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那种被人形容吃了豹子胆的人物。如果有人问他惧怕什么人或事,那就真难倒了他。他所自豪的一身胆气和膂力要感谢那场浩劫。那十年,他不像同龄人大部分都到广阔天地里去了,由于家庭困难,他“文革”前就辍学了,“文革”开始的那年,他当上了一名学徒工。接着就参加了造反团组织,投身于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中了。他曾是自己组织中的副司令,专管武斗,在他透着淡淡笑意的眼睛和有力的双手下,成了残废(现在叫残疾)的人十个手指头是不够数的。“文革”后,虽然有人告他是三种人,要处罚他,但令所有人感到奇怪,但也不奇怪的是,他没有受到什么判刑一类的严厉惩罚,只是被开除了他在“文革”中得到的共产党的党籍。不过,这种人永远是时代的弄潮儿,不管是政治运动还是改革开放,他们都要从中捞它一把。于是,他下海去买卖服装。虽然中国人危言耸听,把和气生财的商业买卖说成没有硝烟的战争,但他这个从血和铁中摸打滚爬出来的“文革”斗士却输给了那些勤快、精明的同行们。“妈的,无商不奸。”他恨恨地骂道。回家后,打了一顿老婆,踢了让他回忆起悲惨少年的孩子几脚后,就着咸菜,不醉不快。从此后,他就几乎从这个活生生的世界上消失了。
但这次是真病了,不得不去医院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病是他峰回路转的开始。
“这些个蠢警察还问我看到没有?我能和你们说吗?你们抓过我几回了?”他想起威风凛凛的当年,那时只有警察敢来败他的兴。“文革”结束后,包括做买卖时,警察还找过他好多次麻烦。“蠢呀!这叫阶级斗争。我是绝对不说的。”他这话并不完全是如同托尔斯泰小说中人物的内心独白,而是对一个神秘人物说过,那个人笑着,点点头。可以看出他是在感谢,但当他看到对方的眼睛时,这个胆包着身子的家伙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想反悔?还是……”是的,他想到“杀人灭口”这个词,但他却不相信,或者说不想相信,因为这次机会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他提起两只巨大的拳头,低头看看。这是多么有力的拳头呀,像铁块一样坚硬!“我怕谁呀!”他自信地想。但他又想起对方的模样。“也不是个好惹的主,那巴掌下来,拍人和拍苍蝇似的。”他觉得脖子后面一凉,不由得缩了缩头,好像那蒲扇一样的巴掌就要落在他的头上一样。但他并没有退缩,只是回想着他在“文革”殴打的各种人的样子。“也有那种人,但……”他再往下想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他打的大部分是手无寸铁的人,而两派武斗时,用的是冷兵器,后来发展到热兵器。他有些后悔了。“应该带个家伙来。”可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回去了,他想起“铤而走险”这个成语。“只好这样了。”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听天由命的感觉。
他抬头看看前方,白色的路灯闪着光,在飘洒的雨滴中,那光有些闪烁不定,这让他想起了鬼火。“鬼火是绿色的。”他想。也许这是安慰自己,但在雨中,那水银灯确实闪耀着绿色的光。在光的下面是越来越密的雨珠,树叶在雨滴的敲打下,发出微弱的声音,和时不时飘过来的冷风合在一起,就发出怪异的声音,像是一种野兽低低地呻吟,又像是种只有在夜间才出没的鸟扇动着翅膀。
他耸耸肩,挂住了雨衣,用锐利的眼睛看着前面。他看见在一盏黄色、黯淡的饭馆门前的灯下,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看着他的方向,他的心跳动得快了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老天收了雨,一群喝了许多酒、一直在饭馆里等着雨停的工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他们大笑着,互相骂着,往回家的路上走着。当他们酒醒后,才深刻地体会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现象都不是起自一个原因,而是各种因素凑在了一起,才使得他们成为一桩命案的发现者。
在这里面有一个比较清醒的,他后来回忆说,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把他几乎绊倒时,他听到有人跑步的声音。但他的证言太靠不住,因为离他五步之外的派出所警察几乎被熏得醉了过去。“妈的,你喝了多少?”警察忍不住说出了粗话。他是个年轻的警察,肮脏的人类社会还没有来得及污染他那纯洁的灵魂。他讨厌喝酒抽烟的人。
“不多,比他们多喝了半瓶。”他伸直胳膊,画了大半个圆圈,“可我比他们能喝,所以我听到有人在跑。”
“好了。你们看好了现场,我去打个电话。”年轻的警察皱着眉头看着倒在路上的人。刚才他已经摸了这个人的脉,不,是根本就没找到脉搏。他也用手电筒照了照那可怕的放大的瞳孔。一个醉鬼在旁边说:“能看到谁杀的他?”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杀的呢?”警察很机智。
“我估计的,一看那地上还有血呢。”醉鬼说得对,那流出来的血在积着雨水的柏油路面上还没有凝结。
“你怎么知道是血?”这个年轻的警察发起了倔脾气。
“你闻闻这味儿!血腥味!”
“你就在这儿闻着,我去打个电话。”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受人尊敬的李国雄和他手下的刑警、法医、现场勘查的技术人员都聚到了这条偏僻的小巷里。
“看看有没有证件?”李国雄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几十分钟前那美好的梦境紧跟着他来到凶杀现场。不用说,李国雄的美梦除了破了案子,得到表扬,就是又升官了,这次是两者都有。所以他被电话吵醒,很有些沮丧,但刑警的回答让他更加沮丧,而且很震惊。
“没有证件。有张诊断书,上面的名字是魏有福。”
“什么?你说是魏有福?”李国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打算今天去拜访这个人,因为他是医院门前凶杀案所涉及的人之一。虽然他连目击者都不是,而且,李国雄认为重要的涉案人员应该是死者的男友,但他还是准备将古洛的程序再走上一遍。“谨慎,谨慎,再谨慎。这就是我们的原则。人命关天,马虎不得。”这是他刚当刑警时,古洛告诉他的,他始终牢记在心,虽然他多少有些怨恨目中无人的古洛。
他马上又起了疑心:“会不会不是那个魏有福?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再说,诊断书也不是正式的身份证明,也许他认识魏有福。如果真是他的话,也未必就能和医院凶杀案联在一起,因为他连目击者都不是,凭什么死?为什么要杀他?更大的可能是巧合,他是死于其他原因的凶杀。”李国雄这样一想,心情便稍微平静下来了一些。
“别大惊小怪,惊慌失措。我的办案方向是对的,目前取得的成绩也很大。如果是那个魏有福,也不一定和本案有牵连。巧是巧,但在我办的案子,或古洛办的案子中,这种巧合难道还少吗?”他再一次为自己打着气。
家庭暴力在中国,不,在世界上都不少见,暴力的受害人很是令人同情,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弱者越来越让人鄙视了,当然不是残疾人,而是那些正常人中的弱者。这些人成为一个社会阶层就被称为弱势群体,如果是个人就被叫做窝囊废。不过,这种称呼似乎简单粗暴了一些,于是,便有了对这种人的解释:“可怜之人难免有可恨之处。”说得多好!顿时让你觉得刚刚萌发出来的仁慈、同情的念头不过是一时的愚蠢在作怪,千万要找出这个人的可恨之处。而且,也确实能找到,譬如说,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不离婚呢?为什么不找妇联呢?为什么要把自己挣的钱都交给虐待狂的丈夫呢?她的可恨之处太多了,不值得同情。特别是当死神将她解救出来后,她居然泣不成声,足足有一个小时,没对李国雄说出一句像人类语言的话。
“好了吧。行啦!再哭下去,我们就没法谈了,你丈夫也就白死了。”李国雄虽然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但也被这个年轻时很有姿色,被魏有福软硬兼施占有的女人弄得心肠像铁石一样了。
“那……你让我说啥?”魏有福妻子的大脑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
“不是问过你了吗?昨晚他干啥去了?”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我要一问,他就打。”说着,女人拉开了领子,那里已经看不到皮肤的颜色了,青红色的伤痕有的鲜明,有的黯淡,这不是一次打的。李国雄这下明白了这个女人为什么穿着长袖衬衫。
“那他平常,特别是……噢,对了。前几天我们的人去了你家,你知道吧?”
“我那天上班去了,回家听孩子说了。我问他,他那天挺高兴,说,对,来了俩警察,查市立医院门前的杀人案。我说,为啥找你呢?他说,那天晚上他不是看病去了嘛,警察问他看没看着可疑的人。那你看到了吗?我又问他。他说‘看到个屁!我都病成那样了,眼睛、脑袋都不好使了,就是看着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我还想问,他就把脸儿背过去了,说是要睡觉。我哪敢再问那个凶神呀!”魏有福妻子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肯定是想起男人打她的情景了,或许这眼泪是为自己流的。“知道可怜自己了。”李国雄猜想道。
“就这些?”李国雄不满地问。他是个成年人,有家有口,很懂得什么是生活,他从这个女人的话中已经知道她不会再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了,但还是例行公事般地问了一句。就这一句话,让李国雄了解到人心是多么难测,而生活的复杂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理解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说,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我当初嫁他的时候,他多牛!让我放心,以后他更牛。他要让他的仇人们看看,到底谁有能耐,他们也不用不服。他也要让我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噢。”李国雄心头一动。就像在晨曦的微光中出现的某种东西的轮廓一样,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但却无疑是一个存在。但这个朦胧东西的线索李国雄却一时解不开。
套用说书人的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位中原地区的刑警队长又如何了呢?
爱动脑筋的赵白负责调查山民们。由于他感到了肩上的重担,工作就分外认真,几乎把村子走了个遍,问的问题让大队长觉得这个警察脑子有病,他还在赵白的背后,指指赵白,又指指自己的脑袋,闹得纯朴的村民笑也不好,不笑又憋不住。最后,他终于被体力充沛、两眼放光的赵白给累得回家喝水、睡觉去了。
两天后,赵白的调查工作结束了,现在他可以自豪地宣称,如果本村要修地方志的话,非他莫属。李红虽然没有像赵白那么费力气,当然也是因为他仅仅调查关绍祖媳妇一个人,但他也把那个中年妇女问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他也可以自豪地说,如果给关家修家谱的话,非他莫属。
从赵白的调查中,武朝宗知道了五十年代初期发生的那场比武。“那时候还挺热闹。”他笑着对赵白说。“是挺热闹,可死了人就不热闹了。幸亏死的人是外乡人,要不,关家寨不反了才怪。”
赵白带着浓厚的说书人情感讲述了这段往事,然后,情绪一下子就冷落下来:“除了这个事外,关大林再没有什么可值得注意的东西了。一个农民一辈子就是那么平平常常地度过,留下后代,就蹬腿见阎王了。”
“还挺会说。以后写小说吧。”武朝宗神秘地笑着,谁都不知道他说的是反话,还是夸赞。赵白的脸红了,如果是讽刺,他是不会脸红的。他表情异常的原因是担心让队长真看出他的雄心壮志,那就是当他几年警察,就去当作家,当然不会去写破案这样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说,而是要像琼瑶一样,专写爱情,在这方面他苦涩的恋爱经历足以让琼瑶花容失色、金盆洗手。
“你再接着说。”武朝宗这几天才真正的像个领导,尽琢磨这两个部下的事了,他觉得这个聪明的赵白肯定会有些他想不到的思想。但赵白却令他失望:“这……我不过是客观地提供这么一个非同寻常的故事,是不是条重要线索我还没想过呢。”
“嗯,你去搜集文学素材了。你说,你说了这么半天都是废话。”武朝宗真的不满意了,尤其是他看到赵白刚才眉飞色舞的样子,就更加恼火,再加上他对这个案子本来就有些绝望。“又是无头案。”他思忖道。
令省公安厅都感到吃惊的是,这个县的无头案最多,虽说可能犯罪动机很简单,如邻居吵架、借钱不还、离婚、私通等,但却很难抓住凶手,主要原因是群众不配合。当他们认为某人该死,那就会袒护凶手,就好像杀人者不过是替天行道。公共的法律在这里就像贸然进入深山老林中的游客,很快就被密集丛生的树木挡住去路和视线。可是,后来武朝宗回忆,这个案子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奇特的案件,但并不是因为案子本身错综复杂,而是他在破案过程中,几乎所有的事实都和他预料的相反。赵白的汇报印证了这一点,下面李红的汇报使之更确定了。
“你说说吧。”武朝宗无精打采地说。
“我问了关绍祖的媳妇。她开始时不想说,后来说是怕她婆婆嫌她多嘴,他们那村子最不喜欢说话多的人,她婆婆也一样,就是没把自己算在内……”“哈哈……”武朝宗笑了。
“李红呀!没想到你说话还挺风趣的。”说完,他又笑,直到流出了眼泪,并且强烈地咳嗽起来。
“第二天她才跟我说了实话。你们猜猜是怎么回事?”李红打住了话头,他似乎受到了队长的鼓励,又觉得赵白的汇报很有意思,值得他学习,就决心在风趣上再加些悬念。
“快说!这是汇报,别搞神秘的那一套。”武朝宗沉下了脸。
“那我就说!他们家被人搜查过!”李红大喊着说。
“什么?”武朝宗的嗓门儿更大。他看了一眼赵白。在他叫喊前的十分之一秒,赵白的脸就更白了。
“真的吗?”他斜眼看着李红。
“可……我没胡说。”李红声音小了下来。
“快说!怎么回事?”武朝宗的声音却一点儿也没小。
“是这样的,那天她和婆婆知道出事后,就去了现场,回来一看,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丢什么啦?”
“她说没丢什么。所以这事才蹊跷呢。你说要是贼能不拿点儿东西吗?就是农民再穷,也有收音机什么的吧。而且据事主说,在他们家唯一的箱子里还真有一百多块钱,是准备秋天修房子用的。箱子也被打开了,但钱是一分也没动。”
“嗯,挺怪呀!你们说为什么?”武朝宗连着抽了两支烟,才开口问两个部下。
“只能说明来人不是图财。”赵白总是第一个开口。
“这还用说。”武朝宗想,这个赵白也就是那么回事,没多大本事。现在他把希望寄托在李红身上。“你呢?”
“我同意赵白的意见。”李红毫不犹豫地说。
“这样吧。”武朝宗终于定下了方针,“再去关大林老婆那儿一趟。这个老婆子太可恶了,这么重要的情况居然没向我们提供,还是党培养那么多年的妇女干部呢。”武朝宗怒火中烧。
“我没跟你们说,对,我是没说。这事有什么说的?没丢东西,和老头子、儿子的死有什么关系?没关系嘛。我提供的线索才重要呢。把老头子吓成那样,你们应该去找那人。”关大林的老伴儿理直气壮地说。有时候她的语气简直像是县委书记。
“你咋连这都不懂呢?这两件事可能有关联。你再想想,你的丈夫和儿子可都是被谋杀的呀!在谋杀前后,出现这样的事情难道还不值得我们注意?你说说,那人是干什么来了?”武朝宗大喊大叫。他实在被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气疯了。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们公安局就是这么破案的?不懂的时候就问群众?过去的公安可不这样,他们是保护老百姓的,你看你,什么态度?”武朝宗这下明白了眼前这个老婆子过去该有何等的威风气概。
“你……”他憋红了脸,等着那两个部下来劝解,但赵白和李红似乎在出神,或者根本不认为武朝宗遭遇了危机。
这时,一个贵人从天而降,救了武朝宗。她就是关绍林的媳妇。自从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以后,她每天都要到婆婆这里来看看。
“是你告诉他们,有人去你家搜东西了?”老妇人抢先说。
“对。”她怯生生地回答,并没有让婆婆遏制住怒火。“告诉你所有的事要向我汇报后,再跟他们说。你看,他们怀疑起我了。俺要进监狱了。”
儿媳妇眨着眼睛,看看满脸怒气的武朝宗和两个一脸认真的年轻警察,“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哭啥哭?枪毙不了,党和人民会给我平反的。到时候把饭给我送去就行了。”老妇人说得很悲壮,感动了有颗诗人般敏感的心的赵白。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胡说个啥?跟你了解一下情况,怎么就成了抓你了?你别哭,我们绝不会抓你和你婆婆的,如果你们没杀人的话。”
“啊!这人还成了我们杀的啦!”老妇人大叫起来,气得脸都涨红了。
“谁说是你们杀的啦?”李红见赵白没回答,就忍不住喊道。
“我不和你们这些底下人说话,让你们领导说。”老太婆连看都不看李红一眼。
“我也没说是你们杀的。”武朝宗声音很小,他感到脑子很乱,已经忘记刚才到底说没说这样的话。
赵白看到局面不可收拾了,就平静地说:“大娘,你是我们党多年培养的干部,我们怎么能怀疑你呢?我们是要替你们的亲人报仇呀!”赵白充满了感情地说。
但这个老妇人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她居然不为所动,继续说:“你们就是不相信俺嘛,要不弄这么多人来质问什么啊!”
“行了。我向你检讨,可能说过过头的话。现在你回答问题,你儿媳妇说的情况是怎么回事?”武朝宗的话真叫掷地有声。老妇人立刻就止住了哭泣,眼睛眨了一下,就干爽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啥嘛。没人翻东西。我想可能是我那孙子找不到作业了,就乱找一气。你说是不是?”她看了一眼儿媳妇,儿媳妇颤抖着声音说:“没有,没人翻我家的东西。和孩子也没关系,是我前一天给孩子他爹做老死衣,找布和线弄的。”
“那你怎么说……”李红急了。
“我被这丧事搞糊涂了,忘了。”
“忘了?你这是报假案,是欺骗!”武朝宗的脾气说炸就炸,他忘了那个克星。此刻老妇人眼光灼灼地盯着他,但说的话却很温和:“是她不对。我让她给你们写个检查。脑袋一时糊涂犯法吗?不犯吧。你不能抓她吧。”
“让我这个文化程度不高、政治思想也不算过硬的农村妇女说,你们也不动动脑子。贼来我们家干啥?我们有啥嘛?”
“那,那天晚上你看见的是谁?鬼?把你老伴儿吓成那样。”武朝宗说。
“我后来也仔细想了,也许外乡人,来找口吃的,就是常说的盲流吧。咱们这儿不少。”“这个老婆子想得还挺周全。”武朝宗不得不佩服起这个农村老婆子了,这一带确实有些外乡来的盲流,他们或者要饭,或者是路过这里。
“走!”武朝宗叫道。他拿起帽子,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在门口时,他想起了两个部下,就回头看了一眼,一双三角形的小眼睛,里面闪着狡黠、嘲笑的光。是关大林的老伴儿正在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