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家家各应非凡策
正如大宋这些官员想象的那样,金国的情况确实算不上好。因为,一向在交战时必定到场的完颜阿骨打再次病倒了。
而这一次,他虽然神志清醒,但却始终没有力气说话,就连动弹一下也相当艰难,看在金国那刚刚有了雏形的一整套班子眼中,这自然是犹如天塌下来的大事。至于吴乞买千辛万苦归来之后说的什么大宋景况,谁都没有心思去了解。
所有人中,国相撒改是最最忙的。军备,粮食,人员,几乎事无巨细都需要他料理,一个月下来,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最后还是迪古乃习不失等人从旁协助,他才稍稍轻松了一点,但心中忧虑仍然久久不去。而一帮女真将领在前线固然奋勇杀敌,回来之后却忍不住长吁短叹。一代豪杰落得一个在病榻上挣扎的下场,试问谁能忍耐得住?
“可恶!”
那么多人中,完颜娄室是最最不甘心的。虽然未曾被任命为猛安,但是,他却深得阿骨打器重,麾下也有四五千人马,每次交战也颇有战功。然而,若是阿骨打就这么一病不起,女真的宏图还能够实现吗?即便他再有智谋,但是,面对这种由上天决定的事,他又能发挥多少作用?
“难道是上天不佑我女真!”
他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才想转身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雄浑的声音。
“斡里衍!”
听到这个声音,完颜娄室倏地转过身子,见是宗濑,只得挤出了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
宗濑如今虽然左手不如以往方便,但在一番苦练之下,右手的刀法也愈加出神入化,战场上死在那柄大刀下的辽兵不知凡几。此时,他深深地看了完颜娄室一眼,突然问道:“国相让我问你。对于都勃极烈卧床养病的消息,军中如今可有什么传言?”
“传言当然有,虽然未曾传到辽军耳中,但是,照这样的势头下去,恐怕是很不妙的。”完颜娄室知道宗濑不会做出那等假传命令的事,因此一五一十地说道,“对于都勃极烈多日未曾出现。士卒已经有一些军心不稳。国相对此可有什么办法么?”
直到如今,女真虽然建国,但是,政治框架的雏形仍旧没有完全立起来,再加上阿骨打未曾称帝,更是说不上什么文武百官。即使是以智谋出众而赫赫有名地完颜娄室、迪古乃和习不失,更多的也是在战场上殊死拼杀,所以,阿骨打的突然病倒,对于女真而言自然是影响巨大。
宗濑默然不语。沉默了良久方才迸出了一句话:“国相的意思是。征求都勃极烈的意见,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暂代都勃极烈的人必须推举出来。而按照如今的情势来看。吴乞买是最好的人选。”
完颜娄室比阿骨打要晚一辈,因此吴乞买虽然只是比他年长几岁,因此他也需得称呼其一声四叔。如果在女真那一群贵胄中挑选,吴乞买确实是一个不错地人选,但是,无论是智谋还是武力,吴乞买和阿骨打相差何止一星半点。但是,在眼前的局势下,没有一个临时带头的人,只怕结果会更糟。
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参与决定的资格。但仍旧不死心地问道:“那么,其他人的意见如何?”
“大体上都同意了。”宗濒挤出一句话,然后便不想再多说了。”国相那里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三日之后,在阿骨打的病榻之前,女真的所有尊官都集中在了一起,就暂代都勃极烈职权的人选进行了一番商议。尽管阿骨打心中有些不甘心,但却知道在如今的情势下,群龙无首造成的局面会使得辽军趁虚而入。因此点头认可了由吴乞买暂代,然而,他却用仅有地一丝气力告诫众人需得用兵谨慎,尤其是得注意宋国动向。
尚在与辽军激战地众将哪里有工夫注意宋国在干什么,出了阿骨打的房间之后,倒是迪古乃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要进去禀告,最后还是止住了脚步,只是对周围众人道:“我刚刚从俘获的辽军那里得到了消息,说是辽国将一位大长公主嫁给了大宋天子。”
“辽国和宋国?”撒改地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但随即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宋国和我们相隔很远,再说他们和辽国相持这么多年,不见得会为了区区一个公主而帮助进攻我国。”
而吴乞买更是对这个消息不屑一顾:“宋国?我到宋国这一次,算是见识了他们的实力。南朝虽然很繁华,但是,军士实力却太糟糕了。我女真勇士面对辽军的时候,一个可以打三个,但是,如果面对那些宋人,一个起码可以打十个。那些人如果叫军士的话,天下就没有真正的军士了!哪怕他们打过来也不怕,这几十万的辽军尚且没有把我女真困死,更何况那些不中用的宋人?”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其他人也就不说话了。毕竟,阿骨打和娄室只去过杭州,而吴乞买和宗濑却在大宋东京城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大宋应该有不少了解。再加上有关宋国军事疲软的传闻,大多数人都没有把这段消息放在心中,就连迪古乃也是想了一阵便不去考虑了。
与此同时,羌族几个首领拼凑出来五万大军,正气势汹汹地朝西凉四州扑去。如果换作平时,他们这点兵力哪里敢去捋西夏的虎须,但是,在西夏大部分兵马都被调去和宋军作战的当口,他们地兵力就成了一支意料之外的人马。凉州肃州甘州沙州四个城池无不是紧闭城门,采取了一副坚壁死守的态势。但是,谁都知道,这个时节要争取到夏军来援,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务。
而王厚的军令也由童贯带到了西宁州刘仲武那里。作为高永年当初的副将,刘仲武在用兵上既有高永年的骠悍,也有自己的沉稳,所以,他接到军令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整军,而是在自己麾下地羌兵中先进行了一番梳理。
西北军前,蕃兵向来是一支相当的战力。但是,用蕃兵既有好处,同时也有无可忽视的坏处。好的是蕃兵作战勇猛,往往无需多少训练便能够立刻派上阵,更可以弥补宋军人数的缺失;坏的是让党项人和党项人作战,让羌人和羌人作战,很容易被对方策反过去,于是一有任何闪失,身为主将者很容易遭到反噬,这也是宋军在取得湟州西宁州之后,一次又一次在羌兵中进行梳理的原因。
即便如此,刘仲武却依旧不敢大意。西凉四州孤悬在外,比西宁州更加补给困难,要取得四州之地也许不困难,但是,要安抚四州却绝不容易。当初唐朝设安西都护,打通整个河西走廊,却也时时刻刻需要提防外敌和内敌,所以,经略这四州同样需要莫大的精力。
他又看了一遍军令,最后将其在油灯上焚毁,这才对面前的童贯道:“童大人远道送来这军令,着实是辛苦了,今后还多有劳动之处,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对于王厚的安排,童贯只了解一小半,但是,他却知道这一次自己来西宁州是可以立功的。权衡上几次私作主张而带来的后果,他自然不会对刘仲武有所怠慢,此时便爽朗地笑道:“这一次王帅把大军调动之权尽付与刘统制,自然便是信得过你。我不过是随军而行罢了,不会插手具体军务。只盼着这一次能够如圣上和朝廷计划的那样取得奇功。到了那时,刘统制开府建牙也就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大宋武将地位虽然远不如文官,但是,能够加节度使衔却也是一帮武臣梦寐以求的事。而若是真的打通了河西走廊,取得西凉四州,即使派文臣上任,武将的作用依旧是不可替代。听出了这言下之意,刘仲武心中不由异常兴奋,谦逊了几句便命人送童贯下去。
童贯前脚刚走,便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走了进来,张口便问道:
“爹爹,刚才那人可是王帅那里来的?”
刘仲武共有九子,其中长子次子如今都在西宁州军中,其余诸子都是在老家,而幼子刘琦则是年前来到西宁州,这一来却是不肯走了。他虽然对此无可奈何,却也惊异于此子小小年纪便喜好兵法,因此平时向来任其出入军营和自己的书房。
“那是熙河兰澶路监军,童贯童道夫。”刘仲武笑着答了一句,上前拍了拍少年的头道,“这里又要打仗了,九郎,爹爹之后可能顾不上你,你还是回去吧!”
“真要打仗了?”刘琦却是眼睛大亮,目光中看不到任何惧色,“可是朝廷有意要攻打西凉四州么?爹爹,你让我一起去吧!”
对于刘琦一语道破军情,刘仲武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眼,心中却颇为犹豫。战场瞬息万变,即使是他这个久战之将,也难保就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一个刚刚十岁出头的少年?
可是,一想到姚氏种氏等将门世家,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爹爹这一次就带你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