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雄现在处于古洛的指挥下,虽然他不承认,因为他的级别高,怎么能被下级指挥呢?但事实上,他不得不听命于古洛。
“还有必要去吗?不是罪犯已经有目标了吗?”他嘟囔着。这样既在刑警面前显示出他是个有主见的人,而且还是领导,又不会触怒古洛。“这个老东西,脾气可大了。”他经常小声对部下说,还要心惊胆战地看看周围。
“不要下结论!说那个黑大汉是凶手,我们也要找到证据,在没有过硬的证据下,我们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古洛严厉地说。李国雄没敢再顶嘴,只是说:“小秦,你和我去。”说着,他就往外走,那个姓秦的刑警跟着他。
“算了,还是我去。”古洛突然说,同时挥挥手,示意胡亮跟着他。
“那我们呢?”话音未落,李国雄已经后悔了,他完全成了一个任古洛驱策的下级了。
“你……”古洛认为有他和胡亮就够了,他是个除了喝酒和吃美食外,对所有的事物都俭省的人,“我看,你是领导,去看看别的案子,目前暂时不需要你。”
李国雄鼻子几乎气歪了,但除了歪了鼻子外,他没有任何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古洛和胡亮扬长而去。最可恶的是,那个年轻的胡亮还故意回头冲他笑着。从这以后,李国雄就常常成为胡亮的笑柄,虽然他始终领导着胡亮。
昨夜的黑云并没有随着天亮而走到哪里去,它或者它们静静地停留在天空上,不断地加深着颜色,偶尔闪几个电火花,如同从黑色的群山中奔驰而下的闪光魔鬼一般。雨点时不时地掉落下来,光线昏沉沉的,像是要入夜了一般。在这种天气下,没有人会有好心情,而且敏感的人会有一种没有着落的感觉,神经衰弱者甚至会感到莫名的恐惧。
“这叫什么天儿呀!”胡亮发着牢骚,用京腔说。
“李国雄对倪雅芸的案子还没查完。”古洛没有听到胡亮在说什么,半自言自语地说。
“对。除了目击证人,他都查了。”
“我们要找她的那个所谓对象。”
“那个人?有意义吗?”胡亮立刻后悔不该这么说。
“有没有意义,谁知道,但有必要。”
“排除法?”
“也可以这么说。就是那个黑大汉的嫌疑定到百分之九十,我们也要查。”
“这可不太经济呀。”胡亮笑着说。
“可能吧。但这是例行程序。”古洛也笑了。虽然天气不好,但表面看他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其实,他心里已经烦躁到了顶点,不过是忍住不发作罢了。
他们先到了倪雅芸家,找到她的醉鬼父亲。这个意志薄弱、从无恒心的人,却能始终坚持对酒的热爱。今天他的理由是:“这个天,不喝酒干啥?”心里还补上一句:“姑娘都没了,更得喝了。”
古洛毫不客气地对那个懦弱的女人说:“把这些玩意儿都收了。”他指指矮桌上的酒和花生米。酒鬼翻着眼睛看看古洛和胡亮,没说什么。
“你女儿的那个对象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古洛问道。
“叫什么?我咋知道。他配不上我姑娘……”他打着嗝,眼睛直直地看着古洛。
“知道多少说多少,别跟我打哈哈。”古洛严厉地说。
“你咋的?你想咋的?你当我怕你们警察呀!你们不过是些黑狗子。”
“你再胡说!”古洛做出一个让胡亮想不到的动作,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古洛抓住酒鬼的头发,猛烈地摇着,勃然大怒道:“你这个混蛋给我听着,死的是你女儿,虎毒不食子,就是畜生野兽也要护着自己的孩子,你也算是人?也算是父亲?说!你给我说实话!你这么在意女儿的前程,会不知道她的对象是谁?胡亮你给我收拾他!”胡亮一把就捏住酒鬼的脖子,后来,那个脖子上就留下了紫红色的印记,脖子的所有者用两个星期的怒骂才让这不光彩的生理现象消失。
酒鬼的酒醒了一多半,他也像是刚醒来一样,愣头愣脑地看着古洛。十秒钟后,他的眼神里透出了恐惧。“我……我喝多了。”
“现在少了吧?”古洛问道。
“嗯。”
“说!”古洛一回头看见那个可怜的女人站在门口,就放缓了语气说,“你也说说。我们要抓住杀你女儿的人。”
“他叫艾昔昔,在银行工作。”倪雅芸的母亲说。
“你瞎说啥……她……老娘们儿就知道胡嘞嘞。他那个……叫啥……我们不知道。”
“你这个没心少肺的东西,那是姑娘的一条命呀!是咱们的骨血,是我身上落下的一块肉呀!你为了几个酒钱,就包庇他?你还够那两撇吗?”这个受了一辈子气的女人终于爆发了。丈夫被这奴隶的反抗搞糊涂了,居然一句话都没接上来。
“好,就应该这样。”古洛赞美着,“是他给你们的钱,让你们别说的?”
“他的那个爹,那个死东西可阴了。我们这口子就好这口,他就说,以后没酒喝就找他。”
“他父亲叫什么?在哪儿工作?”胡亮又振奋起来。他眼睛闪着光,看了一眼古洛。
“叫艾祖兴,是拖拉机厂的。”女人回答。
“他给你们多少钱?”
“五百块。”
“什么?就五百?”胡亮大吃一惊,虽然他当时的工资不过五十多块钱。
“不是这么回事儿。他儿子也没杀我们姑娘……”女人说。她的情感转得那么快,让古洛大吃一惊,她却没有一点儿愧色,反而是理直气壮地回答。
“对,你骂我啥都行。我是没出息,养不起这个家,可我就惦着我姑娘,如果真是他们干的,我会亲手杀了他们。可,不是他们呀。我敢保证。所以……”
“所以,你就收下了钱。明白了。你,还有你,为什么说不是他们干的呢?”
“他们已经黄了。他那个爹不同意,小伙子还和他争了好些日子,但那个老头子挺顽固,我姑娘也不耐烦了,就跟那小子断了关系。这次她死了,那小子哭得很厉害,觉得对不起我姑娘。他爹就来这里,说当时都怨他,留了些钱给我们,还让我们催你们破案。”女人说。
“心肠不错嘛。”古洛说。
“还行,主要是他儿子爱我们姑娘。”
“那倪雅芸是怎么跟他说的?”古洛一边很感兴趣地问道,一边拿眼角瞟着那个酒鬼父亲,这个倒霉的家伙正用手揉着头皮。
“说有对象了。撒个谎呗。我姑娘说他们家太势利,那个爹一定要让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就是跟他结婚了也没个好。”
“门当户对?他家是干什么的?”
“就是工人家庭,没啥。可他儿子是大学生,我寻思这门当户对也就是找个有学历的。”这个女人现在头脑清醒得很。
“嗯。”古洛沉思了一会儿,表示可以理解。那时学历已经显现出它的重要性了,当然还没有完全进入现在的学历社会,古洛要想一想才能接受这个现实。
“那这么说,给你们钱是同情你们了?”
“我想是吧。他说,养个孩子不容易,都这么大了。再说,孩子和他儿子还有那么一段感情……他还哭了。”
“仁义呀!”酒鬼好不容易插了一句。
“给我拿条湿毛巾来,你这头发有多长时间没洗了?”古洛脸上泛起厌恶的表情,看着右手掌。
“谁知道?有一个多月了吧。”倪雅芸的父亲若无其事地说。
雨还和进这个破败的家庭时一样,死不死活不活地掉下几滴。但天气更阴沉了,路灯都亮了起来。路过的汽车也亮起了前灯,街上行人稀少,走过来的人几乎看不清脸,宽大的雨衣在阴暗中飘荡着,阴森森的,好像不是人穿的。
“这个女人真怪,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胡亮很不能理解。
“这就是女人,尤其是没有教养的女人就是这么……怎么说呢?也是一种任性吧。”古洛很了解这些女人,但他也知道下层社会的男人也是一样。
“你怎么知道那个男的没说实话?”胡亮带着几分佩服的口吻说。
“他爱他的女儿,不过他是个意志薄弱的父亲,他不敢干涉,也不敢管孩子,但他却会暗暗地关心她。他不会不知道女儿的男朋友是谁,即便是曾经的。虽然他认为收了钱不是错误,但他也知道对方的意思,就不告诉我们。你说这种人是奸还是傻?快,来车了。”古洛大喊道。
由于雨的缘故,公共汽车上的人很多,空气污浊,人们都不说话,乘务员阴沉沉地看着窗外,似乎把卖票的事忘了。直到古洛和胡亮在忍受了二十分钟的苦难后,要下车时,她突然喊道:“买票!”
胡亮给了她钱,下了车,对古洛说:“开车来就好了。”
古洛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但不久就后悔了。艾家住得离车站很远,没有公共汽车,这让两个警察走了三十多分钟,才站在一栋平房的门口。
“就是这家。”给他们指了路的邻居,从自家院子大门迅速地缩回了头。
这地方是郊区,有的是空间,工厂的老职工住的虽然是红砖的平房,但却是独门独院,每个小院落里,根据主人的爱好和勤劳程度,种着不同的植物。如果阳光灿烂,这洋溢着的绿色一定让人心旷神怡,但在这样阴郁的天气下,又接近黄昏时分,却让人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古洛推开院门,走到房门前,敲了敲。没有任何声音,房门开了,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
“你叫艾祖兴?”古洛猜想这就是那个女人说的“老东西”了。
“是。”男人停顿了半晌,才冒出一个字来。
“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古洛说。
艾祖兴闪开了身子,示意让古洛进来。
这座房子有三个房间,中间的是客厅,窗明几净,自己做的木扶手的沙发上铺着毛巾,旁边有一台黑白电视,电视架也是自己做的。靠墙有张圆桌,上面放着茶具和一个暖水瓶,看样子是吃饭用的。房间不大不小,东西不少,所有的用具都摆放得恰到好处。看得出主人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一个女人悄没声地从旁边的房间走了出来,经过客厅,走进厨房,一会儿工夫,提着一个暖水瓶走了出来。
“这水是新烧的。”艾祖兴解释后,笑了笑。
“多大岁数了?”古洛最近对人的岁数很感兴趣,尤其是中年人。
“五十了。”艾祖兴说。
“五十了。”古洛重复了一遍,不由得嫉妒起来。艾祖兴中等个头儿,身材匀称,没有一点发胖的痕迹。脸上虽然有很多皱纹,但皮肤依然细腻。他的妻子更显得年轻,根本不像是个大学毕业生的母亲。“我怎么就这么胖呢?”古洛颓丧地想。
“你儿子在家吗?”今天不是星期天,古洛知道不在家的可能性很大,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在。昔,出来!来客人了。”艾昔昔的母亲说。“噢!”不光是古洛,连胡亮心里也嘟囔了这么一句。
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出现了。他眼睛红肿,本来应该是红润的脸庞,渗出一些黄色来,黑黑的眉毛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他拿着一方手帕,还擦着眼睛。当他把手帕拿开,古洛看出他的眼睛形状和父亲长得一样,但比父亲的眼泡还要肿,当然这是一时的。
“我想我们要问什么,你们应该心里有数了。”古洛说。艾昔昔刚一点头,艾祖兴就说:“是为倪雅芸的事吧?”古洛注意到他对倪雅芸的称呼是很正式的。
“对。谈谈吧。”
“嗯……其实也没什么。我儿子和她搞过对象,我不同意,就黄了。”艾祖兴看着古洛说。他的妻子在一旁默不做声,只是盯着地面。艾昔昔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
“就这么简单?”古洛说。
“那……我就不明白你要问什么了?”艾祖兴有些恼火地说。
“不是说倪雅芸也同意黄了吗?”
“对。”艾祖兴看了一眼儿子说。古洛想看看艾昔昔的眼睛,但可惜那方手帕又被拿了出来,恰好遮住了眼睛。
“那为什么你还要给钱呢?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那倒没有。不过,她好歹和我儿子处了一场,如果不是她……我想你一定知道了,我很看重这一点,也许就是我家的儿媳妇呢。再说,我儿子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听说这事后,已经两三天没上班了,太惨了。所以我想表示一下我们的心意,这可怜的孩子。”艾祖兴动了感情,眼睛红了。一声怪叫吓了被感动的胡亮一跳,是强烈的抽泣,或者说是一种悲鸣,胡亮看了一眼发出这声音的位置,虽然他知道这是谁,但还是被这年轻人的伤心所震撼。
“别哭了!”艾祖兴突然喊道。他的表情是那么愤怒,还带着厌恶的感觉,“一个小伙子,也太……”他没有再说下去。
艾昔昔的母亲搂住了儿子的头,但她的眼睛却是干燥的。“为什么战士要挑男人呢?女人不是更冷酷吗?”古洛纳闷儿地想。
“钱呀钱!嗯……可以理解。你认为这个姑娘最想要的是钱吗?”
“那我倒不这么想。我认为她的家庭需要钱。”
“人是要有慈悲心的。”古洛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噢,我们明白了你的做法,也很欣赏、同意你表现出的同情心。同时,我也更恨那个杀掉这个年轻姑娘的凶手。你有没有值得提供的线索?”
“值得提供?这主要是看你们的判断了。”艾祖兴笑了笑,说。
“说得对!”古洛诧异地看了看艾祖兴。胡亮认为他的惊异是装出来的。古洛确实不是个好演员。
“这么说吧,她跟你儿子黄了后,有没有再找男朋友?”
“这……”艾祖兴看了一眼儿子。
“听说有一个,好像是外地的。”艾昔昔低着头说。他在父亲的呵斥下,已经止住了抽泣。
“外地的?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中原人。她管他叫大黑子。”
“大黑子?是外号,还是小名?”
“不知道。好像是外号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和她黄了后,她说要还我戒指,我就去了。在一家歌厅里,她好像故意气我一样,给一个人打电话,就这么叫的。还说你看你这脑子,和熊长得一样,像黑瞎子似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要故意气你?”
“这……也许不是,也许就是我想出来的吧。”
“没提到对方的名字,也没说是干什么的?”
“没有。”
“你怎么知道是中原人呢?”
“我随口问了一句,说这是你的男朋友?哪儿的?她点点头,也许理解错我的意思了,说是中原人。”
“理解错你的意思了?有意思。”古洛喝了一口茶,捻灭了烟,看了看胡亮。
“我们走了。”胡亮站起身来。他虽然为刚才艾昔昔提供的信息振奋不已,但这也没有影响他无与伦比的反应。
走到门口时,古洛忽然回头问道:“倪雅芸是在十一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死的,你们那天都在哪里?有人证明吗?”
“十一号?”艾祖兴愣了愣,但立刻就开始思索起来。艾昔昔脸色变得苍白,说:“你们该不是在怀疑我们吧?”
“不,不是,不过是例行调查。”古洛笑着说。
“我在银行宿舍,旁边屋子的人可以证明。我和他们打扑克来着,大约从十点开始的,十一点半睡的觉。”艾昔昔想了一下说。
“我在家。嗯……也没人来我家,我也没出去。只有她能证明。”艾祖兴有些沮丧地指指妻子。“他知道这种不在犯罪现场证明是无效的。”古洛想。
灯亮了,像是要送客人一样。
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人,在古洛和胡亮调查完艾祖兴一家后一个小时的夜晚,独自喝着酒。不过,不要误会,他不在古洛的城市里,而是在相距何止一千里地的中原地区。
高度数的白酒喝一口,就像在胃里丢了一个炸弹,血液腾地一下子就飞升上来。“这口喝多了。”他急忙抓了一把花生放进嘴里。这咸咸的、发出强烈香味的花生,在他铁一般的牙齿的摩擦中发出很大的声响,香气直透到他的脑门,鼻腔里似乎也能感知到那咸味儿。一个模糊的遥远记忆随着花生的味道朦朦胧胧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天是为了庆祝他们几个再见面,当时他准备抛弃前嫌,当然像他这种凶悍的人是不会轻易原谅曾经无数次殴打过他的人的。但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呀!对方太强大了。他也是个强壮的人,早熟更让他在同龄人中成为一只野兽。即使在那个世界里,他也是个强者,如果没有这个人的话。有个朋友,不,那个世界和正常世界最关键的区别之一就是没有朋友,都是为了利益,所有的价值观都凝聚在钱和实物上。就是那么一个人曾经说过,三国演义上有句话,叫“既生瑜,何生亮”,说是周瑜临死前说的,这人笑着说,这句话对你和他多合适。他的头当时就“嗡”地响了一下,觉得说得真对。
“这个恶贼!”他在心里怒骂道,同时看了看四周。没事,这是在自己的家,虽然是租住的房子,但使用权毕竟属于自己。“妈的!他怎么会在这儿呢?你真是被吓破了胆。”他骂着自己,感觉到了愤怒。
他站起身来,到厨柜里又拿出一瓶烈酒,用坚硬的牙齿咬开瓶盖儿,没有等走到矮桌前就大喝了一口。怒火烧得更炽烈了。
“我得报仇!不,不是报仇,是为了眼前的事。”他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找到了他,而且不知从哪里知道他在干什么,一见面就说:“听说挺发财的呀!怎么样?给哥们儿来点儿?”他只好掏出钱,那家伙毫不客气地拿走后,说:“以后少不了麻烦你。”“妈的!麻烦我,这可是我的卖命钱呀!”他气得浑身发抖,当时就想干掉对方,但他没敢,对方实在是太强了。“他要再碰到我,或者来找我,怎么办呢?不能老让他欺负呀!再说,凭什么给他钱?”一想到钱,他气得眼前都黑了。“还有他知道我在干什么,这可不得了……”他浑身冒出了冷汗。“不,得干掉他。”杀人方法他已经考虑好了,这费了他很长时间。他虽然貌似愚笨,但实际上却心思缜密,办事万无一失。他知道这个方法一定会成功,但在哪里干,他还没有想好。今天他是没有时间想了,因为他要乘九点钟的火车,虽然他目前的生活几乎都是在车上度过的,上车下车如进家出家,但他还是很谨慎,不敢误了火车。
他穿上衬衫,向门外走去。“等上了车,稳当些,再想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干好。”他想。
雨下得真大,织起来的灰色的幕遮蔽了整个天空,山洪在瞬间就爆发了,混浊的水流滚滚而来,扫荡着土地、荒草、庄稼和那些穷人住的房子。雷和电将浩大的、笼罩着大山的黑暗天空变成魔鬼的欢乐场,震耳的雷声让所有的生灵心惊胆战,避犹不及,连凶猛的狼和豹子都抱头鼠窜。电光撕裂的天空,像是魔鬼在张着嘴龇牙一般。如果这样的天气继续两个小时,灾难就是不可避免的,今年的收成就和这大地一样——泡汤了,流浪、乞讨的生活也跟着很多百姓开始了。但老天今天有眼,更有心,是善心,他的暴怒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随后就下起小雨,伴随着冷冷的山风。
即使这样,山村的人们还是躲在屋子里,点起昏暗的油灯,有人拿出了棉袄,虽然这是夏天,但谁都知道一个阴冷的夜晚即将来临,一定是个不吉祥的夜晚,也许有人会在这可怕、怪异的天气中丢了命。心理是这样一种东西,可以扭曲、改造现实世界,特别是集体心理,那是真正的魔道,会主宰人的命运,让自然环境天翻地覆。
这不是危言耸听,关绍祖的老婆,这个愚蠢的村妇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她的直觉还感到,这可怕的事情会像乌云一样,遮住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而她则会转危为安,逢凶化吉。但后来证明,她的感觉只对了一半,因为她虽然逃过了杀戮的劫数,但却成了一个让他人,特别是让亲戚头疼,而自己却最幸福的人。
“我们正在睡觉。”大队长说。他没好意思说,他正要和老婆干那种事,随后就听到微弱的敲门声,不是像武朝宗想象的那样,能和那天下午的雷声媲美的巨响。“我老婆问,谁?没人说话。我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答应。我是个男人,当家的,没啥可怕的,就是鬼,我也不怕。”他没有说谎,不过,在他披上衣服,走到门前,并打开门以后,情绪就完全变了,可就是老实的农民也懂得自尊比诚实更重要。“我一看,这不是关绍祖那口子吗?她身上都是血,我也没怕。她看看我,就倒了。我屋里的过来,扶起了她。”无意中他说出自己有个无比勇敢的老婆。
“扶到炕上后,给她倒了水,喝了,就醒了,能说话了。她说,你们快去看看我婆婆。我问是啥事,她说婆婆被人杀了,就又晕了过去。我……”大队长觉得这时再隐瞒自己的怯懦是毫无用处的,就红着脸说,“我就叫了几个小伙子,都是我们村的,去了关绍祖家,一看他娘一身的血,有人去把了把脉,还翻了翻眼皮,不知为啥。然后那人就说,死了,被人杀了……”
“你们怎么知道她是被人杀的呢?”武朝宗很聪明地质问道。但赵白对队长的这个问题很不以为然,当然李红又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这……”厚道的大队长一时被问住了,这正是武朝宗要的结果。这验证了他的问话不是像赵白想的那样是废话。
“那一身血,还有她媳妇说的,谁都明白……”
“嗯,有道理,有道理呀。走,出发!”武朝宗忽然大喊一声。反应迟钝的大队长吓了一跳,心想:“这老武,平常看不出来有这么厉害,这一吼,把我的心都震破了。”不由得便由衷地崇拜起武朝宗了。
不过,心真正破了的是关大林的老伴儿。那个过去的妇女干部,利落、机智,嘴上从不饶人,她那颗忽冷忽热的心被利器扎破了,就是这一下子让一个生命消失在这阴雨霏霏的夜晚。
“她的名字叫什么?”武朝宗问大队长。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就恢复到刚看见尸体时的颜色,他想了半天才说:“叫窦金花,娘家是山那边窦家村的。”
“窦金花,名字还挺好听的。”武朝宗想。可嘴上却说:“看了现场再说吧。”他走得更急了。
现场确实如邻居所说的,没什么可看的。毫无疑问,窦金花是死于非命。武朝宗看了看尸体,就命令技术人员和“哼哈二将”仔细勘查现场,自己则对大队长说:“你把她儿媳妇叫来……对了,她儿媳妇叫什么?”
“也是窦家村的,叫窦银花。”
“怎么叫的名字都差不多呢?”武朝宗皱着眉头说。
“是,是。咱山里人,就知道花呀草的。”大队长赔着笑脸,他真怕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刑警队长了。
让大队长和武朝宗没有料到的是,案子发生了意外。后来武朝宗对局长说,这个案子就像游击战,根本不像正常的凶杀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老是出人意料。让他总结出这个重要结论的重要论据之一,就是眼前的这个窦银花。她穿着一身沾满了泥浆的花棉袄,包着白色的头巾,上面也有好多泥点儿。就是这头巾也掩饰不住她腌臜、零乱的头发,一绺发黄的头发从前额耷拉到眉毛上,眉毛下面是一双闪着病态光芒的大眼睛,眼睛下的颧骨泛着两朵红晕,再往下就是笑嘻嘻的嘴唇和闪着白光的牙齿。
“还认识我吗?”武朝宗真的有些害怕了。他已经觉察到这个女人的不正常。
“你是鬼。”窦银花笑着说。
“胡讲什么?”大队长怒叱道。他用愤怒掩盖着恐惧。他比武朝宗更清楚,这个女人有问题了。
“你是小鬼。”窦银花笑得更厉害了。
武朝宗又问了她几句话。她却抬起空洞洞的双眼看着天空,什么都不说。
“你看到那个杀人的了。前几天你还想给我们说些什么,但你婆婆不让,结果把命搭了进去。你也危险,如果不告诉我们实话的话。”武朝宗不耐烦了,他也不管这个女人是否精神失常,只是不断地追问着,“你明明知道,不要装疯卖傻,你是害怕,才装出来的,我说的对吧?可你再装,凶手也不会放过你的。”武朝宗声色俱厉,大队长在一旁,现在才搞明白窦银花是在装蒜。“对,她告诉我这事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他一边想,一边怒吼道:“说不说?再不说,给你喂山。”喂山是这里的一个陋习,将村里或大家族宣判有罪的人绑起来,放到深山老林里,野兽自然会代替刽子手的。
窦银花看了大队长一眼,又抬头看着天空,显然她宁愿和野兽打交道,也不愿意服从大队长的权威。
“你应该说呀!这对你有好处。我们是保护你的。我们是警察,人民的警察,我们帮你抓罪犯,抓杀你婆婆的罪犯,可能这个犯人也杀了你公公和丈夫。说吧,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们。”武朝宗换了一副笑脸。他的演技肯定不如窦银花,如果窦银花是装出来的话,但这时他已经不顾一切了。
“钱,钱……”窦银花忽然说道。
“钱?什么钱?说呀,说下去。”武朝宗兴奋起来,他的两位大将已经在十分钟前来到了这里,也激动地探出头来。可是,窦银花似乎忘了所有的语言,只是记住了“钱”这一个字一样。从那以后,不管谁问,不管是什么时候,她就能说这个字。
“报告!”赵白、李红看出队长遇上了鬼打墙,就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几乎是异口同声,仔细听,李红还是慢了些。
“什么事?”气急败坏的武朝宗用更大的嗓门问道。
“现场什么也没发现,显然凶手是个有经验的罪犯,他消除了所有痕迹,一个指纹都没留下。”赵白说。
“脚印呢?”武朝宗看看阴沉的、还下着小雨的天空,问道。
“也没有,连院子里都没有。”
“扩大范围嘛,到山里去找。”
“这雨……”大队长嗫嚅着。他实在被这三个警察吓破了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武朝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天气,在山里就是有脚印也被水冲走了。”
武朝宗一时语塞。他知道大队长说得对。一个念头忽然在他昏沉沉的头脑里亮了起来,如同黑夜森林中走近的火把一样,他越来越意识到,这个罪犯可能是当地人!
一个死了,一个疯了,那边远的山村里发生的惨剧就像地方戏或地方歌谣一样,只能在当地流传,那是个没有电视的时代。所以,古洛和胡亮自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一个无辜的生命又消失了。他们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用头脑——绞尽脑汁,用体力——累断双腿,用所有的感官投入到本市发生的连环凶杀案中。虽然,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但古洛相信,有时线索会像飞碟一样忽然出现在黑乎乎的天上,那会让人惊奇不已。
果然,伊藤就放起了飞碟。早上,古洛刚上班,昨天询问艾祖兴,让他感到有些疲劳。“老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责备自己居然睡了八个小时。好不容易,他才没有迟到。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还没等他往前迈一步,反应奇快的胡亮已经把听筒牢牢地握在手里了。
“啊!是清水先生呀。”胡亮故意大声说,同时看了古洛一眼。古洛一手拿着热水瓶,一手掀起茶杯盖,正准备给自己泡杯浓茶,一听到清水的名字,就表演了一个电影中的定格。
“什么?你说什么?好!我们马上就去。”
古洛本来想问是什么事,但觉得这样有失风度,就等着喜形于色的胡亮说:“好消息!那个叫伊藤的女人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嗯。”古洛应了一声。他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下来,因为他推测不会有什么信息让案件侦破有质的飞跃。而结果却像一位大作家说的那样,既不是那么好,但也不那么糟糕。
“我拼命想,才想起来。”伊藤还是那副假面具,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套装,按她的年龄来说,她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好了。她文雅地啜了一口咖啡。那时的钱值钱,这一口能值一块钱,让古洛看着眼前的咖啡,不敢喝,虽然是日本人请客。“太奢侈了。”古洛心疼地想。他又看了一眼胡亮,那个腐败分子已经喝了大半杯了,居然若无其事。
“那就说说你宝贵的回忆吧。”古洛说。他的口气惹得当翻译的计敏佳看了他一眼。
“是吗?宝贵吗?那我太高兴了。是这样的,我丈夫说,他有一次去公园里打拳,有个黑大个儿要和他比试。他也答应下来了。”
“嗯。后来呢?”胡亮认为伊藤还要说什么,就催促道。
“没有了。他后来就死了。”伊藤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你说的时间是在你丈夫死的前一天?”胡亮大惊。
“不是前一天,而是当天。当天晚上他出去就没回来。”
“如果推测你丈夫是去和他比武,或者他在路上截住你丈夫比武,并导致你丈夫的死亡,这样的推理是不是太勉强了。”胡亮说。
“嗯,不知道。我只是提供我所知道的,判断是你们的事。”伊藤还是那副样子,似乎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事能打动她。
“有道理。还是由我们判断吧。清水先生您是金先生的亲弟弟,你觉得你哥哥会是因为比武死的吗?”古洛说。
“这……这有些太愚蠢了吧。”清水略一停顿,眉毛很自然地皱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哥哥这个人有些古怪。我说的是性情,他很爱好武术,也愿意和人比试,他管这叫切磋。所以……”
“不是没有可能,对吧?”古洛对这种慢性子的人总是很不耐烦。
“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我还是觉得挺蠢的。可……他这人……”清水的鼻子下面渗出了汗珠,让人看着都不舒服。
“好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了。那就是也把判断委托给了我们。”古洛毅然决然地打断了清水的犹豫不决。
“对了。还有那件事,就是有人看到有人来看望你们……”
“没有,从来没有。我们上回已经说过了。”伊藤比古洛对清水的态度还要斩钉截铁,而且很不满地看了一眼计敏佳。她的眼光是那么恶毒,让古洛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当然,他不知道,日本女人虽然表面上温文尔雅,但她们的内心世界还是女人的,和中国女人、欧美女人没有什么不同。所以这个假面具后面的灵魂和中国街道上破口大骂的泼妇如同孪生姐妹一样。
“我不过是确认一下。”古洛声音小了起来。“假面具”笑了笑,是真正的假笑。
“丧事办完了吗?”古洛转移了话题。
“基本完了。人也火化了,我们要送他的骨灰回日本……”伊藤说。
“一半葬到中国。”清水话音刚落,立刻也被射中计敏佳的目光盯视了一下。
“噢?葬到哪儿?”古洛很感兴趣地看着清水。他的态度仿佛给清水穿上了防弹背心一样,清水无视嫂子的不满,说:“北京。”
“北京?为什么?你们的祖籍是那里的?”
“对。但我们对东北可能感情更深。我哥哥在这里长大,我也出生在这里,但我们祖籍是北京的。”
“噢。”古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忘记了眼前的人们。一个想法就在这时浮现了出来,静悄悄地浮现出来,宛如一条藏在水中的鲨鱼,嗅到了水面上猎物的气味,谨慎地浮了出来。就是从这时起,古洛知道假设的蓝图开始被勾画出来,虽然是张极其潦草的草图,但毕竟可以修改轮廓和线条,并且涂上色彩。
也是这时,胡亮和古洛一样,一条明确的,甚至是闪着光的线条从他那纷乱的头脑中显现出来,这就像是迷宫中的路线图一样。他觉得他也找到了所有案件的关键所在。“黑大汉,是所有案件的关键。不管凶手是不是他,这几个案子的连接点就在他的身上。”胡亮想,即使大海捞针,也要把这个特殊人物找出来。
就在胡亮想竭尽全力去寻找案子中那神秘的中枢般的人物时,这个人正在思考着。正确地说,他的思绪是在回忆和现实中徘徊着,有时是跃动的,有时是在勉强的联系下运动着。“我终于要成功了,要成功了。我没辜负你的希望,我不会辜负的。如同你的一生为了几张纸一样,我也会为此献出一切的,甚至是命。不用了,不用担心了,一切都处理得天衣无缝。我是安全的。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有头脑的。当然这是你教给我的最重要的道理,虽然你没有做到。但正如你说的那样,就是你没做到,才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我。我不光按照你说的去做了,而且做得比你想象的更好。”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浑身的力量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像是旁边的人吐出的烟雾一样,消失在一个女人打开车门后吹进来的强劲的空气中。这就是胜利者一时间的虚无状态,在目标实现后,差不多所有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达到的目标越大,这种忽然失去焦点一样的心情就越强烈。
他看了看窗外,高大的白杨树、零散的村庄向后面飞掠而去。虽然今天是个阴天,但视线却很清晰,遥远的一片树林在雨中氤氲出一片雾气,前面是一条公路,一辆白色的轿车飞似的开着,几乎和火车速度相同,不,好像更快一些。
“我要是有这么辆车就好了。”那时,已经有人开始买车了,但买轿车的人很少,主要是买卡车,为的是搞运输,许多人也因此能过上小康的生活。
“如果……”他的思绪跳动了一下,“我就能买辆车。不,何止车,什么都能买得起。”他兴奋起来,身上都出汗了。他看看对面那个出差的工厂小干部。他张着嘴,流着口水,睡得很香,但也很难看。“下回我就不会坐这种车了。坐软卧!”他大胆地想着。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一个农村妇女——她说是去看她那复员后被分到城市的丈夫——解开怀,露出丰满、雪白的乳房喂着孩子。这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女人,这回我可以好好地找个女人……不,一个可不行,这些年为了这事,我过的什么日子,老道、和尚也不过就这样。”想起女人,他的情绪变得古怪起来,既充满了渴望和信心,但又觉得不踏实,如同风浪中的小船一样,很有可能翻船。“女人是祸水!要小心点儿。”他告诫着自己,其实他这么大了,还没有和女人真正好过。
列车员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乘警,是来检票的。他掏出了票。他知道离目的地还有一半路程,而他的生命或生活将在那里得到彻底的改变,就像点石成金或虫蛹化蝶一样,一个完全不同的他将出现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
武朝宗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终于找到了行动的方向。他是这样思考问题的:首先,他注意到那天下雨,正因为这场大雨,造成了山洪,使杀人者没有留下足迹。当然,即使没有山洪,山里的雨也会冲走地上所有痕迹的。这样看来,这场雨帮助了凶手。如果反过来想,凶手也可能是利用这场雨。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因为从过去和现在的种种迹象看,这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充分考虑到后果的精心设计的谋杀,虽然动机不明。动机当然是一个案件中最重要的因素,但武朝宗并没有凭空推测杀人动机,他知道在目前这只是浪费时间,虽然这是个吸引人的神秘的谜。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刚才的雨。如果凶手是利用雨,那他就知道那天的天气,而那天的天气只有当地人知道,即使是当地人也都不敢肯定,因为山里的天气忽阴忽晴,就像孩子的脸一样。于是,武朝宗大胆推测,凶手很可能在当地等待着下雨,或者其他有利于实施凶杀的天气。武朝宗又想到,山实际上是可怕的,不仅有崎岖的山路,而且在大雨中往往会改变地形地貌,让人迷失方向,原来是一马平川,却忽然变成万丈深渊。凶手敢在这种天气里杀人,就有把握逃跑,而逃跑就要知道地形,也能在最大程度上估计到自然变化的程度和严峻程度。那么,很自然,凶手了解这座山。
当他抽着烟,在充满了脚丫子臭气和烟雾的办公室里,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推理时,全场的人,包括一贯严肃的局长都被震惊了。他们这才知道眼前这个面如锅底、眼悬铜铃的男人,过去和他们是那么熟悉的男人,原来是个天才的侦探。他的推理是那么缜密,那么有说服力。局长不禁赞叹道:“好呀!滴水不漏呀。”
平常看不出有嫉妒心的赵白这次终于暴露了他狭隘的心胸和灵活的头脑。当然他的嫉妒让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就是说,这个人是当地的村民。”他大着胆,同时也抑制不住他的不服气。
“对。我们应当从这里着手。”武朝宗的声音像霹雳一样,更引得人们的赞叹。“这个武朝宗,真是好样的,说话都这么有劲儿。”人们心里想着,脸上不由得就流露了出来。这让武朝宗更得意起来,他用更大的声音喊道:“行动!”
“行动!”局长被感染得伸出手臂跟着喊了一声。但他立即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失领导的庄重,就尴尬地放下了手臂,很自然地从桌子上拿起了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