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莫辨的极暗之中,若干火焰正竭力燃烧。
然而,在黑暗雄踞的空间里,火把的光亮俨然被浓稠的墨色吞噬,唯能朦胧地幽幽摇曳。
在这暗黑世界中央,火把的孤焰艰难映照出些许空间,其巾一处微光之中,隐约可辨一名少女的身影。
高中生模样的少女撇腿跪坐在地,双手宛如欢呼“万岁”般高举过顶。不祥的锁链禁锢着她的手足,链条另一端延伸至背后石墙,同垂下的铁环相连。少女颓然耷拉着脑袋,似乎昏迷不醒,无论如何,她遭人绑架都是不争的事实。
“喂……”就在这时,从少女左侧传来一声呼喊。
在悄然盘踞的惨暗间隙,尚有另一处空间被略微的光线点亮,那里正躺着一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
青年随少女摆出高呼“万岁”的姿势,伸过头顶的双手被阴影吞没,腿脚同样沉于暗暝,只怕其手脚也被牢牢捆绑着固定在身下的台座上。
“喂,快醒醒。”
“唔……”少女似乎听到了青年的呼唤,开始吐出些许呻吟。
“唔……呃……”
“醒了?喂,你还好吧?”
“阿、阿裕……”
“嗯,是我。”
“咦……什么?这、这是什么?!”
少女终于意识到自身的异样,在疑惑和恐惧交织的惊呼后,锁链在她的疯狂挣扎下哗啦作响。
“不,不要……阿裕!快救救我!怎么会……”
“我、我怎么知道……我就记得在那个围满铁丝的怪地方突然挨了猛击……醒过来之后就成了这样……”
“阿裕也没法动?”
“嗯,貌似躺在什么台子上,手脚都被绑了……而且台上还有沟槽之类的玩意儿,后背和屁股痛得慌——”
“铁丝?铁丝……啊!”
“怎、怎么了?”
“黑、黑黢黢的……”
“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就在那个密密麻麻全是铁丝的地方,我被一个全身漆黑的家伙袭击了……”
“怎么会……那、那个黑东西,是人?”
“我感觉是……阿裕突然倒下之后,从铁丝对面伸出了那东西……”
“是吗,多半是电击枪之类吧,用那东西把我俩弄昏之后再挪到这儿关着。”
“这儿?这是哪儿?”
“天晓得,看起来挺像地下室…”
“怎么办啊,阿裕……那、那个黑东西,肯、肯定是个杀人鬼……我、我们,会被杀、杀掉……”
“说、说什么蠢话……这又不是凶杀片,现在日本怎么可能有那、那种……”
“这地方可不寻常!你自己也说了,修这房子的人是个神经病,待久了绝对会被弄疯!”
“那、那是……”
“果真就不该到这儿来!像我们这种图个好玩儿跑进这里试胆的人,被那黑家伙逮住之后,肯定……”
“可、可是现在这儿应该已经没人住了——”
“但真就有啊!”
“是、是管理员之类的家伙打算教训我们吧,要让非法入侵者吃些苦头,才会把我们——”
“监禁在这种拷问室一样的房间里?”
“拷问”二字勾起的鲜明联想让两人骤然噤声,少女也为自己的台词不寒而栗。终于,青年打破沉默。
“你多少还能动弹吧?我可是完全给绑死了,一丁点儿法子都没有。”
“我看看。”少女稍事察看,确认了自身情况。
“只有手腕和脚踝铐着链子,没看到锁孔,倒有螺丝一样的东西。”
“能拧动不?”
“够不着呢,只有中指尖能勉强碰到,根本握不住……”
“想想办法!”
“怎么想嘛……”
少女带着哭腔,索性胡乱挥动起双臂,没料这下竟生转机。
“啊,右手的链子……好像有些松。”
“你是说螺丝?”
“嗯,锁链连在后面的墙壁上,右手那块儿有些松。”
“用力拽!铆足力气拼命拽!”
男子的叫喊透露着隐隐希望,少女应声而动,接连不断地向前猛挥右臂,仿佛正冲透明无形的敌人出拳再出拳。
咚,咚,咚——石墙重复着阵阵闷响。咚,轰隆,刷拉——
石墙轰然崩塌,摆脱束缚的锁链哗啦坠地。
“成功了!阿裕,挣开了!”
“赶紧把链子除了,把我也弄出来。”
“稍等,这就来。”
然而,少女怎么也取不下拴住手脚的锁铐,耐心耗尽的青年难掩焦躁。
“喂,你给我麻利点儿!再磨蹭,那黑家伙来了怎么办?!”
“我也想啊,可是螺丝实在太紧……”
“你他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你就稍微等一下嘛,我也在拼命加油啊……”
“好好好,先别哭。”
“呜……不要……出血了……”
“别他妈停手!呃,抱歉。算我求你,请抓紧时间,拜托了。”
数分钟后,终于除下锁具的少女奔至青年身侧,但她手足无措,只能呜呜抽泣。
“右边,先从右手松起。应该是被绳子绑着,就算你也能解开吧。”
“我可是被锁链拴着呢,凭什么阿裕只用绳子?”
“鬼知道!别浪费时间,快把我松开!”
经过最初的苦战恶斗,少女似乎弄清了绳结脉络,不多久就让青年的右手重获自由。
“咦……”
“干吗?又怎么了?”
“刚一解开,绳子就哧溜一下滑走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拽过去一样——”
“莫名其妙……别管这么多,你去把脚松开,左手我来——”
话音未落——咔嗒,吱嘎——从二人头顶传来阴森可怖的响动。
二人瞬间僵直。紧接着——从青年右侧斜上方的暗幕中,某样巨物俄然乍现,在划破腹部正上方的空间后没入左侧斜上的黑暗。
“哇啊!”青年脱口悲鸣。
“刚、刚才那是什、什么?”
没等少女吐出只言片语,那东西从左至右再次从青年腹部上方横穿而过。在火把的煌煌焰光之中,暗淡银辉一划而过。
“是钟摆!而且有刀……有刀刃!”
正如青年惊呼,那是一个形似新月的巨大钟摆,弧形外侧直冲下方,整个开着利刃。
“是、是绳子!你刚才解开的绳子原本固定着这玩意儿!”
“这,怎么会……”
“该死,这样我动不了身。别管脚了,先把左手弄开。动作快!先松左手!”
在青年喊叫的同时,新月形的刀刃以一定的速度自上方往返。从右至左,从左往右,寒光规律地来回摆动。
“我说阿裕……”
“又干吗?抓紧时间!”
“这东西,是不是往下降了些?”
两人又是一僵,青年悚然凝视着左右摇动的新月,冷不丁一声狂吼。
“快!赶快!快把左手松开!”
少女如闻号令,立刻扑至青年左手,全神贯注和绳索展开搏斗。
“喂,还没好?这东西当真在往下降,照这架势……”
“等等,还差一点儿——”
“求你了,赶紧啊……”
“就差一点儿了。”
“哇!挨着衣服了!”
“再一点儿。”
“呼……呼……”
“最后一下……成了!解开了!”
“很好!看准时机我就起身——”
“呃,阿裕……”
咔嗒,吱嘎——上方再次传出寒彻骨髓的响动,一轮满月破空而出。霍然降下的圆摆从青年头部挥至脚尖,又打脚尖划过头部,摇来摆去,如此反复。
“对、对不起……”
少女抽抽搭搭地道着歉。不过青年已无暇顾及其他,他像不安的公鸡一般刷刷摆头,试图看透两轮刀锋的运动。
“喂,听好了,你去把脚上的绳子解开,腿脚自由之后我就能找机会从台上滚下去。”
“嗯,明白了。”少女依言移至台座远端,眼前的情形却让她绝望不堪。
“阿裕,解不开……双脚没用绳子绑,是很结实的皮带,还上了锁。”
“什、什么?!”
青年惊得一个挺身,就见新月的利刃自腹部掠过,忙不迭地躺下,满月的银辉又从眼前通过。
“而且阿裕……这不是什么有沟槽的大台子。好像是把四个小台子凑在一起,而且相互隔着一些距离,没有完全靠拢,中间空着十字形的缝隙……”
看来两人都已豁然领悟四张台座隐含的骇人深意,不由得咕咚一吞唾沫。
“怎、怎么办……”
“只能坐起来。”
“嗯……”
“坐起来,然后把身子往边儿上挪,只能这么做。”
“可是……”
“总比这样等着被切碎强!”
青年的焦躁也是理所当然。距离新月之刃切破他的肚皮,已经没有太多时间。
新月的轨迹从左至右,满月从脚到头,两者交替登场,那么接下来轮到新月从右往左,满月从头向脚……
青年凝然不语,竭力洞察两道寒光的运动,少女也在一旁屏息守望。
仔细一瞧,却见青年的腰腹正微微发颤,原来利刃终于开始切割衣料,他正拼命收腹以求自保。
就在新月的银辉从左至右擦腹而过的瞬间——
“喝!”
伴着震耳嘶吼,青年弹起身来往右一侧,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迎面袭来的满月。
“成功了!阿裕!”
“脚……去找锋利的东西!什么都行,快去找能割开皮带的东西!”
青年正靠右斜坐,虽能暂且逃开新月的威胁,但满月的刀锋还在左脚之上往返,这样下去迟早会在膝盖附近将他的左腿切断。
“啊……呜啊!”少女这才意识到危机尚未解除,立刻重陷恐慌。
“快去!快去找!”青年不禁大喝。
“圆的这块启动比较晚,多少还有时间。”
这番低喃却更像安慰自己。
少女在茫茫黑暗中摸索着左奔右跑,终于在附近的架子里发现了状似工具箱的事物,她赶忙在其中一阵翻找。
“有了!阿裕,有钳子——”
少女欢呼着转头看向青年,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冷若寒冰。
“快!快拿过来!”
“阿裕,后面……”
“什么?”不知不觉间,新月形的刀刃已经消失无踪。
“啊,圆的也……”
当满月从脚尖挥上头顶后,竟也没入黑暗不再出现。
“结、结束……了?”
“不好说……别、别管了,赶紧把钳子拿过来。”
“嗯……”少女急忙跑回青年跟前递出钳子,就在这时——
咔嗒咔嗒,吱嘎……咔嗒,吱嘎……毛骨悚然的运动声又一次在二人头顶鸣响,随即——
不同于方才交叉的十字轨迹,新月和满月的银辉竟从出其不意的方向赫然来袭。
“哇!”幸而有例在前,青年早已高度警觉,这才勉强躲过呼啸而至的一双利刃。
然而,之后的情形越发惊险。
刀刃的轨迹已不似先前那般有规律可循,完全随心所欲,无从解读,青年丝毫无法预测刀刃将从何处出现。
两轮寒光在台座之上的四方空间里纵横驰骋,恣意摇曳,恰似夺命凶器的疯狂乱舞。
“救、救救我!”青年疲于躲避利刃的狂舞,无暇用钳子切割脚边的束缚。
少女心下了然,立刻接过钳子蹲到台边,单举右手同皮带格斗。
“见鬼,越动越快了!”
“怎、怎么会……”
“你别管,快——哇!”
“阿裕……”
“快啊……求你了。已经躲不掉了——”
“稍等,已经切开一半了。”
“只要单脚——哇!只要单脚能动——”
“嗯,就能从台上下来了——”
“得救——唔!”
“阿裕!”
青年的左肩被斜后方冲出的新月割破,就在他反射性向前倾身的瞬间,满月的冷锋又自背部的血肉中穿行而过。
“哇啊!”而后数十秒间,台座之上的四方空间里血沫飞溅,如涌泉喷散,如浓雾弥漫。
火把的焰光为一双利刃镀上幽幽银辉,凄冷月华点缀有艳彩朱红,这番惨状竟又动人心魄,如梦似幻。
青年的死亡只在瞬间。
嘎咯咯咯……自后而来的新月尖端贯穿脖颈,刺破下巴直抵上腭,从微张的嘴里隐约可见染满猩红的刀尖。
伴着毫无意义的呜咽,青年断了气。
“不、不要……”
表演开场之初,少女只能呆然仰望血沫的热舞,直到目睹青年的喉咙被一气贯穿,她才缓缓摆头站起身来。
“不要啊……”凄厉的惨叫响彻虚空。
然而,让她源于内心发自灵魂放声嘶号的恐怖,这才刚刚开始……
黑暗,在漆黑无光的惨暗世界里——在浓稠不化的纯黑一色中——
鲜红刺目之物——终于,缓缓浮现——秘藏着,真切骇人的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