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因为思考问题而精神有些恍惚的话,我或许要一辈子都背着一条命案了。
到达三楼的时候,我一边想着提琴手的事情,一边来到走廊的尽头,推开门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这是209房,而我登记的是隔壁206房,这是我最早住过的房间,之后又转到了208房。正在我要转身出去的时候,无意间瞄到了床边的小柜子,烟灰缸很干净,上面还有一盒火柴,遥控器摆在适当的位子上,下面的格子里,两双拖鞋被整齐地放在一次性袋子里。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卫生间,两个刷牙杯上没有指印,洗漱台上没有牙刷。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间无人入住的房间,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不让我住进这个房间呢?这个问题并不难解释,从卫生间出来,房间的摆设就一目了然了,几秒钟之后,我的脚下传出一丝寒意,全身都在颤抖着。眼前的一切和几个月前的景象很相似,但相似永远都只是相似,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瞬息之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可以移动的除了被害者的尸体之外,还有案发现场。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作案人是将酒吧伙计杀害之后才移尸到沃金的。现在才知道,他根本就是死在那里,而案发现场之所以能采集到我的指纹,是因为原本在K旅店209房间的家具,全部被搬运到沃金去了。这也就解释了当天我差一点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那对旅行的情侣为什么会对老板大肆抱怨,他们所说的噪声,正是当时旅店老板搬动家具的声音。如此说来,第一个嫌疑人就非旅店老板莫属了,我再次住进这里,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啊。
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有人上来了,不会是老板吧。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出209房,关上房门刚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楼梯那边旅店老板拿着电水壶走过来了。
“哦?还没进去啊?”
“哦,不是,我有些饿了,想出去吃个晚饭。”
“原来如此,我刚刚想起来您的房间里没有烧热水的水壶,这才给您送过来,是我考虑不周,抱歉了。”
“不不不,没关系,反正我也很少喝热水。”
“现在是冬天了,伦敦还在下雨,多少有些阴冷,水壶还是给您吧,小吧台上有咖啡和茶包,冷的时候,喝一些,总有好处。”
“好的,那谢谢您了,交给我就好了。”
还好他没有怀疑什么,放下水壶之后,我也只好佯装要出去吃饭。出门前,我将所有东西都带在身上,因为过一会儿,他势必会进来搜查一番的。
我在唐人街的一家餐馆里勉强吃了一碗面,没办法,我无法确定是否被人跟踪。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无法自由活动了,更不能贸然与泽多联系。如果现在离开旅店,很可能会被怀疑已经有所察觉,从而招来杀身之祸。眼下,要尽快想办法联系到泽多,说明这边的情况,好让他想办法救我。
唐人街位于伦敦的市中心,周围是商业街,所以网吧、邮局都一应俱全,但我却无法使用。一旦被人顺线找去爱丁堡,那么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寒风袭来,我将领子翻立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取暖。突然,我摸到了一个东西,拿出来看时,是泽多给我的信用卡,里面还存有几万英镑呢,刚下飞机的时候由于不能确定泽多是否与肖本娜是一伙儿的,所以一直放在贴身的地方没有动过。这会儿,或许这东西可以救我一命。
我很自然地在三家分别以“S”“O”“S”开头的商店里刷卡买了一些东西。如果泽多去查阅我的消费记录,就会发现我的用意。但算一算现在还是月初,等到信用卡账单寄到本家古堡,还至少需要二十天的时间,我可等不了这么久。想着想着,看见路口处有许多人在排队,走过去才知道,原来那里设有一个自动提款机,这真是一个好东西。在英国,有一种叫“TOP UP”的服务,就是方便手机用户可以通过提款机向自己的电话充值。我利用这一点,给泽多的电话充了五英镑的话费,以他的智慧,应该会察觉出什么吧。
做完了这些事情,也只有晚上八点钟的光景,我并不想回去得太早,那里目前是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了。
“先生!”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了我,回头看时,是一名穿戴有些邋遢的中国青年人,手里拿着一张五颜六色的宣传单,我知道这是勤工俭学的留学生,如果不发完手里的东西,是没办法回去的。
“这是什么?”我用汉语问道。
“您是中国人?这是前面那家戏院的打折券,只在本日有效。”
“有新的歌剧上演吗?”
“是交响乐的义演,票房收入全都捐给无国界行医会。”
交响乐也不错,我还没有听过现场的交响乐演出,反正也不想回去太早,倒不如去欣赏一下这欧洲的特产。
检查过我身上没有携带录音或录像的设备之后,工作人员把我引到楼上的一个位置坐下来。半小时之后,演出开始,我闭上眼睛,尽量使自己放松,据说这样才能更好地领会到交响乐的魔力。
悲痛,放任,欢快,沉重,雄伟和庄严,这些复杂的形容词变化成音符通过耳朵传入我的大脑并在心灵的最深处产生一连串的回响。一个小时之内,我完完全全地被这动人的天籁所吸引,仿佛自己只是一粒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装不下烦恼,因为心中只有快乐。
最后的一个合奏音将我从梦想的世界中拖拽回来。半场休息,观众席发出热烈的掌声,我也随之奉上最诚意的感谢。本想一动不动地等待着音乐再次响起,但看到演员一一走下舞台的场景,我的心情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小提琴手,所有的小提琴手,竟然没有一个人是打着领带的。这或许是一个常识,因为领带的长度会影响到拿着琴弓的右手,所以小提琴手最多只会佩戴领结。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那颗致命的子弹,是正中死者领带的打结处。
终场的时候,我匆匆离开了戏院,下半场的演奏我是一个音符也没有听进去。现在只有领带这一条证据,我还无法百分之百地确定酒吧的提琴手是否还活着,如果是的话,当时的情景是为了迷惑我,还是他们真的杀错了人呢?其实他们的杀人手法看似精明,事实上却是漏洞百出。这样分析的话,是不是说明有人要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提琴手已经死掉了?但如果这是真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不让我去寻找他吗?那么真的杀了他不是更加直接吗?一时间,我的脑袋中充满了问号,一切都看似合理却又蕴涵玄机。目前我只能确认这个看似穷困潦倒的提琴手,他的价值绝不止是目睹了当天所发生的事情。看来伦敦的水,比爱丁堡要深得多啊。
离得很远,我就看到旅店老板在和一个女孩子说话,应该是在做登记吧,可现在已经是十二点钟的样子了,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投宿,可见这贝克街的魅力真是无与伦比的。不幸的孩子,她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住进了一个杀人嫁祸的老板所开的旅店吧!
这种想法在我脑海中转瞬即逝。因为走近时我发现眼前的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此时应该在本家古堡负责主管工作的玛洛儿。她怎么会到这里的,我明明交代过泽多要尽量限制她的行动范围。难道泽多出了什么事情?这算是一个比天还要大的坏消息,如果事情真的像我想的那样,就意味着我不仅失去了在英国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自己也将陷入死地而无法逃脱。
我想要就这么逃出贝克街,但可惜的是旅店老板已经发现了我,并正在向我摆手呢,这个往日里倍感亲切的举动,此时已经变得像是死神在向我招手。不过事情总有好坏两个方面,旅店老板向我打招呼,证明事情还没有败露,这也就意味着玛洛儿和他不是一伙的。看样子他们互相并不认识,既然是这样,那么玛洛儿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硬着头皮,尽量装成很自然的样子,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和玛洛儿打招呼。刚走进门口,玛洛儿也正巧拿回自己的证件,准备上楼,她转过身之后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对待陌生人的眼神,我立刻会意到不管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来到这里的,此时她不愿意让老板看出我们相识,那么我就应该尽量配合她,因为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如果突然之间多出一个熟人来,对我的处境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么晚才回来?”
听到这句话,我才后悔没有买一些当地的纪念品用来搪塞。
“吃了饭,我又看了一场歌剧,这才弄得那么晚。”
“哦,天冷了,伦敦比较潮湿,晚上的时候阴得很。我去给您拿一杯牛奶吧!”
没等我谢绝,老板就已经走进了招待台边上的厨房里。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见他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了出来。
“看了什么歌剧?没想到东方人也喜欢这个,我还以为您只对福尔摩斯感兴趣呢。”
该死,就像他说的那样,我真的就只对英国的文学颇有了解,至于歌剧,我怎么会知道呢?
“《猫》,很好看。”
情急之下,我想起几年前在中国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歌剧《猫》,希望老板不要与我探讨情节,因为我只知道名字而已。
“哦,《猫》!经典剧作了,几年前我看过几次,那个时候我的夫人还在世,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怀念啊。可是,这部剧不是前几年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演了吗?”
一句话说得我脚底发凉,怎么办,我该怎样回答才不会让他怀疑?没等我开口,他又打开了话匣:“哦,我想起来了,歌剧嘛,又不是电影,时不时就来个经典重放。您能赶上真是幸运啊!”
“是啊是啊!真是幸运!”
“英国人是个念旧的民族,据说斯特拉德福那里至今还在上演莎士比亚的作品呢。”
“是吗?有机会的话真应该去观赏一下。”
说到此时,墙壁上的那座古董挂钟响起了低沉的呻吟。
“哎哟!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快上去吧,不然牛奶就凉了。”
这句话就像是赦免的福音一般,我稳住发抖的双腿,逃难似的离开了接待厅。
我不敢将牛奶明目张胆地倒入抽水马桶,只好佯装不小心将杯子弄翻。洗了热水澡之后,我关灯躺在床上假睡,泽多告诉过我,凌晨一两点钟是人类生理上最想睡觉的时候,而我就在等待这个时间。
耳边响起了手机振动的声音,我迅速地按了停止键,已经是两点了,还好我没有睡熟,不然就会影响到体力。我尽量轻声地将数层床单一一掀起,再将它们首尾相连绑在一起,算算长度,已经足够我从这里逃出去的了。
好在大学的时候,我有做过火场逃生的训练,不然此时一定会因为二楼突然打开的窗户而跌落下去。
“先生,您在干什么?”
是玛洛儿在说话。此时我正悬在半空中,如果她惊叫出声,那么我就只好束手就擒了。
“先生,下面并不安全,快进来吧。”
进去?不可能,自从见到假格里之后,我已经无法相信玛洛儿了。但如果就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先生,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是情况复杂,我没有办法一一说明,我只能说现在本家古堡出了大事情,复雷戈回来了。”
复雷戈回去了?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以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至少要有一阵子不会出现了。
“没错,那天和您谈话的人的确不是格里管家,我知道这就是您不愿意相信我的主要原因。”
“你说得对,既然你已经坦白,那么就告诉我真相,否则就算我现在跳下去摔断腿,我也不会自投罗网的。”
“好吧,我告诉您,真正的格里早就已经死了,他就是当天在贝克街酒吧请您喝酒的那个水手,而那天您见到的格里,不是别人,正是所有人都在寻找的斯雷普纳。”
“斯雷普纳?你是说假格里其实就是斯雷普纳?”
“对,就是他,我从小就被桑普管家收养,我的职责就是随时听候斯雷普纳的调遣。”
“好,那你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
“您也知道,他的身体不好,需要每一年换一次血,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但是本家古堡现在被敌人控制住了,他目前在医生那里。”
这一切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但目前我也只能相信她。就算她说的都是假的,但既然她愿意对我撒谎,就说明我还有被蒙骗的价值,那么我的生命就不会受到威胁。
我晃动身体,终于在玛洛儿的帮助下,顺利地进入到她的房间。
“那你们有罗娜的消息了吗?”
这是我着地后的第一句话。
“没有,不过先生放心,罗娜是所有下人中最聪明的一个,她会照顾好自己的。现在不要说这些了。先生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床单收起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明天一早出门后,我在西敏寺大学的门口等您。”
第二天,我带着所有东西站在西敏寺大学的门口等着玛洛儿,但一直到中午,她也没有出现。反倒是有一位衣衫褴褛,胡子很乱的老人一直在我的对街佯装走来走去地闲逛,我知道他在盯着我。或许玛洛儿就是发现了有人跟踪我,所以才没有出来与我见面。但此时我又能怎么办?我已经站在这里几个小时了,无论谁都知道我在等人,我可以突然离开,但是要去哪里呢?逛街,对面的人不可能会相信。回旅店,他们已经知道会有人与我在这里接头,一旦回去,我将永远无法离开那里了。
正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太好了,是大学里的学生们,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是出来吃午饭的。我稍稍向边上让了让,心想可以随着人潮假装去吃个午饭,然后再设法从餐馆的卫生间或是后门之类的地方逃走。这样一来,不仅在马路对面的那个人看起来合情合理,而且如果玛洛儿此时正躲藏在某处的话,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我离开了。
拿定主意后,我向左右望了望,装出在寻找什么的样子,之后大大方方地随着学生们向十字路口的方向走去。我本以为对面的人会继续伪装跟踪我,但没想到的是,他看见我移动了,竟然不顾路上行驶的车辆,大步向我这边跑过来。
怎么办?我要逃跑吗?如果我跑起来,会不会从此以后就要过着被追杀的生活?但如果不跑的话……我没有办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了,因为他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死死地盯着我。
我终于认出他来了,他就是之前被泽多拍到的,瘦瘦高高,在贝克街酒吧门口徘徊的人。
“你……你要做什么?”
只见他喘着粗气,从嘴角里挤出话来:
“先生可以给我一杯威士忌吗?我会给您带来一段优美的小提琴演奏。”
“什么?你是……”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拉着我的胳膊飞速地向一个深巷子里跑去。
“你是贝克街酒吧的提琴手?”
“没错,以先生的智慧,相信已经知道死的那个人不是我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杀了?”
“对,当时我就站在对面的街道,老实说我怕极了,死的那个是我的亲弟弟,是我害死了他。”
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发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我知道,那是为了忍住哭泣。
“请节哀,目前并不是缅怀亲人的好时候。为了这件事,已经死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了我的一些好朋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会这么简单!”
“你知道?那太好了,能不能把你当天看到的,和你所了解的,都告诉我呢?”
他侧了一下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且嘴里嘀咕道:
“不,我不能,很抱歉,还请您多体谅体谅,我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提琴手,我并不想卷入任何麻烦事儿。”
“那么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又为了什么?”
“我想通过您找到酒吧老板,他是目前我唯一能相信的人。”
“你是说彼特?很不幸,他已经死了。”
“死了?”
“对,他死的时候,我还没有介入其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又知道?”
“对!那天我刚刚到酒吧门口,隔着大门的玻璃就看到您低头倒在桌子上,彼特老板的胸前插了一把匕首,正在和一个男人争执,之后那个男人就拿着一个皮口袋冲了出来。您知道,我胆子小,遇到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先逃跑了,可是那人的速度太快,开门的时候正好把我撞倒了。我看见了!那个男人!他的眼神很可怕。”
“你说的人是个水手,是吗?但如果你所言属实,那就表示是水手杀死了彼特,没错吧?”
“没错!就是他!一定是!他是杀人凶手!我的天啊,上帝保佑……”
“闭上你的嘴!”
这声音是属于玛洛儿的,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背后的。
“不许你污蔑格里先生,如果你再多嘴,就别怪我抑制不住开枪了!”
说到这里,我才注意到玛洛儿的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我真不明白,原以为只有在美国才会人人手里都有枪的,这里是英国,怎么也是这样?
“玛洛儿,不要冲动!一旦你开枪,势必会招来警察,到时候我们就都完了!”
“先生,您相信他说的话?”
玛洛儿的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了,看来眼下我也没有办法继续假装与提琴手攀谈下去了,只可惜我还没有问出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当然不会相信。”
“什么?我说了这么多,原来您根本就不相信我!”
“你说的的确很生动,只可惜漏洞实在是太多了。我想你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离开,情急之下才临时编造的谎言吧?”
“请您相信我,我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上帝可以为我作证!”
“算了吧,我是一个无神论主义者。你说格里开门的时候撞倒了你,你在酒吧工作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大门是向内侧开的吗?再有,你说你看到我低头昏倒在桌子上,既然是低头,此后我们也并没有见过面,我今天的穿着又与那天没一件是相同的,你怎么可能认得出我?说吧!你到底是谁,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
听到我的话,提琴手收起了蒙冤的可怜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难看的笑容。
“不愧是可以活到今天的人,看来是我太小看您这个中国人了。只可惜您的好运气到此为止了,去上帝那里陪斯雷普纳吧!”
“斯雷普纳?你知道斯雷普纳?上帝那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满足死人求知欲的习惯,您自己去问他吧!”
说完只见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圆筒形的东西,用力地丢了过来。
“不好,是手雷!”
我下意识拉着玛洛儿向后冲了几步,之后顺势将她压在身下。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过去了,并没有传来爆炸声。
“起来吧!应该是假的。”
玛洛儿来不及拍身上的尘土,就马上开口问道:
“先生,刚才他的话是说我家主人出事了?”
“我也不确定,或许只是吓唬我们。”
“不可能,如果不是出事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家主人的名字?不可能……”
玛洛儿说着说着又哭了,我想要上前安慰她,谁知她突然抬起头说:
“先生,我带您去我家主人那里,好吗?”
“现在?你要知道,提琴手的话很可能是假的,我们如果贸贸然前往,反而会令斯雷普纳更加危险。”
“可是,可是……我担心主人的安全……”
她已经是泣不成声了,依然在求我陪她前去。到底是个小姑娘,相信平时斯雷普纳对她也很好。我想到如果此时换成是我有事,罗娜恐怕也会一样不理智。如果任由她站在这里哭下去,反而会带来危险,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无遗,赶快离开这里才是头等大事。情急之下,我也只好答应玛洛儿的请求,而我本人,也确实很想和斯雷普纳再见上一面。
现在是中午时分,伦敦的交通在这个时候是最拥挤的。我们选乘地铁,来到西北六区的某一个站点。一路上玛洛儿都没有开口,我看着她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的样子,不禁再一次地想起了罗娜,希望她此时的处境不会比我还要糟糕。
这里好像刚下过一场雨,狭窄的小路多少有些泥泞。西北六区,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伦敦富人区,我们经过的房子都很漂亮,且每家都有一个很大的庭院。清新的空气配合沙沙作响的树木,使人感到身处一个避世的森林之中。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情,我倒是愿意放慢脚步好好欣赏一番。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奢念,因为我知道这惬意的宁静马上就要被打破了。
我们在一个以白色为主调的房子门前停下,玛洛儿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之后又在门边的电子密码板上按下了足有十厘米长的数字。这一系列的动作,令我想起了在可福慈善机构的时候,那里也有一个类似的电子锁。看来眼前的这座宅子,应该也是桑普生前所准备的。
穿过摆满了各种医疗器具的客厅,我们来到一间卧室。一进门我就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如果不是玛洛儿哭着扑了过去,我根本就不可能想到这是一个活着的人,当然也就更不可能想到这个人就是斯雷普纳。几天前我才刚刚见过假扮格里的他,当时他还威风凛凛地用手枪指着我,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双眼凸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的嘴唇更是与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太好了主人!我还以为您出事了。”
“放心吧,玛洛儿,我还有心愿未了,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
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微弱,虽然我不懂医术,但也听得出来他撑不了多久了。看他的样子,可以安然地躺在床上应该说明提琴手并没有来过。
“刘先生,很抱歉之前对你说谎。”
“没关系,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怀疑泽多,还有鸢尾花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说实话,我并没有打开过它。”
“没错,彼特并不是他杀的,事实上回到本家古堡的并不是彼特本人,而是有人假扮他,泽多看到的,倒是真正彼特的尸体。但相信你也知道泽多与肖本娜的关系,虽然他被那个女人嫁祸过,可这难免不是一个苦肉计。我无法相信他,对方的实力很强大,手段也是阴险毒辣至极。我的好兄弟格里,我的弟弟彼特都是因为太轻易相信别人,才会被杀死的。”
按他的说法,泽多看见的是已经死了很久的彼特,按照尸体足以自行站立的坚硬程度来看,正好是一天的时间。应该是假扮的人约了他在那片树林子里见面,之后又将彼特的尸体摆在那里。而尸体胸腔插着有本家家徽的古匕首,应该是死后被换上去的,目的是为了隐瞒真正的死亡时间。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肖本娜,应该就是复雷戈了。
“你对他们了解多少?格里手中的鸢尾花箱子应该是从你那里得到的,你还没有告诉我,里面到底是什么。”
斯雷普纳有些吃力,他示意玛洛儿喂一口水给他。喝过水的他,咳得更厉害了,我告诉他不要激动,慢慢说,但心里却是十分焦急,因为我知道提琴手很可能已经派人跟着我们了。以斯雷普纳目前的状态来看,我和玛洛儿抬着他逃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离不开那些用来维持他生命的仪器了。在这之前,我要尽量知道一切有用的消息。一旦对方的人闯入,斯雷普纳就只能被当成一个弃卒来处理了。
“其实我对他们也不是很了解,几个月前,我父亲,也就是桑普,写了一封信给我。信上说本家古堡发生了变故,他的处境很危险,并告诉我一定要守住鸢尾花箱子,那是我们莱布德斯家世世代代的使命,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可以带着它回到英国。”
“但你还是回来了。”
“没错,那是因为南非也不安全了。我和格里所负责的钻石矿发生了爆炸,死了很多人。且爆炸当天,我们就接到通知,要我们交出箱子,不然就有我们好看的。我们没有照做,结果第二天我的妻子就死在了自家的浴室里,胸口中弹,我看得出那是远距离高破坏力的狙击步枪所为。我们所住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于是我马上通知之前来英国度假的玛洛儿,要她想办法混入本家古堡,探听一些情况。”
说到这里,玛洛儿又开口插话道:
“可是我刚进入本家古堡,就发现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我的自由几乎全部被限制住了,直到后来桑普老主人去世,苏也不知去向,肖本娜才突然找到我,让我接替苏的工作,至于为什么会这样,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肖本娜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复仇。杀死了这么多人后,她终于知道自己被别人利用,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她的结局你也看到了,把你放在这个位置,我想只是为了减轻一点罪过,同时也多多少少对利用她的人起到了一点阻挠的作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会有格里带着鸢尾花箱子出现在贝克街酒吧?”
“这是我的意思。”
休息了几秒钟,斯雷普纳的声音多少有些清晰了。
“自从我通知了玛洛儿之后,就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我担心她已经出事的同时,身边的人也一个个相继死去。我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鸢尾花箱子迟早会落入敌人手中。”
“如果他们要抢箱子,为什么不一口气将你们全部杀死?”
“因为光得到箱子是没有用的,他们一直没有杀我,就证明他们还没有掌握打开箱子的方法。于是我就让格里带着鸢尾花箱子连夜逃离南非。这样一来,除非他们将我们两个全部捉到,不然就永远无法取出里面的东西。”
“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不往远处跑,反而要回到英国呢?”
“本来格里是没想回英国的。他为了不被人跟踪,中途换了好几次船。可万万没想到最后一班去奥斯陆的船在海上遇到了风暴,所以只好在英国靠港修整。他担心父亲的情况,就忍不住去了贝克街的酒吧找彼特,之后就将你卷了进来。”
“那么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不知道?”
“格里临死前打了电话给我,说他和彼特被一个人用短箭袭击了,彼特胸部中箭已经不行了。好在他及时拿起电话假装报警,那个人才逃跑的。他还说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他把鸢尾花箱子交给了一个中国人,并送那个人回到了住处。之后他又告诉了我你的名字和护照号码,就是这些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知道箱子里的秘密了,它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不错,这一切的不幸都是由它而起。但是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也不知道?”
“没办法,莱布德斯家的使命是守护鸢尾花箱子,使其不要落入他人之手,但是箱子里的秘密我们是不可以知道的。何况要打开箱子,需要将蓝、黄、红三块宝石镶回到箱子的鸢尾花图案上。据我所知,蓝色的宝石已经被分割成几块并镶嵌在数件首饰之上。黄色的宝石一直由莱布德斯家的继承人保管,但是我父亲并没有交给我,他去世之后,宝石的下落也就无人知晓了。至于最后一块红色的宝石,听说几百年前就已经不知去向了,所以里面的秘密谁也没见过。”
“这么说,对方也不可能知道?”
“理论上讲是这样的,除非他们拿到了所有的宝石。我只知道,箱子里装着一件足以颠覆整个英国的东西。除此之外,我就只知道父亲说过最后一个了解全部真相的人就是柯南道尔,但是他并没有将整个秘密记录下来,只是在他未出版的四部作品中提到了一些。不过我父亲也只拥有其中的两部而已,所以我想他也不会知道全部的秘密。”
“两部?”
“没错,应该是两部。”
“你知道是哪两部吗?”
“不记得了。现在已经一部都找不到了,知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鸢尾花箱子的消息会泄露出去?”
“医生留下的材料你也看过了,莱布德斯家曾经为了保护这个箱子而发生了一系列的惨事,目的就是由血统正规的继承人来保管鸢尾花箱子。按理说,莱布德斯的本家人是没有可能轻易地将消息外泄的,所以对方是从何处得知的,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按他所说的,本家古堡桑普的房间内应该有两部柯南道尔的作品,但是我看到的时候却只有一部。四部作品我已经知道了两部的内容,剩下的《死囚骑士》与《皇冠的秘密》中一定有一部是与鸢尾花箱子有关的,而这一部很可能就是斯雷普纳所说的两部作品中的一部。既然如此,那么对方是因为盗走了这部作品,所以才知道有鸢尾花箱子这么回事的可能性就很大了。理论上讲,本家古堡中能从桑普房间盗走东西的人并不多,在那么大的一个书架中找到这部作品,至少要对房间很熟悉,并且对书籍的排列方式也很了解。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死去的辛蒂和有超凡记忆力的罗娜之外,就只有桑普的养子复雷戈一个人了。那么目前的情况就是,他们已经通过苏拿到了鸢尾花箱子,桑普的死是肖本娜所为,那块黄宝石应该也同时被拿走了,蓝宝石有一半在泽多手里,现在泽多被俘,那条项链估计也保不住了,最后的红宝石,既然已经丢失了几百年,那就说明本家人也不知道其下落,说成有一半概率已经落入敌手并不为过。如此说来,我手中的月牙蓝宝石就是我们最后的筹码了。虽然我并不能十分了解颠覆整个英国到底指的是什么,但是英国的命运实在是不应该被掌握在我这样的一个外籍人手里。
“刘先生,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玛洛儿告诉我说你和医生在一起,他人呢?”
“医生出去为我买止痛药了。你不会怀疑他吧?”
“没有,只是想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
“医生本来就知道莱布德斯家族所有成员和下人的身体健康数据,所以虽然他不知道上一代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本家人的血型有问题,这一点他还是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的。”
“医生应该在我出现之后进入过本家古堡,对吧。”
“没错,还记得高温消毒室那里死过一个女佣吧?”
“当然,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弄懂她是怎么死的,老鼠是不可能攻击活着的人的。”
“的确如此,但是医生为那个女佣验尸的时候发现她是中毒而死的。”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但是是什么人下的毒呢?”
“医生说在尸体的四周发现了几只死老鼠,其中一只的肚子里有一小片保鲜膜残片,上面沾有氰化物。他分析说应该是老鼠不小心吞食了这片有毒的保鲜膜,之后才会异常地攻击人类,女佣被老鼠咬到,毒素进入血液,很快就死了,之后其他的老鼠就会开始分食尸体,由此一来便造成所有的老鼠全都死掉了。”
“为什么会有保鲜膜呢?”
“医生分析说,那是一种很薄的保鲜膜,如果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到的。我父亲也是中毒而死,但是父亲用的餐具并没有化验出有任何毒素。所以他认为是有人用保鲜膜把茶和杯子隔离开了,警方到达之前,下毒者又将其取走,这样一来就没办法查明是谁下的毒手,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非辛蒂和你莫属了。”
“没想到竟然如此狠毒,辛蒂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带着桑普的尸体离开?”
“应该是这样,她这么做就等于向警方说明杀人的就是她自己,从而将你解放出来。”
不知不觉,我又欠了辛蒂一个天大的人情,可惜我没有机会报答或表示感谢了。希望复雷戈占据本家古堡的时候,没有对辛蒂的尸体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等到所有的事情结束,如果我还平安无事,那么至少我要好好地安葬这个只见过几面却救了我很多次的女人。
“辛蒂和你父亲中的是同一种毒,但是辛蒂的死却是在你父亲之后很久,这是否能说明当天带走的并非尸体,而是中毒虚弱的桑普老先生?”
“我在码头上岸的时候,收到过辛蒂的留言。”
说着,斯雷普纳向自己的左手边瞟了瞟,我会意之后,立刻从他的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只有一张沾了少许血迹的字条:
父亲走了,很安详,不要找了。
我知道这个“父亲”就是桑普。他走了,很安详。“不要找了”是为了什么呢?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几个月来的种种画面,很累,是那种心力交瘁之后依然要时刻用清醒的头脑来换取生存的累。但是我也就仅仅有这几个月而已,桑普却在如此的环境中战斗了一生。不要找了,是的,不管他葬在何处,或者依然健在,就算是一个老人厌倦了世俗的纷争而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苟且偷生,我们也毫无权利去打扰他分毫。看着眼前的斯雷普纳,他显然已经因为和我对话而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但是此时是我最接近真相的一刻了,我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牵扯了什么,但是任谁站在我现在的位置,都会意识到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处理好,受到牵连的人数将是无法计算的。所以我只能暂且不顾病人的情况而继续发问:
“我有个问题,本家古堡为什么会有老鼠呢?”
“我见到医生后,他对我说应该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恐慌,让我父亲放心不下而去检查三楼的仓库是否遭了鼠灾。”
“医生的分析能力很高明啊。”
“他是门萨协会的高级成员,一向很聪明。他发现这些事情之后,便设法盗走了画像,把一些数据留给你们之后就一直在这个房子里等我。他算到我一定会出现在这里,也好在他想到了这一层,不然我就没办法活到今天了。”
说到这里,玄关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应该是医生。”
玛洛儿到底是涉世未深,还没有办法保持冷静全面的思考能力。因为如果真是医生,那么我们应该听到和刚才一样的有节奏的敲门声。
“玛洛儿,别忙,你去看一下,小心点。”
斯雷普纳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就这些字也是他勉勉强强才挤出来的。
玛洛儿拿着手枪,慢慢地移动到门边,透过门镜向外面看了看,之后便直起身子,回头高兴地告诉我们:“是医生,没错。可能是忘了密码。”
说着,她的手已经在门锁上了。
“慢着!不要开门!”
我的话她听到了,但是已经晚了。门打开了,一个老男人的身体径直地倒了进来,将玛洛儿压倒在地上。我清晰地看见男人的后背处插着一根短箭。
“啊!”
玛洛儿看见尸体尖声叫了出来。还只是个小女孩,相信就算真的遇到了危险,她也不一定敢扣动扳机。
“玛洛儿,快关上门过来!”
这句话她也听到了,但是也晚了。门在关上的一刹那,一只黑色的皮鞋出现在门边。随后一个人用力地推开大门,玛洛儿被门狠狠地撞了一记。那人我认识,是提琴手,想不到他会亲自出马。
“玛洛儿,把枪丢过来!”
这是我的底线了,想不到我也会有向别人要枪的时候。但是我的决心并没有得到验证。只见提琴手听到我的话,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子从他的袖口里滑出,之后随意地一掷,正好插在玛洛儿拿枪的右手背上。
“啊!”
又是一声尖叫。我知道如果我再对玛洛儿说话,很可能就会直接导致她丧命。没办法,只能靠我自己了。我本想偷偷地将手插进口袋里,好用手机报警。可没想到我刚刚有一点微小的动作,对方的袖子里就又滑出了一把刀,像是在提醒我,我按键的速度绝对不会比他的刀快。
提琴手没有再动,我也不敢再说话,两个人的目光直对,像是要把空气也凝固了一般。此时我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房间里传来斯雷普纳微弱的呼吸声。
“你要做什么?”我首先开口了,因为气氛实在是太凝重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支持不住而导致崩溃。目前我是唯一一个有资本和对方谈条件的人,我们三个人是否可以活命,全在我的一张嘴上了。
“啊,上帝保佑。终于是你先说话了。其实我也不想站在门口,你知道,有风,我老人家的膝盖会痛。”
“好,进来坐,要不要喝杯茶?”
“哦,那真是太好了,我本来并不指望你会这么热情的。不过请等一等,我还有个孩子在外面呢。”
“孩子?”
“对,我的孩子,你认识的,我带他进来。”
说完,提琴手笑着弯下腰拾起玛洛儿的手枪,一边将卸出的弹夹丢出窗外,一边对我说:“我最讨厌这东西了,上帝知道,我这辈子从来没用过这玩意。”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不敢贸然跑过去把门重新关上。果然,不到十秒钟,我就听到门外有动静了。只见提琴手推着一个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的人使我大吃一惊。是复雷戈,他的手自然地放在两个椅把手上,可我看得出那已经不能使用了,手指已经有些萎缩,且变成了难看的灰黄色。他会出现在这里,证明泽多已经不在本家古堡了,是逃跑了,还是被俘虏后带到了别的什么地方?以他们的实力和一贯做事的手法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居多,这次真的是没人能救我了。
“怎么了,这么长时间不见,竟然不和老朋友打个招呼。”
提琴手还是一脸的假笑。
“我和他不是朋友,他曾经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是吗?那太可惜了。”
我真的猜不出来,他可惜的是我们不能做朋友,还是当时复雷戈没能杀死我。而我更加在意的是,复雷戈进门后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卧室的方向。
“你不介意请我们进去坐吧,还有,不是说有茶喝的吗?”
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卧室里的斯雷普纳,所以也就没有阻拦的必要。
“可以,两位要喝什么?”
“奶茶就可以,两颗糖不要放毒药,谢谢!”
“还是我来吧,刘先生并不熟悉这个房子。”
玛洛儿一边说一边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右手还在滴血。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手很脏,我是有洁癖的人。”
提琴手走过去,用口袋里的手帕帮玛洛儿包扎,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疯子。
我端了两杯奶茶走进卧室。眼前的景象是只能从电影里看到的,提琴手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复雷戈就在他旁边,眼睛一定没有离开过瘫在病床上的斯雷普纳,玛洛儿被绑在提琴手对面的衣架上,嘴里还塞着一块手帕。我不知道是否在我准备奶茶的时候,玛洛儿说了什么让他们不高兴的话,才会落得如此待遇。
我将奶茶放在提琴手旁边的小茶几上。他没有任何怀疑地端起来呷了一口,早知如此,我是应该下点迷药什么的,只可惜为时已晚,况且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放在哪里。
“谢谢,很美味,我很多年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奶茶了。你知道,在酒吧潜伏的日子并不好过,我每天都要用劣质的威士忌把自己灌醉。”
“彼特是不是你杀的?”
复雷戈听到这句话终于把头转向我这边了,好像整个屋子里除了提琴手以外,所有人都被我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喝住了。许久之后,提琴手才微微地张开嘴说:
“不错,是我杀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色心和毒品都一样致命。另外再告诉你,格里也是我杀的。”
色心?看来彼特的确是被琳恩给迷惑了,所以才会将酒吧的所有权交给她,但是既然已经得手了,提琴手为什么还要除掉她呢?
“那么琳恩、桑普、肖本娜、辛蒂,这些人的死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他将奶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之后对我笑着说:
“年轻人,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如果我说这些人的死与我毫无干系,那真的是我在说谎,不过我可以保证,我没有亲自杀死他们。”
“强词夺理。”我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显得激动。我知道目前能活着离开这里已属不易,所以害怕已经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心理活动了。
“好,你很有大将之风。可惜你是一个中国人,不然我一定会感动你。”
“即使我是英国人,也不会被你的谎言所骗。”
“是吗?”
“开门见山吧,你要的东西在我手里,只要你能告诉我整个事情的目的,并且答应放过我们三个人,我可以把东西交给你。”
听了我的话,他大声地笑了。
“我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一遍,请你记住,我没有满足将死之人好奇心的习惯。”
虽然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的这句话还是有些令我毛骨悚然。在他看来,杀掉一个人好像并不用下什么决心。从他飞刺玛洛儿的那一刀就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没有怜悯和挣扎,一切都好像是比日常工作还要平常。
“好吧,那么我也告诉你,我同样也没有在临死前满足别人欲求的习惯。东西恐怕要随我的死而烟消云散了。”
“你是在跟我谈条件?”他的表情变了,变得阴沉而可怕,就好像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谈条件一样。
“没错,你可以不接受,损失的不仅仅是我。”
“好吧,我要先看看你的那些东西是不是我想要的。”
很好,这句话对我来说很有用处。“你的那些东西”,这说明了他还没有掌握除了月牙形蓝宝石之外的一切条件。但是我该怎么回答,我还不能将月牙形蓝宝石交给他看,这是我最后的一张王牌,如果轻易暴露了,而他的话又正好是个陷阱的话,那么我将无法摆脱死在这里的命运。
“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你们千辛万苦在寻找的东西。”
“是吗?可惜我不会相信你。因为不用你说话,我也能从那个病秧子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我说的没错吧,斯雷普纳先生?”
听到他的话,我才分神去瞄了一眼斯雷普纳,他已经是半靠在床板上,应该是有人搬动过他,很显然这次搬动令他很不舒服,他正喘着粗气,而且歪着脖子,好像已经承受不起头部的重量一般。几秒钟之后,斯雷普纳终于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你的手里到底有多少东西?你想要什么?”
“对不起,第一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但是第二个问题我很乐意告知。我要你父亲手里的黄宝石。”
黄宝石?这么说他们并没有找到,黄宝石竟然不在本家古堡。他们应该已经找到了桑普的尸体,发现并没有黄宝石,所以才会来找斯雷普纳要。但是斯雷普纳的手里应该也没有,他之前说过的,况且他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刻对我说谎。
“好,我的条件和刘先生一样,你放了他们两个,我交出黄宝石,并答应帮你打开箱子。”
“不愧是莱布德斯家族的正统继承人,这个时候竟然会先考虑别人的安危,真是伟大啊。但可惜你们没有筹码和我谈条件了,既然你承认拿着黄宝石,那么我将你们全部杀死再慢慢找也一样。”
说完,就只见他从大衣内侧拿出一支短箭和一把小提琴的琴弓。就是这东西了,杀死彼特和格里的凶器,想不到竟然是用小提琴的琴弓射出来的。短箭已经对准斯雷普纳了,我知道如果我不做点什么,他肯定会立即丧命。
“慢着!我有话说!”
嗖的一声,短箭被射出去了,但不是向着斯雷普纳的。只听见“啊”的一声闷哼,短箭立刻出现在玛洛儿的左肩上。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冒出,我知道中箭的位置是在锁骨上,那种疼痛绝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
“你干什么?!”
“没什么,你发什么火?我忘了告诉你,我最不喜欢做事情的时候有人打断我,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算是给你的警告。”
“你这种人,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替你卖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你现在应该祈祷你将要说的话我会很感兴趣,不然下一个中箭者就是你了。”
“苏在哪里?”
嗖的一声,另一支箭射出,射在玛洛儿的另一根锁骨上。这次的反应不算很大,玛洛儿像是已经放弃了抵抗。她认命了,但是我没有,因为提琴手的下一句话,我再一次地看到了破绽。
“别说废话,我怎么知道那个婊子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激怒了他,或许他认为我耽误了他的时间。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玛洛儿并不会白白地受到折磨。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刚进门的时候,他称复雷戈为孩子,那么如果苏也是他的手下,他自然不会用“婊子”来称呼她。不管苏是背叛了他,还是根本就不为其所用,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都没有从苏的手里接过鸢尾花箱子。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我多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筹码。
我定了定神,笑了几声之后说道:“看来这故事的主角你是当不上了,如果我再看见有一支箭出现的话,那么你这辈子都别想看到鸢尾花箱子。”
我预想的效果应验了,提琴手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我知道他此时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但却不能下手,就像是一个饥饿到快要死掉的人面对着一堆染有剧毒的面包。
“箱子在你手里?”
几个字从他的嘴角挤出来,听这语气我知道他大抵上算是被我制伏了。我慢慢地摊开两只手说:
“你看见了,不在我手里,它在一个极其安全的地方,安全到只要我一不高兴就会马上忘掉的地步。”
“浑蛋!”
他骂人了,这太好了,一个人如果说出了脏字,就表示他已经没有办法冷静地对待眼前的状况了。
“父亲,不要听他的,箱子在苏的手里,而苏差一点就杀死他了,他们怎么可能是一伙儿的?”复雷戈的声音还是有些微弱,看来他并没有痊愈,可不是嘛,那么重的伤,能活过来已属不易。
“不错,我的的确确差一点就丧命在她的手里。不过你不要忘了,当时是辛蒂救了我,她可是我的好朋友,同时也是一个比你还要尊重你父亲的人。”
“我不是冷血的人,我只是执著于理想罢了,如果我能找到养父的遗体,我一定会体面地将他下葬,不劳你操心,你还是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我的性命同样也不需要你担心,箱子在我的手里,我相信你的‘父亲’不会乱来。”
我知道自己的话有些牵强,如果真如我所说的那样,我又怎么会明知故问苏的下落?但眼下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必须保住上风的优势,尽量用桑普的事情来使复雷戈内疚。
十几分钟过去了,房间里一直保持着安静,只能听见斯雷普纳在床上喘着粗气。提琴手的眉头紧锁,像是在决定着一辈子最大的事情。终于,我看见他将大衣脱下,扔在地上。大衣内侧的口袋上别着五六支短箭。他妥协了。
“好吧,你说出箱子的下落,我饶了你们三个。但是你们要从此在英国消失,尤其是你,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有关于你的消息。”
“你还要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已经忍不住吼出来了:
“你再不说的话,就算我不发箭,那丫头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我扭头看了看玛洛儿,的确,如果再不给她止血,真的会一命呜呼。我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缓缓地蹲下,在提琴手的注视之下捡起了那件挂着凶器的大衣。
“你要干什么?”
“我要给她做处理,你们最好不要动,不然,你知道。”
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提琴手狠吐了一口气说:
“随便你!”
我找到医药箱,将玛洛儿松绑后放在椅子上,又简单地替她止了血。她已经虚弱到讲不出话来了,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告诉她多挺一会儿,马上就会结束的。如果在整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会答应提琴手的全部要求来换取时间,好尽快地将两个病人送到医院抢救。但是几个月来,我的看法完全地转变了,有的时候,为了更大的理由,我不得不放弃考虑一两个人的安危。
“可以了吧!我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不要逼我弄个鱼死网破!”
“你不会的,你为了你所谓的伟大计划,已经筹备了这么多年,不会想在最后的时候功亏一篑。”
“妈的!别以为你吃定我了,大不了杀了你我重新找起。”
“是吗?那好啊,你现在动手吧。”
我很害怕他真的会有所行动,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让他看出我太在意我们三个人的生死了。
“快问你的问题吧!”
“好,我只问三个问题,问过之后,我发誓会告诉你箱子的下落,那东西在我手里除了能当成一个古董卖掉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价值。”
“别啰唆了!”
“好,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杀死彼特之后依然要让我带着鸢尾花箱子?”
“你以为我不想把它据为己有吗?当时我并不知道打开它的办法。它的价值是非同小可的,我知道如果强行打开的话,一定会有什么机关能毁掉里面的东西。我试过用小刀轻轻地撬开,但是没有成功,我看他们将箱子交给你,以为你和他们是一起的,所以才把箱子还给你,只要不把你跟丢,早晚我会知道打开它的方法。”
他没有说谎,我刚刚拿到箱子的时候,就发现上锁的地方有几道新的划痕。
“我很满意,第二个问题,你现在手里掌握了多少把钥匙?”
“泽多在我手里,你明白了?除此之外,我只知道黄宝石应该在这病鬼手里,至于红宝石,我也调查出它失踪几百年了。”
想不到他会如此诚实,但并不是什么好事。这只说明一旦我说出他想知道的全部,就立刻会被灭口。好在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我身上还有一块月牙形蓝宝石,这是真正保命的东西。
“最后一个问题,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柯南道尔的四部作品你知道几部?”
“这是三个问题。”
“好,你是如何通过柯南道尔的作品或是其他的什么线索才知道箱子里到底是什么的?”
“你这是文字游戏!”
“所以我一直说,英文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它有复合句。”
“没有用,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柯南道尔的作品我知道两部,但都没有亲自看过。”
“哪两部?”
我仗着手里拿着他的大衣,说话越来越大胆了。
“这是第四个问题。”
“你回答他,我给你黄宝石。”
斯雷普纳说话了,但我没有想到他真的拥有黄宝石,他为什么要瞒着我,还是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这倒是个好价钱!”
提琴手看着斯雷普纳轻蔑地笑了笑。
“《死囚骑士》和《皇冠的秘密》。”
太好了,如果他真的能说出这两部作品的内容,那么我想我就可以弄清楚整个事情的始末,一切的谜题也能得到最终的解答。
“说吧!我很感兴趣!”
“这是第五个问题,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换!”
我很想知道他的答案,但是如果此时将月牙形蓝宝石的事情说出来,一会儿我们要如何脱身呢?正在我考虑的时候,提琴手突然从复雷戈轮椅背上的布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小提琴,他拾起地上的琴弓说:
“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在贝克街流浪的孩子们都会唱这首《皇冠的秘密》,如果你能猜中其中的含义,我可以用《死囚骑士》作为交换。”
“什么?《皇冠的秘密》是首歌曲?”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见他将小提琴夹在左肩上,琴弓触动琴弦,优美的声音立刻飘扬出来:
三颗流星陨落在鸢尾花丛中;
手持利剑的男婴割下了王子的头;
耀眼的光芒不再闪烁;
黑太子永远保佑着女王。
“完了?就这么短?”
“没错,这就是《皇冠的秘密》,也是为什么我要在贝克街酒吧拉了十几年琴的原因之一。它没有文字的记录,是流浪的孩子们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的,他们叫它《贝克街的歌谣》。”
“《贝克街的歌谣》?很抱歉我并没有能从中得到什么灵感。”
我没有说谎,整个作品就只有四句话,且语法和用词都偏属于英国古用语,对于我一个外国人来说,很难在一时半会儿间就猜出其中的奥秘。
“这并不能怪你,我也猜了十几年,一点头绪都没有。好了,我已经回答了你所有的问题,你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
“不,《死囚骑士》我一定要知道。”
“你真是个贪婪的人,如果在别的地方遇见你,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可是你没有选择,不要忘记你的理想,人活一辈子,理想才是最重要的。”
我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希望能套出《死囚骑士》的秘密。
“你告诉我箱子在哪里,我告诉你小说的内容,然后我会放你们走,但走之前他要交出黄宝石。”
怎么办?估计他不会再让步了。如果我随便编造一个地点,能骗过他吗?
其实我考虑的时间并不长,但也许是焦急的表情出卖了我,他很快就看出了一点端倪。只见他迅速地从复雷戈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手枪,对着我说:
“我数到三,你不说就开枪!”
他愤怒了,这是很显然的,他不是说过他从不使用枪的吗?
“一!”
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说?随便说一个看来已经不行了,实话实说又肯定会当场丧命。突然间我感到时间一下子停止了,四周变得很安静,眼前也很模糊,只能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二!”
妻子、罗娜、泽多、肖本娜、苏、桑普、辛蒂,这些人的脸在我眼前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这就是传说中的死前幻觉吗?我就快要死了吗?可惜……
“三!”
乒的一声……一切都安静了,脑海中的画面也停止了,我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任何思想。几秒钟过后,我像是被强拉回了现实当中,而眼前的景象又是想也没想到的。玛洛儿挡在我的前面,身上的血并没有像电影中所演的那样一滴一滴地滴下来,而是像泉涌一般,顿时地上像出现了一个血的湖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舍身救我?还是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主人,才寄望于我?不管怎样,我又欠了别人一条命,一个年轻漂亮女孩的命。
我没有时间感伤,因为提琴手见状马上冲过来推开玛洛儿的尸体,抬起枪指着我的脑袋。
“这回看谁还能替你挡一枪!”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
只听哐的一声,那不是枪声,而是门被撞开了。我睁开眼睛,和提琴手同时向门的方向看去,是手里拿着牙白色长枪的旅店老板。
“你!怎么……”
提琴手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巨响传来,对方开枪了,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开枪了。提琴手应声倒下,我看见他中枪的位置,子弹从右肩进入,穿透整个胸腔后从左臂打出。
原来,当天在王子大学救了我和泽多的人就是他。
“父亲!父亲!”
复雷戈激动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但此时的他还无法掌握好平衡,一下子跌倒在提琴手身边。旅店老板见状立刻跑过去踩在复雷戈的背上,用枪抵住他的脑袋。
“慢!不要开枪!”
旅店老板的动作被我的话制止住了,他缓缓地抬起长枪,头也没转地对我说:
“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死过两次了,你还要救他?”
“他也是被利用的,更何况泽多还在他们手里。”
“不只泽多……”是提琴手颤抖的声音,他还没有死,看来这样的中枪方法并不会立刻死亡,而是要受到痛苦的折磨之后才会流血过多而死。
“还,还有罗娜,如,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们的,的尸体,就,就,就让我们走。”
声音微弱到我几乎听不到,但罗娜的名字却依然使我震惊。
“罗娜在你们手里?”
“很不幸,是的,我们盗用了你的手机号码,那孩子自己就出来了,你真不应该登报寻人。”
听了复雷戈的话,我彻底没办法了,我不能够放弃罗娜,这孩子自从辛蒂死后一定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好不容易看到我的寻人启事,以为找到了希望,却落入了魔网。她从小就是孤儿,在遇到我之前虽然一直在做下人的工作,但毕竟有辛蒂疼她,是我,是我给了她新生活的希望,却又敲碎了一些美好的憧憬,整件事情其实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怪我将她拉入了这个泥潭。我跑过去抓着旅店老板的胳膊,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求你,放了他们吧,我不能不救我的朋友。”
旅店老板还是没有看我一眼,只见他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提琴手说:
“你的东西呢?交出来,换你的命。”
东西?他说要提琴手交出东西?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从头到尾,我的推理中唯一的失误。
原来就是他,我曾经信任过他,之后又怀疑过他,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另一股势力。难怪琳恩会死,肖本娜会自杀,提琴手会骂苏是婊子。他们是两个组织,互相并没有合作的关系。肖本娜也好,苏也罢,这些都是旅店老板的棋子,我真蠢,竟然一直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惊讶我竟然和他不是一伙儿的?”
我没办法在他面前故作镇定,他的目光太厉害了,像是能看出我所有的心思。他会杀了我吗?这是我目前唯一能考虑的事情了。
“在我这里!”
是复雷戈在说话,他勉强地抬起头对旅店老板说:
“我裤子的口袋里,有一条项链和一对耳环。”
旅店老板弯下腰,从复雷戈的口袋里搜出了他所讲的东西,看了看之后又将耳环狠狠地丢在复雷戈的脸上。
“蠢货,这是泽多送给她的。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想要箱子里的东西?”
说完,他又笑着别过头看我,这是他进门后第一次看着我。那表情和目光中充满了慈祥的温柔,就和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样,他真是太厉害了。
“有了这条项链,再加上你手里的月牙形蓝宝石,我就拥有整块的蓝色钥匙了,我说得没错吧?”
天啊!他是怎么知道我有月牙形蓝宝石的?也对,他的旅店离贝克街酒吧那么近,当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旅店老板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于是笑着对我说:“那老人家已经归天了。”
太残忍了,他比提琴手的手段要毒辣数千数万倍,那只是一位毫不知情,为了年轻时的一个承诺才来英国的老人家。他怎么能够对一个局外人下手,而且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想到这里,他又开口说话了:
“你不用再想了,我不是个吝啬的人,可以把全部事情告诉你,更何况我的目标马上就可以达成了。”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盯着他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有些同情提琴手和复雷戈了。
“你怎么了?平时不是话挺多的吗?尤其是谎话。你告诉他箱子在你手里,你可真会骗人啊!”
他的表情就像是长辈在教育孩子一般,没办法,他手里有枪,又几乎知道我所有的秘密,我要与他讨价还价真是无从入手。
“告诉你吧,箱子一直在我这里,苏交给我之后才去杀你的,可惜没有成功。没错,我手里一块宝石也没有,但是我知道除了红宝石之外,全部都在你的手里。”
“我的手里?”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终于说出了话来。
“哈哈!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你不是善于推理吗?你怎么也不想想,桑普会把一个毫无价值的东西在临死之前交给你吗?”
他说的是那条绿宝石项链,我一直带在身上的,可是无论是形状还是大小,都与箱子上的凹洞不符啊,这是我比对过的。
“想不到?你真蠢,蓝宝石可以被分成几块,那么黄宝石难道就不能被藏在一个绿宝石壳子下面吗?懂了吗,笨蛋?”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让我带着鸢尾花箱子?”
“没错,我不像这个老蠢货。我和桑普是大学的同学,鸢尾花箱子的秘密和开启方法我一早就知道,但一直都没有办法弄到手。好在上天把你赐予了我,你是格里和彼特临死前选中的人,这对桑普来说是最值得信任的了。所以我才让你带着鸢尾花箱子去莱布德斯家的本家古堡。为了不让你报警或者回国,我特地在酒吧仓库的煤油灯里加了一些乙醚,等你昏了之后又杀了那个西班牙的小伙计,将你的护照放在案发现场。这个老家伙自命不凡,说什么从不用枪械,怎么样,格里根本就没有被他杀死,那是我的杰作。”
他把杀人说得比吐痰还容易,我真不知道到底是多么大的利益才会把人变成这个样子。
“你的目的呢?能知道吗?”
“可以,我说过了,我很慷慨的。整件事情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也不会如此顺利,作为回报,我很乐意告诉你最后一本书的秘密。”
“你是说《死囚骑士》?”
“没错。这一本才是重点中的重点,是我年轻时从本家古堡偷出来的,真是一本改变我一生的好作品啊。可笑的是,我偷出来的时候,连桑普那家伙都没看过,他为了一个不知道的秘密守了大半辈子,连儿子都不敢认,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着说着,他竟然真的笑了起来。
“我父亲是为了自己家族的使命,我不觉得他的一生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好好好,随便你怎么为他辩护。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在你们莱布德斯家灭绝之前,你可以听到真实的情况。”
“我,我……”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我知道斯雷普纳此时一定撑得很辛苦,但我也是一样的束手无策,只希望他能多挺一会儿,把自己家族的使命完完全全地了解之后再断气。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我听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真是一个犯罪天才,他说每一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会伪装得足以让每一个人相信。
“刘先生,不知道你对英国的历史了解多少。”
“欧洲文化我一直很感兴趣,英国的历史,大体上每一个阶段我都有所了解。”
我不想拐弯抹角,这是在为斯雷普纳节省时间。
“那就太好了。我告诉你,英国虽然没有中国那样悠久且强大的历史,但每一个英国人都会在为自己祖国骄傲的同时,记住每一次外来侵略的耻辱。一千年前,英国还不是一个十分强盛的国家,屡屡受到法兰西、西班牙等国的侵略,更在1066年,我们的国王被法兰西来的诺曼人威廉一世击败。”
“我知道,之后威廉一世就做了皇帝,此后英国历代的统治者都是他的后裔。”
“那是历史课本上所讲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威廉一世统治后的第二年,他的小儿子出生了,也就是后来的亨利一世。所有人都认为亨利一世是威廉的亲生儿子,但其实并不是。威廉在位期间,对自己禁卫骑士团的团长十分的信任。他做梦也没想到,骑士团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且对他入侵英国的行径一直耿耿于怀,于是就在威廉幼子出生后不久,找机会将小王子杀死,换成了一个具有纯种英国血统的婴儿,因为婴儿的容貌大体相似,所以此后一直没有人发现。几年后,威廉一世和威廉二世相继在骑马和狩猎时猝死,但那并不是出于意外,而是骑士团长为不列颠民族所作的最后贡献。”
我只是一个外国人,按理说这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但这故事实在是令我太震惊了。如果柯南道尔的这部作品属实的话,那么也就是说目前英国皇室并没有合法的继承权,应该说从亨利一世开始就已经不是皇室血统的遗传了。
“这就是《死囚骑士》?”
“对,骑士团长将所有的证据放在一个有鸢尾花图案的金属箱子里,并命令自己的后代一定要妥善保管这个箱子,如果自己选择的人并不能成为一个好的统治者,那么就拿出箱子里的证据,推翻他的政权。而这个骑士团长,就姓莱布德斯。”
我对鸢尾花箱子的秘密进行了几百次的设想,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如此之大,难怪莱布德斯家不惜牺牲掉所有成员也要保住箱子。
“就算这样,你拿到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是快一千年的事情了。”
“不!这不是你这个外国人能懂的。英国人重视血统,尤其是皇室。如果发动政变来易主,大家当然可以接受,但如果是偷龙转凤的话,别说一千年,就是一万年国民也不可能承认他的继承权。”
“好吧,我先不说这东西的真伪,就算是真的好了,我还是那个问题,在你手里又有什么用呢?”
“我可以用此来威胁英国皇室,从而达到摄政的目的。”
“摄政?怎么可能,英国是君主立宪制,不是吗?”
“但英国的皇室拥有所有其他国家元首所没有的巨大权力,她可以将任何一块土地随时收回,只可惜现在的皇室并没有好好利用这个无上的权力。什么狗屁君主立宪制,你看看现在的英国成什么样子,每个人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政府把大量的金钱投资在毫无意义的享乐建设上。在国际上的地位简直就是在吃祖先留下的老本,处处听从美国,长此以往,这里就会和附属国或殖民地没有区别了!只要我可以摄政,势必会将英帝国变成一个军事强国,日不落的传说必将会再次到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激动成这个样子,想法偏激到这种程度,已经不能算成是一种爱国的表现了。
“那么他呢?他又有什么理想?”
旅店老板听完我的话,踢了一下已经奄奄一息的提琴手,轻蔑地说:
“这家伙是典型的苏格兰极端人士,他要使苏格兰脱离英国的统治,独立出来。真是个神经病!”
他的这一系列举动显然是激怒了复雷戈,只见后者猛地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吼道:
“拿开你的脚!苏格兰是个伟大的民族,为什么要受英格兰的统治?自古以来,两个民族大部分时间都是独立生活的,为什么要我们屈服在英格兰人之下?”
这就是复雷戈的理想,我到今天才知道。难怪他每个月都会去爱丁堡的城堡献花圈,难怪他说美国人有苏格兰口音,难怪他会为提琴手卖命,这些都是表现他理想的一种形式。又是一个偏激的人,霎时间我感到我正在和三个疯子打交道,而且随时可能丧命。
“你吼什么!枪在我手里,你认为你还有发言权吗?”
“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能侮辱苏格兰民族!”
“好!如你所愿。”
他们越吵越激烈,好像每一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肯让步。眼看着旅店老板拿着枪的右手马上就要扣动扳机了,情急之下,我也无法考虑那么多了,大声地喊道:
“你们都错了!”
这句话果然有用,房间顿时安静了。旅店老板慢慢地把头转向我:
“你说我错了?”
我没时间理会他的话,因为刚才瞬时的安静已经使我意识到这房间里少了一种声音,那就是斯雷普纳的呼吸声。我向床的方向看去,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上翘,虽然脸色依然青白无色,但多了一丝安详的味道,他应该听到了,整件事情他都已经了解了。莱布德斯家最后一个成员停止了呼吸,他在临死前为自己家族的事业感到自豪,为自己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感到荣幸。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了,但不知为何,斯雷普纳的死对我的冲击力很大。我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却依然无法控制流下的眼泪,他的死意味着莱布德斯家族的灭亡,意味着一个千年使命的终结,更意味着我将独自一人面对将要发生的一切。
“虽然他并不为我所用,但我依然对他的死表示沉重的哀悼。”
显然旅店老板也发现了斯雷普纳的死,他摘下帽子,一边说着,一边向病床上的尸体鞠了一个躬。
“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斗下去了?”
随着斯雷普纳的死,我的心情也变成了一堆死灰。几个月来的明争暗斗,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可以,你把东西交出来,剩下的事情就与你们几个人没有关系了。”
“你还是没有放弃。”
“一个人的死怎么可能让我放弃,我尊重死者,也尊重莱布德斯家族,但这并不表示我会放弃我的理想,因为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所有英国人的事业。你一个外国人,是不可能理解的。”
“不,你错了,这只是你一个人的妄想而已。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民,都不可能希望用战争或死人的方法来改善所谓的国力。不论是你的日不落计划,还是他们的苏格兰独立,的确没有一个标准来衡量这到底是对是错,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些都是要死很多人才可以使之实现的。”
“人类的哪一次进步不要死人?牺牲少数的人,是为了让多数人活得更好。”
“没错,人类的历史中充满了战争,但这并不是推动发展的唯一途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用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成功。”
“为自己的国家做一点牺牲有什么关系?只有国家强大,人民才伟大!”
“错了,国家以民为本,没有人的国家就没有国力强弱之谈,任何伤害国民的改革都是错误的。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怎么连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废话少说,我不想与你争辩什么。这是我一生的梦想,一定要实现。至于你,你目前只有一件事可做,交出宝石,否则我担保你无法走出这个房子。”
看来我不可能将他劝服了,这么多年来,他所谓的伟大理想已经根深蒂固。我把手插在口袋里,手里正紧紧地攥着两块宝石,如果将它们交出去,他的理想真的实现了,那么我会不会成为英国历史上的罪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白领,实在是不该面对如此重大的选择。但就算我不交出来,他把我杀死之后一样会得到宝石,我多么希望此时这两块宝石并不在我的口袋里,眼下也只好听从他的命令,免做无畏的牺牲。我慢慢地将口袋里的两条项链拿了出来,正在犹豫之际,突然听到提琴手又开始说话了:
“不要,不要交给他,你别忘了,你的,你的朋友还在我手里……”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旅店老板并不允许他这样做,牙白色长枪的枪管已经顶在他的头上了。
“不用听他废话,你的朋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什么?他说泽多和罗娜已经死了!我的脑袋像被棒子狠狠地敲了一记,顿时双耳嗡嗡作响,这是我目前听到的最大的噩耗了。
“别听他胡说,我可以作证,父亲没有杀死他们,他们现在很安全。”
复雷戈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对我说的,我不知道他是在意我手中的宝石,还是提琴手的性命。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就算这是他情急之下所说的谎言,我也很愿意相信。以我目前的心理承受能力来讲,泽多、罗娜只要有一个人出事,我都将不知所措。
“好,你说,他们在什么地方?”
“没这么容易,你让他放了我们,三天后拿着所有的东西到贝克街酒吧来换人。”
“好,我同意!”
听到这句话,旅店老板突然瞪圆了眼睛,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说: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同意?你难道不知道你没有发言权吗?”
的确,两条项链都已经暴露在外面了,此时我同复雷戈和提琴手一样,都是人如刀俎,我为鱼肉。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聊天,我就送你们到上面去慢慢聊好了。”
完了,他果然反悔了,我就知道他不可能会让我活着走出这里。鸢尾花箱子,蓝宝石,黄宝石,目前所能掌握到的东西他都有了,我已经没有筹码了。
“这个故事的主角果然是我,你们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准备好要扣动扳机了,只见提琴手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做死前的祷告一样。好在枪口还没有对准我,不然在那样的恶劣条件之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好好思考的,更不会想出这样一个不错的计策。
“慢着!杀了我们对你没有好处。”
他听到我的话了,虽然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并不相信,但好在手上的动作已经停止了。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已经记不清这是我今天第几次阻止别人开枪了。
“我有个提议。”
“说吧!我有的是时间。”
“你放了他们,把鸢尾花箱子交给我……”
“你傻了吗?!”
话还没说到一半,他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只见他双眼冒出凶狠的红光,两排牙齿紧紧地咬合着,低下头对着提琴手吼道:
“你祷告完了吧!见鬼去吧!”
我知道他要开枪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以最快的速度喊道:
“然后我就会说出红宝石的下落!”
房间再一次地回到了安静的氛围,我仿佛听到了自己汗水滴下的声音。
“红宝石?你骗人也要看看对方是谁吧。红宝石失踪几百年了,你今年才多大啊?”
我知道就这么一句话还不能将他稳住,于是紧接着说道:
“《皇冠的秘密》,《贝克街的歌谣》,我读懂了。”
这句话起作用了。只见旅店老板收起了长枪,走了两步之后坐在斯雷普纳的病床上,他果然很尊重死者,坐下的时候,尽量小心不碰到遗体。几秒钟的停顿之后,我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所使用的烟斗。一个个青色的烟圈升起,我仿佛又看到了一位慈祥的老人在对我微笑。
“说说你的建议吧。”
“你相信我?”
“《贝克街的歌谣》,可以说我是听着它长大的,如果能猜透,我早就得到红宝石了。年轻人,我和你不同,我已经老了,没几年可以活了,其实我能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就已经很满足了。所以我希望你没有对我说谎。”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态度突然软了下来,与其刚才的表现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到底哪一面才是他本来的面目?不管怎么说,我得到了一个存活下去的机会,至于红宝石的下落,我连那四句话都还没有完全读懂,又怎么可能破译得了?
“我只是一个外国人,其实你们的理想也好,愿望也罢,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在英国,除了我自己的身家性命之外,就只有两个好朋友值得牵挂,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他们平安无事。目前我手里的筹码就只剩下这一个,请恕我不能马上告诉你。”
“你要我怎么做?”
“放了这两个人,三天后让我带着鸢尾花箱子和宝石去换人。我只要带回我的朋友,我担保从此以后不再干涉这件事情,至于你们两方最后谁会达到理想,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那么红宝石的下落呢?”
“我会将鸢尾花箱子,三条项链,连同写有红宝石秘密的信条一起带到贝克街的酒吧,只要我看到我的朋友,我自然会交出所有东西,但这些到底会归谁所有,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
“你这是要我们自相残杀,你作壁上观。”
“我当然希望事情可以和平解决,不过这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范围了。怎么样,如果你们不同意的话,可能这辈子也看不到鸢尾花箱子开启的时刻了。”
“哈哈哈!”旅店老板突然笑了起来,顿时令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他会同意我的意见,同时也在考虑如果真的同意了,三天之后我要如何带着泽多和罗娜脱身。
“我同意了,这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只剩下半条命了,收起你的项链吧,三天后的中午十二点我会带着鸢尾花箱子准时出现在贝克街酒吧的。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如果我看到警察的话,你也知道我的枪法如何。到时候换不到你的朋友不说,你自己也会搭上性命。”
“一言为定。”
旅店老板对我笑了笑,又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旁,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真想马上整个人瘫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但可惜这房间里还有两个危险人物,尽管他们一个是残废一个身受重伤,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突然出现个同党之类的人物。
“你们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叫救护车?”
“我们不用你管,你走吧,三天后见,在此期间,希望你不要死掉。”
“你们会放弃本家古堡吗?”
“那里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你要回去的话,我不会拦着。”
“好,那就保重吧,我希望三天之后会如期看到我的两个朋友。”
“放心吧。”
复雷戈说完话,便躺在地上不动了。我知道他是在等我离开,不想让我看到他们组织的联系方式。
我将床单撕成一条一条的,又用这些布条将斯雷普纳缠绑在自己的背部,之后抱起玛洛儿吃力地走出了门口。
好在旅店老板和提琴手的枪声并没有被什么外人听见,不然我很难带着两具尸体离开那里。走出那片区域之后,我租了一部车,将斯雷普纳和玛洛儿的遗体带回了爱丁堡。此时的本家古堡由露露管理,我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些孩子们解释所发生的事情。冰窖里躺着四具尸体,可以说这古堡的主人已经全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徘徊在一层的大厅里,那幅柯南道尔的画像已经被泽多挂回去了,看着这些名流的画像,想到莱布德斯家族上千年的辉煌就在这一天彻彻底底地画上句号,不免有些惋惜。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荣耀只是一时的光芒,如果长久下去就会变成一种诅咒。这座雄伟的古堡见证了人性的善良和泯灭,虽然故事马上就会结束,但它依然会永远耸立在这里,就像是一座纪念碑,也许几百年后,当人们再次注意到它时,它会告诉我们的后代这里曾经孕育了众多为了普通民众的平稳生活而浴血奋战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