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哀·哈特巴尔的口述记录:
在我所知的一切关于“狂喜的火焰之角”大马戏团的伟大传奇里,有这样的一个故事。那还是在特拉伯家的佩吉(Peggy)刚刚离开苏联的时候:一夜之间,这个国家的一切就像涨潮时的沙堡那样土崩瓦解了。佩吉没能如她母亲所期待的那样,留在国家大马戏团驯兽班里成为一名年轻的功勋演员。在她返回西欧的途中,“火焰之角”也正在四处演出。他们像两只无头苍蝇,和其他众多失去追求的东欧杂技艺人们一道,在欧洲那饱含着不安的土地上勾勒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轨迹来。
在这里有必要声明一下:佩吉仅仅是串场人物,作用是表明年代——事实上,故事的真正主角是“火焰之角”的大魔法师胡安(Juan),有主见的西班牙人。在那些马不停蹄的岁月里,他的名声像瘟疫一样散播开来:观众们如流水一般奔流来去,那些每次表演时都全然不同的、华丽又诡异的魔术技巧却同他的真实身份一道,被公认为是绝不可解的伟大谜团。
现在当然已是一切成谜,只有一张摄于1989年的后台照片向世人展示过大魔法师上妆时的背影。他在台上永远都以一只巨大的粉色兔子面具示人。那个看上去颇重的面具制作得活灵活现:耳朵能像活兔子那样上下摆动;眼睛像鸡一样分得很开,并且可以向不同的方向旋转;看上去总是湿润柔软的豁嘴上方有一尊丑陋的大鼻子——如果这位魔法师是人类,那么他的眼睛应该就是从那里窥视外面:视野比戴上了头盔的古希腊科林斯战士们还要狭窄。
当然,现在就连这个为当时观众所熟知的兔子魔法师形象也难于看到了。那个时代大多数在喧嚣中积累的盛名最后都被证明是昙花一现:目前关于“大魔法师胡安”仅存的一项尚未被世人忘却的功绩,就是他的死去——兔子魔法师的最后致意,乃是被一只橘子以意想不到的奇异方式所谋杀。这则关于神秘谢幕的传奇故事在事件发生的最初几年里曾有一个唯一的版本:快报上带着图文和现场观众采访的报导,以及据说会被尽早公开的现场录像,一度让模棱两可的流言找不到可供生长的土壤。
是的,我现在要讲的就是当时所发生的事件。由于我所目睹的大马戏团传奇数目惊人,诸如以死去但不腐烂的巨大白鲸尸体作为帐篷的马戏团中的神秘王子的身世之谜,以及用十层楼高的巨型礼炮将灭绝长毛象发射到月球环形山上的古怪表演,这类不可磨灭的奇景每天每月都在我的记忆中堆积——因此,我不能保证此刻所讲的就是当年事件的忠实还原。臆造和缺漏无可避免。我在这里需要预先恳求聆听者们的原谅:如果这个故事让您感到寝食难安,那么就当它是个虚假的传闻罢!
“那个兔子造型是I.P.出版社马里尼大师系列封面上的吧——这一处设定不太好。”,梅瑟尔评价道,“换成潘神的羊头,或者猫面人身:像一些雕塑中的巴斯特(Bastet)那样——那就好得多了。啧啧,隐喻、暗语、象征……硕大的兔子脑袋能有什么深刻蕴意!童年记号?那也应该将它描述得像个绒布娃娃:头部和身体需要割裂
“那么,他现在戴的已经是黑色的羊头面具了——山羊胡子,亲爱的批评家先生。”,夏哀笑道,“你察觉了这大段文字给出的暗示,随即将自我暗示的结果归还于我,不是么?”
“没错,在你还没开口之前,我就留意到你在注视着墙上属于乔治·修兰(Georges Seurat)的那副仿作——或许是真迹——极有名的《模特群像》了。我知道你也喜欢他的《康康舞者(Le Chahut)》。但当你讲到背景时,我猜到在你脑海中的那幅画应是他的《马戏团(Le Cirque)》:毫无疑问,因为你提到‘狂喜的火焰之角’,刺眼的亮红色、雪茄的蓝灰色烟气酝成一条弧线,大笑的小丑与他头上的犄角:那是主体、让人印象深刻的部分——我也去过奥赛美术馆(Musee d\'Orsay,巴黎的一个博物馆,藏有画作《马戏团》),这个结论是站得住脚的。嗯……我勉强接受你的妥协贿赂,并且承认这是个还算吸引人的开局、热身谜题。”,梅瑟尔先生喝了口酒,回应道,“嘿!我可老早就知道你想要玩一把马戏团背景,并且这嗜好从来就没改变过。但你却很少、甚至几乎是从未试着那样去写……很好,在下一处间歇之前我会管住自己的嘴巴——现在赶快继续吧!你这爱耍心眼儿的老家伙!”
“如您所愿!”,夏哀·哈特巴尔爽快地答道,然后又转过头来对他的秘书说道,“亲爱的玛德莱勒(Madeleine)小姐,打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