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兰杰直升机降落在一片草地上,那里有三辆挂着政府牌照的黑色轿车在等待着。乔治·马斯特斯从直升机上下来,另一名特工卢·伯曼紧跟在他身旁。他们钻进一辆车离开了。华盛顿反应速度之快,里格斯大大低估了。
20分钟之后,那一行车辆开上石子路,在里格斯家前面停了下来。各辆车的车门都打开了,一群人表情严肃,枪在手中,子弹上膛,拥向正房和库房的前后。
马斯特斯大踏步走到正门口。他敲敲门,见无人回应,便向他的一个手下示意了一下。那个强壮的特工对准门锁踹了一脚,那门一下子开了,砰的一声撞在内墙上。他们仔细搜查过那房子之后,会聚在里格斯的办公室里。
马斯特斯在办公桌前坐下来,迅速翻看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目光落在一份记录上。马斯特斯背靠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研究起里格斯关于露安·泰勒和一个名叫凯瑟琳·萨维奇的人的潦草记录。他抬眼看着伯曼。“泰勒消失,凯瑟琳·萨维奇重新出现。那是掩护。”
“我们可以查一下机场登记,看看凯瑟琳·萨维奇是不是10年前乘飞机出了国。”
马斯特斯摇摇头。“我们没必要那样做。她们是同一个人。泰勒就在此地。马上查出萨维奇的住址。打电话询问这一带几个经营高级住宅的房地产代理商。我认为这位公主殿下不会住在另一处活动住房里。”
伯曼点点头,拿出移动电话,走过去同陪他们到这里来的当地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进行商讨。
马斯特斯迅速环视了一下里格斯的办公室。他纳闷,里格斯怎么会卷进这一切之中。他在这里过得很好。新的生活,新的经历,平平静静,还有许多好年月可过。但是现在呢?马斯特斯曾到过白宫,见了总统、司法部长和联邦调查局局长,当马斯特斯扼要讲述他的意见时,他注意到每个人的脸都变得很苍白。一桩令人毛骨悚然的大丑闻。政府彩票,舞弊了。美国人民会认为是他们自己的政府欺骗了他们。他们怎能不这样认为呢?总统曾公开宣布他支持彩票活动,甚至还在一个电视广告节目中出面大力推荐。只要有几十亿美元的进账,几个幸运的人被提升到百万富翁的地位,谁在意呢?
彩票的观念受到过不少人的攻击。抨击者声称,它用于促进公众福利的实惠大部分被它在其他方面造成的损失所抵消:家庭破裂、赌博成风、穷人更穷,导致了人们逃避艰苦劳动和勤奋工作而追求不切实际的中奖梦想。一位批评家曾说,那很像是内城区的年轻人没参加市篮球协会就想参加全国篮球协会。然而尽管如此,彩票始终像是穿了防弹衣似的。
可是,假如这个游戏遭到舞弊的消息传出来,那问题就大了,攻击的子弹很快就会把那个气泡打碎。形势将不可收拾,自总统而下的每一个人都要受到严重冲击。当马斯特斯坐在白宫那椭圆形办公室里时,这一点他从在场的所有人的表情中能清楚地看出来:身为全国最高执法官的联邦调查局局长;全国最大的律师,司法部长;还有总统,那个位居亿万人之上的头号人物。责任将会落在他们头上,而且会重重地落在他们的头上。因此,马斯特斯得到明确的指示:将露安·泰勒带来,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不论采取何种手段。现在他打算做的正是此事。
“感觉怎么样?”
里格斯慢慢钻进车里,他的右臂悬在吊带里。“嗯,他们给我上了足够的止痛药,所以我说不准那里能有什么感觉。”
露安将车挂上挡,他们快速驰上公路。“我们要到哪里去?”他问道。
“麦当劳快餐店。我饿死了,而且,我都记不得我上一次吃麦当劳是在什么时候了。听起来不错吧。”
“听着不错。”她开进一家麦当劳陕餐店的路边供应站,要了一些汉堡包、油炸食品和两杯咖啡。
他们边开车边吃。里格斯放下咖啡,抹抹嘴,用那只好手不安地敲着仪表板。“告诉我,我到底给你把事情弄糟到了什么程度?”
“马修,我不怪你。”
“我知道。”他倜促不安地说。他拍了一下座位。“我原以为你要中人家的圈套了。”
她凝视着他。“为什么?”
里格斯朝窗外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刚走我就接到一个电话。”
“是吗。谁打来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深深叹了口气。“好吧,你就听我一一说来。首先,我的名字不是马修·里格斯。我的意思是,这是我近5年来的名字,但不是我的真名。”
“好哇,至少我们在这方面扯平了。”
他勉强笑着说:“我叫丹尼尔·巴克曼。”他伸出手来。“我的朋友叫我丹。”
露安没握他的手。“对我来说你就是马修。你的朋友是否也知道,从法律意义上讲你已经死了,你受证人保护计划的保护?”里格斯慢慢收回手。
她向他投去不耐烦的一瞥。“我告诉过你,杰克逊什么事都做得到。我希望你能开始相信我。”
“我敢断定他就是偷查我档案的人。那正是我跟踪你的原因。如果他摸到我的情况,我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我想他可能会杀了你。”
“那人始终有可能那么干。”
“我已看清楚他的面目。”露安光火了。“那不是他的真面目。该死的,他从不以真面目出现。”她想起她当时手里抓的橡胶做的皮肉。她已看到他的真实面目。他的真实面目。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杰克逊现在会尽一切力量来杀她。
她的手不安地在方向盘上滑来滑去。“杰克逊说你是罪犯。你都做什么了?”
“你是在告诉我,那家伙对你说的所有话你都相信?万一你没注意到,我提醒你一下,他是个精神变态者。自从特德·邦迪被处死以后,我还没见过像那样的眼神呢。”
“你是说你不是证人保护计划的保护对象?”
“我是,但那个计划也并不只是保护坏人的。”她看着他,迷惑不解。“那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罪犯拿起电话就能得到我所获得的关于你的那种信息?”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能?”
“把车停下。”
“什么?”
“你就把这该死的车停下!”
露安将车开进一处停车场,停了下来。
里格斯俯下身,从露安座位底下取出一个监听装置。“我告诉过你,我在你的车上装了窃听器。”他举起那先进的装置给她看。“让我告诉你吧,他们几乎是从不把这样的设备给重罪犯用的。”露安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里格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直到5年之前,我还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我自信是一个非比一般的特工。我曾打人在墨西哥和得克萨斯州边境活动的匪帮。那些家伙无恶不作,敲诈勒索、贩卖毒品、受雇杀人,什么都干。我和那帮社会渣滓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后来公开审判那件案子时,我是控方首席证人。我们将他们来了个一锅端,把他们中的一批人送进了监狱,终生监禁。但是哥伦比亚的大老板们对此却不会善罢干休。要知道,我使他们来自毒品交易份额的可支配收入每年损失大约4亿美元。我知道他们是多么想要我的命。所以,我做了那漂亮而又体面的事,我请求隐退。”
“然后呢?”
“然后局里拒绝了我的请求。他们说我在这个领域太宝贵了。太有经验了。不过他们倒还帮忙,将我安排在另一个城镇,从事另一份工作,坐了一段时间的办公室。”
“这么说,你没有妻子。那都是编造的。”里格斯又揉揉他受伤的胳膊。
“不,我结过婚。在我被重新安置之后。她以前叫朱莉。”
露安声音很轻地说:“以前?”
里格斯缓缓地摇摇头,疲惫地啜了一口咖啡。咖啡散发出来的热气将车窗弄得满是雾气。他慢慢地、一笔一划地把他真实姓名的两个首字母写在了上面,两个字母分别是D和B,代表丹·巴克曼。他写得非常用心,好像是头一遭做这事似的。“太平洋海岸公路上的伏击,汽车摔下悬崖,车身上被打了大约有100个弹洞。朱莉被打死了。我中了两颗子弹;不知怎地都没有击中要害。我被抛出车外,落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你那次看到的就是那两块伤疤。”
“啊,天哪!实在对不起,马修。”
“像我这样的人,我们也许本不该结婚。我并没指望这种事情,但它就那么发生了。你知道,两人遇上了,坠人情网,然后便想结婚。总以为那以后一切都会顺利的。明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把它给毁了,但总想凭自己的意志不让那种事情发生。要是我当时按捺住了那种冲动,朱莉就会还活着,在教一年级了。”他说话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管怎么说吧,就在那时,局里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决定,我可以马上隐退,改变我的身份。按照官方的说法,我死于那次伏击。朱莉被埋在帕萨迪纳地下6英尺,而我却在平安无事、田园诗般的夏洛茨维尔做总承包商。”他将咖啡喝完。“或者可以说,曾经是平安无事的。”
露安将手伸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也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要消除那么多年的生活经历,真难啊!要尽量不去想它,忘掉长久以来对你那么重要的人、地方和事情。老是害怕要出差错。”他凝视着她。“真是难极了。”他疲惫地说。
她抬起手抚摸他的脸。“我从未意识到我们会有那么多共同之处。”
“嗯,还有一点。”他停了片刻,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打朱莉死后,我从未同女人在一起过。”
他们深情地吻着,慢慢地。
“我想要你知道,”里格斯说,“今天早晨的事,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在这些年中,我还是有其他机会的。但我从来都不觉得想对她们做什么。”接着,他轻声补上一句:“直到遇上你。”
她用食指顺着他的下颚摸着,然后手指屈起来放在他的嘴唇上。“我也有其他机会。”她说。他们再次亲吻,两人的身体本能在拥抱在一起,紧紧地拥抱着,就像一个模子的两部分终于合到了一块儿。他们一起坐着,晃动着,过了有好几分钟。
当他们终于开车离开时,里格斯察看了一下停车场,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前的局势上。
“我们到你家去,打点些衣物和其他你需要的东西。然后我们再去我的家,我也要做些准备。我把根据电话所做的关于你的记录留在办公桌上了。我不想给任何人留下一点痕迹。”
“这里往北大约4英里处,29号公路旁有一个汽车旅馆。”
“那是个起点。”
“那么,你觉得现在杰克逊会打算干什么?”
“他知道我在你的问题上撒了谎,必然推测到我在多诺万的问题上也撒了谎。由于我有充分的理由不暴露实情,而多诺万则竭尽全力要揭露这件事,因此,杰克逊将会先去追他,然后再追我。我给多诺万打过电话,并留了个口信提醒他注意。”
“好家伙,真令人鼓舞,成了‘精神变态大师’打击名单上的二号人物。”里格斯说着,用手轻轻拍拍他口袋里的枪。
几分钟以后,他们开上了通向威肯猎庄的私人车道。房子里没有灯火。露安将车停在屋前,和里格斯下了车。她用安全密码卡打开门,两人走进屋内。
露安将一些衣物往一只小旅行包里塞的时候,里格斯警觉地坐在床上。
“你能肯定莉萨和查理平安无事吗?”
“完全肯定。他们已远离此地。而他,是尽可以放心的。”
里格斯走到那扇俯瞰着屋前车道的窗户跟前。他所看见的正由车道上过来的东西使他的膝盖不由得一软。然后他腾地冲到露安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两人飞快地跑下楼,出了后门。
那些黑色轿车在房子前停下,车里的人迅速钻出来。乔治·马斯特斯将一只手放在宝马车的引擎罩上,紧接着扫视了一下四周。“还是热的。她就在这里的什么地方。找到她。”那些人散开来,包围了房子。
当露安和里格斯正打马厩旁跑过,朝林子深处钻去时,露安突然停了下来。
里格斯抱着伤臂,大口吸着气,也跟着停下来。两个人都在发抖。
“你要干什么?”他气喘吁吁地说。
她朝马厩示意了一下。“你那条手臂跑路不行。我们也不能就在林子里乱转。”
他们进了马厩,乔伊立即就要发出叫声,露安赶紧冲过去让马安静下来。露安备马的时候,里格斯从墙上取下一副望远镜,走到外边。住宅那面有一些浓密的灌木丛遮住了马厩,里格斯在灌木丛中找了个位置,调好望远镜的焦距。他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整个后草坪在泛光灯的照射下一片通明,有个人正打房后走过,手里提着枪,夹克衫上标着“联邦调查局”字样。紧接着看到的一个人叫里格斯禁不住咕哝了一句。他已经有5年未见过那人了。乔治·马斯特斯没有多大变化。再接着,那两人从视线中消失了,进了屋。
里格斯急忙回到马厩,只见露安正在检查马鞍的肚带。她拍拍乔伊的脖子,一面轻声对马儿说着一些让它平静的话,一面给它套上笼头。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里格斯。
“最好是准备好了。他们一发现房子里没人,就要搜查房屋四周的地方。他们知道我们就在附近——汽车的引擎大概还是热的。”
露安在乔伊旁边放上一只木箱,纵身上马,随后伸出一只手给里格斯。“踩在木箱上,紧紧抓住我。”
里格斯设法挣扎着以这种方式上了马,同时仍护着伤臂。上马后他用那只好的手臂搂住露安的腰。
“我尽量走慢些,但是不管怎样都会让你受到很多颠簸。骑马就是那样。”
“不要担心我。想办法向联邦调查局解释这一切也有点痛苦。”
当他们出发奔上山道时,露安说:“这么说,那些人就是联邦调查局的?你的老朋友?”里格斯点点头。
“实际上,至少有一个老朋友。不管怎么说,过去是朋友。乔治·马斯特斯。他就是局里那个说我在那个领域太宝贵了的人,就是他不让我进人证人保护计划,直到我妻子死去。”
“马修,你犯不着这样。你没有理由要逃避他们,你又没做什么错事。”
“昕我说,露安,这可不像是我有什么对不起那些人的地方。”
“可是,假如我被抓住而你又和我在一起呢?”
“嘿,我们是不会被他们抓住的。”他咧开嘴笑了。“什么事那么好笑?”
“我刚才只是在想我这几年过得多么无聊。我猜想,我要不干点什么事让我试试掉脑袋的滋味,我是不会真正愉快的。我倒不妨爽爽快快地承认这一点。”
“嘿,要找同上绞刑架的,那你算挑对人了。”她抬头望着前方。“那个汽车旅馆大概是不可能去的了。”
“是呀,他们会把那些地方统统控制起来的。另外,骑着马去也可能引起旅馆经理的怀疑。”
“我在屋后倒是还有一辆汽车,可是那对我们一点用处也没有。”
“等一下,我们的确有一辆车。”
“在哪里?”
“我们得到那小屋去,马上就去。”
他们到达小屋时,里格斯说:“在外面眼睛放尖一点,防止那家伙突然决定回来。”他打开后面那棚子的门,进到棚子里。在黑暗中,露安看不见他在干什么。接着,她听到马达转动的声音,随后又停了。然后它又发动起来,这次它不停地转动了。不一会儿,多诺万的黑色本田车,尽管前保险杠等等都撞坏了,还是出现在了门口。里格斯将它停在棚子外边,钻出车来。
“这马你想怎么处理?”
露安环视了一下四周。“我可以把它送回到山道上。它大概能自己回到马厩里,但是天这样黑,它可能会找不到山道或者繁岔,掉进洞里或者小溪中。”
“我们何不将它留在棚子里,然后你可以打电话叫人来领它?”他建议道。
“好主意。”她纵身下马,将乔伊牵进棚子里面。她朝四周看了看,注意到储水槽、饲料围墙和存放在棚子后部的两小捆干草。“好极了。多诺万之前的那个房客想必养了一匹马,把这里当作马厩。”
取下马鞍,下掉马笼头,露安用她找到的一根绳子把乔伊拴在墙上的一个钩子上。露安找到一只水桶,用外面水笼头里放出来的水把储水槽灌满,又把干草放在乔伊的面前。那马立刻将头伸到水槽里喝水,接着便开始大声嚼起干草来,露安关上棚子的门,爬到本田车的驾驶座位,而里格斯则移到另一边。
点火装置上没有钥匙。露安朝方向盘下面扫了一眼,看见一束暴露在外的电线垂在地上。“在联邦调查局,他们也教短路点火的办法吗?”
“通过生活的磨练,你能学到很多东西。”她将车挂上挡。“给我讲讲吧。”
他们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接着里格斯动了动。“我们也许只有一个机会能相对安然地摆脱这种局面。”
“什么机会?”
“联邦调查局对肯合作的人可能会通融些。”
“可是,马修——”
他打断她的话。“而对于向他们提供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的人,他们则会绝对宽大为怀。”
“你是否在暗示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把杰克逊交给他们。”
“听起来很不错。但一时间我还是觉得那也许是件很困难的事。”
他们开着本田车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