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茨金喜欢里斯本的生活,他曾经在伦敦、巴黎、布鲁塞尔等地辗转任职,后来又在开罗度过了煎熬的一年,他在那里冒充渥太华一家新闻媒体的驻外记者。这段时间里斯本风平浪静,莫茨金倒也乐在其中。他时不时就要做点监视和联络工作,工作强度刚刚好,不至于让他突然崩溃,平时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看书、集邮。一到中午,他就会去阿尔法玛和女友一起午休,每次一睡就是很长时间。
这天,他刚从女友的住处回来,办公桌上的电话就轻轻地响了。莫茨金拿起听筒,警惕地放到耳边。通常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都是阿里·沙姆龙,只要是他,那就准没好事。不过所幸对方不是沙姆龙——只是把守楼下大厅的保安而已。楼下似乎来了个访客,这个访客知道莫茨金的名字。
莫茨金挂掉电话,从他的电脑里调出大厅的监控画面。每天这里都会迎来形形色色的访客,通常看一眼监控录像就能决定应该把他们请进来还是打发走。
当莫茨金看到监控画面里的那个人时,他不禁喃喃自语道:“我不是在做梦吧?”那可是个传奇人物,他的大驾光临怎不令人备感激动。莫茨金前不久还听人说起过,此人正在英国的一间小别墅里孜孜不倦地忙活着他的画。“我不是在做梦吧,”莫茨金一边咚咚地跑下楼,一边嘀咕道,“那真的是你吗?”
在通信机房,莫茨金通过安全专线帮加百列接通了沙姆龙办公室的电话,然后走出去,关上隔音门,透过窗玻璃看着加百列通话。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看表情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愉快的谈话。不过话说回来,机构里几乎所有人都免不了要时不时跟沙姆龙这老家伙干上一仗,而沙姆龙和伟大的加百列·艾隆之间的斗智斗勇更是成了机构里众口相传的事迹。十分钟后,加百列狠狠地挂掉了电话,面色铁青地走出了机房。
“老家伙会在三十分钟之内发一份报告过来,我需要几样东西。”
莫茨金把加百列带上楼,让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给他订了几张机票,安排了一辆车,又从零钱柜里拿了两千美元给他。
等他们回到通信机房时,加密传真机里已经开始吐出报告了。这份报告是由机构的研究科制作的,情报的来源是英法两国情报机构根据长期协定共同享有的资料。
这份资料讲的是克里斯托弗·凯勒的生平。加百列从文件盘里抓起这份资料,坐到桌边读了起来。
克里斯托弗·凯勒出生于一个伦敦医生家庭,是家里的独生子,其父母是“整形一条街”哈利街的成功医师。克里斯托弗·凯勒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确表示,他不会走父母的老路。他特别喜欢历史,尤其是军事史,从小就立志当一名军人。然而父母不让他参军,他也遵从了他们的意愿——至少遵从了一段时间。后来他考入剑桥大学攻读历史和东方语言,在校期间成绩优异。但到了第二年,他越来越不安分,终于在一天晚上从校园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天后,他出现在他父亲在肯辛顿的家里,剃着寸头,穿着草绿色军服——凯勒已经加入了英国陆军。
经过一番基本训练,他加入了步兵团。入伍后,他很快显露出非凡的才智、高超的格斗技巧和孤胆英雄的性格,在同僚中出类拔萃。不久后,英国特种空勤团的征兵官找上门来,他看过飢勒的资料,也找他的长官谈过。凯勒受邀来到赫尔福德,在军团总部接受初步训练。他在训练中的表现着实惊人。教他徒手格斗的军官们纷纷表示,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卓有天赋的“杀人机器”。军团总部还有个臭名昭著的训练设施——“杀人屋”,专门训练新兵掌握近战格斗、解救人质和反恐清场技巧。凯勒在“杀人屋”的考核中一举夺得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在训练的最后一天,他背着一个五十五磅重的帆布背包,扛着一把十磅重的突击步枪在狂风肆虐的布雷肯比肯斯荒原上徒步行进了四十英里——这项耐力训练总是能把人累得虚脱。凯勒完成这项任务的时间比其他人整整提前了三十分钟。就这样,凯勒顺利成为了军团的成员,他被分配到军刀中队,专门负责沙漠地区的机动作战。
后来,他的事业突然出现了一个重大转折。又一位贵人找上门来,这次来的是军事情报机构的军官。他在寻找一个天赋异禀的士兵去爱尔兰刺探敌情、执行特殊任务。他说他非常欣赏凯勒的语言能力和随机应变的反应力。凯勒对这个任务感兴趣吗?答案不言自明。当天晚上,他就卷好铺盖离开了赫尔福德,来到苏格兰高地的一处秘密基地。训练期间,凯勒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多年来,英国安全情报人员一直对北爱尔兰五花八门的口音头疼不已。在阿尔斯特,一个人只要张嘴说话,别人马上就能判断出他是敌是友。在西贝尔法斯特,天主教徒的口音跟新教徒的口音大相径庭;上福尔斯路的居民跟下福尔斯路的居民也不是一个口音。一个人在咬词吐字上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凯勒渐渐学会了这些五花八门的口音,他不仅能把当地人的语音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还可以在须臾之间转变口音——前一秒他还是来自亚尔马郡的天主教徒,下一秒马上就变成了来自贝尔法斯特尚基尔路的新教徒,再下一秒又变成了来自巴利莫非住宅区的天主教徒。他在贝尔法斯特待了一年多的时间,主要负责追踪爱尔兰共和军成员,从周边居民的闲言碎语中收集有价值的情报。工作期间他单打独斗,几乎不受情报机关的上司监管。
一天晚上,凯勒在北爱尔兰的情报活动戛然而止。当时他在西贝尔法斯特遭人劫持,被押送到亚尔马郡一座偏僻的农舍里。在那里,他被指控为英国间谍。凯勒知道自己处境艰险,他决定放手一搏。当他活着走出农舍时,身后留下了四具临时派爱尔兰共和军恐怖分子的尸体,要知道这些恐怖分子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其中两人几乎已被碎尸。凯勒回到赫尔福德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他在布雷肯比肯斯对自己进行惩罚性的耐力训练,同时给新兵传授无声杀人术。不过军团的司令官和心理学家都很清楚,贝尔法斯特之行已经改变了凯勒。
1990年8月,萨达姆·侯赛因入侵科威特。五个月后,凯勒的部队开进了伊拉克西部的茫茫沙漠,他们的任务是搜寻、摧毁分散在沙漠中的飞毛腿导弹发射架。这些发射架的存在使恐怖的阴云久久笼罩在特拉维夫上空。1991年1月28日晚,凯勒及其团队在沙漠中定位了一台发射架,这台发射架位于巴格达西北方向一百英里处。他把坐标传给了远在沙特阿拉伯的司令官。九十分钟后,联军的战斗轰炸机低空掠过沙漠,但它们并没有轰炸飞毛腿导弹发射架,而是错误地向特种空勤团的友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事后,英国官员认为凯勒的部队已经全军覆没,尽管他们并没有在战场上找到足够的尸骸证明这一点。
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是猜测了,不过这些事情也是在谍报的基础上推导而来。伊拉克沙漠惨案发生后几个月,有情报显示,欧洲出现了一位职业水准极高的新杀手。警方线人频频提到一个叫“英国男子”的人,谁也说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目前,这位神秘的杀手至少是二十多起悬案的嫌疑犯。英国情报机关怀疑克里斯托弗·凯勒和所谓的“英国男子”是同一个人。
资料的文字部分到此已经完结,后面附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加百列在巴黎拍的那张相,上面是他在画廊门口见到的那个人;第二张照片上有一群人,其中有个人的脸上被画了个圈。加百列花了很长时间对比这两张照片,对比完之后,他抓起听筒,给远在特拉维夫的沙姆龙打了个电话。“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加百列说。他本以为沙姆龙会大吃一惊,结果老家伙只是平静地叫他守在传真机旁边,随即挂了电话。
1988年,加百列·艾隆实施了以色列情报机关有史以来最有名的一次行动:暗杀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第二号领导人阿布·吉哈德。他在突尼斯对这个巴勒斯坦人的寓所开展了漫长而危险的监视行动,还在内盖夫沙漠盖了一栋与吉哈德在突尼斯的寓所一模一样的模型屋,在里面训练了一队专门执行这次任务的职业杀手。在四月的一个温暖的夜晚,加百列带领一支侦查突击队闯进了阿布·吉哈德的寓所,开枪射死了吉哈德。当时死者的妻女就在旁边。事到如今,加百列对这对母女漆黑的眼里流露出来的刻骨铭心的仇恨依然记忆犹新。
十八个月后,英国情报机关和空军特勤团为了更好地打击爱尔兰共和军恐怖分子,专门派出一队军官来到特拉维夫学习以色列人的情报经验。阿里·沙姆龙把加百列叫了过去,硬是让他在午餐会上,就突尼斯的暗杀行动发表了一场演说。当时在场的人当中有一位是空军特勤团的中尉。
传真机里吐出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在午餐会结束后拍摄的,目的是为了纪念两国情报战士之间的通力合作。加百列向来不喜欢照相,他戴着墨镜和太阳帽掩藏自己的身份,旁边那名男子则直视着镜头。加百列仔细观察着他的面容——没错,他正是克里斯托弗·凯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