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喜欢里格斯先生。”
“哎,你还不真正了解他,对吗?”露安坐在女儿的床边上,心不在焉地摸弄着床罩。
“对这些事,我的直觉是很灵的。”
母亲和女儿相视莞尔一笑。
“真的吗?那好,也许你可以把你的眼力分一点给我。”
“说正经的,他是不是很快就会再来?”
露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莉萨,我们也许很快就得离开这里了。”
听到突然地转变了话题,莉萨那充满希望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离开?上哪去?”
“我一时也说不准。这还没定呢。查理叔叔和我还没商量好。”
“你打算让我也参加讨论吗?”
女儿说话的陌生口吻使露安吃了一惊。“你在说什么呀?”
“在过去的6年中我们搬了多少次家?8次吧?而那不过是我能回忆起来的。天知道我真正小的时候到底搬过多少次。这不公平。”莉萨的脸涨红了,声音也在颤抖。
露安一把搂住她的肩膀。“乖乖,我并没说一定,我只是说也许。”
“这不是关键。好吧,就算现在是也许,或者下个月还是也许,可是到后来有一天就变成了‘我们搬家啰’而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露安把脸埋在莉萨的长发里。“我知道这太难为你了,小宝贝。”
“妈,我不是小宝贝,再也不是了。我真的好想知道我们在逃避什么。”
露安的脸一下子僵住了。她抬起头来,目光搜索着莉萨的眼睛。
“我们不是在逃避什么。我们怎么可能要逃避什么呢?”
“我是希望你会告诉我。我喜欢这里,我不想离开。除非你能给我一个真正合理的解释,说明我们必须走,不然我不走。”
“莉萨,你才10岁,尽管你是个很聪明又很懂事的10岁孩子,你也还只是个孩子。所以我到哪儿,你就到哪儿。”
莉萨转过脸去。“我有一大笔信托基金吗?”
“是的。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等我满了18岁,我就建一个我自己的家,我要在那儿一直呆下去,直到我死。我永远都不要你来看我。”
露安的脸颊变红了。“莉萨。”
“我说话算数。到那时也许我会有我的朋友,能做我想要做的事。”
“莉萨·玛丽·萨维奇,你到过世界上各个地方,做过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做的事。”
“好,那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露安反问道。
“现在,我愿意立刻就跟他们交换。”
莉萨躺倒在床上,扯过床单,几乎连头都蒙了起来。“现在,我想单独一个人呆着。”
露安想说点什么,随后又改变了主意。她用力咬着嘴唇,穿过过道冲进自己的房间里,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全身就像要散架了似的。她能感觉到,就像是一个大线球被人从高高的楼梯上抛滚下来。她起身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她脱掉衣服,站到热气腾腾的水下。她身子靠在墙上,闭起双眼,尽量劝自己说,就会好的,到明天早上莉萨就没事了,她对母亲的爱是不会减少的。这并不是这些年来母女之间发生的第一次严重争执。莉萨不仅有着母亲身体上的特征,露安个性独立和执拗的特点也传给了女儿。几分钟后,露安终于平静下来,让那抚慰的水流流遍她的全身。
当她睁开眼睛时,另一个形象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马修·里格斯如今一定会认为她神经有毛病。神经有毛病而且极不诚实。你要是想琢磨出个印象的话,那就是这二者的结合体。但她不是。要说有点什么的话,她只是觉得对不起他,让他两次冒生命危险,还一点不领情,那样伤害他。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但她不期望同他建立一种亲密关系。她怎么能够呢?她怎么能够哪怕仅仅是考虑与哪个人结成伴侣呢?那样的话,她话都不敢多讲,生怕把秘密泄露出去。尽管如此,马特·里格斯的形象仍然牢牢地占据着她的心头。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强壮,诚实,勇敢。而且他的背景中也有秘密。还有伤害。她突然大声诅咒起来,埋怨她的生活不正常,埋怨她不能与他哪怕是建立一种友谊。
她打上肥皂,用手狠劲地搓着自己的四肢,同时让自己的沮丧情绪发泄出来。对皮肤的猛烈搓揉重新撩起了一阵躁动。最后一个与她睡觉的男人是杜安·哈维,那是10年前的事了。当她的手抚摸到两只乳房时,里格斯的面孔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生气地摇摇头,重又闭上眼睛,并把脸贴在淋浴间的墙壁上。那昂贵的进口瓷砖又湿润又温暖。一大滴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来,随后被水冲走了。10年岁月。10年该死的岁月。
“天哪,露安!”她这样对自己惊叫道。她关掉水龙头,走出淋浴问。她坐在抽水马桶的盖子上,把头垂在两膝之间:轻飘飘的感觉已经过去。她的湿头发披散在她修长的光腿上。水不断从她身上流下,地板上湿漉漉的。她瞥了那淋浴器一眼,脸上一副愧疚的神情。她的背上肌肉隆起,手臂上血脉扩张。不轻松啊。一点也不轻松。
她两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用毛巾揩干身子,走进卧室。
卧室里那些昂贵的陈设中间有一个非常熟悉的物件。母亲给她的那座钟嘀嗒嘀嗒地响着。露安听着听着,神经开始恢复正常状态。感谢上帝,那么多年前,在那个活动房屋里,就在她差点被杀之前,她把这钟塞进了她的包里。即使现在,她也常在夜间梦醒时躺在那儿听它的嘀嗒声。它每跳两下,到第三次便要原地跳一下,而到下午5点左右它总会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人轻轻地敲了一下钹。齿轮和发条,它的内部构件,都疲惫了;但是倾听它走动的声音,就像是在听一个老朋友拨弹一把风雨经年的吉他,虽然调子弹得并不理想,却能给她带来安慰、宁静。
她穿上一条紧身短衬裤,然后回到浴室去吹干头发。对着镜子,她看到一个正处在某种边缘的女人:也许是灾难的边缘。她要不要去看精神病医生呢?治疗时为取得疗效,是不是得说真话?她对着镜子中自己的映像不出声地说出这个问题。不,心理疗法不能作为选择。像往常一样,她宁愿自己解决。
她找到脸上的那道伤疤,用手指抚摸着那损伤的皮肤上凸起的疤痕,又重新回忆起那一幕幕痛苦的往事。千万不要忘记,她告诉自己。完全是个骗局。全是谎言。
她吹干了头发,正要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去,突然又想起莉萨所说的话。她不能让那种不满和愤怒的情绪郁积一夜。她得再找女儿谈谈。至少得试试。
去莉萨的房间之前,她回到卧室去穿睡袍。“你好哇,露安。”
露安吓得几乎快要晕过去,伸手抓住门把手,要不然,她就瘫倒在地板上了。她怔怔地看着他,发现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失去了功能。她甚至做不出任何反应,好像刚刚挨了一闷棍。
“久违了。”杰克逊移步离开窗口,在床边坐下来。
他那大大咧咧的举动最终使露安从呆愣中摆脱出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无关紧要。”这话,这腔调,立时叫露安觉得很熟悉。过往的那些岁月全都重又闪过她的脑际,快得让人目瞪口呆。
“你想要干什么?”她硬是挤出这句话来。
“啊,很切题。不过,我们有很多事要讨论,我倒建议你穿上点衣服方便谈话。”他肆无忌惮地直盯着她的身子。
露安发现要把目光从他那儿移开非常困难。半裸着面对那男人远不如转身背对着他令她不安。最终,她打开壁橱的门,拉出一件长及膝盖的长袍,迅速穿上。她用衣带将长袍拦腰紧紧系住,随后转回身来。杰克逊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他慢慢扫视着她闺房的富丽陈设,目光在墙上那只钟上短暂停留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移动着。很显然,刚才看过她的身子——很多男人甚至都会付现金一睹为快的奇观——非但没有激发他什么,反而使他极端缺乏自信。“你现在是发达啦。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从前在装饰方面的趣味仅限于肮脏的铺地油毡和满屋子他人善意的丢弃物。”
“我不欣赏这种闯入。”
他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而我也不欣赏要从很繁忙的时间表中抽时间来两次救你,露安。顺便问一句,你是喜欢叫你露安呢,还是叫凯瑟琳?”
“随你的便。”她厉声说,“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救我,自然更不需要你救。”
他从床边站起来,仔细打量着她已改变的外貌。“很好。虽然并不像我能为你包装的那么好,但我不会吹毛求疵的。”他最后说,“尽管如此,模样儿还是很不错,很老练。恭喜了!”
露安回答:“我上次见到你时,你穿着牢服,除那之外,你没有改变多少。”
杰克逊仍旧穿着他在那小屋时穿的一身黑衣服。虽然这回没有用填料将他那削瘦的身架掩饰起来,但他的面貌还像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他把头向前伸伸,看上去满脸都是笑容。“你不知道吗?”他说,“除了其他杰出的本领之外,我还能永不变老。”他的笑容消失得像它出现时一样快。“现在,我们来谈谈。”他再次坐在床边上,并示意露安坐到靠一面墙放着的一张古色古香的小写字桌旁。露安照办了。“谈什么?”
“听说你有一位客人。一个开车追赶你的男人。”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那事的?”露安怒气冲冲地问。
“你什么都瞒不了我,这是个事实,你只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罢了。同样的事实是,你违背了我最最明确不过的指示,重新又来了美国。”
“10年期限已经到了。”
“笑话,我不记得就那些指示规定了截止日期。”
“你总不能期望我终生逃亡吧。”
“恰恰相反,那正是我所期望的。那正是我所要求的。”
“你不能控制我的生活。”
杰克逊再次环视了一下室内,然后站起来。
“要事先办。告诉我那人的情况。”
“我可以自己对付这种局面。”
“是吗?据我所知,你犯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错误。”
“我要你马上就走。我要你从我的屋子里滚出去。”杰克逊镇定自若地摇摇头。“岁月空流啊,一点也没有使你的脾气变好。无限制地供给金钱,也买不到良好的教养或者乖巧,是不是?”
“滚蛋!”作为反应,杰克逊将一只手伸进了夹克衫里。
转瞬之间,露安已从写字桌上抓起一把拆信用的刀。她屈起手臂做好随时投掷的准备。“我能用这个在20英尺外杀死你。钱能买到许多东西。”
杰克逊神情凄然地摇摇头。“10年前我发现了你,一个处境十分艰难、两只肩膀扛着一副好脑袋的年轻姑娘。但你还是一个穷光蛋,露安。我恐怕要说,有些事情就是变不了。”他的手慢慢地从夹克衫里抽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你可以把你那小玩意儿放到一边去了。你用不着它的。”他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这倒使她一时没了主张。“至少今天晚上用不着。”他摊开纸条。“好了,我知道最近有两个男人进人了你的生活:马修·里格斯是一个;另一个还未弄清身份。”
露安慢慢垂下手臂,但仍将那拆信用的刀握在手中。
杰克逊从纸条上抬起眼睛。“我要维护我的既得利益,就必须确保你的秘密绝不被人发现。我有许多正在进行中的商业活动,而我尤其重视匿名。你是一副多米诺骨牌中的一张。它一开始倒,就会连续倒下去,直到最后那张牌。我就是最后那张牌,你懂了吗?”
露安重又坐回到椅子上,交叉起两腿。“是的。”她简短地回答。
“你重新回到美国,不必要地给我的生活增添了麻烦。那个追踪你的人之所以发现你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是通过你的纳税记录。那就是我要你永远别回到这里来的原因。”
“我也许是不应该,”露安不情愿地承认道,“但是,每6个月左右就得搬一次家,移居一个新国家,接触一种新语言,你去尝尝那滋味。你去尝尝带着一个小女孩那么做的滋味。”
“我完全理解你的困难,然而我想,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之一,这足以补偿你,而且绰绰有余了。”
“正像你所说的,金钱买不到一切。”
“你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人吗?在你广泛的旅行中呢?你绝对肯定?”
“要是见过,我会记得的。我记得过去10年中经历的每一件事。”她说这话时语气柔和。
杰克逊仔细地观察着她。“我相信你。你是否有理由认为他知道彩票的事?”
露安犹豫了一秒钟。“没有。”
“你在撒谎。立即对我说实话,否则我就杀掉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从你开始。”这种突然平静而明确地发出来的威胁,令她倒吸一口气。
她克制住自己。“他有一张名单。一张记有12个人的名字的名单。我的名字,赫尔曼·鲁迪,博比·乔·雷诺兹,以及其他一些。”杰克逊很快就领悟到这条信息的含义,然后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里格斯这位老兄呢?”
“他怎么啦?”
“他的背景有些不明不白的。”
“人人都有秘密。”
杰克逊笑了。“说得好!要是在其他情况下,那倒不会令我费心劳神。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就不一样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里格斯有着神秘的经历,而当你需要援助的时候他就恰巧在附近。我想他一定帮助过你。”
露安疑惑地看着他。“是的,但是他来这里已经5年了,比我来这里早得多。”
“那不是关键。我的意思不是说那人就是个内线。我是说他很可能是个与他自称的身份完全不同的人。现在他又很巧合地闯入了你的世界。我担心的是这个。”
“我认为就是巧合。他受雇为我干活。当另外那个人开始追我时他在附近,也是十分自然的。”
杰克逊摇摇头。“我不同意。我今天晚上看到他了。”露安明显地变得不安起来。“在那小屋里。我跟他离得这么近。”他分开两手比了一下大约两英尺的距离。“我曾打算当场杀了他。那倒是极其容易的。”
露安的脸都变了。她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没有理由那么干。”
“你没法儿理解这一点。我打算查他个水落石出。假如我发现他的背景中有任何会给我带来麻烦的情况,那我就消灭他。就那么简单。”
“让我来为你获取那情报。”
“什么?”杰克逊显得吃了一惊。
“里格斯喜欢我。他已经帮助过我,也许救过我的命。很自然我应该向他表示感激。这样就可以更好地了解他。”
“不,我不赞成。”
“里格斯是个无名小卒。一个当地的建筑商。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去惹他?你也说过,你很忙。”
杰克逊审视了她一会儿。“好吧,露安,让你去干。不过,你取得的任何情报,最好都及时地报告给我,否则,我就要把有关里格斯先生的事情接到我自己强有力的手中来处理。明白吗?”
露安深深舒了口气。“明白了。”
“另外那个人,当然,我必须找到。这应该不会太困难。”
“别干那事。”
“对不起,你说什么?”
“你不必干那事,不必找他。”
“我非常肯定地说,我必须找到他。”
虹先生的情景重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想再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心中不安。她不该遇上那种事。“如果他再次露面,我们就离开这个国家好了。”
杰克逊折起那张纸条,将它放回口袋里。他两手恰好对成个尖塔状。“你显然对形势还没完全弄明白。假如你是唯一他发现有隐情的人,那么,也许你那过分简单化的解决办法可以解决问题,至少暂时可以。然而那人有一份名单,上面还有其他和我共过事的11个人。我想,要是让他们全都几乎同时逃离这个国家,那根本是行不通的。”
露安猛地吸了口气。“我可以付钱给那个人。他能要多少钱呢?给了钱就可以打发了。”
杰克逊不自然地笑了笑。“敲诈勒索的人都是坏东西。他们总是不会满足的。”接着,他凶狠地补上一句:“除非他们受到极端的劝告。”
“杰克逊先生,请不要这样做。”她再次说。
“不要做什么,露安?不要确保你的生存吗?”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有这一切?”他重又注视着她。“顺便问一声,莉萨怎么样了?像她母亲一样美吗?”
露安感到喉头紧缩。“她很好。”
“好极了。那我们就这么办,好吗?”
“你就不能放手不管吗?让我来处理。”
“露安,许多年前我们就碰到过一次敲诈的情况,那人没成功。我处理了那件事,我也要处理这件事。在这类事情上,我几乎从不选派别人。该知足啦,我能让里格斯活着。暂时如此。”
“但那人并不能证明任何事情。他怎么能够呢?即使他能够,他们也决不可能追查到你头上。也许我会去坐牢,但是你不会。见鬼,我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杰克逊站起身来,噘着嘴唇。他用左手沿着床单的边沿细细地摸了一会儿。
“好漂亮的针工。”杰克逊评论道,“印度产品,是不是?”
他的问话叫露安一时分了心,当她回过神来时,突然发现一支9毫米口径手枪的枪管正对着自己,枪口装有消音器。
“一种可能的解决办法也许是我把你们12个人全都杀死。那肯定会让我们那位好事的朋友进入一条令人吃惊的死胡同。记住,10年期限已到。彩票的本金已经退还到我以你的名字开的一家瑞士银行的账户上。我要郑重奉劝你不要将那笔钱转入美国。”
他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张纸条,放在她的床上。“这里是核准密码和其他账户资料,凭这个你就可以取到钱。那些钱是无法追查的。现在给你。按协定办事。”杰克逊的手指扣住手枪的扳机。“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任何激情让你留在身边,是不是?”他向她逼近。露安的手紧紧握住拆信用的刀。
“放下它,露安。就算你行动异常敏捷,你也快不过子弹。放下它,立刻!”她丢下拆信刀,后退着靠到墙上。
杰克逊在离她几英寸远的地方停下。他一边用手枪对准她的左颧骨,一边用一只戴手套的手摸着她的右颊。这个动作里头没有性爱的成分。甚至隔着手套,露安都能感觉到他的触摸透着全然冷漠的寒意。
“你应该第一次就把它掷出的,露安。你真的应该那样。”他的眼里带着嘲弄的神情。
“我不想残酷无情地杀人。”露安说。
“我知道。你瞧,那是你最大的缺点,因为那正是你应该出手的时候。”他移开手,看着她。
“10年前我就觉得你是链条中薄弱的一环。在其后的几年间,我以为也许是我错了。一切都进行得那么块。但现在我发现我最初的直觉是对的。即使我没有暴露的切身危险,但假如我让这人敲诈你,甚至揭露操纵彩票的事,那也就是我的失败。我不会失败,永远不会。我不让别人以任何方式控制我的计划,因为那本身就是一种失败。另外,我也不能容忍让这样一个宏图大业给毁了。
“想想我给你的美好生活吧,露安。还记得早在那些年之前我就对你说过的话吧:‘到任何地方,干任何事情。’我给了你那一切。本来不可能的一切。都给你了。看看你现在。美得白玉无瑕。”他的手伸到她睡袍前面。他缓缓地解开那衣带,睡袍便散开了,她那轻微颤动的双乳和平滑的腹部顿时暴露在外。他将睡袍掀过她的双肩,睡袍落在地板上。
“在我这方面来说,最稳妥的做法当然是杀了你。就在此地,就在此时。事实上,管他呢。”他用手枪直指着她的头,扣动扳机。露安头向后一仰,紧紧闭上了双眼。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杰克逊正在观察她的反应。她浑身发抖,心在胸腔内怦怦直跳,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杰克逊摇摇头。“露安,看来你的意志力已经不像我们上次见面时那么坚强了。而有没有意志力,实在是事情成败的关键。”他对着手枪看了一会儿。“我刚才说过,碰到一个薄弱环节时,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它剪除。”他停了一下又接下去说:“我不打算对你那么做,至少现在还没有打算。甚至在你不服从我而危及一切之后都没有。你想知道原因吗?”
露安仍然一动不动地靠墙站着,不敢移动,目光紧紧地盯住他的。
他将她的沉默当做同意。“因为我觉得你有更大的使命要完成。一个戏剧化的说法,但我就是个戏剧性的人物,我想我可以这样称自己。真的就那么简单。在很大程度上,你是我创造出来的人物。没有我,你能住在这幢房子里吗?你能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人讲话和思考吗?你能异想天开地周游世界吗?当然不能。杀死你,实际上就等于杀死了我自己的一部分。这种事,我相信你能理解,我是不愿意做的。不过,请记住,一只野兽落人陷阱时,为了逃脱与活命,最后是会牺牲一个肢体的。你千万不要以为我不能做出那种牺牲。你要是那么以为,那你就是个傻瓜了。我真诚地希望我们能够使你摆脱这个小困难。”他同情地摇摇头,很像10年前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我真的这样希望,露安。然而,如果我们办不到,那也就无法可想了。做生意始终都会出现困难的,我期望你尽到自己的职责,尽一切可能保证我们顺利地渡过这一难关。”杰克逊屈指列数了一些事项,说话的口气也再次变得实在起来。“你不必离开这个国家。你显然是历经艰难才回来的,那就留下来好好享受一下。你要及时向我报告与我们那位神秘的陌生客进一步接触的情况。我10年前给你的那个电话号码仍然可以打给我。我将与你定期联系。无论我给你什么补充指示,你都要不折不扣地照办。明白吗?”
她很快地点点头。
“我是很认真的,露安。如果你再次不听我的指挥,我就杀死你。而且那将是缓慢的、痛苦得难以置信的死法。”他审视了她一会儿,看看她对这些话的反应。“现在到浴室里去镇静一下。”她转身离去。
“噢,露安?”她回头看着他。
“记住,如果我们确实无法克服这个困难,而我又不得不消除那个薄弱环节,那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停留在那一步。”他预兆不祥地朝通向楼道的门口瞥了一眼,而莉萨就睡在离那儿不到20英尺远的地方。他转过头面对着她。“我喜欢给我生意上的伙伴尽可能多的激励,以便取得成功。我发现他们多半都不会令我失望。”
露安跑进浴室,随手锁上了门。她紧紧抓住梳妆台那冷冰冰的大理石,四肢控制不住地抖动着,好像她把骨头架子都留在他那儿了。她用一条长厚毛巾将全身裹住,一下倒在地板上。她生性刚勇,具有很强的判断力,完全明白她自身所面临的严重危险。但那决不是她最害怕的事。杰克逊可能想加害莉萨这一事实,令她恐惧得几乎发狂。
奇怪得很,正是由于这种担心,露安的脸上竞自行变得十分平静。她双目凝视着对过的门,门的那一边站着一个与她情况大同小异的人。他们都有秘密;他们都难以置信地发了非分之财。他们都具有高于和超出常人的智能和体力。而最能说明问题的也许是,他们都杀了人。她的行为是出于本能,唯一的动机是求生。杰克逊的行为则是蓄谋的,但他的动机多少也含有点求生的成分。也许并不像表面上看去差别那么大。结果毕竟是两个人的死亡。她慢慢从地板上站起来。杰克逊要是试图加害莉萨,那么不是他死就是她露安死,决无其他可能。她任凭毛巾滑落地面。她打开门锁。在杰克逊与露安·泰勒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根本不符合逻辑解释的微妙联系。甚至在分开那么长时问之后,他们好像仍然有着某种几乎是心灵上的沟通感。因为她绝对肯定回到卧室后发现的将会是什么。她猛地推开门。
什么也没有。杰克逊已经不在了。
露安穿上几件衣服,匆匆奔过楼道去查看莉萨。小姑娘平稳的呼吸告诉母亲,她是睡着的。有一会儿,露安只是静静地俯身看着莉萨,害怕离开她。她也不想叫醒她。那样她将无法在女儿面前掩藏她所感到的恐惧。最后,露安查实窗户都已锁好,便离开了房间。
然后她走进查理的卧室,并轻轻地将他从睡梦中叫醒。“我刚刚接待了一位客人。”
“什么?谁?”
“我们本就应该知道他会发现的。”她疲惫地说。
露安话语背后的含义驱散了查理的嚎陇睡意,他一挺身在床上坐起来,差点打翻了床头小桌上的灯。“天哪!他来这里了?杰克逊来这里了?”
“我洗完淋浴后发现他在我卧室里等我。我想我一生中从来没有那么受惊过。”
“啊,天哪,露安,小宝贝。”查理紧紧地搂抱了她好一会儿。
“见鬼,他是怎么——究竟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不知道,但他却知道一切。那个驾车追我的人。里格斯的情况。我,我将彩票中奖者名单的事告诉他了。我试过撒谎骗他。但是他知道我在撒谎。他威胁说,如果我不对他说真话,他要杀掉这屋里的每一个人。”
“他打算干什么?”
“他打算找到那家伙,然后就杀掉他。”
查理倚靠在床头架上,露安在他旁边坐下来。查理把一只大手捂在脸上,摇摇头。他看看她。“他还说了别的什么?”
“他叫我们什么都别干。要注意里格斯的动静。如果另外那个家伙再露面,就通知他。”
“里格斯?他为什么要提到他?”
她朝他看着。“杰克逊似乎很不放心他。好像是说,他卷进来可能是有不可告人的动机。”
“狗娘养的!”查理骂了一句,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他站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你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必须于点什么。提醒里格斯注意。万一杰克逊追踪他——”
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如果你把杰克逊的事告诉里格斯,那么,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叫里格斯必死无疑。杰克逊会有办法查出来的。他一向如此。我已得到里格斯不受伤害的保证,至少是目前。”
“你怎么做到的?”
“我和杰克逊做了一个小小的安排。至少我认为他同意了。他那个人谁说得准呢?”
查理停止了穿裤子,朝她看着。
露安继续说下去:“不管怎样,目前杰克逊打算集中精力对付另外那个人。他会找到他的,而我们也不可能提醒他小心,因为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查理坐回到床上:“那我们怎么办?”
露安抓过他的手握着。“我要你带莉萨走。我要你们两人都离开此地。”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和那个家伙做邻居。绝对不行。”
“行的,你会走的,查理,因为你知道我是对的。就我自己,我能行的。但是,要是他抓住莉萨……”她不必把话说完。
“你为什么不带着她走,让我留在这里对付呢?”
露安摇摇头。“那行不通。如果我离开,杰克逊会来查我的。全力查我。只要我在附近,他就不会走离很远。在此期间,你们两人就可以逃脱了。”
“我不赞成。我不想丢弃你,露安。我不能现在走。”
她搂住他结实的双肩。“天哪!你不是丢弃我。你是去照顾我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杰克逊的那张脸牢牢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最后,查理握住她的手。“好吧。你要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就现在。你收拾行装,我去为莉萨做准备。杰克逊刚刚离开,因此我怀疑他是否会监视这地方。他也许以为我给吓呆了,什么也做不了了。实际上,他想的和实情还真差不多。”
“我们到哪里去?”
“你选地方。我不想知道。那样就没有人能从我嘴里得到信息了。你们到了那里给我来个电话,然后我们再做以后安全通讯的安排。”
查理耸耸肩。“我从未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她在他的前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们会没事的。我们只是需要多加小心罢了。”
“那么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露安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想尽一切办法保证我们大家逃过这场劫难。”
“里格斯呢?”
她直视着他。“尤其是里格斯。”
“我恨这样,妈妈。我恨。”莉萨穿着睡衣裤跺着脚在房间里跑来跑去,露安在急急忙忙地为女儿收拾行李。
“对不起,莉萨,但在这件事上你必须信任我。”
“信任,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好笑。”莉萨从房间的另一边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我现在不需要那种讲话方式,小姐。”
“我也不需要这个。”她往床上一坐,倔强地抱着手臂。“查理叔叔已准备好了,你需要抓紧时间。”
“可是我们明天在学校里有个聚会。难道就不能至少等到那以后吗?”
露安砰的将衣箱关上。“不,莉萨,恐怕真的不能。”
“这种事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拖着我到处跑呢?”
露安伸出一只发抖的手理了理头发,紧挨着女儿坐下来,一条手臂搂着莉萨颤抖的身体。她感觉得到贯穿在那小身体里的痛苦。难道真相还能比这更伤害女儿吗?露安握紧拳头顶着右眼,努力不让自己失去控制。
她转向女儿:“莉萨?”小姑娘不肯看她母亲,“莉萨,请看着我。”
终于,莉萨看着母亲,她那小脸上混合着愤怒与失望的表情,一种要把露安压垮的混合表情。
露安说得很慢。她说的那些话,在一个钟头前还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后来杰克逊露面了,他的出现改变了很多事情。“我保证,总有一天,很快了,我将把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事实上,比你想知道的还要多,关于我,关于你,关于一切。好吗?”
“可是为什么——”
露安用手轻轻地捂住女儿的嘴,不让她说下去。“但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我一旦说出来,你会感到震惊,你就会受到伤害,你也许永远都不理解或不完全理解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你可能会因此恨我,你可能会为我是你的母亲而遗憾——”她停下来,使劲地咬着嘴唇“——但不管你感受如何,我要你知道,我做的都是我当时认为最合适的事。我做的都是我认为对你最有利的事。那时我很年轻,而实际上又没有任何人帮我做决定。”
她用手托着莉萨的下巴,把女儿的脸托起,对着自己的脸。莉萨的眼睛里已是热泪盈眶。“我知道我现在伤害了你。我也不想让你离开,但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出任何事。查理叔叔也是这样。”
“妈妈,你吓着我了。”
露安双手紧紧抓住莉萨。“我爱你,莉萨。胜过我一生中爱过的任何东西。”
“我不要你出任何事。”莉萨轻轻摸摸母亲的面颊。“妈妈,你不会有事吧?”
露安强自做出让人放心的微笑。“猫是不会摔跤的,小乖乖。妈妈会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