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杀了。冬子被杀了。
早上起床漫不经心地打开电视。小林冬子,熟悉的长相,熟悉的名字。
冬子是羽毛球部的学妹,和明日美从高中就认识了。她是属于那种个性跟一般人略为不同,却不会难以亲近的人,再加上她非常有个人魅力,让明日美很难得会去主动接近一个人。
“冬子,你有什么嗜好吗?”
“有啊,空手道和蛇拳。”
“She Quang?”
“那你知道醉拳吗?”
“唔,成龙的电影?”
“因为我还未成年,不能打醉拳。”
“……喔。”
“我来猜猜看学姊的嗜好吧?”
“咦?嗯……”
“嘿嘿嘿,我说不出口。”
虽然无法判断这是有什么涵义的话,然而确实是从这次开始和冬子逐渐变熟的,不但社团活动时常常聊天,两个人也会一起去买东西。当明日美要毕业时,冬子还贴心地谎称:“我也要唸同一所大学”。这样的冬子、回忆、记忆。
这些全都被破坏了。
被他破坏了。
明日美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恨意。
这就是她对他第一次产生的情感。
以往只是个害怕的对象的他。
单单只是感受到他的气息就会全身发抖。
可怕的怪物,可怕的怪物。
可是,这些都只到今天为止。
已经不该是害怕的时候了。
……对抗吧。
下定决心。
这是为了脱离他,同时也是为了帮冬子复仇。
挺冠冕堂皇的名义嘛!明日美心中的某部份在自嘲着。
明日美轻快地站起来,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他昨天的来信,之前因为太害怕而一直不敢开封。用有着小熊形状刀柄的拆信刀打开,第一次出现信封里还附带一张立可拍照片。
“认识的人被杀觉得难过吗?”
别说理所当然的话。
明日美把信撕碎。
接着取出放在一起的照片。
上面映着与之前的被害者死法相同,颈部上刺着刀子的冬子尸体。
原本雪白的水手服染成了红色,肤色发黑,裙子下露出的大腿,令人厌恶地性感。
明日怒视着照片,这样已经算冷静了。不过,这是当然的啦,照片里拍到的这个物体已经和玩具娃娃没两样了,应该伤心的地方不是这个,只有电视连续剧里的人,才会看到这种东西而发狂。
即使了解这个道理,还是会忍不住流下眼泪。明日美将那张映着会是冬子的照片放在桌上后,便用手压着眼角:心中想着不会有比这个更没有道理的事了。她一边擦干眼泪,然后在自己的精神感到害怕前,奋力起身。拚命想着哭也没用,你不是要打败冬子的敌人吗,别再哭了。
思考。
没错,不思考不行。
仔细想想……该如何和他接触。
为了厘清盘旋在脑中的思绪,明日美从抽屉取出她想尽办法收集到,记载着有关“刺杀手杰克事件”报导的剪贴薄。
这些就是到今天为止,在已确定范围内的全部情报——事件的开端是在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那一天,住在北海道小柠市的长谷川有树子(当时十七岁)于下午十一点,在自家附近的公园里被人用刀子刺入颈部加以杀害。她的母亲因为担心说要去玩迟迟没有回家的她,在附近寻找而成为第一位目击者。死亡推定时间为六日下午一点到下午四点间,身上的物品及衣服并无异样,长谷川树子并非在公园被杀,而是先在别的地方遭到杀害后,再弃置于此。由于被当成凶器的刀子,是在全国量贩店就有贩售的刀子,无法锁定特定人犯,当然凶刀上也检验不出指纹。
十月十八日,第二位牺牲者也是出现在北海道,牺牲者的名字是荒井裕子(当时十五岁)。同样以头部上刺着刀子的模样放置在流经市内的河川的堤防上,被散步经过的老人发现。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前一天的下午四点四十分,她的朋友曾看到荒井裕子走向自家附近的补习班,结果她没有到补习班,之后便没有消息。死亡推定时间是下午六点到下午九点半间,身上的物品没有异样,也没有被施暴的痕迹,凶刀与刺杀长谷川有树子的刀子一样。
二〇〇〇年一月二十四日开春,这次的舞台搬到了本州。住在神奈川县座间市的上班族斋藤枝里(当时十九岁)在公司附近的小学操场上,被刀子刺入颈部加以杀害,当天上午十点三十分,几名学生下课在操场上游玩时发现她的尸体。最后的目击证词是,斋藤枝里的上司二十三日下午五点十分看到她下班,死亡推定时间是晚上九点左右。同样的,身上的物品及衣服皆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由于发现尸体的小学生们会摸过刀子,似乎因此无法采集指纹(反正一定不会被检验出来的),而且,这把刀子和先前的刀子是一样的。从这时候开始凶手便被戏称为“刺杀手杰克”,引起社会极大的反应。
接着,同月二十八日,在神奈川县的小田原市,慢跑中的男性在清晨的时候,发现藤本美由佳(当时十七岁)颈部上刺着刀子,被弃置于自家附近路边的垃圾放置场,死亡推定时间是二十七日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三十分之间。和之前的事件一样,物品及衣服都没有异样,当然,刀子也一样……
这个像漫画情节的情况,从一九九九年到二〇〇七年的现在,没有太大间隔地持续着。
当然,这全都是他干的事。
到现在二〇〇七年为止,总牺牲人数为七十七人,无法阻挡的行程表,简单计算的话,大约是三十八天会有一个人被杀。这种表示法或许会让人觉得人数并不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把它想成在法治国家的日本,八年内就杀了七十七位女性的话,就是非常不得了的事。
在这七十七人里面,明日美经由连结,近距离目睹了五十二个人的死亡(虽然原因不确定,睡眠时似乎不会产生连结,但也有可能只是没有印象。)。
所有案件皆使用同一款刀子,没有性侵害的迹象(这并非警察正式公布的,不过大多数媒体皆如此报导,难道他对女人的身体没兴趣吗?)、没有窃盗行为等等,再加上做案手法全部相同,所以警察一开始就往单独犯案的方向搜查,然而没有目击者及证据的案件,不可能那么轻易解决,因此到现在仍未能逮捕到他(话说回来,经过了八年却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查到,岂不是太惨了吗?)
“就靠有特异功能的自己解决吧”,明日美虽然也曾展现这样的侦探本性,然而自己又没办法自由和他产生连结,就算连结上了,所看到的影像也总是从他准备杀人开始,杀完人一定马上断讯,完全没有其它接轨的机会。
可是,不能再畏缩放弃了。
因为要为冬子报仇。
究竟该如何调查他的身分呢。从他的视野里映出的影像,得不到值得期待的提示(如果在贴满镜子的房间里犯案,就能马上知道了啊)。再加上被害少女们彼此素未谋面,很难从被害者这里着手调查。
找不到与被害者的接触点。
刺杀手杰克的被害者是十五岁到十九岁的女性,共七十七人,当中有彼此相识者,也有毫不相干的人。一开始认真锁定认识与否这个目标的警察,在近二、三年的记者会上,也逐渐不再针对这一点提出确切的看法(好像是这样)。他们大概认为既然有七十七人之多,当中偶然出现彼此相识的组合也并不奇怪吧,确实是这样。
既然被害者彼此并不相识,难道他是随机抽样……随便猎捕被害者的吗?
北起北海道,南至九州,他的犯罪范围确实遍及全日本。
从分散的地区中,杀害只有性别为女性这个共通点的人们。
看不出其它共通点。
也就是说,他是无差别杀人。
对于刺杀手杰克的真面目,各个杂志报导看法完全不同,然而一提到动机的问题,大家就象是串通好的一致以没有理由的无差别杀人一句话带过。连每天出现在电视上的大学教授、精神科医生或是犯罪学者说出的话,还有明日美周围的人们都是如此,这似乎就是社会的一般评价。
异常。
媒体方面都认定杀害动机是无差别杀人。明日美盖上剪贴簿,一边感到忧心,希望警察不要同样有这种愚昧的想法。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笨理由而杀害七十七个人,明日美没有根据地确信着,一定有什么原因。
明日美坐在椅子上,手肘抵着桌子再度陷入思考。像这样天才级的犯罪者,在这八年间,连警察也丝毫没有抓到他的马脚(吧),一个大学小女生竟然在思考要怎么做,真是可笑……她自嘲着。
无用的思考不断涌出,却完全想不出能和他接触的好点子。
……还是,只能依靠连结吧。
连结。即使差不多习惯了(没错,“习惯”这个概念存在于任何世界),还是打心底感到厌恶。
没有比与他人同化的行为,要更毛骨悚然的了。
更何况是和那种杀人犯。
为何他要……杀害那些少女?
到底是以什么理由、什么思想为基础?
不能只靠媒体的空虚报导。
想知道那个欺压自己的家伙的内心想法。
视野一角瞥见放置于桌上,那张拍着冬子尸体的照片。根据综艺性谈话节目的播报,冬子好像是昨天……八月二十一日傍晚离家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到了深夜,打工完要回家的学生就发现被放置在空地上,头部遭刀子刺杀的尸体。
警察并未公开发表这是刺杀手杰克犯下的罪行,然而在“本日的刺杀手杰克预报”里(这是一个在受到家长会或人权保护团体斥责后,却很讽刺地反而拥有高收视率的长寿节目),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凶手却做了相当程度的报导,可见媒体握有一定程度的证据吧。
一想到必须在剪贴簿里贴上冬子的报导的现实面,就痛苦得不得了。
……冬子。
明日美强忍住再度流下的泪水。
先睡吧。
睡觉就不会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