一下,曹宁总算回过神来,勉强冲她笑了笑,“说吧,你找我出来干什么?”
许熙嫆只得暂时放下好奇心,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我记得你手机上有崔莹家的电话是吧?快找出来给我。”
曹宁愣了愣,迟疑道:“你是不是要把崔莹的情况跟她父母说?这样做不太好吧?”
“不太好?放任她自生自灭就好了?”许熙嫆耸了耸肩说,“刚才情况你也看到了,咱们根本没法说服她,还是把情况跟她父母说明,让他们过来一趟,把她劝到医院去再说,这样也是为了她好。”
“是了,咱们做同学的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当下曹宁便拿出手机,找到崔莹家的电话拨了过去,然后递给许熙嫆,这种事当然还得她来说,也只有她才能说得清楚。
“是的,阿姨……好,你们最好能今天就过来,时间耽搁得越久,她的症状就会越加重一点,到时候只怕治疗起来就费劲了……嗯,不客气,你们来了先给我打电话,我去车站接您……”
挂上电话,许熙嫆冲曹宁做了个“OK”的手势,关照道:“等崔莹父母来了,劝她去医院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在旁边帮着说话,只要把她弄到医院一切就好办了,做个检查就能知道是不是精神上的疾病,如果不是,就让她父母请个心理医生过来瞧瞧,这种病只要能抓住根源,问题就不大。”
曹宁说:“不过说起心理医生,还不如你自己上了,你对她情况又这么了解,干吗还找别人?”
“找来心理医生,我肯定要在一旁帮衬着的嘛,但让我一个人上就不行了,我对心理学的研究还只在理论的阶段,起码我不知道怎样说服病人配合你,这个非得有多年从业经验的人才能办到。因为一般患者都对治疗有抵触心理,如果他不合作的话,你别的本事再大也没用。”
曹宁点头听着,两人站在楼梯口随便聊了一会儿,曹宁便拉她回寝室:“刚才出了点状况,我有点担心,咱们还是赶快回去看着她吧,她家人马上就来了,可别在这时候再出什么事。”
“说的是,那你先上去吧,我下楼去买点零食上来大家吃。”
曹宁答应一声便往楼上走,许熙嫆则一直下到底楼,刚出楼道,就听见一楼某寝室相继传出好几声尖叫,接着便有人大叫起来:“快报警,快快,有人跳楼了!”
许熙嫆心理“咯噔”了一下,心想她们不是在开玩笑吧,便循着声音走到该寝室门口,正碰到几个女生从屋里往外跑,一边还大声嚷着有人跳楼,许熙嫆急忙拦住一个问道:“同学,怎么回事?”
那人似乎没心思跟她说话,只顾慌张地往前跑着,不经意间扫了她一眼,突然站住了,颤巍巍地说:“是你呀,你们寝室那个留短发的女生跳楼了!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许熙嫆身子颤了颤,上前一把按住女生的肩膀,问道:“是我们寝室的吗?你看清楚没有?”
“就是剪短发的那个,刚好掉在我们窗户下面,绝没看错,我都快吓死了!”
许熙嫆颓然放开她,整个身子向后靠在栏杆上,心里一个劲地问自己:这怎么可能呢?她跟曹宁出来不过20分钟,崔莹怎么就跳楼了呢?她当然就是女生口中“剪短发的”,她的短发还跟一般人不同,是早先曹宁忽悠她剪的,造型十分时髦和夸张,整个学校这一样发型的也没几个,再加上最近她们寝室这么“出名”,同楼的人基本都认识她们,故而那女生绝不会认错人的。
她只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定不是,等到今天晚上,崔莹的父母就会赶过来,带着她上医院的,她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呢?
身旁一阵阵嘈杂声将许熙嫆的神智唤了回来,她一口气上到七楼,她们寝室门口早已围满了人,但似乎没人有进去的打算,许熙嫆拨开众人过去,迎面就看见曹宁呆呆地坐在自己床上,双手交握,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许熙嫆一步迈过去,抓住曹宁的手问:“怎么回事,崔莹呢?”
曹宁也不看她,目光溃散地望着对面墙壁,喃喃说道:“就差一点我就抓住她了,就差一点点……”
许熙嫆顿时跌坐在地上:“晚了,晚了……”她泪流满面地说道。
半个月内接连两个人自杀,加上以前的胡兰,一共三个人了,学校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给许熙嫆和曹宁安排了新寝室,虽然室友也都是同班同学,但大家都躲着她们,好像她们身上带着某种传染病似的。
许熙嫆倒不在意这些,她眼下最关心的是曹宁的情况,自从目睹了崔莹从窗户跳下去那一幕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
她成了第二个崔莹,或者说是第三个陈姗姗,这一点许熙嫆能够理解,不是每个人的精神承受能力都能达到目睹好友跳楼而无动于衷这个地步,纵然如曹宁这种往常胆子很大的人也被吓坏了,但好在她的理智并未完全丧失,她同意让许熙嫆陪着她去心理咨询室做检查,医生在听完许熙嫆介绍情况之后,给曹宁做了个检查。
“有点心理障碍,”医生说,“虽然症状较轻,但如果不进行心理疏导的话,症状很可能会继续加重,你们考虑一下要不要治疗。”
曹宁愿意治疗,这一点让许熙嫆感到很欣慰。
当天晚上,两人在一张床上睡觉,听着室友们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或鼾声,两个人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最后一起起床来到走廊上对着星空聊天。
“嫆嫆,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接受治疗吗?”闲话了一阵之后曹宁突然问道。许熙嫆愣了愣,还未回答,曹宁已接着说道,“因为我想让自己相信,我看到的是幻觉,哪怕是别人帮助我相信也好。”
许熙嫆听出她话中有话,便追问:“究竟怎么回事?”
“也没怎么,你一定觉得我是看到崔莹跳楼的一幕心理受了刺激,才会像现在这样是吧?其实也有这方面原因,但还有就是,”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许熙嫆,压低声音说道,“在崔莹跳楼的一瞬间,我好像从窗户玻璃里看到了一张人脸,好像是……”
许熙嫆深吸了口气说:“是……胡兰?”
曹宁点头:“不过也许是我自己的影子,真的,我没有看清楚,我这人不太迷信你知道的,但直到看到崔莹跳楼的一瞬间,我才觉得我可能一直都错了,崔莹,还有姗姗,她们是不是真的是……”她用力抓住许熙嫆的手,许熙嫆感到她的手不仅冰凉,而且不断颤抖着,她一定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当然不是这样。”许熙嫆柔声说道,“崔莹是心理压力太大受不了了才选择自杀,也许是那时候刚做了噩梦,惊醒了一时激动得失去了理智,这都是很可能的,总之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曹宁,你心理承受能力比她们强,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曹宁淡然一笑:“是吗?可我昨天梦见崔莹和姗姗了,她们一起来告诉我,胡兰很快会来找我,我是第三个……”
“这是你的想象。”许熙嫆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切都源于崔莹的死让你受了刺激,开始担心自己也会像她们那样,才会做到这样的梦,你得相信自己,曹宁,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嗯,所以我才愿意接受治疗,我也希望是自己的原因。”
两人一直聊到凌晨一点钟才回寝室,曹宁情绪明显开朗多了,躺下不久就睡着了,许熙嫆在一旁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便知道她没有做噩梦,也就放心了。可她自己却一直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想陈姗姗与崔莹死得太可惜了,说确切一点,她们是死在自己的迷信观念上面,如果她们能像自己一样相信科学,起码有曹宁的这种乐观精神,悲剧也就不至于发生了。
如果真有鬼魂作祟,这鬼也是她们自己创造的,是心魔。如同曹宁也做到噩梦,被告知自己是第三个,只要她不信那就不是,如果信了,那么她也很可能会成为这“第三个人”,心魔才是最可怕的。
这世界上哪来的鬼呢?许熙嫆撇嘴一笑,闭上了眼睛,她也睡着了。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自然醒来了,一睁眼就看见床前站着个人,不是曹宁,也不是别的室友,而是……胡兰!
她手里拿着一把大锤,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许熙嫆也吃惊地望着她,直到胡兰慢慢举起大锤,冷冷地说道:“我要砸烂你的床,你快用不上它了,因为……你才是第三个!”
大锤向着许熙嫆头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