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感到不好意思,在晏楚伤好之后,婴宁发现对方在英召宫待的时间明显多了。
具体的表现就是,对方会隔段时间给她开药,哪怕她颈间的痕迹已经很淡,这也拦不住对方的殷勤。
“好了,可以了。”婴宁终有一天忍不住了,扶额表示明确的拒绝之意。
听到这话的晏楚愣了愣,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像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婴宁同他把话说开:“想必你我都能感受到目前的进度已到了瓶颈,如果想要继续,那应该需涉及到更深层次的默契。”
她顿了顿,面色古怪,缓缓说出了一个词语:“比如:信任。”
你信我吗?
这句话她没有问,她知道自己并不信任对方。
而这股很难去相信别人的抵触不是针对于某个人,婴宁自小就发现自己对外的防范意识极强。
连湛卢在最初接触她时,也被她筑起的层层防御吓了一跳,“我还是第一回见到你这样的孩子。”
年少叛逆时,当时的湛卢还有身体,凭借王剑的独特能力,能看见她刚幻形的模样。
男人一时兴起要给她照镜子,被当时年幼的婴宁狠狠拒绝了。
“我是剑,不是人,我和你们一样。”她很是讨厌镜子照在脸上却什么也看不见的模样。
于是她很少照镜子,这个习惯也保留到了现在。
而婴宁从心里接受对方,也是在某次来自诅咒的反噬发作时,青年轻抚着她的背,口中哼着莫名的小调,将她迷茫的心安定下来。
约莫是在湛卢的身体损坏后,婴宁的性子也开始改了,变得不那么带刺,见谁都像是竖起刺的刺猬。
从回忆中抽离,再去看晏楚时,婴宁抬眼,等着对方的回答。
晏楚看向她,反复咀嚼着口中的两个字,信任?
这些个字眼已经好久未在他的识海中出现。
或许小竹得到了他的宝贵信任,可如今的婴宁却没有。
他估量着这个字眼代表的含义,想了想才貌似慎重地道:“我会学。”
这是他现如今能拿出的最好的答案。
婴宁能得到这个答复已经足够惊奇,因为她原本的想法是可以等对方慢慢地交付信任。
小竹是因为长久的陪伴,她做不到,但也可以尝试走别的路,比如一同战斗之类的。
但如今看来,进度倒是比印象中要快上不少,这是个很好的苗头。
她亦是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花朝节因为晏楚的原因,小竹并没有赶上,但他这些日找到了别的乐子。
晏楚在几日中皆看不见二人后,终于叫住了偶尔现身的小竹:“……你们这几日去了哪里?”
小竹正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待会要用的东西,本来没打算回答,但听到自家仙上的声音,便转了身。
今日青年如往常般穿了一身白衣,薄唇轻抿,面上却没有半分血色,红色的发带闻风而动,浑然的白中夹杂的一抹红极为扎眼。
小竹揉了揉眼睛,良久后才道:“我想着您这几日不需要我,云姑娘那里也无事,就陪小阿宁去金蝉赛那里耍了。”
“金蝉赛?”晏楚回忆着这个不甚熟悉的名讳,终于有了印象,好像是器灵们参加的一场擂台赛。
他久闻其名,往日的千百年间却从未去过。
小竹观他神色,搓了搓手:“您是想看小阿宁吗?她这几日可大出了风头,给咱们英召宫挣了面子。”
说说到这里,小家伙眉飞色舞,就像出风头的人不是婴宁而是自己一般。
不知想到了什么,晏楚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那便带我去罢。”
小竹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这里回来其实是给婴宁带补仙力的一些饮品,想到这里,小竹突然心虚,他自己瞒着晏楚泡了茶水,想到这里,面色白了白。
却见那人像是丝毫不在意般,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是,小竹咽了咽口水,也没提这件事。
金蝉赛的地点定在了常年无人的金鳞台上,二人到时只听见一声声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天光破开云层,映衬得四周的云雾染上了迷人眼的金色,而外围的云台上更是坐满了观战之人。
晏楚还是头一回来到这般热闹的地儿,他身上的气息极冷,和周围格格不入,将一些仙龄尚短的器灵们吓得“花容失色”。
小竹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只是伸手拽住了青年的衣袖,将其往某个人少的角落领去,同时向某个人最多的方位一指:“仙上快看,小阿宁又要赢了!”
晏楚顺着对方的手看去,看到了被众人拥簇中多出来的一小块位置。
说是一小块,其实并不小,只是相较于这占地不小的金鳞台而言。
婴宁的黑眸黑发,在一众发色浅淡的器灵中显得过于瞩目,再加上她身上恍若乘风而去的绯衣,映在面上,形成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反差。
而站在她对面的,是一名让晏楚感到陌生的俊俏少年。
见他眼神定在那人身上,小竹提醒道:“那是丹霞手钏的器灵,阿凛,算是我和小阿宁的朋友。”
朋友吗?
白衣青年没有应声,他又将目光投向自己那位有些陌生的小剑灵。
婴宁不清楚今日来了多少人,她是在阿央和小竹前些日的撺掇下来的,目前正在同最后的一人比箭术。
没错,是箭术而非剑术,金蝉赛考虑到器灵们本体各异,因此比试的环节也千奇百怪。
而婴宁却在无聊尝试下,短短几日便来到了最后的角逐关卡——射日。
当然,此日非彼日,而是专门造出的幻象,统共有二十个靶子,轻巧灵便地在某个范围内移动。
阿凛拱手,红着脸和婴宁说道:“承让了。”
他是婴宁的最后一位对手,箭术极为精湛,方才的二十靶中了全数,妹妹阿央的惊呼仍在耳畔,胜负似乎已然分晓。
婴宁朝对方点了点头,轻轻从箭筒中取出第一支箭,白皙的指尖触及黑色的箭羽,手中有黑白之色的仙力在游走。
小竹害怕地捂住了眼睛,却又露出了几个指头。
下一瞬,只见少女弯弓搭箭,动作奇快无比,第一支箭刚射出时,第二支便已然搭在弦上,那身绯衣衬得她眉眼分外明艳。
在众人骇然的表情中,如烟云雾被破开,二十轮“金乌”悉数被射中,金色炸开,瞬间四散,眨眼间整座金麟台变成了金色云海。
观战台上众人的讨论声忽然高涨起来。
“二……二十靶竟然全中了!”
“那谁赢了?”
“对啊,都是满靶,是不是平了?”
“没有,是我输了。”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观战台也骤然安静下来,说话之人正是阿凛。
少年面色复杂地来到婴宁身边,从她的箭筒里取出一只箭,“她只用了十九支箭,是我技不如人。”
听到他的话,众人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九重天专司其职的半仙笑眯眯给婴宁送来了金蝉赛的奖赏,正是一只活灵活现的金蝉。
婴宁本想伸手欲接,可看着对方轻佻的神色,心道不好。果然,下一瞬便见到自己的那枚金蝉,被眼前的半仙放在了身旁还未离开的少年发间。
在阿凛迷茫的神色中,婴宁下意识踮起脚尖,拿下少年头顶的金蝉。
“不好意思,它跑到你那里了。”
因为是小竹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她瞬间忽略了不对的地方。
而少年的眼梢却突然爆红,神色怔怔,在婴宁看过来时,更是如同含了春水一般。
被那双眼睛看着,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过界了。
远处,晏楚静静地看着,而身旁的小竹早已兴奋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