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木安没有赖账,点完天灯的我们可以趾高气扬从大门走出去。
我挽着木安的胳膊走下楼梯,等待我们的是万千注目,我们一出现在楼梯的尽头,本来嘈杂的大厅一下安静,司仪都在同一时刻停下介绍,我适当露出得体的微笑,眼神一一掠过他们,向朝我看来的人群颔首致意。
刘丧提着价值六千万的货跟在我俩身后,一步一趋,没有走到我们前面或是与我们并肩,神色都维持着恭谨有礼的姿态,严格遵守马仔的自我修养,只是瘦弱的身躯看上去没啥威慑力,可能在外人眼里属于中看不中用的类型。
我和刘丧就在灯光下展现着各自演技,他当他的小弟,我当我的小姐,迎着或钦佩或欣赏或不屑的目光出到厅堂,门童公式化的矮着身子替我们开门,跟堂内的伙计如出一辙,我都怀疑他们弯腰的弧度是不是有一套标准流程,不然怎么能弯的如此相似。
黄昏的阳光从屋檐缝隙照射下来,在地砖上映出昏黄的投影,日头已经要完全被夜色吞没,只剩最后一层浅浅的橙色浮在天空。
跨过门槛,我看见等候多时的老哥哥们。
不仅有他们仨,他们身旁起码还围着几十个大汉,清一色的黑西装蓝牙耳机,面目肃正,肱二头肌看上去十分发达,电视剧里黑.道保镖什么样他们什么样。
胖子憋屈许久,看到我们拎着货物安然无恙出来,唰的一下站起身,仿佛被欺压的长工终于扬眉吐气,他一搡身前的寸头保安,嚷道:“还堵着路干什么,起开!”
见大汉们不为所动,胖子又指着我们,大骂:“不长眼的玩意儿,看见他们手里拎的东西没有,老子要去接你们的金主爸爸,再杵着信不信我投诉你们。”
大汉们宠辱不惊,非常有职业操守,被胖子推来推去都巍然不动,而是齐刷刷转头看着我们,用眼神发出询问,送我们出门的伙计在后面点点头,他们就恭敬地退开来。
木安撑着我走下台阶,小哥作为重点防范对象,被壮汉簇拥在最中间,天真立刻拉住要迎向我们的胖子,拼命朝他使眼色,他看看小哥,又看看我,当即领悟地停住脚步,任由小哥越过他俩向我们走来。
台阶平稳,高低设计的刚好,不会让楼梯显得过分低矮,又能让穿着高跟鞋的我轻松跨越,不过木安高的可以去偷篮筐,为跟他匹配,我今天的鞋跟足足有七厘米长,踩起来简直酸爽,胖子形容我是王八穿高跷,还让我好好走路,别摔死在新月饭店。
我当然不想临到尾声还出幺蛾子,提着裙子下石阶的时候分外小心,重心基本都在木安的身上,他稳稳地扶着我,刘丧忍不住小声唠叨:“你悠着点,脚别拧巴。”
木安摆摆手,让他少废话,
好在阶数不多,平安无事走到最后两级阶梯,我暗自舒口气,抬头看到分别半日之久的男朋友,正要扬起甜腻腻的笑容,刘丧忽而低声警戒道:“琉璃孙在门后。”
我立刻回头,没注意前面还有一节小台阶,脚步踏地就猛地一歪,骨骼错位的咔嚓声传来,我脑子嗡嗡一响,尖锐的疼痛紧接着就从脚脖子蔓延上来,直钻心窝。
崴脚的暴击真是痛彻心扉,我疼的神志不清,目光都开始模糊起来,咬着嘴唇转回头,看见自己弧度扭曲的踝骨。
后面的刘丧已然沉默是金,几十秒的功夫脚痛到发麻,伸不直又收不回,还好我在失重前被木安死死拽住,他站的稳当,才没有让我当场摔成一滩烂泥。
胖子和天真都没料到我风姿绰约的走出来,却会崴在楼梯口,双双一呆,琉璃孙要来找麻烦,我被木安提着的样子属实不太好看,小哥就及时上前扶住颤颤巍巍的我,与木安一起将我搀到台阶下,然后我就听到琉璃孙猖狂大笑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嘲讽,小哥抬头冷冷一眼瞟过去,刚刚还嘚瑟的哄闹声立马安静如鸡。
脚疼难忍,我实在是没啥心力去跟琉璃孙计较,一左一右搭着他俩,崴到的脚脖子只能抬高到空中,用另一只脚半步半步朝前挪,走的跟小鸡崽啄米粒一般。
小哥看我一头的冷汗,还没出新月饭店的范围又要顾忌形象,抬头一看木安,两人仿佛在此刻达成什么共识,木安突然一撤手,我防备不及,身子猛然撞到小哥胸前,腰身被宽厚的手掌紧紧一揽,瞬时腾空而起,直接打横窝进小哥的臂弯里。
我下意识揪住他衣领,脸色一白,琉璃孙就在后头狂吠,让我有种别跑跟他碰一碰,木安回头呵呵一笑:“别跟只丧家犬一样追着我们,刚才撤灯撤的干脆利落,现在又想来装爷,天下的好事都得你占才可以,真当普天之下皆你妈?”他嘴皮翻飞,大有胖子以往祖安小王子的气势:“我脾气不好,不纵容脑瘫,趁我耐心还没耗尽,识相点就自己滚。”
小哥抱着,我背对琉璃孙,不知道他有没有气的嘴歪眼斜,单看胖子脸上肥肉乐的挤成一团,我都能猜到他脸色一定不怎么平静。
然而木安挤兑完孙大爷,胖子还嫌不够,走过来一搭他的肩膀,口风飘的像风筝,一溜拐一弯:“咱们国家十多亿人口,不出几个傻逼,你以为你活在天堂?”
老阴阳人王胖子请求出战。
孙大爷真的好气,我听到他喘息声粗重的跟头驴似的,还是一头门牙漏风的老呆驴。
总之看他不开心,我就贼开心。
天真见他们打嘴炮打的上瘾,好歹还记得整整面子工程,轻咳道:“人家孙爷一跺脚四九城都要震一震,你俩出口怎么没遮没拦的。”
“皇城四四方方一寸地,多大的脑袋戴多大帽子,大家都门儿清,你是外来汉,不知道有的人给脸不要脸,人前充孙爷,人后当佛爷,小鸡崽子孵鸡蛋——装他妈呢。”
胖子犀利的言语直戳人心窝肺管子,孙大爷当场暴怒,大声质问他在骂谁,胖子道谁应骂谁,你不心虚对什么号入什么座。
佛爷是京津地区流传的黑话,是指小偷和窃贼,胖子明里暗里映射他几年前偷抢鬼玺的行为,加上面色生动如同成精的熊猫头,光是轻蔑地抬眼都让人感觉被十足的羞辱。
有小哥在,我们又是正正当当拍到货物出的门,孙大爷不敢在新月饭店面前造次,脚步声渐渐紊乱又渐渐平息,来回踱步不止,听着就像在跳广播体操。
我是不晓得他大张旗鼓追出来图什么,被他们合起伙来埋汰后就放两三句不痛不痒的狠话,什么你们等着、迟早有你们好看的一天,傻的我都不想回应。
胖子则充分发挥他嘴炮特长,骂的琉璃孙爹飞蛋打,孙大爷一家都在他喋喋不休的问候声中螺旋升天,他兴致高涨,天真作势去拉都拉不住,一张小嘴叭叭叭。
直至小哥将我放到车后座,胖子才用力啐一口琉璃孙,意犹未尽的回到车子跟前。
行走的途中因着脚脖歪扭,高跟鞋一直挂在脚上摇摇欲坠,我坐在车座上,使劲用脚尖勾住高跟鞋,准备双手并用挪到车厢里面,小哥就在大众的注视中蹲下去,单膝抵住地面,他没有看我,轻抬起我受伤的脚踝,放在膝上,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头迸响,脱臼的骨节就在瞬间复位。
小哥接完骨还不罢休,拿起雾面的黑色高跟鞋,沿着我脚掌的方向往下穿套,我呆住片刻,发现他在干什么就赶紧伸手要阻止,被他抬头淡淡一瞥堵回去。
哥,出门在外,你不维持人设吗?鞋子它没关系,我自己回去会穿的!
我面色发僵,只能像呆鹅般望着他动作。
小哥的力道轻缓,手势尤其小心翼翼,过程里我几乎没感受到任何痛感,鞋子在转眼套好,双腿被他放回车内,透过挡风玻璃,我看到目瞪狗呆的孙大爷,以及追来的伙计微微震撼的双眼,他们鸦雀无声,僵硬的站在北风里,活像面粉发成的馒头人。
我默默移开视线,不好意思再跟他们对视。
坐在里侧的刘丧擦擦额头汗珠,小声道偶像就是偶像,不管在什么领域都是一骑绝尘的优秀,他叨着叨着,忽然竖起耳朵,静听一会儿,不知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他神色怪异看向我,半天才道:“我听见他们夸你果然是九门的小罗刹,有排场有风格。”
“……你确定是夸?”
“大概或许应该,是吧。”
萧瑟秋风扫落叶,我心半凉不凉,挥挥手让他别戳我心,呆立的众人中是馒头伙计率先回过神来,他极力克制着面部的异样,小跑过来,手里拿着我的小包,我一摸空空的肩头,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背包。
伙计弯腰的姿势还是那么的复制粘贴,包上的流苏规规整整收在内侧,卡扣没有开过的痕迹,他双手奉上,似乎有几分紧张,语气就局促起来:“罗小姐——啊不不不!吴小姐,您的包落在厢房了。”
……
罗。小。姐。
我的名声还有救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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