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意料

另一边,漆黑的地牢里,南善渊轻扣着茶杯,重新走进这座地牢,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体验。

南善渊不禁感叹,上次来是因为桑绘,这次来,还是因为她,跟在这种的人身后,还真是危险啊。

南善渊举杯欲饮,余光瞥见沉默而立的暗卫,他垂眸,有些怀疑。

这茶里不会下了毒吧?

暗卫见他又放下杯子,眼眸视线聚焦,落在南善渊身上,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喝。

啊,更像是下过毒的了。

南善渊笑笑,终究是没喝下那杯茶。

地牢门被打开,微弱的光在刹那间浮现又消失。

暗卫拖着一道身影,缓缓移动到南善渊面前。

南善渊身侧的暗卫让出一条道。

南善渊随意看向暗卫拖动的人影,却在看清那人容貌的一刹那,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们只抓了我一个,嗯,这下心里平衡多了。”

桑绘一走,没过多久,他便被抚桑暗卫“请”到了这里,当时流溟弟子还在昏迷,还以为桑霁大发善心放过了他。

原来是早知他跑不了,所以慢些也无妨。

南善渊面对昏迷的同门,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这么一路被拽过来,连一丝反抗也没有,未免有些太菜了,看来,我这位同门是得罪过你们啊。”

“南公子慎言。”暗卫将流溟弟子拖至南善渊面前,朝另一个暗卫点头示意。

暗卫了然,从身侧那一排刑具中挑出一把匕首,认认真真将匕首擦拭干净,递给他。

南善渊一手撑着头,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子,神色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味。

“话说,你们把我带到这,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故地重游吧。”

“请南公子耐心等待。”

暗卫依旧一板一眼地回答着南善渊。

南善渊笑笑,并没在意暗卫的态度和回答。

“嗯……让我猜猜,桑洲主不在,山长不在,南夫人暂时不会对我动手,能使唤你们的又无非那几个人……”南善渊挑眉,笑意若有若无,他放下撑着头的手,身子向后倚靠,慵懒自在。

“话说,桑霁,我们从前也是一同经历生死的好友,总不能因为我离开抚桑,你就不念旧日情分了吧。”

地牢光线明灭之间,桑霁坐到了南善渊对面,他没回头,声音却显然是对暗卫说的。

“动作干净些。”

“是。”

暗卫沉默着将流溟弟子提起,刻满奇异花纹的匕首不紧不慢伸向流溟弟子的头颅,轻轻一划,没有伤口,流溟弟子却瞬间睁开眼睛,发出凄厉的叫声。

南善渊不由得捂住耳朵,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桑霁。

片刻,声音停止,流溟弟子的眼神空洞若死物。

暗卫见怪不怪,抬手将他的双眼合上,一切完成后,暗卫垂首向桑霁示意。

“长公子。”

桑霁背对着他们,轻声应下:“把他送回去。”

“是。”

南善渊抬眸,眼底是深层的忌惮。

“要让他不记得的方法有千百种,你选了最狠的一种。”

剥魂取忆,这种方法干脆利落,能在人昏迷中,悄无声息剥除摧毁人的记忆。

这个过程中,昏迷的人不会感到一丝痛苦,但,因为是提取神魂剥除神魂记忆,所以,很多人醒后,会变得蠢笨。

南善渊饮下杯中的茶水,茶水冷冽,稍稍压制了南善渊的情绪。

也好,等他这位同门再次醒来,恐怕就没法找他麻烦了。

“他不该对桑绘出手的。”

“你还真把她当亲妹妹了,莫非她对你真的很重要?”南善渊眯起眼睛,内心戒备。

桑霁起身,抖搂宽大的袖袍,不留一丝余光给南善渊。

“不是对我,是对抚桑。”

南善渊瞬间抽动源力,为自己撑起屏障,桑霁回头,轻笑一声。

“你死了,流溟那里很难交代,我不会杀你,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南善渊咬牙“切”了一声,思索片刻,他收回屏障,不甘道。

“自然,我还不想失去脑子。”

“需要我帮忙吗?”

南善渊冷着脸,皮笑肉不笑:“不劳长公子费心。”

桑霁走出地牢,温热的阳光迎面而来,他想抬手挡住,可一个不留神,阳光便从指缝钻出。

他叹了口气,将手放下。

侍卫见桑霁出来,上前恭敬行礼。

“长公子,南夫人方才将绘小姐接走了。”

桑霁点头,神色不变,他径直越过侍卫向前走,只是在转过一处走廊时,桑霁突然回头。

“桑明海还在山院吗?”

侍卫不明用意,低头回道:“山长昨日已离开抚桑山,前往孤云。”

桑霁闻言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他平静地转身,好似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侍卫跟在身后暗暗松了口气。

难怪他们说长公子身边最不好当值,倒不是有什么生死危险,只是上心难揣,喜好难懂。

·

夜色已深,桑绘躺在被子里,似是已经安然入睡。

门外,守夜的宋悉神色一僵。

“睡了吗?”

“……是。”夜风吹得宋悉脸孔发冷,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努力让它不会颤抖。

“那就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将赴孤云,父亲则会带桑蕴回来,记得让她好好休息。”

“是……”

不知道是不是宋悉的错觉,他总觉得桑霁的视线,有一瞬间有意无意落在了他的身上。

直到桑霁离去,宋悉才大梦初醒,松了口气,紧绷的情绪缓和下来,宋悉才突然发现,方才自己怕被桑霁看出身份,不敢多言,其实是将破绽主动暴露在了桑霁面前。

宋悉怀疑,桑霁已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可他最后的那句话又像是给他的提醒。

宋悉不理解桑霁这个人。

昔日在孤云一同学习时,他就不明白桑霁,如今,他依旧不明白。

但总之,是时候离开抚桑山了。

他的易容术虽好,却瞒不过三源境的桑洲主,他逃离孤云已有数月,此刻想必追捕令已经发下。

再不走,就只能被桑洲主抓起,做与孤云交涉的工具了。

“小溪姐姐。”

宋悉骤然回神。

敞开的门前,女孩揉了揉眼角明显溢出的泪花,睡意蒙松。

“我饿了。”

宋悉嘴唇翕动,神色复杂,半晌,他揉揉桑绘的头,接着一步一步向小食堂走去。

和桑氏任何一个人都不像的小姑娘,如同污浊泥潭中突然涌出的一股清流,谁也无法保证,她能生存多久。

但宋悉希望,起码现在她能开心点。

桑绘目送着宋悉的离去,眼底清明,她摸了摸自己的头,若有所思。

桑洲主一如桑霁那夜所说,不出三日便回到了抚桑山,当桑绘被桑洲主叫到正殿时,她正在和侍女荡秋千。

桑洲主的侍从隔着不远,朝桑绘行礼,没等桑绘回应,他便抬手将还在游荡的秋千缓缓停下。

侍女脸上的笑意冷下,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桑绘从秋千上一跃而下。

“是父亲唤我吗?”

眼见桑绘这副态度,侍从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垂眸答道:“是,洲主唤您去正殿。”

前往正殿的路上,桑绘恰好遇到桑蕴,桑蕴面容一如既往温和,他俯下身笑着递给桑绘几块糖。

不得不说,桑蕴比桑霁会做哥哥。

正殿内,桑洲主端坐在高处,俯视着众人,底下争议声不断,他斜看向侍从。

侍从颔首,低头从一侧退下。

“荒唐,我抚桑的事,流溟怎可干涉!”

“流月湾异变困扰抚桑多年,如今既然流溟愿意出手,我们为何不应?”

“大人可想过流溟为何突然愿意出手?流月湾异变,绝非二三年,它昔日再三推辞,如今却主动提出相助,洲主,这必然是包藏祸心啊!”

“洲主……”

众人争论着争论着,视线聚焦在桑洲主,急切的眼神像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支持的答案。

“好了。”桑洲主不耐地按了按眉心,烦躁的神色使众人话到嘴边,却又不甘地咽了回去。

“此事后议。”

桑洲主一言落定。

众人退散时,已近晌午,桑洲主面色疲惫,他向后倚靠,一双柔荑携带着兰香慢慢揉动他头上的穴位。

桑洲主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闭着眼叹了口气,一只手搭上身后女子的手。

“善善睡了?”

余夫人笑笑,柔声道:“小孩子嗜睡。”

桑洲主唇角微微勾起,他睁开眼拉着余夫人走到身前:“我这几个月出门在外,可有人找你麻烦?”

余夫人摇摇头,语气里满是亲昵:“瞧你这话说的,谁敢给我麻烦啊?”

桑洲主与余夫人相视一笑,满是默契。

片刻,余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方才见绘绘也过来了。”

桑洲主收了笑,点头。

“快叫绘绘进来吧。”余夫人埋怨道,“最近天气虽有回暖,但终究还是冷的,绘绘还是个孩子,受不得冻。”

桑洲主顺着她:“好好好,我这就让她进来。”

余夫人这才转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善善醒来若是见不到母亲,怕又要哭了。”

桑洲主目送着余夫人离去,眼底的笑意逐渐平息,他瞟向一直安静的侍从。

“让她进来吧。”

桑绘百无聊赖,悄悄朝空中呼出一口气,眼见白色的雾气逐渐消失在空中,她打了个哈欠,白雾再次缭绕。

“绘小姐。”

正殿的大门被人打开,侍从垂首敛眸,不卑不亢走到桑绘面前。

桑绘盯着他,半晌,缓缓一笑。

她那位兄长,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作者有话要说:约了绘绘的幼年头像,放在专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