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萨留说话很真诚,幸存的汪达尔人根本没有抵抗,就放弃了他们的武器和自由。迦太基的邻近地区只要他出面就向他输诚,距离较远的行省得到他胜利的信息,也都陆续归顺。的黎波里自动表示忠诚早已成定局;他派出一位军官带着勇将扎诺的头颅,根本不用派遣兵力,就使撒丁尼亚和科西嘉迎风而降;像马略卡、梅诺卡和伊维卡这些岛屿,仍旧愿意成为阿非利加王国的附庸。恺撒里亚是一座皇家的城市,位于迦太基西边30天行程的地方,要是就不精确的地理学而言,可能与现代的阿尔及尔混淆在一起。陆上的道路经常受到摩尔人的骚扰,但是海路通行无阻,何况罗马人已经主宰了海洋。一位主动积极而又谨慎沉着的军事护民官,航行到达海峡的出口,占领塞浦特姆或休达。这个城市位于非洲海岸,与对面高耸的直布罗陀要塞遥遥相对。这样遥远的地方后来都由查士丁尼整修得焕然一新,并且加强防卫力量,好像是在夸耀足以自豪的雄心壮志,将帝国的疆域推展到赫拉克勒斯之柱。他接到胜利信息时正是时候,已经准备要颁布《民法汇编》,虔诚或猜忌的皇帝对于上帝赐予的礼物大肆庆祝,用平静的语气宣布,征战顺利的将领立下盖世功勋。
皇帝急着消灭尘世或教会的汪达尔暴君,毫不拖延尽快着手进行全面建立正统教会的工作。主教制度最重要的基础是审判权、教会财产和赦免权,他用宽广的心胸予以恢复和扩大;阿里乌斯信徒的礼拜要遭到禁止,多纳图斯派的聚会要被根绝。217名主教召开迦太基宗教会议,赞赏这些报复是适当的措施。在这种情势之下,我们不会相信正统教会有很多高级教士缺席,但是他们的与会人员相较之下还是少数,在古老的会议中数目要达2倍或3倍,可以非常清楚地显示出教会和国家的衰败。查士丁尼以信仰的保护者自居,心怀宏图大展的神圣愿望,希望胜利的部将尽快扩展狭小的领域,恢复到摩尔人和汪达尔人入侵前的状况,那时正统教会据有这片广大的国土。同时贝利萨留接到指示,要在适当的地点像的黎波里、利普提斯、锡尔塔、恺撒里亚和撒丁尼亚,派遣5位公爵或是地区指挥官,计算内卫军或边防军的兵力大小,能够有效负起阿非利加的防卫任务。汪达尔王国有必要设置一位禁卫军统领在此坐镇,下面的民事统治部分,指派4位总督和3位省长,负责7个行省的行政事务。各级政府的属员、书记、传达和事务人员都有详细规定,统领的手下有396人,他的代理人或是几位副手也有属员50人。严格规定他们的经费和薪俸,不完全是为了防止浮滥,而是能够有效维护个人的权益。这些官员可能会采取雷厉风行的手段,绝不会怠惰姑息。
新成立的政府有无限的权力推行有关司法和税务这些非常微妙的问题,宣称要恢复罗马共和国的自由和平等。征服者渴望从阿非利加的臣民身上,立即榨取丰硕的成果。任何人只要认为自己家庭所有的房屋和土地,过去被汪达尔人视为战利品夺走,现在就可以提出归还的要求,甚至是三等亲或旁系亲属都有资格。贝利萨留的位高权重来自对他的特别任命,等到他离开以后,就不需要再委任军队的主将,禁卫军统领的职位被授予一位军人出身的官员。按照查士丁尼的规定,7个行省中为首的总督兼负民事和军事的职权,是皇帝在阿非利加的代理人,后来的意大利也是如此,很快得到新的头衔“太守”。
除非原来的统治者被罗马人生擒或杀死,不然阿非利加的征服就还有美中不足之处。有件事很可疑,说是杰利默曾经下达秘密命令,把部分财富运到了西班牙,希望在西哥特国王的宫廷中找到安全的庇护所,只是因为意外的变故、暗中的出卖和敌人的紧追不舍,他的打算才完全落空。杰利默从海岸逃走的路线已被截断,不幸的国君身旁只带着几名忠心的随员,被追到努米底亚内陆,进入巴普亚无路可逃的山区。他立刻就被法拉斯率军围攻,这位官员因诚信和自制而备受赞誉,就蛮族最腐化的部落赫鲁利人而论,很少人具备这种德性。贝利萨留信任法拉斯的机智和警觉,就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他。在奋勇无前翻越山岭的追击中,法拉斯损失了110名士兵,他预料在冬季的围攻期间,汪达尔国王会感受到灾难和饥馑的压力。杰利默从过去享乐的生活、富裕的环境和优渥的供应中,堕落到像摩尔人一样贫苦的地步。摩尔人根本不知道世间有何幸福可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他们用泥土和树篱做成简陋的茅舍,充满烟雾而又昏暗无光,大家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和牛群混杂在一起,睡在泥土地或羊皮上面。他们缺乏衣物,就是有也极为污秽,从未见过面包和酒类,燕麦和大麦做成粗饼,就那么放在灰烬上面烘烤。饥饿的野蛮人为了填饱肚皮,真是生冷不忌。在这种极端困苦的折磨之下,杰利默的健康受到损害,但他能做的只有忍耐而已。他每次回忆起往日的高贵身份,与目前受到保护者的侮辱相比,真是分外痛苦。何况摩尔人轻浮善变,见钱眼开,使他更加忧心忡忡,生怕他们受到引诱就会背弃神圣的待客之道。从法拉斯仁慈而又善意的书信中,了解到杰利默所处的情况。赫鲁利酋长是这么说的:
我像你一样是不识字的蛮族,但是我说老实话,愿意真心对待别人。为什么你要这样固执,明知毫无希望还要坚持下去?为什么你要让你自己、你的家人和你的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难道你酷爱自由和厌恶奴役?啊!我敬爱的杰利默!难道你不是最可怜的奴隶?何况还是摩尔人这个低贱民族的奴隶?只要你能忍耐在君士坦丁堡过贫穷和奴役的生活,难道不比在巴普亚的荒山统治那虚有其名的王国要好得多?或许你认为变成查士丁尼的臣民会侮辱自己高贵的身份?贝利萨留是他的臣民,我们大家都是,谈到家世出身不见得比你低下,然而我们对于服从罗马皇帝并不感到羞愧。慷慨的君主会赐给你富足的世袭产业,你在元老院会有尊贵的座次,并且享有大公的高位,这些都是他为了表示感激的心腹之言,你可以相信贝利萨留所做出的保证。老天要是让我们受苦受罪,那么忍耐可说是美德。如果我们拒绝命运所给予的解救,就是昧于时势自取灭亡。
汪达尔国王回复道:
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劝告是如此仁慈而有理性,但是对于一个行事不公的敌人,我无法说服自己成为他的奴隶,我所怀有的只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无论是我的语言还是我的行为,从来没有对他造成伤害,然而他却派人来对付我,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就是贝利萨留,竟把我从宝座上面投向悲惨的深渊。查士丁尼只是一个凡人,但是他是一位君王,天道无亲,难道不怕得到同样的报应?悲伤使我无法忍受,不再多写了!敬爱的法拉斯,我恳求你送我一些东西,那就是一具七弦琴、一块海绵和一条面包。
从汪达尔人的信差那里,法拉斯知道他为什么提出很特别的需要。阿非利加的国王很久没有尝到面包的味道,劳累或不断哭泣使泪水再也流不出来,还有就是用七弦琴伴奏唱出遭遇的不幸,可以在悲苦的时候得到安慰。仁慈的法拉斯深受感动,就派人送去这三样很特别的礼物。他即使抱着仁慈之心,还是要提高警觉,加强四周的防护,希望能尽快迫得无路可逃的囚犯面对现实,这有利于罗马人解决问题,也尽量使自己获得好处。固执的杰利默最后还是屈服于理智和基本的需求,贝利萨留派出使臣,以皇帝的名义批准安全的庄严保证和尊贵的接待方式。汪达尔国王离开高山回到平地,第一次公开会晤是在迦太基的郊区进行,当皇家的俘虏向征服者打招呼时,竟然发出一阵笑声。群众自然会相信,过度的悲伤使杰利默的情绪失控,但是在这种伤感的时刻,反常的欢笑暗示出睿智的论点,人类的伟大只是空虚和短暂的表现,不值得用严肃的态度多加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