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对樱说,不再去蓬莱俱乐部了,并不是我的心里话,那只不过是为了摆脱当时的窘状采取的权宜之计。
我是个有自恋癖的男人,被伤害了自尊心以后夹着尾巴逃走的事,我绝对不会做。不仅如此,把蓬莱俱乐部的恶行昭示天下的想法,在我心里也是一天比一天强烈。
听起来好像是在说漂亮话。我承认,与其说是所谓正义感在我心中觉醒,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作为一个业余演员,我在很多电影电视剧里演过配角,但没有演过一次主角。如果我能把蓬莱俱乐部的恶行昭示天下,那我成了为正义而战的大英雄,对,也就是主角!人这一辈子,难道不应该有当一回主角的雄心壮志吗?
所以,我打算伤好以后,重新开展侦探活动。
可是,我的这个打算持续了还不到3天,就萎靡不振起来。
原因之一是我想不出再次潜入蓬莱俱乐部的办法。
不用说,再化装成清洁工是不行的了。其他如假装电器维修,假装消防检查,也都不适合于我,因为我这张脸被他们看见过,这是最致命的问题。我没有天知茂扮演的明智小五郎所具备的变脸术,也没钱雇一个好莱坞的特殊化妆师。
蓬莱俱乐部内部的情况大致掌握了,可以考虑深夜撬开门窗进入,在保安到达之前把文件偷出来。重要文件肯定在老板写字台的抽屉里或保险柜里,那个保险柜不太大,我跟阿清两个人完全可以把它抬走。问题是阿清恐怕是不敢去了。就算他敢去,偷出来的文件哪敢保证就有关于久高的证据呢?要是没有,再想进去可就没有什么可能性了。人家肯定要加强戒备,我这个业余侦探就只有打败仗的份儿。
那么,抛开蓬莱俱乐部总公司办公室,通过其他途经能不能找到有关杀害久高隆一郎的证据呢?我苦思冥想,想不出任何途径。
原因之二就是我伤得实在不轻。
受伤以后腰部的疼痛老是不见轻,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龟裂性骨折。我平时那么注意锻炼,摔了一下居然骨折了,这对我打击很大。虽然自我安慰地想过:平时练的是肌肉而不是骨头,摔的部位太容易骨裂了,不柱拐杖也能走路……但心情无论如何好不起来。
唉,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如此而已——想到这里我意志消沉。糊里糊涂地转眼两个星期过去了。
10月5号,星期六,吃完午饭我上街了。
自从认识了麻宫樱,我就不再乱搞女人了。并不是因为我觉得那样做对不起她,而是忙于侦探工作,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体力。现在不干侦探了,自然就想找个女人上床运动运动了。加上有意克制自己不跟麻宫樱发生肉体关系,已经在身体里积聚了太多的性欲,太想发泄一下了。
今天我不打算追求所谓心灵的沟通,这方面樱已经使我得到了满足。我今天只想要女人的肉体,所以我不找一般的女人,把这种女人勾搭到手需要时间,太麻烦,我要找专业妓女,她们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我现在的欲望。
于是我在涩谷站前拨通拉皮条俱乐部的电话,先跟他们联系好,然后到他们指定的咖啡馆去等人。按照俱乐部的规则,对于派来的妓女,嫖客要是觉得满意就可以带她去情人旅馆,不满意的话可以马上换人。
今天来的是一个叫松本早苗的女人,名字当然是假的。我玩儿这种女人的时候也是使用假名字,以免将来碰到不必要的麻烦。
早苗胖乎乎的,长相儿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不过我嫌换人麻烦,就带着她直奔附近一家情人旅馆。
我跟樱的关系越来越好。特别是那出美女救英雄的戏剧上演以后,我们的亲密程度一步两个台阶地增进,一周见3次的时候都有。但是,我们没有发生肉体关系,接吻也只有在我的光明庄公寓那一次,我不希望越过那条线。
于是我就找别的女人来满足我的性欲,真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
我已经跟樱约好明天见面,傍晚,在麻布的十番集合以后一起去超市买东西,然后到我的光明庄公寓。樱要做几个拿手好菜,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就像一对新婚夫妇那么恩爱。
可是,在这前一天,我却要跟别的女人做爱,我这样做算不算犯错误?
以前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今天的女人跟昨天的女人不一样,在我来看就好像今天的食谱跟昨天的食谱不一样,明天抱着另一个女人上床的时候,连今天抱过的女人长什么样都忘得一干二净。
想做爱,却不去拥抱樱。既然不拥抱樱,那么,我是应该彻底禁欲呢,还是应该跟樱分手去满足性欲呢?我可以随便找一个做爱的女人应该是跟樱不同的女人吧?那么,她们的不同之处又在哪里呢?
我找不到答案。于是就先按照以往的惯例去做。
虽然找不到答案,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自从这个叫做麻宫樱的女人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之后,我的内心深处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我和早苗在道玄坂往右拐,走进百轩店商业街,正要穿过一条脏乱的小路的时候,忽然看见从情人旅馆区那边走过来一对挽着胳膊的情侣。
我“啊”了一声,赶紧拽着早苗转向路边的一个饮料自动售货机,我用早苗的身体把我的身体挡住。
“干什么呀你?”早苗瞪了我一眼。
“买瓶饮料!”
“买瓶饮料用得着使这么大劲儿拽我吗?疼死我了,肯定是骨折了。”
“别啰嗦了,快买!”我背冲着小巷,背着手把零钱塞给她。
“买什么?”
“你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
丁零当啷一阵硬币掉进自动售货机的声音。
“对面那一男一女走过来了吗?”我问。
“过来啦。”早苗不耐烦地说。
“他们过去以后拍拍我的后背。”我点燃一支烟,心脏剧烈地跳动。
“你认识他们?”
“这个跟你没关系,他们过去以后,你只管拍拍我的后背。”
咚地一声,饮料掉了下来。
“你不喝吗?”早苗问我。
“你喝吧!他们走过去10米,不,20米的时候,拍拍我。”一支烟转眼之间就抽完了,我的心脏仿佛要把前胸撞一个大洞飞出来。我又点燃一支烟,不管我怎么拼命吸,也止不住肺部的剧痛。
“唉呀!”早苗叫了一声。
“怎么了?”
“还不到20米就拐弯了。”
“你这个笨蛋,早说呀!”我扔下早苗去追那一男一女。
在第一个路口拐弯以后,立刻看见了挽着胳膊走在一起的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休闲装,头戴鸭舌帽,女的穿着连衣裙,没戴帽子。
我蹑手蹑脚地追上去,把跟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为5米左右。
女的腰带上系着一条围巾作装饰。我再靠近些,围巾上的图案也看得一清二楚了。茶色基调的有光泽的面料上,一匹装备着黄金马鞍的骏马,拉着一辆带伞盖的四轮马车。
我愣愣地站在了路中间。
那是樱!
麻宫樱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从情人旅馆区走了出来!
远远我就认出来了,看背影,更是我所熟悉的樱!不到1米5的小个子,细瘦的身材,烫成波浪大花的黑发——绝对不会认错人的,两天以前我刚刚跟她见过面。
我见过她穿这件连衣裙,她腰带上的围巾是我送给她的法国名牌爱玛仕,那是我为了祝贺她找到了新工作,花了两万一千日元给她买的!
樱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渐渐走远了,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她为什么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
我动不了地方。
樱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从情人旅馆那边走了过来!
我拼命摇了摇脑袋,质问着自己:你看见他们从情人旅馆里出来了吗?没有!你只看见他们从情人旅馆那个方向走过来了!情人旅馆区那边还有漂亮的住宅区,还有公园,有美术馆,那男人也许是家里人,哥哥,或者弟弟。可是,为什么挽着胳膊呢?又不是小孩子,兄妹或姐弟之间会挽着胳膊走路吗?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后背,回头一看,是早苗。
“你还没回去啊?”我恍恍惚惚地问道。
“啊?你也太过分了吧?”
“你回去吧,我今天不想了。”我无力地向她挥挥手。
“回去?别开玩笑了!”
“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那好啊,拿钱来!”早苗伸出手来。
我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1万日元来。我往外抽钞票的时候带出来一张发票,那是前天在加油站加过油以后的收据。我送樱回家的路上顺便给我的迷你车加了油。那个男人也曾送樱回家,甚至在她家里跟她上床吗?
对了,那天吃完河豚鱼,她曾拒绝我送她回家,大概是怕我看出她家里有过男人的痕迹吧?他妈的!
我的心情突然又变了。我把钱收起来,把钱包重新装进裤兜,拉起早苗的手,“干就干!”我也不管早苗大声喊痛,拉着她直奔最近的一家情人旅馆。
进屋以后,我立刻就动手扯她的衣服,扣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乳罩也扯坏了。
“等等,先冲个澡……”
不等她把话说完,我就用嘴唇紧紧塞住了她的嘴巴。我用双手抱着她的头,把她推到在床上,轻咬她的嘴唇,吸吮她的舌头。
我把她的裙子掀起来,把连裤丝袜和内裤一起扯下。我听见了丝袜被扯破的声音。
用舌头舔,用手指摸,用牙齿咬,用嘴巴吸,我疯了似的爱抚早苗那丰满的裸体。
早苗突然清醒地说:“时间快到了,延长是要加收费用的,你想延长吗?”
“操你妈的!”我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席梦思床。为什么我不能勃起?
我离开早苗以后去了白金台的健身俱乐部。
举80公斤重的杠铃还嫌不够分量,先后增加到82公斤,后来又增加到85公斤。练完杠铃练哑铃,练完哑铃蹬健身脚踏车。受伤以来第一次这么大运动量地锻炼,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肌肉酸疼。
我把自己的身体折磨得几乎没有半点力气,还是不能把樱从大脑里排除。回家以后早早钻进被窝,可是躺下一个多小时,翻了不知道多少次身,就是睡不着。
我索性放弃睡觉的念头,掏出手机查出存在里边的麻宫樱的手机号码,但不按发信键,就那样放在榻榻米上,过一会儿拿起来看看,再放下。反复多次之后,终于按下了发信键,但不等接通就挂断,这样也是反复多次。
最后,我总算下决心等到电话接通,但我在樱的手机号码前加上了184,这样的话樱的手机上不能显示我的手机号码。
“喂!”是樱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
“喂?”
我竖起耳朵听着,那边没有男人的声音。
“喂?哪位啊?”
我不回答,把电话挂断了。
数分钟之后,我又拨通了一次。
“喂!”还是樱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
“喂?”
我竖起耳朵听着,那边还是没有男人的声音。
反复多次以后,樱不再接电话了。
我这是怎么啦?成了跟踪狂了吗?
对!我成了跟踪狂!等我醒过味儿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樱住的太子堂附近的小山庄公寓前边。一层有4户人家,二层也是4户人家。樱就住在一层从右边数第二户。
这时候的时间是晚上8点,樱的房间里没亮着灯。
我躲在一棵电线杆子后边,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这里离大街很远,来往车辆和行人都很少。
8点半,我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包香烟回来,樱的房间里还是没亮灯。
我又拨通了她的手机。
“喂!”是樱的声音。
我挂断电话,看了看樱的房间,依然黑着灯。
9点了,樱的房间没有任何变化。我终于忍不住走进公寓,来到樱的房间门前。门上用图钉钉着一张纸,纸上写着“麻宫”两个字。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听不到任何动静。
我攥紧拳头,闭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以后,睁开眼睛用拳头敲起门来。一次,两次,三次……没有反应。抓住门把转了转,门是锁着的。我在信箱里,电表上,煤气表后边,花盆下边,到处找起来。我知道有人习惯于把钥匙放在这些地方。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尽管不明白,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好像身体自己要去确认某件事情似的。
我绕到公寓后边,摸了摸后窗户,窗户的插销插得好好的。窗帘很厚,根本看不见里边的情况。
我再次回到公寓正面,查看信箱里边的东西,里边有水费通知单,广告等等,看不出有男人的痕迹。
我唉声叹气地回到停在路边的车上,抽完一支烟,再去小山庄公寓那边看看,看完以后再回到车上抽烟。
12点多了,日期变成了10月6号。我还在重复着上述那些机械的动作。
我的大脑一直在思考着什么。在思考什么呢?我说不清楚,肯定是在思考着什么,但我不知道我在思考什么。
圆圆的月亮在云块之间时隐时现。天空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一会儿白惨惨的,一会儿灰乎乎的,就像人的心情,很不安定。
四周一片静寂。云块浮动的是那么快,可身旁那棵大树的树叶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也听不见鸟啼虫鸣。
黑暗中,浮现出一只手电筒的光环。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男人踩着松软的泥土一步步前行。他双手抱着一个用毛毯做的大包袱,包袱大得惊人,几乎要从他的手上掉下去。
前边是一个大坑,是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挖成的。
他来到大坑边上蹲下,轻轻地把那个大包袱放下,再轻轻一推,那个大包袱就滚到坑里去了。
他蹲在坑边上看了看坑里的大包袱,然后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好久没动地方。两行眼泪顺着面颊无声地往下流。
这样呆了很久很久之后,男人拿着铁锹站起来,开始把挖出来的土填回坑里去。
唰,唰,唰……
他像个机器人似的,有规则地挥动着双臂。
他脸上的泪已经干了,眼神里流露出坚毅的神色,似乎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从云块的缝隙中可以看见惨白的月亮,惨白的月光照在男人的脸上。
一阵音乐声响起,我猛然抬起头来,发现我坐在迷你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音乐声还在响,是从裤兜里发出来的。
我掏出1号手机,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屏幕,没有显示电话号码。我按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在耳朵上。
“啊罗哈——”
一听这傻瓜似的声音就知道是绫乃。
“这几天你好好吃饭了吗?”
“嗯……”烟抽得太多,我的声音都哑了。
“老在外边吃饭会造成盐分摄取过度的。”
“无聊不无聊啊?”
“夜里经常出去鬼混吧?”
“没有。”
“昨天晚上往家里打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在哪个浪女人家里吧?”
看看车外,一辆送晨报的摩托车疾驰而过。
“我值夜班。”我清清嗓子,又叼上一支烟。
“再编个稍微像点儿样的谎言好不好?”
“你就为这些屁话花钱打国际长途啊?”
“我超替你担心啊,还以为你病倒住院了呢!”
“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
“确认一下你还记不记得我后天回家。”
“记着哪!”
“071次航班,15点10分到。”
“知道知道!”
“一定去机场接我哟!对了对了,美波来电话了吗?”
“没。”
“没有为参加杰尼斯运动会的事来电话吗?”
“没有!”
“奇怪,下礼拜就要举行了嘛。喂,我说小虎,帮我给美波打电话确认一下嘛!”
“我太忙了。”
“忙着夜里找女人?”
“讨厌!你有钱有工夫打这么长时间的国际长途,你自己给她打嘛!”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把电话挂断。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6点40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还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发动迷你车,开着它跑到七环路边上的一个餐厅。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但一点儿食欲也没有。我叫了一杯可以免费续杯的热咖啡,坐下来慢慢喝起来。
喝完第5杯咖啡的时候,正好10点。我开车回小山庄公寓。
敲敲麻宫樱的门,还是没有反应,于是我去敲旁边1号的门。
“谁呀?”里边传出来一个男人有气无力的声音。
“对不起,我想打听一下,您隔壁2号住的是一位女士吧?”
“啊。”
“有男的跟她一起住吗?”
“这个嘛……”
“这位女士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比如说是不是交际型的人,是不是很喜欢玩儿等等。”
“这我可不知道。见了面,顶多点头打个招呼。”
“没见过别的男人跟她一起出来进去的吗?”
“没有。”
“一次也没有。”
“不记得有过。”
“她屋里有没有过男人说话的声音?”
“好像没有过。”
“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不在家。她经常不在家吗?”
“这可说不好,不过,安静的时候多。”
我又问了3号的人,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男人的信息。
回到家里,我一直躺在床上发呆。
手机响了,是樱打来的。我决定不理她。
响了大概有20多次才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响了。
“你怎么了?”我按下通话键以后,樱担心地问。
我不说话。
“咱们是今天下午4点见面吧?”
“……”
“不对吗?”
“……”
“喂!喂!”
“……”
“喂!你没挂电话吧?是不是信号不好,我这边信号挺好的,你到底怎么了?”
“你扪心自问吧!”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断了。
手机又响了。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樱生气了。
“你这女人,太过分了。”我不冷不热地说。
“你什么意思?”
“我真是个大傻瓜!”
“你什么意思吗?”
“拿别人的真心耍着玩儿!”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想听你这么教训我,拿别人的真心耍着玩儿的是你吧?你一直都在骗我!”
“当侦探的事我已经对你解释过了!”
“那你的生日呢?”
“生日?”
“连生日你都骗我!你早就讨厌我了吧?”
“那还不是为了救你!”当时我救她干嘛?早知现在,当初还不如让她自杀了呢!
“算了!跟你说不到一块儿去,再见!”樱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混蛋!说再见的应该是我!谈恋爱真他妈的费劲,对方的每个行动都想问个究竟,真是大傻瓜!我累了,还是只保持肉体关系轻松。
这回是我把电话打过去。
“想道歉吗?晚了!”樱怒气冲冲地说。
“昨天你干什么去了?”我控制着感情问道。
“我干什么去了,没有义务告诉别人!”
“下午1点左右,在什么地方?干什么来着?”
“啊?”樱说话的声音发生了变化。
“涩谷,道玄坂,穿着连衣裙,腰带上系着我送给你的那条围巾!”
“什么?你……”在我的猛烈攻势下,樱明显动摇了。
“我看见你跟一个男人从情人旅馆里出来了!”我口气虽然很硬,但心里却希望她否认。
“为什么……”
“是你吧?”
“等等,你听我解释。”
樱的这句话把我仅存的一点希望打得粉碎,我把电话挂了。但樱马上又打了过来。
“我不想听你做任何解释!”其实我特别想听。
“求求你,请听我解释,你现在在家里吗?我马上就过去。”
“别来!”
“电话里没法说。”
“别过来!”现在见面,真不知道我会做出多么过分的事。
“我确实有难言的苦衷,求求你,让我向你详细解释。”
“那……明天吧。”
“谢谢你!我几点过去合适?”
“不要到我家里来!”
“可是,这不是能在咖啡馆里说的事。”
“不许来!”我不敢保证明天心情就能平静下来,俩人同处一室是很危险的。“明天下午5点,我在广尾的有栖川公园附近的中央图书馆门口等你。”
“知道了。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行吗?”
“问吧!”
“你为什么在涩谷的那种地方?”
“我去锅岛松涛公园拍电影,从那儿经过。”到了这种时候还编这种谎话,我觉得我自己卑怯得很。
第二天,按照约定的时间,我们在中央图书馆门口会合。我觉得好像有一年没有见过麻宫樱了。
樱向我打招呼,但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下台阶,一直走到图书馆前边的一个小喷水池前,才在池边坐了下来。
附近有拄着拐杖遛弯儿的老人,有滑旱冰的年轻人,附近的草坪上有小孩子在追逐嬉戏,还有牵着狗散步的家庭妇女。
樱一边说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一边往后退。但是我坚持认为这里也许正是谈秘密事情最合适的地方。我觉得公园里人多,众目睽睽之下我可以克制自己的感情,避免对樱造成伤害。最后樱向我屈服,在我身边坐下。
“对不起!”樱向我低头道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隐瞒了你。本来我不打算这样,结果还是欺骗了你,真的很……”
“不用道歉了,快解释你的行为吧!”我打断她的话。
“我……借了很多钱。”
“你跟我说过。”
“两千万。”
“哦。”我掩饰着吃惊的表情,故意淡淡地说。
“也许是3千万。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多少,总之是听了以后会让我晕倒的数字。一个小时720日元的捏饭团的工作连利息都还不上,所以才……找男人……”樱吞吞吐吐起来,小手指头摸着那颗泪痣。
“卖淫?”我露骨地脱口而出。
樱默默点头承认。
“不只一两次吧?”
“不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年以前。可是,就这样也只能勉强还上利息,根本看不到出路。我身心疲惫,觉得这样生活下去还不如死了好……”
所以她才卧轨自杀的。
“你阻止了我自杀,开始我真的很恨你。你把我拉回这人间地狱来,我觉得你好残酷,简直就是魔鬼。但是,你救了我以后不久,我渐渐平静下来,心想再努一把力,再忍耐几年事情也许会发生好转,于是我又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所以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这是我的真心话。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现实还是跟以前一样残酷。只要活着,就得不停地还债,要还债,就得去挣钱。正经工作解决不了我的现实问题,结果就只能去找男人。对了,我说我找到了一个捏饭团的工作那是说谎,捏饭团的时间,还不如用来找那些需要女人的身体也能给我一些援助的男人更实际一些。”
说完上面一大段话,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头沉重地垂下。
草坪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牵着大狗,有的抱着小狗,大家都在向众人显摆自己的爱犬,人人都很快乐。大狗小狗们也都是毛色姣好,聪明伶俐。但是,不管是人还是狗,谁都想不到就在离他们10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女人因为借了高利贷,不是走投无路卧轨自杀,就是为了还债出卖肉体。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为什么要借高利贷呢?”我小声嘟囔着问道。
“还有一件事隐瞒了你。我……19岁的时候结过一次婚。对不起!”
“这用不着道歉。”
“还生了孩子,是个女孩儿。”
“结婚生孩子,理所当然。”
“结婚不久就离婚了,原因我就不详细说了。孩子被她父亲领走了——确切地说,是被她爷爷奶奶抢走的……”
“这种怨恨你还是对三野文泰说去吧。”我叼上一支烟。
“一年半以前,那孩子突然得了一种难以治愈的病,医生说,在日本现有的医疗条件下,她最多再活两年。但是,据说有一种最先进的化疗技术有希望治好这种病,可惜日本医学界还不认可这种化疗技术,必须去澳大利亚接受化疗。疗程为半年,而且治疗之后还需要康复治疗,费用之高无法计算。日本的医疗保险在澳大利亚当然是无效的,全部费用都需要自理。这时候孩子的爷爷奶奶来找我,让我也拿一部分钱。虽然离婚以后我跟孩子连一面都没见过,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没有理由拒绝。我没有什么存款,于是到处借钱,凑了整整3百万给她爷爷奶奶送了过去。孩子总算住进了墨尔本的一家医院,我长出了一口气,但我的地狱生活也从此开始了。我救孩子心切,借了很多高利贷,那是利滚利的高利贷,交款通知单上的数字增加的速度吓死人,转眼就是5百万,1千万,1千5百万……现在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欠人家多少钱,为了还债,我只好去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这次樱说的时间更长,说完以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把双肘支在膝盖上,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图书馆上方的流云。流云被落日染成了淡红色,草坪上那些牵着狗抱着狗的人们的脸已经看不清楚了。过了秋分,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但穿着短袖衫的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凉,好像每年更换秋装的时间都在往后错。地球的环境确实在发生变化,但不可思议的是,日落的时间却跟以前完全一样。
沉默良久,我问:“孩子得救了?”
“托您的福,治疗进行得很顺利,目前情况也很稳定。”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争取不让利息再增加,然后1万1万地还。还有就是买彩票碰运气。”说到这里,樱自嘲地笑了笑。
“不要再卖身了。”我说。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挣钱。”
“我来想办法,你就不要再卖身了。”我抬起头来。
“可是,你所说的办法是……”
“不是说了我想办法吗?我想办法就是了。”我转过身,直视着樱的眼睛。
“可是……”
“不要再说可是,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就算我求你,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说着我紧紧地把樱抱在怀里。
有人从我们面前走过,旁边的草坪上也有很多人,还有很多人从图书馆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可是我根本不在意人们的目光,紧紧地抱着樱,就这样呆了很久很久。
现在我才清楚地认识到:我爱上这个女人了。
我手握迷你车方向盘,在有栖川公园大道与木下坂街和南部坂街构成的三角形上转着圈跑,副驾驶座上坐着久高爱子。
闲聊了一会儿之后,我切入正题:“这事儿打电话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为了表示礼貌,决定跟您当面谈。”
“这么郑重其事,什么事啊?”爱子文雅地用手遮着嘴巴。
“那件事用不了几天就可以解决。”
“是吗?果然是蓬莱俱乐部干的吧?”爱子的表情紧张起来。
“不,现在还说不准,但是,很快就会查清楚的,一定为您查清楚!”
“谢谢您,我等待着您的好消息。”爱子把身体转向我,行了一个鞠躬礼。尽管是在车上,身体活动不能自如,爱子还是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礼仪端正。
“然后呢……现在才提这件事可能会使大家感到不愉快,我们好像忘了一件大事。”
“大事?”
“对。我帮您侦破这个案子,不应该白干吧?”
“哦,您是指钱的问题呀。当然不会叫您白干,肯定要付钱给您的。另外,交通费,电话费等等,您也不用拿发票来,您说个数,我马上就支付给您。”
我点点头,干咳几下清了清嗓子:“您打算付我多少钱呢?”
“这个嘛,我不知道这方面的行情,您说个数吧,您说了算。”
“这么说,我说多少您就给多少?”
“是的。不过,如果您说要1亿,我就没法答应了。”爱子又文雅地用手遮住了嘴巴。
“您要是让我说了算,我就不要您付钱了。”
“啊?”
“我不要报酬,也不报销交通费电话费什么的。”
“可是,成濑先生您刚才不是……”
“报酬我不要了,但交换条件是有的,那就是请您借给我一笔钱。”
“借钱?”爱子歪着头,感到不可思议。
“对,但不是借个10万20万的,也不是借几百万,而是以千万为单位。”
“1千万嘛……”
“不行吗?”我斜着眼睛看着爱子,她一会儿把头歪向右边,一会儿把头歪向左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不是不行,只不过您突然说了这么大一个数目,靠我一个人还是有些困难的。”
“那当然,不过,我不是向爱子您一个人借,而是向久高家借。有关蓬莱俱乐部的调查结果出来以后,我就正式拜访久高家,提出借钱事宜。到时候只求爱子您助我一臂之力。”
“啊,要是这样的话……”爱子仍然歪着头在思考着什么。
“钱我一定会还的。不但要打借条,还要找担保人。”
“我相信您。”
“我投了一个5千万的意外人身保险,受益人是我妹妹,不过我可以留份遗嘱,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保险理赔金由久高家接受。”
“您言重了,不要这样……”
“我也可以再加入一个保险,总之是我用生命担保,钱,我绝对一分不少地还给久高家!请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啪地低下头去,额头差点儿撞在方向盘上。
“您这是干什么呀?怪吓人的。”爱子缩着肩膀说。
“是怪吓人的,突然向您提出借钱,而且是1千万。”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爱子盯着我的眼睛问。
“这个嘛,说出来挺不好意思的。”我摸了摸鼻子尖说。
“不说也没关系,不过,我挺替你担心的。”
“担心什么?”
“成濑先生说得那么悲壮,别是慷慨赴死吧?”爱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慷慨赴死?”我把爱子的话重复了一遍,不禁笑出声来,“我才不会死呢!我这不是正要跟久高家借钱吗?死的话还借钱干什么?”
“您说的也是……”爱子还是满脸不放心地用双手捂着面颊。
“不管怎么说,事情很快就要办成了,您再耐心等几天。”这话是对爱子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说过那句话之后我再也没说话,默默地握着方向盘,一直把爱子送回高家府邸。
分手之际,我对爱子说:“请您千万不要冲动。”
“冲动?”
“我觉得您在想做一件不该做的事,但愿是我多虑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爱子看着半空的眼睛游移不定。
“沉溺在痛苦的心境中不能自拔,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的。”
“您怎么净说些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话,像我这样的人能干什么呢?”
“我是您的同盟军,但是我不愿意看着您一意孤行。正因为我是您的同盟军,才不想让您往不好的方向走。”
“真奇怪,净是些听不懂的话。”爱子很勉强地笑了笑。
“听不懂没关系,请您把我的话记在脑子里,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要急着去死。对了,谨言慎行,不是久高家的家训吗?好了,再见!”
这是10月13号星期天的事。
我终于披挂上阵,走上了决战的舞台。
跟久高爱子分手数小时之后,我来到了五本木。不是六本木而是五本木,位于目黑区正中央的一个住宅区。
在汤天寺与学艺大学之间,顺着驹泽大街往北不远,有一座叫做“佛罗伦萨五本木”的单身公寓,也不知道这座公寓为什么取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我走上3楼,按响了303室的对讲门铃。
“来了!”对讲门铃的小喇叭里响起一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
“这么晚了来打搅您实在对不起,我就是刚才打过电话的……”我郑重其事地说了一个快递公司的名字。
“好的,马上给您开门!”
不一会儿,黑漆铁门打开了,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来。
“您就是堀场香织小姐吗?”我问。
“我就是。”
“在平城写字楼4层蓬莱俱乐部工作的堀场香织小姐,没错吧?”我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了她的房间。
“诶?啊?”她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这么晚了到您家里来实在是对不起,这种事我绝对不再做第二次。”我低头赔礼。
“那个——包裹呢?”堀场拿着印章的右手不知所措地晃动着。
“没有什么包裹。”
“啊?”
“我不是什么快递公司的。您不记得我了吗?”我向前伸着脖子,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脸。
堀场皱起了眉头。
“想不起来?也难怪,这张脸上总是带着眼镜和口罩,还像个海盗似的在头上缠着一条毛巾。”
“啊?”她惊得瞪大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
“今天特意到此有事相求。”
“我……我喊人啦!”堀场后退了一步。
“等等!别乱喊乱叫的,先听我把话说完,求求您了!”我边说边伸出左手去抓她的手腕。
“别碰我!”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安静点儿,我不会把您怎么样的。我向天发誓,绝对不会把您怎么样的,求求您听我把话说完,一分钟就能说完。”我举着双手,表示没有拿任何凶器,也不会动她一手指头,“我就这样说。”
“什么话?快说!”堀场退到冰箱一侧,并没有听我说话的意思。
“我想进你们蓬莱俱乐部的办公室,请帮帮忙?”
“什么?”
“我现在就想进去,把钥匙借我用一下。”
说服蓬莱俱乐部的人借给我钥匙,打开平城写字楼4层那个办公室的门,这是我的最后一搏。好吧,拿去吧——没有那么简单的事。但是,除了说服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借给我钥匙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然我可以趁深夜把门撬开,在保安公司的人赶到之前拿走一些文件,可就算成功了,偷出来的文件也不一定有用,而且为此还要做很长时间的侦察和准备工作。与这种方法相比,说服蓬莱俱乐部的人借给我钥匙,是非常稳妥的办法,警报器不会响,可以不着急不着慌地在里边一份一份地翻文件,找证据。
但是,怎么让他们的人借给我钥匙呢?说打扫房间的时候忘了东西?说想利用星期天打地板蜡?这类谎话都行不通。
于是我决定实话实说,把蓬莱俱乐部的干的罪恶勾当乃至杀人嫌疑都如实相告,唤起对方的正义感。
但是,去说服谁合适呢?那些男的肯定不行,因为他们都是干了很多坏事的人,而且说不定就为骗取保险理赔金杀过人,这种人根本就没有正义感。相比之下,搞内勤的女职工很可能不知道内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就能把她说服。
我所知道的女职员只有那么几个,怎么才能跟她们接触上呢?这时候我想到了从日高的手机里偷出来的电话号码,挨个一查,查到了一个名字:堀场香织。
于是我用樱教给我的办法,冒充快递公司的给堀场打电话,说包裹上的住址看不清楚,让她把地址告诉了我。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服起堀场香织来,用了不知道有多少个一分钟,堀场终于认真地听了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的,请借给我钥匙,我要把蓬莱俱乐部的恶行昭示天下!”说完以后,我深深地向她鞠躬。
“明白了。”堀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我听得非常清楚。
“是吗?您肯借给我?”我松了一口气,身上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全没了。
“不过,我担心你拿走以后不还我,那样的话我就完了。”
“今天晚上一定还给您!”
“我跟你一起去不行吗?”堀场把手指插在钥匙环了转着钥匙问我。
“如果您不嫌麻烦的话,这样最好。”
“还有,我一个人跟你去有点儿害怕,我叫上小优跟我一起去好吗?我的同事,你当清洁工的时候见过的。”
堀场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大晚上的,一个年轻女人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确实有点儿害怕。
“小优家在哪儿?”
“下目黑。”
“很近嘛,可以!”
“那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我还要换衣服,你稍等一下。”堀场说完就到里屋去了。
我又松了一口气。
我们在林试的森林公园附近接上小优,跟她说明事情的原委,然后直奔平城写字楼,到达蓬莱俱乐部的时候是晚上9点。
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可能还会有人加班,但今天是星期天,而且明天是10月的第二个星期一,即体育节,也就是说,今天是3连休的第二天。整个写字楼黑乎乎的,没有一个人加班。我特意选择了这一天,万一堀场到什么地方玩儿去了,明天我还有机会。结果一下子就把堀场给堵住了,这大概是今晚的作战计划一定会成功的好兆头吧。
写字楼虽然没有亮灯,但大门没有锁,电梯也能开动。上了4楼,堀场在蓬莱俱乐部门口的写着保安公司的名字的小盒子里插进一张磁卡,小盒子上的扬声器发出一个机械的声音:“监控被解除。”
“如果不插卡,一开门保安公司那边的警报就响了。”堀场解释了一句之后,将一把银色的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咔嚓一声,门开了。
“非常感谢。我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请你们等我一会儿。明治大道那边的咖啡馆应该还开着。”我边说边打开了钱包。
“我们唱卡拉OK去!”小优抢过我刚从钱包里抽出的1万日元,冲堀场笑了笑。
“我这边的事情完了以后立刻打您的手机。估计最晚到11点。”我说。我让她们等我的目的是等我完事以后请她们把门锁好并重新启动保安公司的监控设备,那样的话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了。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推门走进蓬莱俱乐部。我知道右边墙上有电灯开关,但我的手没有伸向那边,而是把怀里的小型手电筒掏了出来。那是一只军队里和警察们使用的那种长约10厘米的小型手电筒,电池寿命很长,不但亮度足够,还有遮光圈。
我的第一目标是总经理办公桌。坐在大皮椅上,拉开抽屉,像间谍电影里的主人公那样把手电筒叼在嘴上,用双手翻阅文件。
翻了一阵,没有看到久高隆一郎的名字,却有一个我更熟悉的名字跳入了我的眼帘:安藤士郎。
“啊?”我不禁叫出声来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写着“安藤士郎”的信封倒过去正过来地看,怎么看都是“安藤士郎”。我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一看,那是一份人寿保险,被保险人的名字写的也是“安藤士郎”。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小声嘟囔着看了看被保险人的地址,没错儿,东京都港区白金——就是老安的住址,出生年月日是1928年5月14日,也没错儿,这个日子老安亲口告诉过我。
“怎么会呢……”我坐在总经理的皮椅上,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