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宝贝?”露安向门里瞅去,目光深情地落在一个女孩子的背影上,小姑娘正在穿衣服。
莉萨扭头看了看母亲。“快好了。”
莉萨·萨维奇的相貌与矫健的身材都酷似露安,她是母亲生命中不可动摇的里程碑。
露安走进屋,关上门,坐到床上。“萨莉小姐说你早饭没吃多少,你没有不舒服吧?”
“今天有个测验。我想我只是有点紧张。”莉萨在世界上很多地方生活过,其影响之一就是她说话时带有多种文化、方言和口音的。痕迹。这种大融合倒是挺讨人喜欢的。而今在弗吉尼亚住了几个月后,她又开始带点南方英语温软的腔调了。
露安微微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一连得了那么多个后,再也不会那么紧张了呢。”她摸了摸女儿的肩膀。在那段东奔西走的生活中,她投入了所有的精力以及大笔的钱财,努力改变自己,将自己重新塑造成一个她一直想要成为的人物,一个与那个名叫露安·泰勒的不值一文的南方白人有着天壤之别的人物。如今,受到良好教育、能说两门外语的她骄傲地看到莉萨已经能说四门外语,在中国就跟在伦敦一样自在。过去的10年里,她经历的生活足足有几辈子那么丰富。就今早的事件来看,那或许是件好事。她是不是到时间了?
莉萨穿戴好了,背对着妈妈坐下来。露安拿起梳子,开始给女儿梳头发,这是她们两个每日的例行公事。两人总利用这个机会谈心、交流。
“我没办法,还是要紧张。要做到不紧张也不总是容易的。”
“生活中大部分有价值的东西都不容易。但是,你要努力争取,这才是最重要的。尽你最大的努力,这就是我在一切时候对你所做的要求。我不在乎你的成绩怎样。”她将莉萨的头发梳成了粗粗的马尾辫,系上蝴蝶结。“只是别得个8回来。”母女俩一齐大笑起来。
两人一起下楼时,莉萨看了看母亲。“今天早上我看见你在外面和一个男人说话。你和查理叔叔。”
露安尽量不流露出内心的担忧。“你那时就起床了?那时天还很早呢。”
“我说过,我对这次测验很紧张。”
“是这样。”
“他是谁?”
“是要给我们的庄园修建防护围栏和大门的人。他有些工程计划方面的问题要问。”
“我们为什么要修建防护围栏呢?”
露安握住她的手。“我们以前谈过这个问题,莉萨。我们,呃,我们的家境非常富裕。你知道的,世上有些坏人,他们可能会打坏主意,想从我们这儿弄到钱。”
“比如说抢劫我们?”
“是的,或者别的什么。”
“比如什么呢?”
露安停住脚步,在楼梯上坐下,同时也示意莉萨坐下来。“记得我怎么一再告诉你要小心提防别人吗?”莉萨点点头。“对了,那是因为有些坏人也许会企图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莉萨看上去害怕了。“我这么说不是想吓唬你,宝贝,但从某一方面来说,我想我的确希望你留心点,注意周围的动静。如果你肯用心,睁大眼睛留心周围,就不会有事的。我和查理叔叔绝不会让你出任何事。妈妈向你保证,好吗?”
莉萨点点头,两人手牵手走下楼梯。
查理在门厅里迎上她们。“喔唷,今天早上格外漂亮嘛。”
“我有测验。”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昨晚一直到10点半都没睡,陪着你复习功课。你会考满分的,肯定。去拿上你的外套,我在前面车里等你。”
“妈妈今天不送我去吗?”
查理瞅了露安一眼。“今早我放你妈妈的假。再说,我们还可以再复习一遍要考的内容,对吗?”
莉萨绽开了笑颜。“对。”
莉萨走开后,查理转过脸神情严肃地看着露安。“送过莉萨后,我准备去城里调查些事情。”
“你认为会找到那家伙吗?”
查理耸了耸肩,一边扣上大衣的扣子。“也许找得到,也许找不到。这个城镇不大,但藏身之处很多。这也是我们选中这地方的一个原因,对吗?”
露安点点头。“那里格斯呢?”
“先将他放着,以后再说。我现在就去敲他的门,他可能更要起疑心了。如果有什么发现,我在车里打电话给你。”
露安看着他们两个上了查理的那辆兰骑·罗福,驱车离去。她沉思着,披上件厚重的外衣,穿过宅子,进了后院。她从那个奥林匹克标准大小的游泳池旁边走过。游泳池的四周砌着扁石平台和3英尺高的砖墙。在这个季节,游泳池抽干了水,用金属罩遮护着。网球场可能明年建好。这两项运动露安都不喜欢。她童年过得贫苦,不曾有机会悠闲地抽打那么个黄球,或者懒洋洋地泡在加氯消过毒的水里。但莉萨特别喜欢游泳和打网球,一来到威肯猎庄,就再三要求建个网球场。说真的,知道自己能在一个地方待上很久,以至于都可以切实地计划在公路的那头修建个网球场什么的,倒未尝不是一种美好的感觉。
长期的旅行生涯中,露安也学会了一项运动,现在,她正准备去做这项运动。马厩就在宅子的主建筑后大约500码处,三面都是浓密的小树丛。她迈开大步,很快就走到了。她雇了好几个人专职照看场地和马厩,但他们还没来上班。她从马具房取来马具,熟练地给马套上马鞍。为了纪念她的母亲,她给她那匹马取名乔伊。她从墙上取下一顶阔沿斯泰森毡帽和一副皮手套,然后,翻身上了马。乔伊已经跟了她好几年了,和他们一起去过好几个国家。带马旅行并不容易,但假如你的钱取用不竭的话,还是可以办到的。露安一行是坐飞机到的美国。乔伊则是乘船渡海而来。
她和查理决定买下这座庄园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这里有无数条马道,其中一些可能始于托马斯·杰斐逊时代。
她骑得比较快,很快将宅子抛在了后面。马道的两旁都是树,她骑下一段平缓的斜坡,又转过一段弯道。一路上,人和马呼出的两团白汽紧随着他们。早晨干冷的空气使露安头脑清醒起来,她可以思考问题了。
她不认识那个人,这当然并不是说,她原本指望能认出谁来。出于直觉,她倒一直感到会有素不相识的人认出她来。他知道她的真实姓名。至于他是自己刚刚发现的,还是早就发现了,那她就无从知晓了。
有很多次,她曾想过回到佐治亚,说出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然后将过去抛到身后。但这些想法从来没有变成切实的行动,原因很清楚。尽管她是出于自卫杀了那人,但她不时想起那位自称虹先生的人说过的那番话。她跑了,所以,警方会做最坏的设想。再者,她拥有亿万家产,现在还会有谁同情她、怜悯她呢?尤其是她家乡的那些人。像雪莉·沃森那样的人物世界上并不少见。而且,她所做的那件事怎么说都是不对的。她正骑着的这匹马,她身上的衣裳,她住的宅子,还有这些年来她自己和莉萨所受的教育,长的见识,无一不是那笔相当于偷来的钱买来的。从严格的经济意义上来说,她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大的窃贼之一。如果必要的话,她愿意为此接受起诉,但是接着她眼前又闪过莉萨的面庞。几乎与此同时,那天在墓地里她在恍惚中所听到的本尼·泰勒对她说过的话再次穿越时空,传人她的耳际。
替你了不起的爸爸去做。我什么时候对你撒过谎了,宝贝?爸爸爱你。
她勒住缰绳让乔伊停下,双手捧住头,脑海里出现一幅痛苦的幻象。
莉萨,宝贝,你所有的生活都是一个谎言。你出生在丛林中一个活动小屋里,因为我没钱让你出生在任何一个别的地方。你父亲是个蹩脚的废物,为了毒品送掉了性命。那时候我在佐治亚州瑞克斯维尔县的第一货车站的餐馆里做服务员。上班时,我把你塞在餐馆柜台下。我杀了人,为此潜逃在外。这些钱都是妈妈偷来的,你做梦都想不到是多大一笔钱。你和我所有的一切都来自这笔钱。
妈妈什么时候对你撒过谎了,宝贝?妈妈爱你。
露安缓缓地下了马,一屁股坐在一块从地里斜伸出来的大石头上。好几分钟以后,她才慢慢地恢复过来,把脑袋轻轻地来回摇动着,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最后,她站起身,从地上抓起一把小圆石片,懒洋洋地对着一口小池塘平静的水面打起水漂来,手腕一次一次优雅地抖动着,石片儿飞出去,一片比一片漂得更远。她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也没有什么可以重新寻回的了。她给了自己一份崭新的生活,但却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过去的一切完全都是捏造出来的,所以,她的未来也不能确定。日复一日,她担心那一层掩盖着她真实身份的薄薄饰面会完全剥落下来,同时又为她所做的一切感到深深的内疚。如果她的生活还有意义的话,那就是保证莉萨的人生不会因她妈妈过去——或者将来——的行动而受到任何影响。无论发生什么,她的小女儿绝不能因为她而受苦。
露安又翻身上马,驱马慢跑了一阵。经过一段树枝低垂的路面时,慢跑变成了慢走。她引马走到马道的边缘,望着那涨了水的小溪有力地翻腾着,在她的土地上冲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河道。近来雨下得很大,山区又降了初雪,原本驯服的小溪现在水流湍急,凶险得很。她又勒马从路边退回来,继续上了路。
10年前,她、查理,还有莉萨三人在伦敦着陆后,立即乘飞机去了瑞典。杰克逊给他们制订了详细的头12个月的行动计划。他们不敢违背他的指令。接下来的6个月,他们三弯九转旋风一样行过了西欧。之后,他们在荷兰待了几年,然后又去了斯堪的那维亚,因为在那儿,一位高个子、浅色头发的女人不至于显得太与众不同。他们也在摩洛哥及其周边国家待过。最后两年,他们住在新西兰。他们都喜爱当地那种平静、文明,甚至有些守旧的生活方式。莉萨通晓多种语言,但英语还是她的第一语言;露安坚持这一点。露安仍然保持着一个美国人的本色,尽管在国外呆了那么长的时间。
查理在外边闯荡惯了,非常老到,这一点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件幸事。多亏了他的努力,他们才好几次避过了潜在的灾难。他们没有得到过杰克逊的消息,但两人都猜他知道查理跟着她来了。感谢上帝他随了她一道,假如他没登上那架飞机,露安简直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来。就像现在这样,离了他,她根本无法应付。但他却在一天天老去。她不敢去想将来没有他的生活。他分享她的秘密,深爱着她和莉萨。她怎能失去生命中唯一的这样一个人呢?查理愿意为了她们去做一切,但当他的生命终止,空洞突然出现时……她深深吸了口气。
这些年来,露安煞费苦心地确立杰克逊为她和女儿编造的生平背景,巩固了他们新的身份。最棘手的工作是在莉萨身上。莉萨相信她的父亲是位欧洲非常富有的金融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死后,家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查理的角色,尽管从来没有解释清楚过,显然是位家庭成员,“叔叔”这个标签似乎很自然。萨维奇先生没有一张照片。露安对莉萨解释说,她父亲喜欢幽居独处,性格有点怪僻,不许别人给他照相。露安和查理商量了很久,是否要真的伪造一个人,包括照片及其他种种资料,但最后认定这太危险了。一堵有洞的墙最终会倒塌的。于是,莉萨便相信她妈妈是位非常年轻的遗孀,她那位极有钱的丈夫死后将钱留给了她,使她成为世上最富有的女人之一。而且是世上最慷慨的女人之一。
露安给她以前一起在餐馆做事的伙伴贝思寄去了足够的钱,让她自己开起了连锁餐馆。在步行商业区工作的约翰尼·贾维斯也从她那里收到一大笔钱。那笔钱,使他得以在全国最负盛名的几所大学里攻读了好几个高级学位。杜安的父母也得到了足够的钱,从而保证了他们退休后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露安甚至也给雪莉·沃森寄了钱,因为她心里有些愧疚,她毕竟弄得雪莉在家乡名声扫地,而雪莉也只有在家乡小镇生活的勇气与奢望。还有,露安母亲的墓地上也竖了一块精致得多的墓碑。她可以肯定,警方一定尽了所有的努力想从她这些慷慨的馈赠中找到她的下落,但他们一无所获。杰克逊把钱藏得严严实实,叫当局根本无迹可寻。这些年来,她和查理选定了许多慈善机构和其他一些公益事业团体,将她每年收入的一半匿名捐给了这些组织。他们还一直在留意寻找更多应该得到资助的收容所。露安决意要尽力用这笔钱行善,以赎偿——至少是部分地赎偿——这笔钱来路不正的罪过。就算这样,钱还是滚滚而来,让他们都来不及处理。杰克逊的投资项目收益相当可观,甚至出乎他本人的意料,预计每年2500万美元的赢利实际上每年超过了4000万美元。露安没花掉的钱也被杰克逊重新用于投资。资金余额不断增长着,以至于最后露安自己名下的资产已将近有5亿美元。想到这骇人的数目,露安摇了摇头。按照她与杰克逊所签合同的规定,原先那笔奖金,1亿美元,很快就要归还给她了,因为10年的期限已到。这对露安没多大意义。杰克逊可以自己留着,她似乎并不需要。但他会还给她的。这个人,她不得不承认,完全信守诺言。这些年来,无论他们在世界的什么地方,详细的财务报表每一季度都寄到他们手里。但出现的只是单据而非他本人,露安的担忧最终消失了。随同所有财务报表一起呈上的信函均寄自一家投资公司,地址在瑞士。她不知道杰克逊与这家公司有什么联系,也没兴趣进一步调查这个问题。她对他已了解得不少,对他的喜怒无常敬让三分;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会采取极端行动,这也让她有所顾忌。她还记得他曾经准备杀了她,要是她不接受他的提议的话。他身上有些很不自然的东西。他似乎具有超人的能力。
她在一棵大橡树下停住。橡树的一根枝桠上悬着一根打了结的长绳子。露安抓住绳子,把自己从马鞍上拽了起来。乔伊已经熟悉了这一习惯性活动,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主人。露安移动双臂,迅速爬到了绳子的最上头。她的动作准确到位,如同铜管乐器上校准了的活塞阀键一样。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根粗树枝上,离地面几乎有30英尺。接着,她又顺着绳子爬了下来。她上上下下爬了三个来回。她家里有个设备齐全的健身房,她坚持不懈地在里面进行锻炼。这倒不是出于虚荣;她很少有兴趣关注自己体形的漂亮与否。她生来健壮,强壮的身体使她渡过了很多危难。这也是她生活中少数保持不变的事物之一,她不愿意失去这一点。在佐治亚州长大的她爬过很多树,在乡村里曾一气奔跑过数英里,还跳过很多沟壑。那时,她只是为了好玩儿,倒没考虑到锻炼身体这回事。所以,除了举重外,在她开阔的庄园里,她还建起了更为自然的锻炼活动场地。她又顺着绳子往上爬了一回,双臂和背部的肌肉绷得如同钢筋一样结实。
她气喘吁吁,轻轻坐进马鞍,开始返回马厩。纵马在乡间奔驰了一阵,再加上费力地爬了一会儿绳,露安觉得心里轻松了,精神也振奋起来。
马厩旁的一间大仓库里,一位场地管理员刚开始动手用大锤和楔子劈原木。他30出头,身体粗壮。露安骑马经过时,从敞开的门里瞥了他一眼。她很快下了马,将乔伊送回它的隔栏。她走·到仓库门口。那人朝她点头打了个招呼,接着继续干他的活。他知道她就住在这豪宅里,除此之外,他对她一无所知。她观望了一分钟,然后脱下外衣,从墙上取下另一把大锤,又拎起一块备用的楔子捏在手里。她掂了掂楔子的分量,在垫墩上放上一段原木,然后将楔子敲进原木粗糙不平的表皮。她退后开来,利索地抡起大锤。楔子深深地插进了木头,但没有将木头劈成两半。她再次抡锤砸下去,正中楔子,接着又是一下子。木头一分为二裂了开来。那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耸耸肩,又继续劈起来。两个人都不停地抡着锤子,彼此相距不过10英尺。,那男人一锤下去就能劈开木头,而露安总得两下,有时三下才能劈开。他冲她笑了,脑门上沁出了汗珠。她继续挥动大锤,臂膀动作协调一致,准确到位。不出5分钟,她也能一锤子劈开木头了。不等他觉察,她的速度已超过了他。
那人加快了速度,额上汗珠直滚。他有些气喘,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20分钟后,他得要两三下才能劈开一段木头,粗壮的臂膀累得很快没了力气,胸膛起伏着,两腿也软了。露安继续劈着,速度不减,挥锤击木的力量也丝毫不见减弱。那人望着她,越发地惊异了。实际上,她落锤似乎越来越有力量。金属与金属的撞击声也越发响亮起来。最后,那人扔下大锤与楔子,靠在了墙上。他的腹部一起一伏,双臂再也挥不动了。尽管天气寒冷,他的衬衫被汗浸得透湿。露安劈完自己的一堆木头,一锤也没耽搁,又接着把他剩下的那堆也劈完了。干完活儿,她擦了擦前额,把锤子挂回到墙上的挂钩上,然后抖抖胳膊,又瞅了一眼那位直喘粗气的场地管理员。
“你很壮实。”她说,一边穿上外套,一边看了看他劈的一大堆木头。
他惊讶地望望她,大笑起来。“在你来之前,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现在,我倒有意去厨房干活了。”
她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上学起直到16岁上,她差不多每天都要劈柴。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为了锻炼身体;那时她是为了取暖。“别丧气,我练得很多。”
走回宅子时,她欣赏了一会建筑的背面。到目前为止,她最奢侈的一项花费就是购买和整修这幢宅邸了。她购置房产出于两个原因:第一,她厌倦了旅行,想安定下来。不过她的居所要是简陋些,远非这么富丽堂皇,她反倒会更开心些。再者,并且更为重要的是,为了莉萨。这些年来,她所做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为了莉萨。她要给莉萨一个永久性的真正的家园,让她在这里成长、结婚并且生儿育女。过去的10年里,家一直是旅馆、租用的别墅以及休假的小屋。露安并不是抱怨过那种奢华的生活,但那些都谈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家。比之她在欧洲最豪华的居所,多年前林区深处的那所活动小屋对她反倒有着更深刻的牵连。现在他们有了这座宅子。露安对着面前的建筑笑了:宏伟、漂亮、安全。想到“安全”这个词,她的身子突然在外衣里瑟缩了一下。一阵风从树丛间刮过。
安全?昨天晚上他们上床睡觉时,的确感到很安全,或者说,对过着这种生活的他们来说,感觉相当地好。她眼前闪现出那个开本田车的男人的脸孔,不由得紧紧闭上了眼睛,直到那一影像最终消逝。然而另外一个影像又取而代之。那张男人的脸孔正冲着她,脸上变幻着种种表情。马修·里格斯为她冒了生命危险,而她给他的最好报答却是指责他撒谎。她那样做只会让他更猜疑。她默想了一会儿,然后朝屋子跑去。
查理的办公室完全是按伦敦男性俱乐部的样式布置的。房间的一角是抛光胡桃木制的豪华吧台。定做的红木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放着一堆堆的信件、账单票据及其他常见物品。露安迅速翻动他的卡片索引,找到她想要的那张,抽了出来。接着,她将查理放在架子高处的一把钥匙拿下来,用钥匙打开了他办公桌的一个抽屉。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口径为38的左轮手枪,装上子弹,拿着上楼去了。小巧的手枪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让她恢复了一些信心。她冲了把澡,换上羊毛套衫与一条黑裙子,又在外面披了件大衣,然后去了车库。她开车驶下私人车道,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枪,同时不安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因为本田车也许正藏在什么地方。她驶上了主干道,仍没发现别的车辆,便舒了口气。她看了一眼商务名片上的地址与电话号码,琢磨着是否先打个电话。她把手放在汽车电话上,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碰碰运气。如果他不在,那或许再好不过了。她并不知道自己打算去做的究竟是于事有利还是有弊。她这个人向来喜欢行动,从不愿消极等待,就是现在也改不了自己的性子。再说,这是她的问题,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她最终还得面对它。
最终,她将不得不面对所有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