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好像会需要我。”
王也说这话的语气,坦诚正直到让人一点儿都生不出旖旎之念,要不是他之后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怕是没人能察觉到他潜藏在底的赭然。
风静静从二人之间吹过。
江芸的沉默,让气氛升腾起一丝……尴尬。
这种话,她听过很多次。跟她熟的、跟她不熟的、露水情缘的、乃至诸葛青,都或多或少表露出这种意思。
“男人于我来说,从不是必需品。”
她垂着眼睫回道。
这是真话。
哪怕,王也在她心中的确不一般,可是,她从不会因为离开一个男人而变得活不下去。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男人只是令她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存在。
可有可无。如果有,她开心。如果没有,她并不介怀。
但是王也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利用一下就不是她的风格,她从不浪费。
于是——
她狡黠奸诈地扬起唇角……附到王道长耳旁,“你帮我望风,好不好?”
……
王也这个人,对周围一切都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动力能让他勤快起来。唯一能使唤他本人的,那就是他为这天下的操劳之心。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抱着为天下而来的义举。
唯独这次……他的行为准则变得接地气起来。
因为她想,所以,他也就顺手帮了个忙。
王并没有被暴打,也没有耽误同张灵玉的比试,要说这恃宠而骄、放肆的王家少爷究竟同以前有什么不同,那大约就是,特别爱招蚊子咬,挠了就破,破了就疼,又疼又痒,生不如死。
至于接下来的比赛,无论是诸葛青、还是王也,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了,于是着手预订回家的行程。
“啧,这个点儿的动车竟然这么贵,宰人啊……”王也一边念叨着,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
墙头上突然冒出一个脑袋,声音幽幽,“不回武当,要去北京?”
“吓死我了您嘞!走路没声音的吗?”
“为什么要去北京?”江芸从墙头跳下。
“能为什么,回家呗……”王也嘀咕着说完,一只手臂却被她强行地拽了过去,随即得到她一声叹气。
他的手臂内侧,因常年不着烈日之下而白皙通透,微微迸张的肌肉曲线顺滑而又明朗,只不过……这肌理下原本青色的筋络此时此刻却泛着不详的颜色,幽紫至深。
同她中琉璃虫之毒时一模一样。
想来……他真的被影响到了。
“走吧。”她这么说,向上提了提背包的肩带,“旁人中琉璃虫的毒,只有毒发那一刻,以毒攻毒才有奇效。没办法,为了给你解毒,你去哪,我也只能去哪……”
胳膊被她捏的有些发疼,王也下意识的揉了揉,然后藏回道袍袖口里,“还是被你发现了……”
江芸没理他,估计又是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气。
动车上,冷气十足。江芸缩进椅背,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检票员查完票,她止住了王也正要把钱包塞回布兜里的动作,冲他勾了勾食指,“身份证,我看看。”
“诶。” 天大地大她最大,王也双手奉上。
她就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谁给你拍的照片啊?这派出所也太不走心了。……你看看,双眼无神,好像刚睡醒就被拽起来拍照一样。”
王也嘿嘿笑了两声。
“原来你是这年出生,”江芸看了一会儿,颇感无聊,又还回去了。
路途遥远,窗外的景色连绵不绝,霎时抛却在耳后,一幕又一幕的快速闪过。
穿过了遥远的山峰,平坦的耕地。江芸收回视线,眼前的世界只剩下座椅前的一亩三分地。小桌板上,她的包包以及他的水杯并排放着,各占一角。
王也环抱双臂,状若闭眼休寐,实际上,正在隐秘地探查周遭的环境……从他们下了龙虎山开始,他就察觉出有人在跟踪自己……甚至追到了动车上。
优美的广播提示乘客,前方到站北京。
江芸没听见,她正在睡觉,身体倾侧在王也身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全然没有察觉出被人跟踪的异样,呼呼大睡。
“……”
她睡的这么熟,真不忍心打扰,可是没办法嘛……。王也拍拍她的脸,“起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到站了?”
“呃,差不多吧……”他有点心虚。
在江芸说出“这不还在郊外”这句话之前,王也率先抓住了她的手腕。霎时,整个原本明亮的车厢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黑暗,转瞬即逝的寂静过后,车厢重归明亮,乘客们不明所以地挨个叫嚷起来,吵吵闹闹。
——轰隆隆……
眼前一节节车厢飞快地划过,嘈杂如鼓擂,最后徒留一道空旷的铁轨。
场景一瞬间变换,冲击她原本就昏昏欲睡的思维。
江芸有些眩晕,自己刚才不是好好的坐在座位上么?怎么……怎么就到外面来了??这……车票!车票怎么算?还没到站呢!铁路局,退钱!
风后奇门的奥妙对她来说难以消化,不由得踉跄几下,还好王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有人跟踪我们。”他解释。
她睁大眼,“我艹,我果然是红颜祸水!都有跟踪狂了?不对,还是说是阿青的脑残粉来找我算账了?”
“嗯……怎么说呢,应该是来找我的。”
“卧槽!可以啊你!老王,都有粉丝了!”
“嘿,耍什么贫嘴呢,严肃点……”
“我倒是想严肃啊!我们在这下车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穿着高跟鞋呢!才不要走去市区。”
“等会儿啊,我叫人来接咱们……走,咱们先去高速路那等着。”
就这么几步路,王也是越走越觉得身体不对,手臂开始发涨发热,这感觉在几秒之内贯穿全身,心跳在这一刻骤停,他终于体力不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也喷出一口黑血。
地面上的杂草被波及,像是被硫酸泼到一样升腾起嘶嘶作响的白烟,迅速地枯萎下去。
这琉璃虫的毒……还真是无形之间能要人性命啊……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他恍惚朦胧之间,听到她好似远在天边又好似近在眼前的声音,“蛊术害人亦能救人……琉璃虫虽是剧毒,其实也是救人一命的良药……只不过是剂量问题。多一克,是毒,少一克,便是药……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而后,她又道,王也,你信我吗?信的话,你就再吃一次琉璃虫的毒……
他在剧痛之间好歹找回一丝从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瞧你说的,老江,我都这样了,不信你信谁……”
怎么说,她确实骗过他很多次。
可他选择相信,从未改变,一次又一次,这一次亦然。
她从包中掏出一样东西,他拿起来一看,瞬间就不好了。
她给他一盒避孕套干嘛??
“老江,你说你,都这时候了,能别想有的没的了成吗!” 你是想趁热还是咋的!
“……”
江芸烦死了,把东西夺过来暴力拆开,“那只是为了藏起来用的盒子!……”
“害,早说嘛……”
她手心里是一颗丹药,“专门做的草莓味,男女老少皆宜。”
“……呃,你还挺会考虑用户体验……”
她如玉一般的手指将灵丹捏起来,塞进他嘴里。
她的手指莹白细腻,指尖亦如是。那颗药带着草莓甜香闯进来,同样,她的指尖也划过了他的唇齿,柔软的指腹压住了他的下唇,只是一瞬,却将他的心思从剧痛中拽了回来,想不起琉璃虫的可怕也想不起自己的落魄,飘渺动摇,那柔软的触感久久不散。
他仍未回神,蓦地,一股气流落在他的鼻端。
他原本以为……她的手指已经足够温软。
实际上……
下一秒,他发觉,其实最软的、触感最好的……
却是她那张喋喋不休又谎言万千的艳丽双唇……
她吻住他,长达十几秒。
夺走了他的喘息,又扫荡了他的思维,王也的手鬼使神差地……扶住了她的后背,又滑向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握在那里。力度很轻,将碰不碰。
为什么偏偏是她怕火?他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开始胡思乱想。
明明,这个人,这个女人就是一把火。热烈的温度,融进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就好似夏日里最明艳的阳光。
她柔软的小舌,灵活地探了进去,将丹药推得更深。
舌尖只交触了一瞬,她身上的火焰便铺天盖地地将他包围了。
有些东西,一旦被挑起,是扑不灭的。
因为,内里,仍旧熊熊燃烧。
“把药咬破。”她的唇摩挲着他的嘴角,吐气如兰,“把药外面的皮咬破,毒才会出来……”
“啊?哦……”他后知后觉地照做。
彼时中毒,是因为接触到她。琉璃虫的毒液究竟是什么味道,想来也不会有人敢舍命品尝……王也咬破了丹药外草莓味的糖层,之后冰凉的液体流了出来。
那味道,说不上苦。
也不是甜。
更不是辣。
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如果硬要说,更像是,一种在极端变化的味觉。
毒液的味道,就像是人世间百般滋味,有甜有咸,有苦有辣,从人间百态的走马灯中跌落,酸甜苦辣咸,始终都绕不过化成一声简短的叹息,这就是终点。人之将死前,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正是叹。
无怪乎琉璃虫为世间毒物集大成。就连土壤碰到都会荒芜。
因为它的毒,是死寂。
那——江芸呢?
王也的心突然不安了起来。
江芸她的身体,可是住着这种虫。如果说他只是中毒便体会到了这种痛苦,那她……那她又会有多难受?在这样足矣摧毁人心智的痛苦之中,她的心性,又能维持多久?
琉璃虫到底是寄宿的毒物,它不会杀宿主的身体,可是,却会吞噬宿主的意志……
“王也?”她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你怎么样?”
“我……还成吧。”他笑笑,“没啥大事。”
他看着她,像是看易碎的瓷器。他在想,怎样才能,让她永远避过有可能摧毁她的磕磕碰碰……
“王也,这下子我可真是拿你没办法了,”江芸道,“琉璃虫是我身上最毒的武器,你连这个都免疫了,也就是说,你今后若是想杀我、捉我,我可对你毫无还手之力。所以老王,我把一半的命都托付给你,你……”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可却硬生生止住了。
她不想说,只是望着他。
谁都没有眨眼,就这样一高一低的坦然相望。
而后,还是他率先开口——
却是另外一个话题。
“用嘴喂我的意义是什么?”
江芸飘忽着眼神,“谁知道?可能比较有排面吧。”
“……”
“或者说,仪式感?”
“电视剧看多了……”王也笑着摇摇头,“走吧,去前面,杜哥快来了,一块儿回市区呗?”
二十分钟后,一辆豪华迈巴赫停在两人身前。
车窗摇下,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坐在驾驶位,毕恭毕敬又不失调侃地道,“也总,好久不见啊。”
王也倒吸了一口气,眉梢挑地一高一低,懒洋洋地道,“都说了多少遍,别这么叫我。”
车内男人戏谑道,“那怎么着,称呼您一声王大师?”
这俩人谈笑间,江芸持续懵逼中。
这车……这车……没千万下不来吧?
这车牌号……这车牌号……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富豪就能买得到的号……
她坐在后座,连忙打开手机百度。
「王也」
“……中海王卫国家的老三……”
中海是什么?王卫国是谁?她直接点开百度页面,跳转到一个新闻页面。
“……我特么……”她只想骂街。
这……没记错的话,她刚才好像非礼了这位……不得了的三少爷?
而且说实在的……她本来是想,吃完就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