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
茶几上燃烧的蜡烛像鬼火一般不停地晃动,微弱的烛光在八张惊恐的脸上跳跃着,看上去更是诡幻妖异。
死亡的气息笼罩着这栋别墅。
雨已停,但每个人的心中依然是暴风骤雨、电闪雷鸣。
小贾已经死了,下一个轮到谁?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没有人说话。该说什么呢?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证实了李晓峰此前的种种推断,Johnson确实存在,他像鬼魂一样出没在别墅的每个角落,小贾无意中看到了他的身影,于是,一个充满朝气的生命就此结束,小贾永远消失了。如此无情,如此残酷,但这是现实。
尸体就在楼上!
凶手藏在别墅!
白秀清捧着一杯热水,脸上恢复了血色,但双手依然还在颤抖。张助理开始抽烟了,烟灰落了一身却浑然不知,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品尝香烟的滋味。段新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那是一种故作镇定、强颜欢笑的表情。林泉夫妇死死地盯着眼前晃动的蜡烛,似乎它可以告诉人们一切真相。蒋师傅还是坐在最外围,心不在焉地看着柳飞云,期望从他那里可以得到答案。
柳飞云问蒋师傅说:“电什么时候能通上?”
蒋师傅有些尴尬地回答:“其实只是小毛病,换一根保险丝就行了。”
“那您还不快换上,这黑灯瞎火的吓死人了。”李晓峰说。
蒋师傅回答:“我老糊涂了,保险丝我忘了放哪儿了,一会儿我再仔细找找。”
“没有关系,过会儿我帮您找吧。”柳飞云开始进入正题,他先替白秀清卸去精神上的压力,“我们谁也没见过被杀害的尸体,所以我对白秀清的恐慌并不感到意外,如果换作我可能也一样。”
柳飞云接着说:“小贾的尸体还在2号房间,你们也上去看看吧。”
所有人都在摇头,没人愿意观看一具惨死的尸体。
“既然都不上去看,我只能简单地描绘一下。”柳飞云说,“小贾是被勒死的,颈部有一处明显的痕迹,伤口有淤血,凶器可能是一根很细的绳子,从其他裸露的肌肤和衣服的整洁度来看,小贾并没有过度抵抗,也就是说,他被凶手勒住喉咙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凶手是趁他不备时突然行凶的。”
柳飞云顿了顿,看到其他人并没有表示异议,于是他接着说下去:“我在探脉的时候发现他的尸身已开始僵硬,紧握的左手手指极易掰开,关节部分还没开始僵硬。我估计他的死亡时间发生在四小时或五小时之前。当然了,我毕竟不是警察,只是推断而已。”
李晓峰问:“照你的说法,小贾应该是在下午两点左右被害的。”
“时间上相差不多。”柳飞云说。
李晓峰想了想,说:“那个时间段我俩在书房里,也就是说,Johnson就是趁这时从密道里出来,他刚好撞上了小贾,所以,他选择了杀人灭口。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柳飞云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他问白秀清:“你是怎么发现衣柜里的尸体的?”
白秀清的眼里映着淡红色的烛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你们去库房的时候我正在房间里躺着,衣柜里忽然传出一声闷响,我以为Johnson从密道里跑出来了,于是我壮着胆打开了柜门,就看到了那个伸着舌头的人,我实在被吓坏了,他的舌头是青色的,两只眼睛好像还在瞪着我。”
林梅听后一头扎进林泉的怀里,浑身还打着颤。
白秀清还没讲完:“当时我被震住了,只知道没命地大叫,刚叫了几声灯突然灭了,我这时才想起来应该离开房间,不过我一迈步就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所以我只能往前爬,我宁可爬到一楼也不愿意和一个吐着青色舌头的人在一起。”
白秀清讲完了他惊心动魄的遭遇,脸上冒出了一层汗水。
柳飞云说:“小贾的脚尖和腰部顶在衣柜的两侧,这是他能站在里面的原因,至于那声闷响,应该是尸体僵硬后身形发生了变化,他的头部与柜门相碰后产生的响声。”
张助理忽然问:“你说Johnson会不会继续杀人?”
李晓峰说,“第一个人已经杀了,他还在乎第二个人吗?我看下一个就是你。”
“胡说!”张助理像坐到弹簧上似的猛然站起来,紧张地说:“你嘴里积点德行吗?我可没招你,这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
李晓峰说:“我是认真的,Johnson早就对你有意见,他压根儿就看不起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张助理刚要还嘴,林梅岔开了话题,她对柳飞云说:“你说Johnson现在会躲在哪里呢?”
柳飞云说:“这个我也说不准,也许我们根本就找不到他,也许只要一转头就可以看到他的脸。”
李晓峰补充道:“我们最好在一起,不能让Johnson有可乘之机。”
忽然,一阵风将茶几上的蜡烛吹灭了,大厅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刚刚平静的大厅再次沸腾:尖叫声、椅子的碰撞声、杯子的碎裂声交杂在一起,眼前只有人影在晃动。
柳飞云一把拉住了李晓峰的胳膊,悄声对他说:“拿好你的工具。”
混乱还在继续,已经有人离开了座位,柳飞云说:“大家不要乱动,晓峰,你的打火机呢?”
李晓峰在黑暗中说:“我放在房间里了。”
“蒋师傅,您刚才点蜡烛的火柴呢?”柳飞云又问。
蒋师傅似乎换了位置,他回答:“在茶几上,现在找不到了。”
“不要慌,我有火机!”这是段新宇的声音。
一个黑影走到茶几旁,几道火星从他的手里冒出来,但仅仅是火星,没有形成橘红色的火苗,他的打火机好像是受潮了。
每一次火石摩擦出的光线勉强可以照亮茶几的四周,柳飞云利用这瞬间的光明来观察他身边的状况:有人瘫坐在沙发上,也有人站起来离开了原来的座位。
柳飞云粗略地点了一下人数,他突然觉得全身发紧,一种深深地恐惧感袭上心头,因为:大厅里一共有九个人!
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九个人!
柳飞云、李晓峰、林泉、林梅、段新宇、张助理、白秀清、蒋师傅,一共八个人。
怎么会多出一个?
除非楼上的死尸自己走下来!
如果死尸还站在楼上,那么眼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Johnson此刻就在大厅里!和我们站在一起!
柳飞云的头皮快要炸开了,但他知道此刻一定要保持冷静,他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大声呼叫Johnson的名字。
“Johnson。”柳飞云高声喊道。
在场的人皆因这个名字而安静下来,是因为震惊而安静。
蒋师傅从地上捡起了火柴,蜡烛再一次被点燃,柳飞云的眼前一亮。
黑暗中重现的光明,温柔的烛光洒在脸上,亲切而温暖。
除了李晓峰和林泉夫妇外,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座位,茶几上一片凌乱,蜡油凝固在玻璃板上,茶杯的碎片上沾满了血迹。
谁的血?
柳飞云迅速环视四周,不多不少,八个人。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林梅突然尖叫了一声,柳飞云心里一紧,他看见林梅紧握着自己的左手,烛光实在太暗,他看不清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快拿餐巾纸!”这是林泉的声音。
一股深色浓稠的液体从林梅的手缝中流淌出来,是血,鲜红的血。
“我没事,刚才被茶杯的碎片刮破了手指。”林梅颤声说。血仍然没有止住,蒋师傅忙递过去一打面巾纸,林梅用餐巾纸圈住了伤口,然后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按住,顷刻间,餐巾纸变了颜色,血已经渗透出来。
急救箱!柳飞云立刻想起了地下室的白箱子。
“你先坚持一下,我去库房拿急救箱,那里面应该有止血药和纱布。”柳飞云站起来,捡起滚在地上的手电筒。
“我房间里有云南白药,只是……”林梅面露难色,她看着旁边的林泉。
林泉马上站起来,不过他并没有迈步,他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柳飞云说:“老白,你跟他上去一趟,怎么样?”
白秀清不说话,只是摇头,不停地摇,像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刺激。
段新宇叹了一口气,说:“还是我去吧。”
柳飞云接过蒋师傅递过来的钥匙转身向门口走去,他要去地下室拿急救箱,李晓峰像个职业保镖似的跟在后面。
雨后的空气非常湿润,柳飞云忍不住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一种凉爽的感觉立刻布满全身。
李晓峰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从何处问起,柳飞云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说:“有些事我也不太明白,已经明白的事现在不方便说,因为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Johnson就在我们身边,刚才在大厅里发生的事有蹊跷,我们现在要处处多加小心,事情好像没有那样简单。”
李晓峰越听越糊涂,他刚要追问下去,柳飞云已经走进库房,他让李晓峰留在门口,自己拿着手电筒下去了。
一阵冷风吹过,李晓峰觉得脸上凉飕飕的,他抬头看着自己住的房间,里面漆黑一片,似乎一切如故,此刻谁能想到里面多了一具尸体?一位身怀厨技的年轻人转眼间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生命如此短暂,仿佛是一颗划空而过的流星,留下的只是短暂的记忆。自己又能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什么呢?
这时,柳飞云的手轻轻地搭在李晓峰的肩膀上,手上的温度似乎透过了他的衣服,李晓峰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李晓峰说:“那扇阴森森的铁门没打开吧?”这句话一出口,他自己先被吓了一跳。
柳飞云也是一愣,随即答道:“当然没有。如果照你的说法,即使Johnson从铁门里出来也是无济于事,库房门可是锁着的。”
李晓峰茫然地点点头,连声说那就好,没开就好。
柳飞云提着急救箱回到大厅时,林泉夫妻和段新宇刚刚从楼上下来,林梅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了,柳飞云把药箱递给林泉。林梅的伤口已经包扎起来。
柳飞云对蒋师傅说:“库房钥匙先放在我这里吧,我过会儿还要去一趟地下室。您记得保险丝放在哪儿吗?”
“应该在我房间的桌子里,可怎么也找不到了。”蒋师傅焦急地说。
“还是我去找吧。”柳飞云对其他人说,“各位不要离开大厅,吃完饭我还有事情同大家商量。”
柳飞云推开半掩的房门,这间卧室比客房要小一些,木床和写字台几乎已经把房间塞满。柳飞云逐一拉开写字台的抽屉,里面只有一些灯泡和螺丝,他弯下腰查看床下,一无所获。难道要在黑暗中等待天明吗?柳飞云索性将手电筒关上,躺在床上思索着他没搞清楚的事情。
没过多长时间,门口传来了李晓峰的声音,是叫他吃晚饭的。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速冻食品,几只红蜡烛竖在小盘子里,火苗忽高忽低,投射在墙上的背影晃来晃去。
“别客气了,动手吧。”柳飞云对大家说。
一阵餐具碰撞的声音,八个人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桌上所有的食品,这可能是他们记忆中最糟糕的一次晚餐。
吃完饭,有的人吸烟,有的人发呆,柳飞云轻咳了两声,说:“在警察来之前,我们做些什么呢?”
白秀清第一个表态:“我们就坐在大厅里,谁都不要单独回房间。”
段新宇说:“就这样干巴巴地坐到天亮?我可不愿意。再说我和Johnson无怨无仇,我想他不会害我。”
“小贾与Johnson有过节吗?他们甚至都不认识。”白秀清嚷嚷道,“一个丧心病狂的凶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段新宇无语,柳飞云说:“地下室的铁门还没有打开,我们是否要把它打开?”
张助理说:“打开那扇门并非难事,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意义不大了,我们无非是要证明别墅里有条密道,现在已经有人被杀害了,这说明这条密道确实存在,不过Johnson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密道里等着我们。”
林泉同意他的说法:“锁上库房的大门就意味着这条密道被堵死了,我们没必要再去打开铁门。”
“我看还是留在大厅里安全一些。”林梅说,“我们最好不要返回房间,不要破坏现场。”
蒋师傅晃晃悠悠地走进小贾曾经住过的娱乐室,不一会儿他从房间里出来,手里面拿着一堆东西。
白秀清他指着蒋师傅的手掌说:“那是什么东西?”
蒋师傅说:“保险丝,原来我把它放在娱乐室里了。”
大厅里立刻传出一阵欢快的叫声,柳飞云让李晓峰过去给蒋师傅照明,他俩走到大厅的一角,配电盒就在墙上。
头顶的吊灯立刻有了反应,它闪了几下后终于射出了耀眼的光线,几个人同时眯起了眼睛,他们不仅看到了光明,也感觉到了安全。
柳飞云说:“报警吧。”
蒋师傅说:“我刚打过电话。”
柳飞云对大家说:“我想上去再看看小贾的尸体,刚才光线太暗,我没看清楚。”
张助理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说:“一具尸体还有什么可看的?我现在连想想都觉得恐怖。”
段新宇也说:“尸检工作还是交给警察去做吧,要是你的指纹留在尸体上,你可就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了。”
“放心吧,我不会用手去碰尸体自找麻烦。”柳飞云站起来说,“小贾可能会给我们留下遗言。”
“什么?”白秀清瞪大眼睛,好像柳飞云忽然变成了鬼,“小贾已经无法说话了,他怎么可能留下遗言?”
“这只是一种可能。”柳飞云解释道,“也许他在临死前留下了什么,试图告诉我们是谁杀死了他。”
柳飞云和李晓峰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离开了大厅,身后是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两个人走到2号房间的门口,柳飞云向房间里看去,突然他猛然止住步,脸色倏然煞白,仿佛是见到了鬼。
李晓峰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脸上也顿时失了血色!
他们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个让他们终身难忘的景象!
柳飞云素来胆大,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家里观看恐怖电影,他认为看这类电影的最佳时间是晚上12点至凌晨3点之间,如果错过了时间,他宁可不看。对于电影中那些灵异的画面柳飞云根本不信,那只是电影导演和小说家的想象而已,他深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可以让自己害怕。
不过,这次是个例外。
柳飞云被吓坏了。
他的手脚僵住了,冷汗顷刻间渗出了皮肤。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他看见:小贾坐在地板上,他歪着头,伸着舌头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