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张哥的手段,没刘丧想的玄乎。
他布的局远远不仅称不上高明,对于熟悉他的人而言,甚至是漏洞百出,从瞎子他们的队伍到我们队伍,每一环节都有破绽可寻。
虽然他为人恶趣味又精明,但他不是二叔一类的阴谋家,没办法达到事事周全的程度,他只能在一段并不长的时间内,利用我们对盲区认知的缺乏,进行简单的布置,从而制造出巨大的信息差,用以暂时麻痹我们。
小张哥是在赌,他要的不多,仅仅是分散队伍,剔除他不愿意同行的对象而已,无论陷阱、偷袭、还是什么其他的方法,只要让木安或天真失去行动能力,他的目的就能够达成,即使明知自己暴露后小哥会生气,他却能完全不怂,因为他知道我们要进盲冢,可以没有木安和天真,却绝对不能没有他。
筹码无需多,够用就足以。
我能理解他们俩,成功则一本万利,失败还不用付出代价,和无成本犯罪有什么区别,要是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放手干。
小张哥不是多么狡猾的对手,聪明人前走三后走四,永远都在躲避不可预估的危险,他们见过的心计多,思维更为活络,走一步可能要思考半步,跟他们交手需要脑子,更重要的是要能熬得住,看谁的心力先被消耗殆尽,最后错漏就会自然而然得出现。
张海盐却不同,他从不考虑身前身后事,只游离在别人犹豫的半步之内,伺机而动,可以估量会变成他对外最大的伪装,因为越能被猜的透,思考时的认知盲区会产生越空白,无法防御的绝杀,往往就发生在瞬间。
看在刘丧尽心尽力帮我听墙角的份上,我耐心跟他解释清楚,他眉头皱成大蒜,可能是被触及到盲点,思索一会才道:“小张哥是不是属于,俩魔法师对决,你在走流程念咒语,他趁你还没念完直接用魔法棒捅死你。”
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没毛病。”最终我同意道。
刘丧大怒:“他不讲武德!”
只要能达到目标,他确实不讲武德。
当时我们分析完结论,商量来商量去都得不出小张哥的动机,胖子觉得丫不安好心,必须扁一顿后踢出群聊,天真觉得要评估过风险再决定,于是我们将计就计进入小张哥的圈套,他们一致认为我会是他先击破的对象,毕竟我人傻好骗,小哥就给我穿云箭防身,免得出什么事故,结果小张哥真的就奔着我来,又是吓唬又是丢洗脑包的,还给小哥一通埋汰,自爆卡车都没他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俩干等他们回来又无聊,干脆一起讨伐小张哥,过程中,刘丧告诉我,他们遭受攻击时发现猴儿会追踪他们的方位,无论是上树还是进洞,每次费尽精力甩开它们,没多久又会被再度盯上。
在他们疲于奔命的几天里,只有两次例外,一次是现在,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它们不喜欢在雨天活动,第二次是他们从外寨转移到内寨之后,有过短暂的平静。
“没来以前,我以为虫子才是最要命的,没想到最后却让一群猴儿追的到处跑。”刘丧唏嘘不已,雨水淋得身上黏黏糊糊,在倾盆大雨的浇灌下,雨衣起到的作用已经不大,我俩在树下蹲的像两只小鸡仔,听到虫子,我低头嗅一嗅药膏,不怎么好闻,但没有小沧浪吹的夸张,什么发酵的牛屎味。
我松口气:“药膏还是管用的,没白费二叔的签子。”刘丧不知道前因后果,眼睛瞪的老大:“他药里加的金粉?”
我耸耸肩:“为知识付费。”
刘丧听完不平衡,气道:“我怎么就没遇见过大韭菜,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又得听声儿又得刨坟,吴邪的斗不是人下的,迫击炮都能玩出来,我他妈一辈子没开过的眼,多亏吴邪,一天开完,你知不知道我从雷城回去,在北京住多少天院,尾款都不够付我医药费。”他鼻子一歪,语气心酸又好笑:“一开始我还安慰自己,高收益不能计较得失,合着我辛辛苦苦赚钱,勤勤恳恳干活,到头来还不如个卖痔疮膏的,我图什么。”
“富贵来之不易,你好歹有门手艺能致富,我才是真的命苦,一身的伤,还没钱,得自己贴钱上医院。”我决定牺牲自己,先治疗刘丧受伤的心灵,他也是真不容易。
“可是,你有我偶像。”刘丧哀怨道。
我一下噎住。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刘丧更是心塞,叹息道:“有的人条条大路通罗马,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
我耐心劝道:“凡事往好的方面想,有付出才有得到,你看刚才小哥都没管我,直奔你去的。”刘丧冷声呵呵,不知是记起什么新仇旧怨,脸色乌漆嘛黑:“也就是看我偶像的面子,不然吴邪的喇嘛,狗都不去。”
死孩子,还劝不听,你八成是跟吴邪过不去,十句有九句都要拿他来当形容词。
我被刘丧杠的眉心一跳一跳,骂人的话就卡在喉咙,看着他脑门上圆溜溜的红包,脸颊红红的血痕,我气沉丹田,告诫自己要忍耐,他年龄小是弟弟,我们当哥哥姐姐的,不能跟他较真,要稳重。
“先不谈吴邪他们,你和小哥什么时候来的,我跟小张哥的对话,你俩听到多少?”
刘丧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思索道:“从你们聊到正题开始,我们一直躲在远处,偶像听不见我就给他转述,基本没漏什么内容。”
我脸色一绿,支支吾吾地看向他,要问又尴尬的开不了口,刘丧转开脑袋,淡定地望着天空:“没关系,我是成年人,都明白的。”
你明白个鬼啊!
先看看自己憋到抽搐的嘴角再说话吧!
大雨在亮起来的天色中逐渐停下,潮湿的空气有着雨后草木独有的馨香,入鼻微微生凉,却是会让人感到舒服的气味。
灰蒙蒙的阴云凝聚在上空,没有彻底散去,乳白色的雾气开始在林中弥漫,空蒙如细雨,刘丧揉一揉脸颊,看我不理他,也没继续自讨没趣,利利索索脱去雨衣,拿着药水纱布望向我:“仙女?”
刘丧伤在脸上,野外没有镜子,自己不好上药,不及时处理的话会留疤,我没好气看他一眼:“过来。”刘丧乐乐呵呵的应声,用雨衣铺在岩石上一屁股坐下。
他坐在我跟前,手上没闲下来,脱上衣露出精瘦的手臂,自己用嘴叼起衣服,艰难的涂上药水,我看他皮肤上青的青紫的紫,破皮处翻出血沫子,胳膊上腹前腰后无一幸免。
“怎么整成这样。”用棉签轻轻擦拭着刘丧脸侧的伤口,他疼的眉目成团,含糊道:“猴子下手多狠你没见识过吗。”我一想也是,力道愈发轻下来,与他都安静地涂着药。
空气里有淡淡的药味舒展,我上完药就跟他一左一右靠着大树呆坐,仰头看天空云卷云舒,清风吹过耳垂,吹起头发,刘丧忽然示意我看前方,脚步渐响,迷离的雾气中有人影走近,浓雾破开两道豁口。
我凝神静气,只见苍翠欲滴的树叶被风晃动,积蓄的水珠哗哗而下,小张哥从视线尽头缓缓走来,站到我身前半米的位置,兜帽垂到肩上,神色坚定,看着我,忽然一弯腰,身体笔直地折下去:“夫人,对不起。”
我茫然地看向刘丧,他小声道:“是偶像让他跟你道歉的。”我眉目纠结,小张哥始终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小哥走到我们跟前,他都没有动弹,大有我不让就不起身的意思。
虽然我特想让他站成一雕像,风干在林子里,成为凉山新路标,但天真他们还不知在哪遭受猴子的摧残,得速战速决去解救他们,我深深咽下一口气,对雕像人道:“没事,别再有下次就行。”
雕像人唰的一下直起身子,瞬间又是九十度一鞠躬:“谢谢夫人。”然后他留转身面向树干,开始不停的“夫人对不起”。
深山老林,鸟雀无声,只有一大高个,对着一棵老榕树一声叠一声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感受,我觉得好滑稽,特别滑稽,听着他对不起半晌还没有停的意思,我问刘丧:“他要对不起多久?”刘丧狗狗祟祟一瞄小哥,见他没什么表示,小心凑到我耳旁:“不知道,要等到他学会静心修德的时候,偶像嫌他话多,完事好像还有体罚。”
“你听见的还不少。”
“雨停后我耳朵就是雷达,方圆二里,你让我听什么我就能听到什么。”
我有心踢馆子,饶有兴趣地瞟向他:“你听听黑爷他们在哪?”刘丧转头一听,居然还真煞有其事道:“在东南方向一千米左右。”
见我讶然,小哥淡淡道:“我发过信号。”刘丧当即嘚瑟:“我和偶像心有灵犀。”
小张哥还在一旁对不起,我哭笑不得,只能问刘丧:“他们在聊什么?”
“我听听。”
刘丧向着东南方仰起头,叶尖上的水珠落在他额头上,往下颚滑出一道透明的水痕,他回头看我,好笑道:“胖子在骂:千军万马,你跟海水咸不安好心,乌龟吃煤炭,俩黑心王八迟早曝尸荒野。”
小张哥的对不起戛然而止,高声怒道:“我是张海盐!”刘丧目光深远:“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想办法救救你兄弟,他们现在要给千军万马塞袜子,黑爷的,塞嘴里。”
我目瞪狗呆望着小张哥消失的背影,几乎可以用瞬移来形容:“瞎子的脚是有多臭?”
刘丧默然片刻:“我愿称之为地表最强。”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是两日更,最近我这里降温了,抖抖抖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ご 情绪疯子 ;易爱子心 ;梦里不知身是客;霍格沃茨校徽 ;Huuuu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