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的办公室乌烟瘴气,霍姆斯面前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早上八点他就从档案室调来了成打的文件,忙得他连午饭也没吃。那些文件都是受害者的名单,这些受害者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亨利·莫科伦。
下午的时候,警官不停地在打电话,霍姆斯想知道这些家属现在的情况,试图从中寻找一些可能会在4月2号作案的人。照理说这种事应该由他安排下属分工完成,但他清楚那些手下和希金斯一样,不在乎亨利的死活。
到了晚上九点半,门外出现了来人的身影。没等对方敲门,霍姆斯就说出了“请进”这个词。
“头儿,有个好消息。”希金斯站在警官面前,“我们发现了一个家伙,他不是镇上的人,三天前来到了这儿,前天刚到的时候一直和镇民打听亨利的消息。”
“他叫什么?”
“卢克,他瞎了一只眼。”
“我不记得L打头的文件里有卢克这个名字。”
“对我来说这一点儿也不奇怪,亨利是个嗜血魔王。”
“谁报的案?”
“服装店的老板,卢克借他的店铺使用了洗手间,还打听了亨利的住处。”
“所以那个老板来报案?”
“没那么简单。”希金斯提了提帽檐,“他看见卢克的腋下有把手枪。”
“你们问出点儿什么了吗?”
“当然,所以我才向你道喜。”希金斯美滋滋地说,“他承认了恐吓信的事。”
霍姆斯眼睛一亮,迅速说道:“我们总算没白忙,快带他进来!”
希金斯走到门外,往某个方向打了两下响指,一位警员领着卢克来到门边。警员离开后,希金斯往卢克身后推了一把,跟着关上办公室的门。
“坐吧。”霍姆斯警官指着桌前的椅子。
名叫卢克的家伙是个秃头,看上去差不多四十岁,左边眼眶里镶着廉价的假眼球,右手手臂上有一个老鹰文身,他的鼻息很重,呼吸的频率也极快,每次喘息都像是一头捕食的猎豹一样。
“说吧,说说亨利和你的私人恩怨。”警官发问。
卢克举起戴手铐的手,指了指左眼。
“怎么弄的?具体点儿。”
“八年前的6月20号,那天晚上他杀了我父亲。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父亲在建筑工地上班,一次事故中从高处落下,成了终身瘫痪在床的废人。我打了四份儿零工,没日没夜的干活儿,还得照顾卧床不起的老头子。有一天亨利找上了门,声称我父亲欠他一笔钱,那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高利贷,这事儿我压根就不知道。我去向老头子核实,得到的竟是一个肯定的答复,借款的理由更让我恼火,那个老不死的居然想要给抛弃我们父子的婆娘一件生日礼物,好像是一条项链什么的,真是该死,这事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没等我开口,亨利就走到屋子里一通乱翻,这可惹恼了我,我们打了起来。中途他向我开了枪,子弹打在了我的腹部。”卢克说到这里,掀开衣服向警官展示肚脐右上方的伤疤,“我倒下之后,他就对床上的老头子开了两枪,父亲当时就没气了。当他想要开枪结果我性命的时候,警车鸣笛了,亨利丢下我从后窗逃了出去。”
“然后呢?”警官为卢克倒了杯苏打水。
“我失去了知觉,警察把我送进了医院,我在病床上躺了足足三个礼拜。出院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亨利报仇,我通过几个小混混找到了他的下落,也见到了本人。这当中我们打了一架,眼睛就是在那时候被他伤到的。本来我占了上风,我把他压在了身下,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又出现了警察,我能做的只有逃跑。再然后,当我想要找亨利的时候,被人告知他已经不在芝加哥了。为了找他,我几乎踏遍了整个美利坚,昨天晚上我来到了蒙特里斯小镇,多方打听才摸清了仇人的下落。”
卢克说完后,霍姆斯用手打翻了那杯苏打水。“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你在编故事!”
“怎么?”希金斯不知所云地问道。
“这小子声称自己在病床上昏迷了三个星期,这期间亨利竟没把他给干掉!还有故事里的警察,这简直太荒谬了,为什么总是在紧要关头突然出现?你我都知道,即便是巡逻警察也不会单枪匹马地闯入枪击现场!除此之外,杀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如果卢克真的在打斗过程中占了上风,他完全可以抢在所谓的警察赶到之前拧断亨利的脑袋,可惜的是,这个复仇心切的小子却在紧要关头选择了跑路!”
希金斯听完后脸色变了,蒜头鼻子恶狠狠地对卢克咆哮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还有两件更重要的漏洞。”霍姆斯正色地看着卢克,“在你的故事里,警察赶到时应该会看见被你打伤的亨利。我必须得提醒你,在干掉你父亲之前,亨利就是个无情的刽子手了,如果他真的被警察发现,早就被送上了电椅,这是其一。其二,你声称给亨利投了恐吓信,那么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干掉他?八年前你可以压在他身上,八年后你的自信心飘哪儿去了?”
一连串的反驳让卢克迟迟没法开口,在警官提及恐吓信时,卢克忍不住为自己辩驳:“警官,就像你看见的一样,我只剩一只眼睛了。对一个半瞎之人来说,陌生的住宅并不是下手的最佳时机,我总得把亨利引出屋子,他的房子附近没有别的建筑,这会让我的视野更加开阔。”
话音刚落,警官立即说道:“你就继续编吧。你向镇民打听亨利的消息,总会有人告诉你亨利去教堂的事,你又何必写什么恐吓信?”
“头儿,我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希金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双手紧紧地摁住卢克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我也是。”警官点头赞同,“不过卢克的身份并不难猜。想想看,4月2号将是某个神秘人物对亨利动手的日子,为什么偏偏在4月1号这天,出现了自投罗网的卢克?答案非常明显,有人希望警方相信复仇者提前落网,那样一来警方就会在押送过程中放松警惕,所以才花钱雇了卢克。”
卢克没说话,他的额头上出现了冷汗。
“你的雇主是谁?”希金斯把拳头狠狠地砸向卢克半边的锁骨。
“我不知道。”卢克有气无力地说。
“那就再给他来一下。”警官提议道。
“不,别打。”卢克带着求饶的腔调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在离这儿十英里的‘蓝灯酒馆’打工,前阵子我接到一通电话,对方的声音经过处理我分不清是男是女,那人向我提供了这个差事,给我开了五万美元的价。大伙儿都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有钱就挣,这种事情我不会拒绝。”
“你收到了汇款?”
“不是汇款,那人把两万美金丢在了我家的信箱里,那些钱都是现金,他在电话里说事后会给我剩下的三万。我不知道他的模样,我发誓我真不知道!”
希金斯问道:“近期酒馆里有什么新面孔吗?”
“酒馆靠近公路,每个晚上都有新面孔,我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
“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口音吗?”
“让我想想。”卢克经过简单的回忆,说道,“他说的每句话都是两个词往外蹦,不过,听起来像是法国人。”
“法国人?”霍姆斯警官立即转过身回到办公桌前,他开始翻动那些曾经看过的资料。几分钟后,他挑出一份文件,把上面的照片展示给手下看,“这是亨利众多仇家当中唯一的法国人,他叫皮埃尔,亨利曾经和他黑吃黑,为此他蹲了半年左右的苦牢。两小时前我联系过他,这家伙恰好是在一个酒馆接的电话,当时酒馆里好像有个老汉在唱爵士乐。”
“唱爵士乐的老头儿?”卢克瞪大了唯一的眼睛,“‘蓝灯酒馆’是有这么个老东西!”
“运气不赖。”警官把资料交给希金斯,“影印上面的照片,叫弟兄们去酒馆打听皮埃尔的行踪,越快越好。”
“他怎么办?”希金斯指着倒霉的卢克。
“带他去监禁室,关他24小时。”
“乐意效劳。”
“嘿!”卢克抗议道,“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没触犯法律!”
警官看着被希金斯拖出门外的卢克,补充道:“给他吃点儿苦头,让他知道钱没那么好挣。”
卢克被带走后,办公室又只剩下警官一人了,他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离4月2日只剩下一个小时了。望着滴滴答答的秒针,霍姆斯又点燃了一支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