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窝囊。太差劲了。
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我没有这种欲望啊……这是在推卸责任,没有比推卸责任更容易逃避的手段了。
我先回家一趟,之后再坐上车漫无目的地奔驰。这个行为一般称做兜风,可惜现在的我并没有那种高尚的情怀,毕竟我忙着对自己的愚昧感到吃惊,没有余力欣赏惹人爱的阴暗天空。由于胡乱奔走,我连这条路是在哪里也没有绝对把握。
不过,要说有收获也算是收获。
我终于掌握到自己那无法理解的情感的真面目。
不过,那并不是能轻易承认的事。不,先不管我的情感,该怎么说呢……陷入这种情感中的自己本身、还有对死去的佐奈的歉意……总之,衍生出无法一言以敝之的复杂感情纠葛,让我非常地混乱。这个名为“非常混乱”的东西,经常有伴随着什么东西肥大的疑虑,必须加强注意才行。
我像是赋予自己什么重要的使命,一股劲儿地驾驶着车子。在朦胧的焦距里,人、马路、天空看起来都相同,没有什么特别明显,也没有什么特别多,每样东西部呈相等间距地,逐步毁坏着,这样子的人真不该开车,太危险了。
我确定一件事了。
我恐怕……不对,是肯定,对祁答院唯香抱持着恋爱的感情了。
这是确定的。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我先前已经看过大槻给的照片,所以严格说起来,也不能算是一见钟情。
哎呀,搞什么!什么叫所谓的一见钟情啊。
别说得那么轻松,你是白痴吗。
对方是强暴佐奈的男人的孙女耶。
明明只是用来复仇的零件之一罢了。
竟然说喜欢上人家了?
无法理解……
不对,是无法承认。
好想向佐奈赔罪。
啊啊,怎么会这样。我从不会向生前的佐奈道过歉,应该说一直以来,不管我再怎么伪装成难相处的人格,佐奈总是会用笑容加以缓和,我和佐奈连一次像样的架都没吵过。她似乎会避免去触动我内心深处的部份,我到现在还是不了解为什么。
忧郁。
经过商店街、百货公司、小钢珠店,碰上了最讨厌的红灯。可是,现在的我没有愤慨的力气。对某件事生气,除了花心思外,也是很耗体力的。
在等号志灯的途中,我不经意地看向旁边。
眼前所见到的是殡仪馆。那里聚集了和我同年代,身穿制服的年轻人们(那是……三九二亚纪子的学校的制服。)也有装饰花圈,死去的似乎是个年轻人。
才正觉得可怜,就看到一群奇妙的人,停车场前站了一整列的摄影师。之前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女主播,与看起来像工作人员的男性正在商量事情。
那是新闻媒体吧,摄影师数量还挺多的。是名人死了吗,到底是谁?由于最近没时间看电视,对演艺情报的了解程度已经和老头子差不多了,所以我不知道是谁。
号志变成绿灯,眼前的箱型车发动引擎,我也准备移回视线。管它是哪个名人死掉,都和我没关系,就算听到四国沉默的消息,我有自信自己只会应一句“喔,是吗。”就结束了。
然而,在视野的一角捕捉到认识的人。
太巧了吧。
神真的存在,
像国中生般的体型。
看似柔软的发丝。
那是三九二亚纪子。
我在心中暗暗喝采。像是从架上找到珍珠,给猪牡丹饼……给猪牡丹饼好像太不知所云了。
三九二亚纪子踩着小鸡般的步伐,走向会场大门。她的打扮虽然稚气,端正的脸庞上带着悲怆的神色。大概是想哭,或是刚哭完吧。
我决定好接下来该做的行动了。
从十字路口向左转,在下一个转角再向左转,进入刚才经过的百货公司,我把车子停在停车场,快步冲向馆内。一进去便寻着楼层图找绅士服卖场,搭电梯到二楼绅士服饰卖场,我立即请店员随意挑选了合适的深色西装、衬衫及领带,总共五万八干元。这个价钱绝对是诈欺,不过我却毫不犹豫地买下它们,接着再利用楼层图找到文具区,搭电梯到一楼。一到文具区,买了笔、剪刀及奠仪用白包。
我进到厕所里的隔间,用剪刀剪掉价格标,换上刚买的西装,在白包上写名字,装入福泽谕吉。写本名太危险了,当然是写安藤直树这个假名。
我走出百货公司,在自动贩卖机买了苹果汁,然后跑回车内、系上安全带……出发了。
这段时间大约花了二十分钟,就算是洗拿也跑不出这个记录。
往殡仪馆的途中,穿着打扮像电影《MIB星际战警》的一群男人(全都是日本人)在指挥汽车。依照引导方向行驶不久后便抵达停车场,停车场比预期来得拥挤。我找到空位,停好车,然后轻轻吐气,一口气喝光苹果汁。
好,上阵了。
仪式厅的左侧搭有接待用白色帐蓬。我手上拿着白包,快步走向接待处,身着黑衣服的女性从座位上起身向我行礼,我将白包交给她,草草在簿子上签名后走进场内。
像体育馆那样大的殡仪馆内,以等间距排列着铁管椅。坐在椅子上的人多半是身穿制服的学生(男女比例为二比八)。同样的服装,同样的年代,想从这里面找到三九二亚纪子,比找威利还难上十倍吧。不过,找不到故事就无法继续下去,我边小心不要遭人怀疑,边搜寻着三九二亚纪子的身影,仪式还没开始已经急着流起眼泪的家伙、忙着聊天的家伙、表情茫然若失的家伙……有这么多令人愉快的脸蛋,却完全没看到目标的:三九二亚纪子。到底在哪里啊,看错了吗?不,绝对不是看错,我确实发现了三九二亚纪子,那个的确是三九二亚纪子。我的视力极佳,角色设定是这样说的。
我继续的找着,还是找不到三九二亚纪子。我有点无可奈何地望着右手边的祭坛,祭坛的陈设很素雅,外观不会太华丽,正中央放着肯景为蓝色的少女遗照。去世的似乎就是这位少女,长相虽然漂亮,看起来却不象是女演员,莫非她不是演艺人员吗。那么,外面那群摄影师究竟为什么…
啊。我在讲什么啊。
不是最近才见过她吗。
绝对不会忘记的深刻印象。
没错。这个少女是,
这个少女不就是冬子。
冬子。
冬子……为什么。
糟糕,今天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脑袋快要爆炸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太舒服。
正当我烦恼自己头脑处理能力不足时,有点驼背的主持人从祭坛旁的门走出来。唉,超过时间了,我只好在空位上坐下,两边都是女高中生,那又怎样。。
主持人手上拿着麦克风,表明接下来冬子的告别式要开始了。馆内虽然静了下来,少女的啜泣声以及呜咽声却未消失,我安静地看着前方,毕竟大家都坐在位置上,如果继续东张西望就太张扬了。索性换个角度思考,来为冬子祈福吧。
主持人隆重介绍法师进场,身穿黑色法衣的法师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是个走路蹒跚的老头子,让人忍不住想讽刺他:“我来帮你唸经吧。”)法师端坐在豪华又厚实的椅垫上,开始诵经。木鱼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叩叩叩叩、叩叩叩叩……诵经时间比想象中要来得久,让我快闭上眼睛,如果主持人催促上香的时间再晚个三分钟,我现在早已进入梦乡了吧。
最先上香的是家属及亲人。象是冬子父亲与母亲的人、以及像哥哥的人从椅子上起身,我的眼睛不自觉地注视着象是冬子哥哥的人。
根据镜家兄妹们最关键的核心人物,自杀身亡的长女愈奈所书,我好像拥有能识别同类的天才级能力。嗯,这点我也承认。从以前到现在都从不会判断错误,和这家伙意气相投、这家伙想法和我很像、和这家伙在同样的部份发狂。
我远远地检视着那位像冬子哥哥的人,确定这家伙和自己带着同样的病毒,而且我们都死了妹妹,连际遇都一样。我突然有股冲动想和他互拍肩膀,不过,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我抑制了那股冲动。家人刚死的人(包括我自己)会变得很暴力。我可不想因为说出不恰当的话语而挨揍。
死了……对了。
冬子为什么会死?
车祸吗?还是……自杀吗?当我反覆思索这件事时,家属及亲人已结束上香,接下来轮到参葬者,一列一列起身走向祭坛上香。即使那无机物般的连续行为,足以毁掉上香的本意,似乎没有人对此有所怨言,不过我也没有不满啦。轮到我坐的这一列,我安静地起身走向祭坛。
我形式上将有如枯叶般无法研判其原料为何的东西,丢入连名称都不知道,会冒出烟雾的东西里,对着遗照合掌……啊,忘了买佛珠,我闭上眼轻轻行了礼。遗照上的冬子,一副生涯中没有任何遗憾般的表情微笑着。
法师冗长的说教以及退场,家族悲痛却怀着希望昀招呼声,仪式顺畅地进行。
主持人严肃地宣布,接下来将出殡,请各位参葬者到正门集合,为已故的小林冬子小姐送行,遗族们请到祭坛这里……参葬者们从出口步出,我也跟着大家走。祭坛前,棺材盖子被打开,遗族将花放入。像冬子哥哥的人低头靠着墙壁。
沉默之后,任何人都变得会很长舌。聚集在正门的参葬者们小声地交谈着,等待棺材被抬出来,仔细听他们的谈话,竟出现足以扰乱三半规管的惊人情报,冬子似乎成了那个刺杀手杰克的牺牲品。原来如此,停车场前之所以有摄影师,就是这个原因。厌恶变态狂的冬子,却因为最凶恶的电波系变态狂(在那家伙的梦里,八成只会梦到亨利·李·卢卡斯帮他戴上动章吧)而拉下了生命的帘幕,这恐怕是冬子作梦也没想到的事吧。这样一想,实在觉得很可怜。
白木制的棺材经过了一阵子之后被抬出会馆。像父亲的人站在最前头,像母亲的人将遗照抱在胸前,走在他后面一点点,像哥哥的人则在走在更后面。
相机闪光灯在棺材出现时一致闪了起来,主播快语如珠地播报着。我因为刺眼的闪光灯,以及不明究理的情感,稍稍瞇起眼睛。
像冬子父亲的人开始致词。我无视于他的演讲,再次开始寻找三九二亚纪子。
找着,找着,找着,找着……
看,被我找到了。
目标的少女,站在在沿着墙壁放置的花圈旁。
她抬头望着阴暗的天空,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加娇小。三九二亚纪子和冬子是什么关系呢,因为主词人刚才说享年十七岁,表示三九二亚纪子和冬子是同年级。可是,真的看不出来,三九二亚纪子个头娇小,好像很适合背小学生书包,她一定是早产儿。我家四女那绪美也是个早产儿,整个体型一样都很娇小。
灵柩车来了,好像金色的鱼型瓦片一样。照惯例打开后门,将棺材搬进去。
闪光灯的光线增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