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自知之明。假如你是指我的脑袋先天不良,我早就晓得。早早死掉才是解脱,那样应该能摆脱头痛。我这种人尽快浇上汽油、点火自焚,才是造福社会。
刚刚车里的广播在报道案件。那女的原来不是独居,否则警方的行动未免太快。独居女性就算失踪,旁人也会置之不理个几天。实际上一向如此,没想到这次的女人似乎和家人同住。嗳,随便啦,无所谓。反正如今已没办法向那女的确认。
头还在痛。又刺又扎,仿佛有谁拿铁棒推挤头部两侧。不用担心,我没事。既然把刀子插进那女人胸口,头痛仍没平息,这次显然也落空。
你说那女的?她在冰箱里。虽然没有电,至少能阻隔味道一阵子。我知道埋起来比较好,可是要挖够大的洞穴,也是不小的工程。让我顶着疼得要命的头干那种苦差事,简直是天方夜谭。实在是气死人,我都要伤心掉泪了,全怪这头痛,害我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到。
嗳,算了,总之又失败。既然头还在痛,表示她也不是和这把刀完美契合的女人。这是钥匙与锁孔的关系啊。若形状完美契合,女人的肋骨会啪地打开。听着荒唐,却真的会光芒四溢。如同生孩子般,希望诞生、心愿能够实现,那是天国之门。到时就能彻底摆脱头痛,我知道,真的。你不相信吧?你……
你,到底是谁?
你真的存在吗?
唬你的啦。开玩笑的,你就在这里。当然,要是有人怀疑你的存在,大概是疯了。我也记得在哪里认识你……就是,呃……
嗳,算了,复杂的事就别再想。总之,这次也不对,亏我还在车里仔细观察。失败的原因就是服装。光看衣服,瞧不出肋骨的形状,有微妙的差异,才会与刀子合不起来。肋骨的曲线、骨头与骨头的间隙等部分,必须奇迹般与刀子形状完全吻合。全怪衣服,害我错估那女人的骨骼。没料到她的肋骨会和刀子形状不合……刀子的形状……
这把刀子……
我在哪弄到这把刀子的?
我怎会有这种东西?
头愈来愈痛,躺一下吧,睡醒再思索今后该怎么办。这栋空屋还能继续当基地一阵子,不要紧。我至少要在这里多试上一个人。
“高田,你有没有写昨天的习题?不好意思,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邻座的朋友向我搭话,那张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好意思。我拿出算数笔记,朋友连声谢也没有就拿走。老是这样,我做习题,朋友拿去抄。一开始还知道要谢,但现下已成家常便饭,更过分时,没招呼一声就擅自取用。我没指责过此事,有人借我的笔记,表示我仍具存在价值。不让朋友抄答案,我这个人在他眼中,将沦为不需要的东西。同样的事也可套在老师和妈妈身上。若我不再用功,不再听话,对老师和妈妈而言,我是不是就没半点价值?
万一老师点到名,就得精神百倍地应话。在补习班也是,我怕功课赶不上,所以得拼命努力。不能不维护我在别人心目中的模范生形象,总是顾虑着不要让大家失望。即使上国中、高中、成为大人,我仍会继续看周遭的脸色。
课堂上,我在书桌底下握紧钥匙。放学后就出发寻找吧,完全吻合的锁一定存在某个地方。世上的一角,有这把钥匙能打开的门。那是怎样的门?另一头又会是怎样的世界?我想亲眼目睹。动机是什么?明明没意义。冒险心?好奇心?或者只是想逃避?只是想去其他地方?也许,我期待用捡到的钥匙打开的门,另一头会是爱丽丝误闯的不可思议国度般世界。
以捡到钥匙的地点为中心,半径几公里范围内的住家、公寓、店铺的门我全调查过,所有锁孔都不符合。我甚至试过挂在生锈铁丝网上的大锁,却连钥匙前端都插不进去。我并不失望,这样反倒激起我的斗志。
有些公寓要穿过有警卫的正面玄关,得按下要拜访的那一户门铃,请对方打开自动门。由于没认识的住户,无法进入,于是我想出一些计策。比方,先躲在草丛里,再尾随采买回来的妇人,佯装成她的小孩,便能悄悄潜入。其他还有混在放学返家的小学生兄弟里、躲在宅配的大箱子后方等。此外,监视摄影机也是个问题。我尽量避开镜头捕捉得到的范围经过走廊,无论如何都会被拍到时,就垂着头前进。可是,公寓里众多的门,捡来的钥匙没能打开任何一道。万一打开,我该以什么表情面对该住户?
不,我有种绝对打不开的预感。明明不断寻觅吻合的锁孔,却暗暗祈祷最好永远找不到。
事情发生在不必补习的日子。
放学前的导师时间结束,一离开学校,我立刻着手调查锁孔。小镇北侧有条大河流过,我预定去探索那一带。
河边地区只有零星民宅,大部分是老房子。与住宅密集的地区相比,锁孔的数目少很多。我不停重复等待路人消失,趁四周不注意的瞬间把钥匙插进民宅锁孔,然后迅速逃离的行动。我明白自己很像可疑人物,绝不能被发现。若遭谁误会我在偷窥,送方,联络学校及家里,我在老师和父母心中的价值便会一落千丈。
西方天际染上橘色,今天依然徒劳无功。河边视野开阔,天空没几朵云,晚霞在头顶上扩展。堤防开满波斯菊,新旧公寓在对岸交错排列,窗户反射出夕阳,闪闪发光。
走过堤防,出现一片杂木林,由于逆光,笼罩着浓浓的黑影,俨然像一团漆黑的影子。仔细一瞧,可窥见民宅的屋顶。原以为这区的民宅锁孔已试遍,不料漏掉一家。
靠近一看,那似乎是栋空屋。茂密的杂草蔓生到大门口。风一吹,及膝杂草剑锋般的前端搔得我好痒。屋瓦有一部分掉落,破坏了齐整。外墙的木板也都腐朽,处处覆盖着苔藓。
不过,这真的是空屋吗?瞥见停在荒废庭院的白色轻型小汽车,我心生疑惑。相较于屋子的破旧,车子新颖得很。尽管不到新车的地步,各处沾染污垢,却没生锈的样子,也没植物缠绕在上头。轮胎辗过杂草,而杂草的颜色仍十分青翠,想必车子是最近才停到这里。
车里相当乱,食物碎屑、毛巾和纸杯、宝特瓶四处散落。不知为何,后车座底下还掉了双高跟鞋。慎重起见,我把捡来的钥匙插进驾驶座一侧的锁孔。不行,不吻合。
乌鸦扯着嗓门飞过夕空,消失在杂木林彼端。在高耸的树木包围下,民宅周围一片昏暗。以散发红光般的天空为背景,枝叶化成黝黑的剪影,构成网状,隐藏起这一带。
车子不行,屋子呢?
为调查锁孔,我走近民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