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姊是‘件’。是啊,没错。不,怎么可能,姊的身体看起来不像牛唷。”
“真没礼貌!当然我最近可能吃太多了。”
姊愤怒地说。她对这种话很敏感。
“我是说看起来不像牛,她永远都是这么苗条”“闭嘴公彦,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什么?你在说什么啊”“听好公彦,不要只注意‘件’的外形,要看它的本质,所谓‘件’,是指能做预言的人类。”
能做预言的……人类?
姊正是如此。
“你真了解,”祁答院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因果关系,因强暴而被生下来的小孩,会具备预知未来。应该说是奇妙的能力,这种例子自古以来就很多。”
“文献上也有记载这个吗?”
“是的,”祁答院老实地回答:“我们所实践的‘件’的制作方法——使被禽兽侵犯的少女怀有‘件’。我当它是一种象征予以遵循。禽兽是男人,被侵犯的少女将孕育出预言者——‘件’。”
“也可以说是图自己方便的解释。”
“不过,数字证明了结果呢,不能一概而否吧,‘件’确实出生了。”
“咦,等一下,”我察觉到一个事实,急忙插嘴道:“如果姊是‘件’,那么姊……”
“是啊,她和你们只有一半的血相连,同一个娘胎却是不同老爸的种,她搞不好是邴祁院的女儿呢。”
“姊,为什么不告诉我!”‘公彦,大叫会影响到伤口唷。’
“笨蛋,这种事情不知道也好吧。”
姊不耐烦似地耸耸肩。
“为什么。”
“要说这个的话,不就得连妈被强暴的事都要说明。”
“啊?”
“难道这是不惜伤害妈也得说明的事吗?”
“真难得啊,你竟然会说出这种漂亮的话。”
“现在是谁在说话?创士?”姊皱着眉头。
‘是我啦,’哥回答,‘我最讨厌伪善的行为了,这你知道的吧?’我对哥的这席话感到愤怒。“哥这样说,还不是把我抓来的女孩们放走了,难不成你要说那不是伪善?”‘所以我才希望能被杀死。’“喔,那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杀啰?”‘是啊,喂,公彦你别再说话了,我刚也说过,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哥斩钉截铁地说。‘我自杀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倒是棱子,你为何要杀那么多人?我想知道理由。’
“刺杀手杰克,要不要把食人的半鱼人故事说给他听啊。”
祁答院提议着。什么是食人的半鱼人?
“你好像知道了啊。”
姊如此说,重新转向祁答院。
“是啊,我有只有我知道的情报,而且说出那种譬喻,任何人都会知道的。”他说完,转头看向蹲在地上的明日美,“没错吧?明日美。”
“哎呀哎呀,看样子她正在逃避呢,”祁答院怜悯似地说,然后将视线往下移,对着丑陋地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泊中的我说。“刺杀手杰克的杀人动机,就是建立在你讨厌的伪善上唷。没错吧?刺杀手杰克。”
“是啊,完全正确。”
“你……杀了我们选出来当作依代的少女。这么说没错吧?”
“是啊,完全正确。”
姊点头。
“刺杀手杰克,”祁答院将注意力移回姊身上。“我不知道你从预言里知道了什么,可是你没有权利杀少女。你的行为,只是单方面的安乐死。”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姊反驳道“因为是安乐死,我有确认她们的意愿,问说‘你以后会遭遇到这种事,这样你还想活着吗?’”
“这真是是犀利的质问啊,女孩们也员能相信这种话呢。”
“真心是能传达的呢。”
“然后,有八十个女孩子都选择死亡啰,比起受到凌辱宁可死?”
“也有很多女孩接受被强暴,佐奈就是其中一个。”
“真可笑啊,”祁答院像是叹气般地喃喃道:“为了愚蠢的理由送命。”
可是我却笑不出来。因为疼痛中,我想起了冬子的存在。
冬子说过,如果要被老头子碰,宁可选择死亡。
那些话,原来是真心的。
不过,我真的能嘲笑它吗。
我和姊以及祁答院,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理由杀了人。不对!追根究底的话,任何杀人动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即使有什么名义或是使命,也逃脱不了个人的思考。为了钱、为了宗教、为了家人、为了自由、为了世界……说得冠冕堂皇,最后都是为了自己。
那么,客观来看,不管是为了多么无聊的理由自杀,别人都不能插嘴。这是世界的常识,不对,是应该作为常识的思考。
“你给我收回那句话,”从我这里虽然无法知道姊的表情,八成是用一贯的冰冷目光瞪着他吧。“你不知道被强暴是多大的痛苦是吧。我来告诉你吧,就造成精神上最大冲击来说,强暴比纵火、抢劫、杀人都罪恶,你懂吗?”
“不懂呢,毕竟我一向是站在强暴者这一边。”
“我要杀了你。”
“不可能的,”祁答院抱定决心,将枪口重新对准,“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到。”用力扣着板机。“给你三十秒钟的时间,请你好好想清楚。是要改变心意协助我们?还是死在这里?”
“我说啊,我是‘件’的失败作唷,不可能预知你们所期望的未来,只有能预知某人人生前面一点点的片段的力量。股票的暴跌一类的,更是从没预测中,啊,乐透倒是有,两张三万元的。”
“喂喂,没听你说过这件事耶。”
哥故意开玩笑说。竟然能在这种场面开玩笑。
“预言口的若干落差,嗯,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追求完美,就去中国找库洛里德啊。”
“时间差不多到了,来听你的答案吧。”
“这是模仿穆斯卡?”
“那是谁。”
“我还有一个疑问。”
“这是大放送,请说。”
“为什么花了八年的时间才找到我?”
“嗯,说起来真是汗颜,其实是因为以前的名单被大槻偷走了,”祁答院苦笑着,“所以不知道依代是哪些人。”
“真粗心。”姊冷冷的说。“他一定是为了凉彦,想独占‘件’吧。我也不是不了解他的心情。”
大槻?大槻是指谁啊。那个不是祁答院的假名吗……凉彦?所以那是?啊啊,我的意识。
“大槻还是那么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姊嫌恶地喃喃道。
“还敢说啊。”传来不熟悉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有个男人站在祁答院的背后。是个穿着骆驼色西装的中年男子。那家伙用什么东西抵着祁答院的太阳穴,不过因为我的眼睛很朦胧,无法辨别出那是什么东西,那位仁兄又是谁。谁啊,可恶,那家伙是谁?接下来夺取我的故事的那家伙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不是。
“不可以拿手枪这种危险的东西唷,”抵在他头上的东西似乎是手枪。“别做这种不高明的事。”
搞什么到处都是手枪,以违反抢械法名义逮捕啊,不过警察如果来这里,你会被以杀人罪逮捕唷,哥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如此说。我回答我不在意,虽然是说谎。
“你说不高明的事?要不是你做出不高明的事,这根无名指根本没必要使力。”
那个回答非常地犀利,一定是熬夜想出来的吧。
“目的是我?”姊问道。
啊啊,是啊……男人答道。
“抢夺吗?”
“这是我惯用的技俩。”
中年男子嗤笑着。
“这次不能让给你。”
“那我就强行夺取。”
“等一下!别两个人顾着讲下去,不好意思,我不打算被任何人抓。”
姊啪啪地拍着床。
“你也别动。”男人厉声说。
“你永远都只会抢夺,那样的人生愉快吗?”
“不管你怎么说,刺杀手杰克是我的东西。快,把枪丢掉两手举高吧,少爷。”
“闭嘴。”
“什么?”
愚蠢的声音。
“你这家伙是在对谁说话,”相对的祁答院的声音则是非常清晰。“搞清楚你的用辞。”
“你在说什么。想、想被、想被击中吗。”
喂喂……别那么害怕嘛,怎么看都是你比较有利吧。真让人不耐烦,这男人连胆量的胆字都没有吧,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弱。
“我只是开开玩笑。”祁答院重整呼吸。“嗯,知道了,我现在就把枪丢掉。”
祁答院举起双手,照他自己宣言地把枪丢在地上。然后抓住男人握着枪的右手,扭转似地把他拉到前方,男人的身体浮在半空中,下一瞬间便摔在地上。传出和筋骨有关的沉重声响,接着是一阵呻吟。男人握着的手枪掉到祁答院脚边。
“那是合气道吧?真帅——”
姊做出在百货公司顶楼观看英雄秀的小孩般的反应。
祁答院捡起自己的手枪,瞄准蹲在地上的中年男子。
大槻转过头。从我这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八成是陷入绝望的状态吧。
“你是为了被杀而来的吗?”祁答院如此宣告着,不等男人的回答,便将子弹射入他的头顶。
脑浆和血液猛烈地迸开。
中年男子死了,真扫兴的家伙。嗯,无名小卒的下场就是这样吧。
明日美看着新的尸体,不哭也不叫,似乎是感觉已经麻痹了。这个也适用于我的状态,痛觉就不用说了,连恐惧、丧失、悔恨……这些人活下去所不可欠缺的感情都麻痹了,现在要进展到舍弃的阶段。因为将死的人不需要这峰吧,啊啊,原来如此……死亡这回事,原来和减肥很像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应该已经麻痹的明日美突然发出尖叫,两手掩着脸。怎么了。“看、看到……看、看,”她左右摇着头,“看到了!又要杀人了!不要。”
“对。”姊行动了。
握着原本藏在背后的开孔菜刀,像山猪般勇猛地朝祁答院冲去。
“真是狡猾的精神。”手机漏出了哥的声音。祁答院因为把注意力移到明日美身上,再加上对这瞬间的展开太慢反应过来,虽然枪口朝姊打算开枪,然而姊的刀子却更快到达祁答院那握着枪的右手,有东西和枪一起掉下……是手指。
“可是,狡猾是生存上不可欠缺的。棱子的生存意识旺盛。”
“太嫩了!”姊吼着。
“不行这样!”祁答院大叫。
“不要,看到了……看到了。”明日美跌跌撞撞地说。
除了我之外,地面上活着的物体都拼命地动着。
姊一脚踢开祁答院掉在地上的枪,再度用开孔菜刀刺去,大概是判断光用上半身无法闪避,祁答院低下身子想躲开,却因为我的血(也可能是藤堂友美恿的血)滑倒,屁股跌坐在地上。当然,狡猾的姊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趁胜追击,可是刀子却在喉咙前停止不动,没有贯穿祁答院的咽喉。因为枪口抵着姊的胸口。
两个人仿佛两人一组的石像般硬直着身体。
“可惜……还有一把枪,具谢谢大槻。”
“好像史派克和比夏斯呢。”姊表情认真地说。
“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吧。”
“你一开枪我就杀了你。”
“你刺下去我就杀了你。”
一触即发。
谁也动不了。
姊和祁答院都处在停止状态。两人的呼吸都很急促。
“怎么办?”祁答院再次寻问。
“……我想到了好办法。”
“喔,怎样的?”
“我会放过你,所以你也要放了我。一起活下去吧。”
“说什么蠢话。”
“那我们就只能死了,一起死吧。”
姊简短却不带犹豫地说。真是完美的人格,她只为愈奈倾倒。
“……”祁答院思考着。“好吧。我接受这个条件。”
“还好彼此彼此都是明理的人。”
姊将刀子稍稍栘开祁答院的脖子,祁答院放下枪,姊也放下刀子,祁答院慢慢地起身,彼此互退一步,祁答院将放在地上的枪踢开,姊也把刀子踢开。
明日美从悲鸣变成呜咽声。
“我只放过你这一次,”祁答院的无名指切断面冒着鲜血,开口道。“离开这里后,我会继续追你。”
“随便你。”
姊面带笑容地回答。
“谁要先离开这里?”
“那当然是我啦,”姊冲向206号房房门。“公彦,”接着用镜家女孩特有的冰冷视线看着我,“就在这里告别了。我想佐奈等一下会来,帮我跟她说一声。抱歉啰。”
语罢,轻轻挥着手,走了出去。
“啊,手指。”
祁答院目送姊离去后,突然想起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自己的手指。
“你也要回去啦?”
哥问道。
“毕竟久待也无益,”祁答院将两把手枪收入口袋,“就赶紧闪人啰。”
“回去前,我想听听你的感想呢。”
“感想?”
“对这次的,这个事件的感想。”
“可是,事件还没完呢,”祁答院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事件应该会维持它的连续性,一直扩大去吧。”
“是吗,”哥持反对的意见,“在我看来应该会结束呢。而且你说这次的事件没有完,就局部来看,已经确实完结了呢。”
“结束的是你们的人生,”祁答院将趴在地上的明日美背在背上,明日美没有动,她睡着了。“喔,睡眠是最大的逃避啊。”
“对了,你和明日美是什么关系?”哥突然想起似地问:“要说谜团的话,这个最诡异。我说真的。”
“我们是合作伙件。”
“希望你别对她太粗暴唷。别看她那样,其实是个纤细的女孩。”
“嗯,会斟酌。”
祁答院简短地回答,走出了206号房。真是简单的退场。
身体好冷,好像游泳后上课时。
啊,原来如此……我要死了,死人不需要体温。我头躺在地上,用朦胧的双眼望着天花板,看腻了就闭上眼睛。
“俗话说临死时是孤独的,这句话无法套用在我们身上呢,你不觉得吗,公彦。”
哥的声音从手机内传来。
“喂,哥。”
我依然闭着眼睛问。
“什么。”
“祁答院唯香会再被带回去吗?”
“大概吧,觉得遗憾吗?”
“是啊。”
虽然我是将死的人,要明确回答哥的问题,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没问题吧,”哥很乐观,“他虽然是畜生,但不会对亲姊姊乱来的。这次的事件,也像是专为祁答院唯香做的事。对他而言,‘件’一定是次要的,所以他的目的才能达成。”
“总觉得不甘心,这样的下场。”
“你是指被当成棋子的事?”
“嗯,我也只是个无名小卒的角色啊。”
“管它是无名小卒还是别的,在自己的故事里,主角就是自己,”哥安慰似地说。“所以公彦,在这个故事里,主角就是你。”
“你在安慰我?说些我配不上的事。”
“你就算是个疯狂失常的大笨蛋,却是我的兄弟,至少要在最后温柔对待你啰。而且,我也是害你疯狂的人之一。”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咦?”这时,我感到一股异臭,“这个臭味。”
“是汽油,”哥马上回答,“这是祁答院浩之搞的,具是做事周全的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啊,完全没注意到。”
“汽油到底是要……”
“当然是要燃烧啰。”
哥一副你在说什么啊的口吻。
“燃烧?”
“焚毁最适合用来湮灭证据了。”
“证据?”
“祁答院浩之想消除掉,自己曾踏入这栋幽灵医院的证据。”
“可恶,”发生了我最后的愤怒,“想嫁祸给我啊。”
“嫁祸?你也……”
“是啊,我非常了解自己犯的罪,”汽油的臭味愈来愈浓,“啊啊,可恶。可恶!”
“就跟你说大叫会痛了……咦?”
“怎么了。”
“出现了呢。”
“什么?”
“我这个电灯泡要退下了,再见啰。”
“咦,等等。”
“忽略了对死的认知,就会变成这样子。”
“喂,等一下,喂。”
电话断了。这样就结收了?啊啊真是的,每个人都这么轻易地退场。
“哥。”
“咦?”
我吓得张开眼睛。
视网膜前方有人在。
我慢慢地转头。
……佐奈。
佐奈站在那里。
“佐奈?啊,不,怎么可能。”
一定是幻想。
一定是幻想。
因为佐奈,被我这双手杀了。
“哥。”
佐奈蹲在我的面前,脚和裙子都沾到了血。
然后抓起染成红色的手机,丢了出去。
可以蹲下就表示有脚。
有脚就表示……不是幽灵。
现实?
啊啊,
原来如此,我又做了吧。
我创造了佐奈。
“哥。”
她的声音很温柔。
完全没有生气。
实现了我的愿望的佐奈非常地温柔。
“哥。”
“佐奈……我、我。”
啊啊,伤口好痛。
好像要死掉了。
啊,是要死了。
佐奈。
“佐奈、佐奈。”
……佐奈。
……佐,
脑袋崩溃了。
流出过去的记忆。
长女葬礼当天,在人满为患的殡仪馆前,做出不应该做的事的不愉快插曲。愈奈吃掉了佐奈的生日蛋糕的愉快插曲。还曾经帮忙次女那奇怪的同人志上色。有过长男将奇怪的恐怖机器人带回家中的日子。也发生过那绪美在学校里被要求吃肉而昏倒的事。次男从法国回来的土产,竟然是乡下脱衣舞娘的照片,我好像非常失望吧。母亲是否还珍惜地收着,我们兄弟小学时代的毕业文集呢?爸爸……没有印象。因为年龄相近,照顾佐奈的事就成了我的职责,一起游玩、一起睡觉。
对了,那只没有死在该死之处的狗。
会有过我和佐奈在公园游玩时,一只受伤的野拘拖着腿朝我们走来的事。它的前腿朝不正常的方向弯曲,眼睛、鼻子、嘴巴流出血来,我猜大概是被汽车撞到的吧。
对了。
那条狗就是我吧。
这算是跳跃性思考?
没这回事。
因为佐奈来送我了。
……佐奈突然抱起浑身是血的脏狗。我吓了一大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佐奈抱着浑身是血的肮脏的我,我因为这温柔的感触,再次闭上了眼。
“哥,一起逃吧。”
即使被血沾湿也毫不在意,佐奈用手扶着我的背,以可爱的声音提议。
“逃?”
我的声音非常沙哑。
“姊和明日美姊都弃你而去了,可是我不会这样做的。”
佐奈用自己的脸颊磨蹭我的睑颊。
这是,愿望。那么,那么,我的愿望。
“哥……”由于楼下传来的爆炸声,我没听到她接下去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