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城内已然是李渊的天下,洛阳城外还是李密和王世充的战场,鹬蚌相争的李密和王世充不会想到,他们的相争只不过是在替李渊打扫战场。
黑石城一战之后,李密和王世充消停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出奇地安静,安静得让人几乎忘掉了战争。
安静一直持续到公元617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这一天李密接见了几个从王世充那边过来投诚的士卒。
李密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几个士卒:“你们那个卷毛王大人这些天在忙什么呢?”
士卒们忙不迭地说:“这段时间有不少新兵入伍,王将军还一个劲儿用酒肉给我们改善生活,至于他想干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密知道王世充一向很小气,对士兵很苛刻,这段时间却经常为士兵改善生活,看来是有所图了。根据李密调查,王世充的粮草根本支撑不了几天,而这几天全军还在大吃大喝,为什么呢?只有一个理由,准备采取行动了。
想到这里,李密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差点被这个孙子蒙了,这几天他肯定有行动!”
随即李密开始行动,赶紧命郝孝德、王伯当、孟让带各自的人马进入城边设伏,而守城总管鲁儒登城据守。
应该说李密这个部署是押宝的,他不是王世充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王世充哪天来呢,只能赌一把,听天由命了。
李密这一赌可苦了手下这些弟兄,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正是数九寒天,能把鬼都冻哭了,而李密偏偏安排他们设伏,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大家一边设伏一边抱怨,一直抱怨到晚上三更,王世充真的出现了,这下大家不抱怨了。
王世充也是读过兵法的,知道兵法讲究“出其不意”,所以他准备给李密来一个出其不意。然而王世充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同门李密也是读过兵法的,李密的兵法就是“兵来将挡”。
王世充一行冲到城边,率先来迎接他们的是王伯当。不过养精蓄锐的王世充太猛了,好客的王伯当没能拦住,这道防线被王世充轻松突破。只要王世充顺势攻下城,李密就得搬家了。
幸好,城上也有准备,王世充的士兵攀城攀到一半时才发现,城上迎接他们的是冷冰冰的弓箭。人家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王世充的士兵仰攻,难度重重,地势上就落了下风,很快攀城的士兵纷纷坠落,攻城没有指望了。
望着城墙,王世充叹了口气,算了,走吧!
想走?已经来不及了,王伯当竟然把游兵散勇集合了起来,趁黑又发起了冲锋。这下王世充抵挡不住了,被杀的连同掉到河里冻成冰棍的又有一千多人,本来想出来打兔子,结果又被兔子咬了!
在这之后李密和王世充又纠缠了多个来回,一直纠缠到公元618年正月,得到七万人增援的王世充士气大振,一鼓作气竟然把李密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王世充乘胜推进,驻扎到了巩县北郊,此时两军大营几乎到了面对面的程度。
正月十五日,王世充又驱动大军,这一次他要与李密决一死战,然而一个小小的疏忽影响了战争的走势。
这一天王世充派出大军进攻李密,大军被分为了几个部分,每部分军队在洛水边自行建造浮桥,先造完浮桥的先过河,后造完的后过河,结果各军造浮桥的进度不一样,动作快的已经渡过了洛水,而动作慢的浮桥刚造了一半。这下可就乱了套,全军分成了好几部分,洛水两岸都是王世充的人,但行动已经错乱,统一指挥更谈不上了。
即使混乱如此,虎贲郎将王辩还是攻破了李密大营外围栅栏的拒马,只要再前进一步,李密的大营就要攻破了。此时李密的大营内已经乱作一团,濒临崩溃!
就在这时,倒霉的卷毛将军王世充出现了,他不知道王辩的剑马上就要刺中李密的咽喉,居然作出了一个让他后悔终生的举动:鸣金收兵!
原本王世充是想把队伍撤回来整顿一下,然后全建制出击,这样他就能用这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向李密的脚,他没有想到,高高落下的大石头,砸的却是自己的脚。王世充鸣金收兵让濒临崩溃的李密有了喘息的机会,瞬间就组织好反扑的部队向后撤中的王世充部队反击,现在轮到王世充崩溃了。
全军数万士兵撤退到洛水边,然后去争抢那几座浮桥,结果光是掉进洛水淹死的就有一万多人。
悲剧到此还没有结束,大败的王世充不敢回东都洛阳,转道奔向河阳(今河南省孟津县),而倒霉的是,要到河阳必须渡过黄河,更倒霉的是,这一段黄河居然没有桥,要想过河只能蹚水过了。
还好,黄河正处于枯水期,蹚水是可以过的。然而这是正月十五的晚上,天气又发生了点小变化,变化确实也不大,也就是狂风夹杂着暴雨。渡河浑身湿透的士兵顶着狂风、冒着暴雨行军,在这个鬼都会冻哭了的冬夜,有数万人倒在了去河阳的路上。这样想追击王世充根本不需要向导,顺着冻僵的尸体,一路就能找到王世充的老巢。
出兵时好几万,回来时好几千,卷毛将军王世充成了一个败家子。想来想去没脸见人,一到河阳王世充就找了个监狱自己住了进去,这是向越王杨侗请罪的真人秀,那意思说,我没脸了,你处理我吧!
然而此时的杨侗还能处理王世充吗?洛阳上下能用的只有王世充一个人了,剩下的就是段达那些嘴皮子,不用王世充他用谁去呢?无奈之下,杨侗派出使节特赦王世充,命他回军洛阳,外加金银美女赏赐,以示安抚。
结束监狱秀的王世充壮着胆子回到了洛阳,驻扎在含嘉城(洛阳北城内),此时他手下的全部人马拼凑起来,才一万多人,这就是王世充全部的棺材本了。
王世充落魄了,李密就发达了,发达的李密乘胜夺取金墉城(古洛阳城西北角),顺势把总部迁到了这里。
此时的李密与洛阳内城只有一步之遥,大营的鼓声逆风都能传到洛阳城中,这是李密一生中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然而他没有想到,眼前这短短的路,却是他始终无法跨越的鸿沟,看似咫尺之遥,却是天涯之远。
李密的军队此时已经达到了三十万,这三十万人就在邙山北麓列阵,向南直逼洛阳的上春门。
洛阳城内自然又是乱成一片,经过部署,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联合出战。城内实在是没人了,只能弄这两个棒槌出来凑数了。段达一看李密浩浩荡荡的三十万人,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跟韦棒槌打招呼,自己紧急掉头,溜了。
李密一看,帅旗一挥,两大棒槌的部队立刻崩溃,韦棒槌也死于乱军之中,他的死告诉人们,“是棒槌,就别出来溜达了!”
经此一战,李密的影响更大,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人纷纷向李密投降,连同手下的部队一起打包投降了李密。此时李密手下的那些加盟商也纷纷派出使节、携带奏章信,要求李密称帝,这些加盟商包括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与此同时,从隋军投诚过来的裴仁基也建议李密,早日确定皇帝的位号。
看着这些奏章,李密却保持着固有的清醒,他知道现在的繁荣只是表面,拿不下东都一切都是虚空。洛阳就是李密一生中的关键之眼,做活了这个眼,李密就会存活,做不活这个眼,李密也就不存在了。于是李密淡淡地对裴仁基说:“东都还没有平定,这些事还谈不上!”
李密没有想到,这句谦虚的话竟然为自己的一生定了调。自此之后,洛阳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再也不由李密一个人掌握。
此时洛阳粮食已经紧缺,政府开始招募自带干粮守城的士兵。只要你愿意当兵,只要你愿意自带干粮,那么恭喜你,你就是散官二品了。随即洛阳就多了这样一批兵,一手拿着武器,一手拿着上朝用的象牙板。
不久,李建成、李世民打着救援的旗号东下洛阳游弋,而宇文化及也从江都赶来,再加上原来的死敌王世充,李密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
谁将从旋涡中成功脱身,谁又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一切都是未知数,而等待李密的将是茫茫未知的旅程,李密,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