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警车停稳,约翰尼·肯德尔就第一个跳了下来,举着手枪冲进了小巷。他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看着逃跑者在雪地上留下的歪歪斜斜的足迹,他就断定那个家伙已经跑进了一条死胡同,“这回他可逃不掉了!”
“赶快出来,我是警察!快!”他大声喊道。四周没有回应,只有呼啸的风声穿巷而过,似乎还有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绝望的喘息声。肯德尔身后传来拉辛警官急促的脚步声,他知道,同伴此刻也已经掏出了手枪,双眼正在紧张地搜寻着。
肯德尔和拉辛是在追踪一个歹徒,那个家伙砸碎了临街一个酒店的橱窗,还抢走了好几瓶杜松子酒。
晚上的月色很好,幽深的小巷洒满一片蓝白色的光。借着月光,肯德尔突然发现他追踪的那个人就在前面二十英尺的地方。那个人手中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闪闪发亮,还微微晃动着,肯德尔来不及过多思考,瞬间就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砰”的一声,那个歹徒就应声倒向小巷尽头的栅栏边,“砰砰……”肯德尔仍没有停止射击,“肯德尔,他都倒地了,难道你疯了吗?”直到拉辛惊叫着冲过来,把他的手枪打落并一脚踢开,枪声才停止。
肯德尔的行为显然是严重违反了纪律,所以,他没等有关部门来调查,就在两天之后辞掉了工作,然后离开警察局,开车朝着西面的方向驶去。坐在他车里的还有一位姑娘,名叫桑迪·布朗,是他的女友,他们原计划在一个月内完婚的。肯德尔是个很有个性的男人,发生了这件事后,即使是对于布朗这样亲密的人,开始时他也没有吐露半个字,直到汽车开出了三百英里后,他才对布朗说了这件事。
“那家伙是一个老酒鬼,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喝酒。事发那天,他先是砸碎了酒店的橱窗,偷走店里好几瓶杜松子酒,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那条小巷子深处喝了起来。我发现他时,他正举着一瓶酒在喝。在月光的映照下,那个酒瓶子闪闪发亮,还有些晃动,当时我以为那是一支手枪或是一把刀,于是就扣动扳机,射出了第一发子弹。看见他倒地之后,我似乎才意识到那不过只是一个酒瓶子。或许是我对自己莽撞的懊悔,或许是我对眼前这个不务正业、嗜酒如命的老酒鬼的气愤,总之,我失去了理智,继续举枪射击,直到拉辛警官上来阻止了我。唉!我当时是怎么搞的?”说着,他用微微颤抖的双手从衣袋里掏出烟,点着一根,“如果不因为他是一个酒鬼,上司肯定是不会饶过我的,那么我可能就要到大陪审团前接受审判了!”
坐在一旁的布朗静静地听着,很少质问她所爱的人。布朗是个漂亮的姑娘,高高的个子,一头深褐色的头发剪得像男孩子一样短,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样子,甜甜的,很容易让男人们魂不守舍。不过,你不要以为她总是这么文静和男孩子气,从她的笑容以及淡蓝色眼睛深处跳动的神情可以看出,她似乎还有着女人的另一面。
“亲爱的,别自责了,我看那个酒鬼还是死了的好,否则他在那个小巷里喝醉了,也一定会被冻死的!”布朗轻轻地安慰说。
“当时我朝他开了三枪,只是为了保险,如果当时他真的拿着枪,我不是很危险吗?再说了,他还偷了好几瓶杜松子酒呢。”肯德尔一边把车稍稍向旁边靠了靠,避开高速公路上的积雪,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你敢肯定那个人手中就是武器吗?”
“我没有想那么多,因为当时的情况很紧急。我听拉辛警官说过一件事。他认识一个警察,在一次追捕逃犯时,一个逃犯先是举手投降,然后突然开枪射击,结果这名警察被打成了残废。我可不想白白死掉或成为一个残废人,如果要说我当时想到什么的话,或许我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肯德尔,我们还是不要再走了,我觉得你应该留下来参加听证会,我相信会有公道的。”
“你说什么?我才不干呢!因为那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解雇我了。”
肯德尔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只见他抽着烟,又顺手打开一侧的车窗,让寒冷的空气吹拂着他的金发,一言不发地开着车。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是一个英俊魁梧的男人,在此之前,他的举止总是很沉稳。
“可能我这人并不适合当警察。”他突然开口说道。
“那你想去做什么呢?我们总不能像现在这样吧,居无定所,在没有人追逐你的时候四处逃亡?”布朗不无忧虑地说。
“你放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会发现一个可以留下的地方,到时候我去找份工作,然后我们就结婚。”看着他一脸憧憬的样子,布朗苦笑着。
“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除了逃亡,你还能干些什么呢?”
“我,我可以去杀人!”他凝视着车窗外面的雪,一字一句地回答说。
“啊?!”布朗暗暗吃了一惊。
他们开车又走了一段时间。肯德尔知道,前面有一个镇子叫七星湖,离这里已经不远了。其实,七星湖这个名字倒很适合这个镇子的过去,与它的现在却不太相符。过去,这里最明显的标记就是冬天结了冰的湖边那一栋栋旧别墅,还有那留着深深车辙的泥土路。虽然七星湖离本州最大的城市只有一小时的车程,但是近年来它却没得到什么发展,并未如人们期望的那样变成一个时髦的郊区小镇。
或许是七星湖这个典型的中西部小镇的气氛让肯德尔着了迷,或许是他已经厌倦了不停地劳顿奔波,“我们就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吧。”他对布朗说,然后将车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加油站。
布朗下了车,向四周看了看说:“整个湖面都结冰了。”看起来,她觉得这儿不是个适合生活的地方。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不是来游泳的。”
“当然不游,可是,这种避暑胜地的冬天要比一般城市冷得多呀。”
最后,他们俩还是统一了意见,决定留下来,因为他们看到,随着高速公路的建成,七星湖这里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避暑胜地了。于是,他们就在附近找了家汽车旅馆,租了两个房间,暂时住下了——因为布朗不愿意在结婚前与肯德尔同居。
第二天早晨,肯德尔和布朗就分头出去了,一个是去找工作,另一个则是去找更合适的公寓。肯德尔找工作时并不顺利,他一连找了两个地方,都是空手而归,这让他不禁有些沮丧。当他找到第三个地方时,那里的人也对他摇摇头说:“你看,这里没有哪家是在冬天雇人的,很抱歉!”那个人看着肯德尔高大魁梧的身材,接着又对他说,“你这么健壮,为什么不去警察局试试呢?那里或许会要你的。”
“谢谢你,也许我会去的。”
肯德尔离开这里后,又去了几处,但也同样没有人雇用。他因为此前发生的那件事,其实并不愿意再做警察工作,但现在如果没有一份工作,他和布朗的生计就难以维持,“看来,我也只能按照那位先生说的,再去警察局试试了。”他一边默默地想着,一边向警察局走去。
“警长先生,你好!我叫肯德尔,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
“噢,你好!我是这里的警长,名叫昆丁·达德。”他坐在一张桌子后面,长着一脸胡须,说话时嘴里还叼着一支廉价雪茄。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书信、报告和通缉名单都散乱地扔在那里。
肯德尔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精明的政客,显然是从七星湖那些有钱人中选出来的。
“我这里的确需要一个人。你知道,现在是冬天,每年这个时候我们总要雇人沿着湖边巡逻,重点看守那些湖边别墅。天冷了,别墅主人就搬回城里去住,他们把一些值钱的东西留在那些旧房子里过冬,当然希望能得到保护。”
“你还没找到人吗?”肯德尔问。
“哦,前些天我这儿有一个人。”警长说。接着,他又继续问道,“你干过警察这一行吗?”
“干过一年多,是在东部警局。”
“噢?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因为我想旅行,所以就辞职了。”
“你结婚了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只要找到工作,就准备结婚。”
“哦,是这样的,小伙子,我刚才说的这份工作是上夜班,每星期薪酬只有七十五元,你干吗?当然,如果你工作出色的话,到了夏季我还会继续雇用你的。”
“那我具体都做些什么?”
“每隔一小时,开着巡逻车围着湖边巡逻一遍,重点检查那些旧别墅,不要让孩子们进去。就是这些事。”
“你们遇到过麻烦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肯德尔,说,“依我看,你很有能力,不会有什么事情难住你的。”
“那,我必须要携带手枪吗?”
“当然了。”
“那好吧,我可以试一试。”肯德尔想了想,明确地说。
“很好。不过你要先填一些表格,我需要和东部的警局核对一下,但这并不妨碍你马上开始工作。”说着,达德警长从腰间抽出一支手枪,“给你,我先带你去看巡逻车,今晚你就可以开着它执勤了。”
肯德尔接过警长递过来的左轮手枪,心里不禁震颤了一下。尽管这支枪和他在东部警局使用的那支不是一个牌子,但它们却非常相似;所以,当他的手一摸到冰凉的枪把时,那天晚上在小巷中发生的事情就浮现在脑海里。
肯德尔离开警察局,回到了汽车旅馆。他对布朗说了这件事,但布朗只是盘腿坐在床上,表情平静。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凝视着他,说道:“肯德尔,你怎么一个星期还不到,就又这么快拿起另一支手枪呢?”话语中明显带有一丝抱怨。
“你放心,我不会使用它的,我向你保证。”
“如果你巡逻时看到有小孩子破门而入,你怎么办?”
“听我说,布朗,这是工作,而且是我唯一熟悉的工作!你想想,每个星期我可以得到七十五元,足够我们的结婚费用和以后的生活了。”
“其实,我们怎么都可以结婚。再说了,我刚刚也在超市找到了一份工作。”
两人都不再说话,屋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肯德尔把头转向窗外,默默地看着远处山坡上那星星点点的积雪。又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已经对警长说了,同意接受这份工作,布朗,我还以为你听到后会很高兴呢。”
“没错,我是为拥有你而高兴,所以我总是站在你一边。但是,你已经杀过一个人了,我不想让你再去杀人。听我说,肯德尔,我真的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亲爱的,别担心,为了你,我也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肯德尔走到床边,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那天晚上,达德警长先是带他围着湖巡视了一遍,然后在一栋空无一人的别墅前停下,教他怎么发现有人进入别墅。天气非常冷,一轮明月照在结冰的湖面上,泛着蓝白色的光,如同镜子一般。肯德尔穿着自己的衣服,能表明他是警察的,只有一枚警徽和那把手枪。他很认真地听着警长的指示,虽然这份工作有点儿枯燥乏味,但他还是很快就喜欢上了。
“记住,你每隔一小时就要巡视一遍,每次大约二十分钟,但也不要太机械了,否则别人会掌握你的巡逻规律,钻空子。你要不断变换巡逻时间和路线,同时也要沿途检查一下酒吧,尤其是周末,更要多留神,因为有一群少年经常去喝酒,他们喝醉后常常会闯到别墅里去。”
“怎么?他们冬天也到这儿来?”肯德尔疑惑地问。
“谁说不是呢?其实这里已经不是一个避暑胜地了,可那些别墅的主人就是不相信。”
他们沿着湖边继续开车前行。这时,肯德尔似乎觉得腰间的手枪沉甸甸的,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对警长说实话:“警长先生,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哦,什么事?”
“我在东部警局值勤时曾杀过一个人,就是在上个星期,那人是个酒鬼。当时他抢了一家酒店,我在追捕时误以为他带了枪,所以就开枪打死了他。我之所以辞职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因为警局对这件事要展开调查。我想,你在与东部警局核对时,一定也会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应该主动告诉你。”
达德警长点了点头,看着肯德尔说:“你对我说了实话,这很好,可是我并不会因此而对你产生不好的看法;而且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完全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的人,放心吧。记住,在这里不能有严重的事情发生,那几个喝醉的少年可能是你所面对的最危险的事情,但你对付他们是不需要手枪的。”
听了达德警长的话,肯德尔心存感激,他连忙说:“请你放心,我明白!”
两人说话间,车子已经驶离了湖边。“你把我送到法院门口就行了,然后你自己就去巡逻吧,祝你好运!”达德警长挥挥手离开了。
大约一小时后,肯德尔开始了他第一次的巡逻工作。他缓慢地开着车,把目光主要集中在那些别墅区,严防从湖面上来的入侵者。“咦,远处怎么有几个黑影在晃动?”他赶快将车靠上去,结果发现只不过是四个溜冰的小孩儿。他又开车来到湖的最尽头,那里有几栋别墅,他下车随意检查了一下。不远处有几个酒吧,他把车开到一个叫“蓝斑马”的酒吧门前停下,只见这里停放的汽车和进去消遣的人都比别处多,人们的寒暄声和笑声不时地传出,即使在屋外,也可以感受到周末的快乐气氛。
肯德尔将大衣敞开,有意露出里面的警徽。他在酒吧里走了一圈,发现大多都是出来约会的年轻人和一些中年妇女,并没有那一群少年。
他跟店主聊了几句就走出门,正准备上车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喂,副警长!”
“出了什么事?”他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细高个的男人站在酒吧的台阶上在喊他。看模样那个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只见他慢慢地从台阶上走下来,一直走到离他几英寸的地方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你,你知道吗,直到上个星期之前,是我一直在干这份工作。”
“是吗?”肯德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难道老达德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要解雇我吗?”
“没有哇!”
“得了,等你有空儿的时候,就问问他为什么不用米尔特·伍德曼了吧。”
“我?”
“这里面有奥妙,明白吗?”说完,那个细高个男人笑着转过身,又回到酒吧里去了。
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肯德尔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好耸耸肩,又钻进了巡逻车。
坐在车里的肯德尔还在琢磨着:“刚才那个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丢掉了工作肯定很痛苦,但这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呀。”接着,他的思绪又转换到布朗和他们的未来生活上,他想,“布朗一定在汽车旅馆里等着他……等他上完夜班回到他们的房间时,她可能还在睡觉。那他就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然后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直到她醒来。当她睁开迷人的蓝眼睛,一下子就拥进他的怀里,温柔地说:‘嘿,回来了,累吗?’让他陶醉不已。”
下班后,肯德尔回到家里,布朗果然还没起来,他一直等到她醒来。
“你回来了?工作怎么样?”布朗问。
“很好,我想我会对这份工作感兴趣的。起来吧,我们一起去看日出。”
“不行,我今天要去超市上班。”
“别瞎说了,如果我们俩都上班的话,一个是白班一个是夜班,我根本就见不着你,那怎么行?”
“可是,肯德尔,我们需要钱呀!这里我们住不起。”
“我们今天不谈这件事了,好吗?”说完这句话,肯德尔突然意识到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的笑声了,因为她的笑声是自己情感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这让他不禁感到有些悲哀。
第二天晚上,肯德尔又和第一次一样,每隔一小时就开车绕着湖边巡逻一遍,还是经常在拥挤的酒吧前停下车,进去检查一下。来到“蓝斑马”酒吧时,透过弥漫的烟雾,他又看到了米尔特·伍德曼,只不过这次他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下班前,肯德尔向达德警长提到了他:“警长先生,我星期五晚上遇见了一个人,他叫米尔特·伍德曼。”
“哦?他找没找你麻烦?”达德警长皱着眉头说。
“没有。他只是让我问问你为什么要解雇他。”
“你真的想知道吗?”
“不,这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这就对了。如果他再找你麻烦的话,你就告诉我。”达德警长说。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呢?”肯德尔听了达德警长刚才的话,有些不安地问。
“不为什么,你只要小心一点儿就行了。”说完,达德警长就忙别的去了。
星期二晚上,刚过了半夜,肯德尔就把车开到“蓝斑马”酒吧的门前。这时酒吧里几乎没有人了,店主热情地迎上来说:“噢,先生,你来了,我们喝一杯吧?”
“好的。”他接受了店主的好意。
正当他举起杯子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副警长。”他听出来了,那是米尔特·伍德曼在说话。
“你好,我叫约翰尼·肯德尔。”他为了不找麻烦,就尽量友好地说。
“噢,这个名字好,你大概也知道我的名字了吧?”他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昨天晚上在电影院看到了你们,你的妻子真漂亮。”
“哦。”肯德尔本能地往一旁闪了闪。
“请问,老达德告诉你他为什么解雇我了吗?”伍德曼继续微笑着说。
“我没去问他。”
“噢,你真是个好孩子!不乱打听就能保住那份一星期七十五元的工作了。”说完,他突然大笑起来,“再见!”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肯德尔将杯中的酒喝完,也跟着走了出去。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他坐在巡逻车里,看见前面路上伍德曼汽车的尾灯闪了一下,然后就迅速消失在拐弯处。这时,他突然产生了一股想要跟踪那个人的冲动,于是也猛踩油门儿追了过去;然而当他到了拐弯处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自那以后的几天里都很平静,但是到了星期五那天,却发生了让肯德尔吃惊的事情。他白天睡不踏实,顶多睡四五个小时。那天刚到中午他就醒了,于是决定去超市找布朗一起吃午饭。他一到超市,就看见布朗正在收银台跟一个男人聊天,那个人就是伍德曼,他们聊到高兴时,还会像老朋友一样开怀大笑。肯德尔愣住了,他悄悄地离开超市,绕过那个街区,边走边暗暗对自己说:“他们一定是偶然碰到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当他在外面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超市时,布朗正在收拾台面准备去吃午饭,而那个伍德曼也已经走了。
“你的朋友是谁呀?”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朋友,什么朋友?”
“就是刚才跟你聊天的那个人,我几分钟之前经过这里,看见他在这儿,你们好像聊得很愉快。”
“你说的那个人呀,我不认识,他只是一个顾客,经常到超市来闲逛。”
此后,肯德尔再没有提起过这事儿,但那个周末布朗也没有催他赶快结婚,这使他很奇怪。
星期一晚上肯德尔休息,达德警长邀请他和布朗去他们家里吃晚饭,布朗很高兴地接受了。他们如约到了达德警长家,发现警长太太是个年轻漂亮的金发女人,她非常热情,招待得也很周到,给肯德尔和布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吃过晚饭后,达德警长带着肯德尔来到自家的地下室,里面布置得像一个工作间,“这是我平常消磨时间的一个地方,可惜,我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达德警长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电钻,在手里摆弄着。
“你的工作的确很忙。”
“没法子,我实在是太忙了,但我喜欢你做的工作,真的。”
“谢谢!”肯德尔点了一支烟,将身子靠在工作台上,“警长,我想问你一件事,我以前没有问过。”
“说吧。”
“你为什么要解雇米尔特·伍德曼?”
“怎么,他找你麻烦了?”
“没有,我只是好奇。”
“好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做这份工作的时候,经常把车停在‘蓝斑马’酒吧那边湖的尽头的灌木丛中,然后他就带着姑娘进入某个别墅过夜。那家伙的任务是保护那些别墅,而不是把它们当做他幽会的场所,我不能容忍他这种恶劣行为,所以就把他解雇了。”
“看来,他很会赢得姑娘们的欢心了?”
“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勾引女人的酒鬼,当初我就不该用他!”达德警长恼怒地说。
肯德尔跟着达德警长离开地下室,又回到楼上,只见两个女人也在愉快地聊着什么,他们不再谈起伍德曼的事。
第二天晚上,肯德尔在例行巡逻时,又在“蓝斑马”酒吧看到了伍德曼,他就躲在路边的树后面,一直等到伍德曼从酒吧里出来,才上车悄悄地跟踪他到了那个拐弯处;因为上星期伍德曼就是在那里消失的,他想看个究竟。他看见伍德曼的车拐进一条狭窄的车道,顺着那条车道,可以直达湖边的别墅,他一直跟踪到两栋别墅之间。
“那个家伙肯定是进别墅了,我该怎么办?虽然我的职责是阻止不相干的人进入这些别墅,可这个人是伍德曼,我还不想现在就和他发生正面冲突。再说了,他也肯定不会服服帖帖听我的,到时候我可能不得不使用手枪。”一想到可能要用枪制服对方,肯德尔心里就有些异样,他点燃了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办。最后,他还是离开了这里,没有对伍德曼采取任何行动。
第二天,达德警长递给他一份油印的名单,“你看,这是一份新的住址电话单,所有的别墅都列在上面,还有一些酒吧的电话号码也附上了,这些都是你夜间巡逻时要检查的地方的电话号码,把它留给你妻子,这样她在夜里就能找到你了。”肯德尔接过来,点了点头。
按说达德警长应该知道他和布朗还没有结婚,但他却总是称布朗为自己的妻子。
“你们还住在汽车旅馆吗?”达德警长问。
“是的。”
“看到过伍德曼吗?”
“是的,我昨天晚上在‘蓝斑马’酒吧那里看到过他,但没有跟他打招呼。”
“哦。”达德警长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晚上,肯德尔又准备出去巡逻,他向布朗道别,但布朗似乎显得非常冷淡。
“你怎么了?”他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工作太累了吧,星期四人们就开始进行周末购物了。”
“那个家伙又来了吗?”
“谁?”
“就是上次我看见和你说话的那个人。”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是一个顾客,经常来,怎么了?”
“布朗,我……”肯德尔向她走去,想亲吻一下她,但她躲开了。
“肯德尔,我觉得你变了,就像个陌生人一样。自从你杀了那个人后,我本以为你会真的为那件事而难过,可是,可是你现在又拿起枪干起了这种工作。”
“可是我从来没有把它从枪套里掏出过,而且我还向你作过保证。”
“到现在还没有?”
“如果你总这么想,我很抱歉!好了,我要去巡逻了,我们明天早晨再谈吧。”他边说边朝外走,觉得手枪碰了一下他的臀部。
夜里很冷,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大概是临出门时和布朗产生不快的原因,肯德尔今晚的车开得很快,还不到十五分钟就绕完了一圈,他没有朝沿途拥挤的停车场看一眼。
在第二次巡逻时,他试图找出伍德曼的汽车,但是没有找到。
他又想起了布朗。
将近半夜时分,月亮穿过云层照在结冰的湖面上,明晃晃的,更增添了阵阵寒意。肯德尔把车开回镇里,他想再添加一件衣服。当他来到他住的汽车旅馆时,发现布朗并不在房间里,而且床铺很干净,没有睡过,“这么晚她去了哪里?”他不禁有些疑惑和担忧。
穿好衣服,肯德尔又把车开回湖边,他试图在别墅群中寻找伍德曼进过的那座别墅的灯光;但是那些别墅都像哨兵一样,黑糊糊地站在那里,并没有灯光和人影。他又把车开到“蓝斑马”酒吧门口,进去查看,也没有伍德曼。店主递给他一杯饮料,他就靠着吧台边慢慢地喝着。布朗深夜不在旅馆里,四处也不见伍德曼的踪影,这两件事搅和在一块儿,让他的心情越来越糟糕,以至于当一个大学生到吧台想为他的女朋友买一杯酒时,他竟然粗暴地对他大喊道:“出去,出去!你们还不到喝酒的年龄!”要知道,他从前可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大约到了凌晨两点钟,他正在检查路边的一对夫妇时,突然看到伍德曼的汽车飞驶而过,伍德曼的身边还坐着一位姑娘,用一块大头巾裹着头,他想:“她要是布朗的话,我就杀了她!”
第二天早晨,布朗正在梳洗,肯德尔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我去看晚场电影了,怎么了?”接着,她点着一支烟,转过脸说,“我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坐在这里,难道你就不能理解吗?”
望着布朗那一脸哀怨的神情,肯德尔不禁有些内疚,连声说道:“我理解,非常理解。”
再后来的一个晚上,肯德尔提前离开自己的房间,开车来到别墅群。他先是把车停在伍德曼曾经用过的一个地方,然后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栋别墅走去。那里似乎很正常,也没有人进入的迹象,他又将目光转向车道另一侧的一栋别墅,发现它面对湖面的一扇窗户没有关,于是他就悄悄地爬了进去。
进入别墅内,他看到里面布置得很精致,落地灯和家具都用大块的白布罩着,避免从窗缝透进的灰尘落到上面。当然,他并不是为了来看这些东西的。他四处找着,终于在楼上的卧室里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几个啤酒瓶被整齐地摆放在一起,床单没有被抚平,桌子上的烟灰缸里丢着布朗抽的那种牌子的烟蒂。虽然看到这些,但他还是努力告诫自己: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布朗不是那种人!不经意间,他又看到地板上有一个揉搓过的纸团,捡起来一看,他看清那是她用来擦口红的。他把纸抚平,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张纸就是达德警长在两天前给他的住址电话单,当他回家后把这张纸交给布朗时,她顺手塞进了她的钱包。
他现在全都知道了!
他将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然后就悄悄地从窗户爬了出去。他不能在这里过多停留,他担心伍德曼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或许就是今天晚上,因为伍德曼也不敢长时间不收拾这些东西。如果不把上一个姑娘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他是绝对不敢再带另外一个姑娘来的。
“今天晚上的姑娘会是哪个?一定又会是布朗!”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颤抖起来。
肯德尔离开别墅,开车来到了“蓝斑马”酒吧,为了排解心中的烦恼,他向店主要了两杯酒喝,然后又开始绕着湖面巡逻,他一直在寻找伍德曼的汽车,但是没有找到。
到了半夜时分,他再次回到酒吧,问店主:“今晚儿你看到伍德曼了吗?”
“噢,看到了,他进来抽烟喝酒了。”
“好,谢谢!”
肯德尔快步走出酒吧,来到电话亭,他往汽车旅馆打电话给布朗,但没人接。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驾车又向那栋别墅驶去,那里依然没有灯光,但这次他看到了伍德曼的汽车,“没错,他们就在那里!”
肯德尔把车停在别墅的一侧,但是没有下车。他在车里坐了很长时间,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然后,他从腰间抽出了手枪,经检查,他知道里面装满了子弹。又过了一会儿,他开车回到“蓝斑马”酒吧,又喝了两杯酒。
当他再回到别墅时,看见伍德曼的汽车还在那里。他走到前门,悄悄地打开窗户,一步一步,当他沿着楼梯上去时,已经能听到他们的低语声了。卧室的门是敞开的,他先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以便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里面的人显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伍德曼,你滚出来!”他大吼道。
那人听到有人叫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骂骂咧咧地从床上起来,“他妈的,是谁在喊我?!”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门外响起“砰砰”两声枪响,是肯德尔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开枪了。卧室里传出女人惊恐的尖叫声,但是肯德尔不肯罢休,他还是不停地扣动着扳机,“砰砰……”这次他不用担心拉辛警官冲上来打掉他的手枪了,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他要把六发子弹全部射向床上的那对狗男女。
子弹打光了。他扔下手枪,划着一根火柴,走了过去。只见伍德曼像死狗一样趴在地板上,身下是一大摊血,床上的那个姑娘也在床单下一动不动,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猛地一掀床单,“啊?不是布朗,是达德太太!”
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他知道,再没有下一个小镇,没有新的生活了。
但是,为了布朗,也为了他自己,他不得不在天寒地冻的时节继续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