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殚精竭虑两年多,胜利的果实就在眼下,她并不感到放松。
因为吃下冰骨琉璃虫,意味着今后再也没有轻松之日。
在这个异人的世界中,根据能力的不同,衍生出许多派系。龙虎山、武当山是道宗中赫赫有名代表之二,少林出金刚绝学,门人颇多。像诸葛世家这样以亲缘牵系的存在也颇多。哪怕是后天觉醒的散人,也会被招拢进天下会。
然而巫蛊师们是个例外。
巫蛊并非只有药仙教那样的邪门歪道。实际上主流的蛊术即可伤人也可救人,药仙教明显是走了下三流的路子。
巫蛊师们来源于苗疆,也就是各种分布在四川、湖南、贵州、云南、广西等各省的一部分。
根据地域传统不同,大多都衍生出了不同的组织。
百花齐放,又各自忌惮。
四川的巫蛊异人组织头领被尊称为大祭司。广西的组织代表就是药仙会,头领为教主。云南出大巫师,而湖南湘西,是以村落为单位,清河村就是赫赫有名的其一。然而除此之外,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头领则被称为台首。
祭尤台,台首。
祭尤台,名字自然是出自全国苗族的盛大节日——苗语叫农尤节,意为祭祀先祖蚩尤。节日期间苗人们会穿上舞衣,表演炎黄大战蚩尤的传说,包括蚩尤如何败退逃到偏安一隅的苗疆……这表演的场所舞台,就是祭尤台。
祭尤台的意义并非只有这个,实际上苗汉同根同源,祭尤台最大的意义是:只要你传承了巫蛊之术,或者后天学习到,那不论你的出身,加入祭尤台,供奉蚩尤,那就都是同门。
正如诸葛家伪装成旅游胜地卖纪念品一样,祭尤台的副业是承包凤凰苗寨的民族舞会……在古城里搞演出赚钱。
祭尤台的巫蛊之术是特成一派的,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们没有大多数蛊师通用的本命蛊,全靠自身修炼和突破来供养蛊物,也有一定御兽、诅咒的能力。
三年前江芸被推举,登顶祭尤台,成为台首。
那个时候祭尤台人才凋零,而且所有人都觉得江芸会立马暴毙。原因无他,巫蛊师杀人于无形,各派争斗,也多出阴险狡诈之辈,也有那种只想钻研的疯魔,要靠杀地位高的人来证明自己。所以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谁当台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每天被搞事的巫蛊师轮流诅咒,诅咒多了就暴毙了。
这事公司知道异常,但真的管不了,谁知道这只毒虫谁放的?谁知道是不是栽赃嫁祸?
没办法,祭尤台渐渐成为只有虚名的流派。异人界谈起巫蛊之脉,不是讥讽就是遗憾,猜测什么时候祭尤台会彻底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江芸上台之后,立马跑了。没在异人圈发布自己上任的消息,也不敢放照片,万一哪天就有人放毒虫咬她呢?
但是她看不下去祭尤台就这么倒闭,她很羡慕武当这种大派,也很羡慕天下会有财力能后天崛起。
她也不想总是躲躲藏藏,巫蛊之术不比其他异能差,历史不比赶尸短,为什么总要被制约?
祭尤台凋敝,巫蛊一脉凋敝,是因为没有强硬的秩序与管控!并非无药可救!
所以江芸回来了。
她练出了冰骨琉璃虫。只要成为百毒不侵之身,就不怕被巫蛊散户放毒袭击,她能稳坐祭尤台首!建立从上而下的秩序,跻身主流大户之列,受全国的巫蛊异人朝拜!
她毅然决然的将琉璃虫吞下,闭眼运转“炁”,让身体接纳剧毒。
在彻骨的要将她碾碎的剧痛中,她喷出一口毒血,四周遍地顿时如同被硫酸浸泡过一样,草木化作焦炭,发出烤焦的臭味。
有那么一瞬间。
在琉璃虫长驱直入开始啃噬她的神经、遭凌如同肠穿肚烂的折磨之时,她竟然想起了好多事。
想起了武当后山的漫天星星。
想起了淳淳溪流。
风中岿然不动的竹林。
还有那个总是没干劲的臭道士。
琉璃虫在她体内为非作歹,她痛苦地撕扯自己的喉咙,企图逃脱这样的炼狱。
可是岂有回转的余地。
她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剧痛而扭曲的眉目沾上淤泥,整个人在草地中蜷缩着颤抖。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已经渗出了血丝。
鬼使神差的,她又想起,他对她说,“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并不是替你选择……”
这句话,她没忘记过,甚至现在让她的心思有所动摇。
她松动了两年来的信念,她在想,如果她把蛊虫给了王也,那么王也,会不会帮她完成心愿,会不会给她一个不这么难受的方法……
江芸觉得很难为情。
她竟然下意识的去依靠这个相处了不过几天几夜的陌生男人,还是一个出家人。
还好,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
谁也不能阻挡她练就百毒不侵之身,谁也不能阻挡她坐上巫蛊师的王座。谁也不能阻挡她掌握权力、翻云覆雨、受万人敬仰!
谁也不能!
第二天,诸葛青起得很早。
……不,倒不如说他根本没睡。虽然他自诩是个只会考虑自己的人,但是一想到有个家伙在荒郊野外受苦受难,痛不欲生,他怎么能睡得着?
诸葛青干脆就不睡了,灵活地从床上翻起来,跑到厨房研究菜谱。
灶台一阵乒乒乓乓叮叮咚咚,吵醒了诸葛白。白揉着眼睛抱怨道,“哥,大早上的不要报复社会啊。”
阿青眯眯眼弯着,“白,你来的正好。你之前上学带的饭盒哪去了?”
“妈给我洗上了,在橱柜二层,怎么回事啊哥,你拿我饭盒干嘛!我要用的!”
“不是放暑假了吗?”
“说好了我要跟同学出去玩的。”
诸葛青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今天跟你同学去吃麦当劳吧。”
“哦耶!谢谢老哥!”
凌晨六点,天蒙蒙亮,诸葛青骑着自行车悠悠上路了。
车把手挂着他历经一个小时做出来的便当——他是知道江芸很嫌弃的,并且明确表示她不吃。然而诸葛青就是要做给她,除了这个没别的,她不吃也得吃。
一想到她憋屈的模样,明明想胖揍他但是因为有求于他只能忍耐,光是想想这样的光景,诸葛青就难以抑制的扬起唇角。
出村要通过售票处,这时候张姨已经在窗口坐着了,热络亲切地打招呼,“阿青啊,这么早去哪啊?”
“去约会。”他冲阿姨摆摆手。
张姨望着自行车前行的方向……那不是去老鼠山么,阿青这是找得哪家姑娘,要去坟头约会啊。
途中路过了饼店,诸葛青余光瞄过,鬼使神差的想起昨日江芸抱着八个梅菜肉饼吃的意犹未尽的模样……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吃。没办法了,阿青还是给她捎带上了两个饼。
抱着同样的想法,一条街骑过去,他又买了竹筒肉粽、煎饼果子、鸡油八宝饭、等等一系列……装满了车筐。
这导致抵达老鼠山之后,他发现自己辛苦做的便当在一众色香味俱全的小吃中变得平平无奇起来。他没思考多久,最终还是将饭盒留在车筐里,只拿了几兜小吃,踏进路边的杂草丛。
越随着土路往里走,就越能发现不对——空气中弥漫着非常难闻的味道,土地发黑,草木一夜之间遍地枯萎。光是看着这周围的植物如此遭殃,就能想象出位于中心的江芸会是什么落魄样子。
“阿芸?”他拨开草丛,唤道。
江芸背对着他侧躺在地上,身上满是脏污,长长的墨发因为她出了太多冷汗而变得有些许油腻成缕。她死气沉沉的倒在地上,没有任何生机。
诸葛青忙道,“阿芸!”
“别过来。”她突然出声,但是没有起身,也没有把脑袋转过来看他。
“你怎么样?”
“活着,”她说,“但是状态不太好。毒素破坏了我的皮肤,现在我的脸在蜕皮,不太想让你看到。”
诸葛青了解她,她太珍惜自己的宝贝皮相,这样的打击一定很重,他斟酌问道,“有的救吗?”
“我感觉我的身体在融合琉璃虫的力量,应该会恢复。”
“阿芸,转过来,我看一下。”
“……”
“那我可过去咯?”
“……你会被吓到的。”
诸葛青没理会她的警告,踩上干枯的草丛,走到她身边蹲下。
她长长的发垂在眼前,挡住她原本秀美的五官。即便如此,透过发丝之间的缝隙,也能看到内里肌肤皲裂,伤口呈现深紫色,如同被淬毒的刀割了一笔又一笔。
他屏住呼吸,压抑住自己的惊讶,“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带了吃的……”
江芸望了一眼他手上提溜的袋子,戏谑,“嗯?我记得昨天某人不是说要下厨来着?”
“你不是不爱吃吗。”
“但是如果你真的做了,我也不会拒绝的。”
诸葛青笑了,“可我真的没做。”
江芸认真盯着他的狐狸眼,“我还不了解你?别让我废话太多次,你拿来,我吃。”
她知道,诸葛青这家伙,有种奇怪的“矜持”和“傲气”,
一点儿小破事都要给自己寻个“三顾茅庐”的面子,她还能不清楚他心思里的弯弯绕绕?
简单塞了两口饭,江芸感到体力有所恢复,与此同时,或许也是肚子里的琉璃虫也吃了一顿饱饭吧,霎时又在她体内兴风作浪起来!
她脸色苍白,“阿青,离我远点!”
她的样子不像开玩笑,诸葛青灵活地跃至周遭一颗大树上,与她维持了十几米的距离。
其实江芸不光容貌尽毁,全身上下都浮现出深紫色的淤斑,并且这诡异的颜色正逐渐加深,仿佛用手指轻轻一掐,就能挤出剧毒的血液。
她身形一晃,颤颤巍巍地又跌倒进草垛。
“阿芸!”
“别过来……我没事,睡一会儿……”
她声音轻轻的,身子颤抖地蜷缩起来。
整个人看起来单薄瘦弱极了。
过一会儿她又说,“阿青……如果你要待在这里的话,最好还是离我远点……”
诸葛青怔然,她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让他留下来陪她吧?
她说完就没音了,看来痛到昏死过去,不过好在听呼吸还是平稳的。
诸葛青坐在粗壮的枝桠上,两条修长的腿垂在空中,静静守候着地上落魄的姑娘。
这一闲了,就容易想起往事——
当年,是怎么和她遇见的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放两章回忆,补完阿青这条线,然后就美滋滋修罗场了(不是)
女主:搞事业!我要当蛊师王中王!我不谈恋爱啦!
老青:你看,这。。。
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