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原野在此蔓延。如海浪翻涌的山丘连绵起伏,半枯的石楠丛散布其间,看似德鲁伊遗迹的巨石颓然孤卧,入目风景皆是寂寥。
仿佛已同寂寞的景致融为一体,在某处稍高的山丘之上,破败不堪的古堡映入眼帘。唯有断壁残垣徒然而立,丝毫不见或曾有过的威严。可想而知,古堡建造之初便是废败之姿,自然也不存在筑城之说。然而,置身这片荒原,却能理所当然地想象出那般恢弘傲然。
“是出口……”这般异样世界的静默,被仿佛来自地下的声音打破,“有梯子。惠利香,从这儿爬上去应该能回到地面。”
玲子的说话声似从原野的某处角落传来,被一分为二的岩石相互依靠,形成人字形屋顶造型,又可看做破败倾覆的仿造遗迹。她的声音便是从那缝隙中隐约流出。
“呼……又到了个寂寞的地方。”
岩石之间终于现出了玲子的面孔,惠利香也随后出现。
“照这势头,连波涛汹涌的大海都快出现了,然后海面上浮着阴森的孤岛……不对,应该先来艘幽灵船吧。”
确认古堡存在之后,玲子略带厌烦地嘀咕起来。
“不会吧,再怎么说这种地方也不可能有海啦。”
分明只是玩笑话,惠利香却正经八百地表示反驳。玲子挂着苦笑对后辈点点头,随即就向山丘之上的废城进发。
“那座城堡就是一蓝先生的家吗?”
惠利香带着即将抵达终点的希望,推测道。
“可我看那儿就只剩下几堵破墙而已。”
“话是没错……可是你看,一蓝先生是恐怖作家呢,那种人不就该住在古堡里头吗?”
“或许吧,经你一说还挺像这么同事儿。可是惠利香,住在那种要塌不塌的城堡里头也太勉强了。”
“唔……好像是呢。可是万一住在地下呢……”
“还来?又得往地下钻?”
玲子不禁仰天,却又立刻刷地看回惠利香。
“说起来,从教堂石棺下去之后,在我们前进路线的相反方向也有通道一直延伸,对吧?”
“嗯,是往南边儿去。”
“那条路,或许会一直通到那个阶梯坑洞的地下部分来着。”
“啊,对哦!那小莓也有可能正往这儿来呢——”
“还有,刚才我们上梯子的地方也有通道一直往前,如果沿着那条路继续走,说不定就能进到那座古堡的地下室。”
“我看看,也就是说,从那个有好多阶梯的坑洞地下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轻轻松松到那座古堡里去呢。”
“那条地下通道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估计也不会很轻松,不过至少是一条路走到底,不用担心迷路。这么想来还真有可能一直走到一蓝家里。”
“这样啊……那我们是要倒回去走——”
“我只是说有那种可能性,何况城堡现在就在眼皮底下。”
二人现已来到残破古堡置身的山丘脚下。
“总之,我们先到城堡看看,没什么发现再倒回去也不迟。”
“毕竟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呢。”
惠利香怏然应下,玲子立刻冲上山丘,率先抵达废堡遗址。
“玲子前辈,等等我嘛。”
惠利香也迅速赶到。
“什么都没有呢。”
她诧异地左看右瞧。
“这种只剩一堆废墟的古堡到底好在哪里嘛,一路上又是迷阵又是格罗塔还有莫名其妙的阶梯,就算各人有各人的爱好,这也太折腾了。不过感觉一蓝先生会很享受就是了,这座城堡……”
“这种寂寞的感觉肯定正合他胃口吧。”
惠利香没有吱声。
“我也不太说得清,好像有种诗情画意的感觉……”
“诗情……画意?”
“当然是很诡异的那一种。好了,开始察看吧。”
每次对话惠利香总跟不上趟,玲子也懒得多言,围着坍塌的外墙转上一圈后,就进入古堡内部。
虽说这是城堡内部,荒凉残破的气氛却和野外相差无几,根本没有身处室内之感。
“前辈……你说察看,到底该察看什么地方呢……”
“总之先四处走走,看看摸摸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就这样。”
玲子一面说明一面精力充沛地四下移动,与之相对,惠利香则燃不起半分热情。
然而,倒是后者率先惊叫。
“快看!这种地方竟然有楼梯呢!”
一堵断墙倾覆在横躺的柱子之上,其间的缝隙里竟有延伸至地下的阶梯。
“真是服了,到头来还真得往地下钻。”
玲子已经顾不上欣喜,首先便是一声叹息。
“这是惠利香的功劳呢!对不对?”
玲子附和着后辈欢喜的叫嚷,很快振作精神打开手电,慢慢步下阶梯。
这段路走得颇为艰难,石头砌成的阶梯就如矫正失败的牙齿般凹凸不平,两侧墙壁的皲裂清晰可辨。不知是受断裂倒塌的柱条和外墙影响,抑或此地当真有随时坍塌的危险,二人无从判断,却步步惊心。但仅从目测情况而言,此地对人类而言绝对称不上安全。
二人慎之又慎地步下阶梯,前方笔直延伸着石板铺就的地下通道。
“要往前走吗……”
惠利香的怯声询问在黑暗中阴森回荡。
“废墟教堂地下的通道不也这样吗,不用怕。”
“可是那条路才没有这种湿答答的感觉,很干燥的,真的就是一条通道而已……”
“你是说这条路不一样?”
“不知道,说不清楚……可是就觉得很不舒服呢。”
“自打进了这座魔庭,又有哪个地方让人舒服了?”
玲子终止对话将手电光束对准前方,战战兢兢地开始前进。惠利香稍显踟蹰,却也很快跟上。
玲子右手握着手电,空着的左手则被惠利香双手握住,二人在漆黑的地下通道中默默前进。一路上还有地下水不时渗漏,正如惠利香所言,周遭弥漫着凉飕飕的湿气。
“我们这是往什么方向走呢?”
“我看看,是西边儿。”
“跟我们要去的方向不一样呢。”
“那有什么办法,就只有这一条路。”
玲子话音未落,前方出现了向右的直角转弯。
“看吧,转过那个角不就朝北了吗。”
转角之后再行进少许,一扇铁门拦住了二人去路。
“这门看起来挺结实,不知道能不能打开。”
“希望能吧。”
玲子立刻握住门把手,伴随着吱嘎的摩擦声,铁门戛然开启。
“哇,里头漆黑一片呢。”
惠利香畏缩不前,一旁的玲子则来回摆弄着铁门。
“这门吱嘎吱嘎叫唤得怪难听,开起来倒挺顺滑,难不成最近有谁给门上了油……”
“难道是那个黑怪人……”
两人定在开启的门扉前,好一会儿面面相觑。
“抱歉,是我想多了——啊,这儿有火把,看看能不能用。”
玲子注意到铁门两侧架有火把,随即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
“哇啊,好亮!前辈你看,那边的柱子,这头的墙壁,到处都有火把呢。”
有了一处光源,其余火把也随之浮现。玲子重复着点火动作,盘踞于地下室的黑暗被次第驱散,不过仍残留有火光无法企及的漆黑角落,无名的恐惧固守不去。
不,那份恐惧绝非源于栖息室内的黑暗。
“这、这是什么……玲子前辈,这些怪东西是什么呢……”
“这是……是拷问刑具……怎么会……老天,这儿是地下拷问室!”
“拷问……室……”
才感明亮的室内仿佛骤然暗淡。
二人所在的房间由数根石柱支撑,看似一间面积略宽的牢房。墙与柱的要处安置有火把,其余空间则被形形色色的拷问刑具全数占据,形成一片慑人的诡异世界。
拷问刑具的种类涵盖人体所有部分,比如布有尖利大钉的审问椅;用于实施灌水酷刑的高台、水瓶和漏斗;别名“不眠”,将受刑者吊挂起来使之不能入睡的犹大吊篮;能将受刑者上腕骨、肩胛骨以及锁骨拆散的摇摆器;用于拉扯受刑者身体的拉伸台和梯式拷问台。从实施轮刑的车轮到座式绞刑机,以及绞首台、断头台一类死刑用具,还有将尸体示众时所用的铁制吊笼,各种刑具塞满了整个空间。
“啊,我明白了——”
二人呆然打量着陌生的器具,玲子终于若有所悟。
“这些拷问刑具当然都是假货啰。这间地下室就跟教堂和古堡一样,是一蓝故意设置的场景。你想啊,古堡里头的确会有拷问室,他只是单纯再现了这种布局而已。”
“说、说得没错……唉,真是吓了好大一跳呢,惠利香还当真有一蓝先生在这里使用刑具拷问人的错觉呢。”
“这也是理所当然,我也一下子以为是真家伙呢。”
“不过这里头还真有好多怪东西呢。”
“阿帖、阿豪或者小莓他们多半认识不少,我是一点儿不懂——哦,立在那儿的铁女像我可认识,应该是叫铁处女来着。”
玲子正指着肃立一旁的厚重人形铁棺,那正是“纽伦堡铁处女”。
“是吗,名字真奇怪呢。看长相的确是女性,可是脑袋以下完全是水桶身材呢。”
“哈哈,这感想的确很符合惠利香的风格。这东西的身体部分可以从中间对开,打开之后呢,内部和左右门的里侧装着很多根长钉子。”
“我看我看——”
惠利香毫无顾忌地打开铁处女的身体,房间内顿时响起和先前打开入口铁门时相似的恐怖吱嘎声,但手感却很流畅。
“啊,真的有呢!装着好长的铁钉子。”
“没说错吧。至于用法,把受刑者装进去,然后关上门,内侧的钉子就会扎穿主要内脏。学生时代的那次欧洲旅行去了什么博物馆,我记得在那儿听过解说。”
玲子一面说明一面来回对比着铁处女的双开门和拷问室的入口铁门。
“是把人刺死的刑罚吗……可是这里只有门背面有针,内部一根都没瞧见呢。”
“是吗?这些针的位置是可以调整的,或许其余部分被取掉了。这一来就可以故意避开致命部位,让受刑者备受折磨却又死不掉,听说有男人被关在里头整整两天才断气呢,而且这门又厚又重——”
当玲子收回投向入口铁门的视线,再度看向铁处女时——
“惠利香!你在干什么?!”
玲子不敢置信的尖叫响彻拷问室。
“是要这个样子进去哦。”
惠利香全然不顾玲子的惊呼,竟然将自己装进了铁处女中。
“别开这种混账玩笑!快出来!”
玲子的厉声训斥并未收到成效。
“没有关系,门都大敞着呢。”
惠利香似乎对玲子的暴怒毫无所觉,仍无丝毫危机意识。
“真的别闹了,快出来,有些地方我很在意。”
玲子的口吻忽然从愤怒变为惊慌,满脸不安地向入口铁门望去。
铁处女的双开门,开始渐渐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