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尼法斯的战术很高明,再加上汪达尔人缺乏经验,使希波城的围攻作战延续了14个月之久,海上的交通始终保持开放。等到邻近地区受到不停的掠夺以致搜刮一空,围攻的军队面临饥馑的威胁,被迫放弃旷日持久的搏斗。西部帝国的摄政深感阿非利加的重要和当前处境的危险,恳求东部的盟友给予有力的援助。阿斯帕尔从君士坦丁堡起航,带来强大的战力和军备,增援意大利的舰队和军队。两个帝国的实力很快联合起来接受卜尼法斯的指挥,他发起勇敢的进军要去扫灭汪达尔人。然而第二次会战的失败决定了阿非利加的命运,注定已经毫无挽回的余地(431 A.D.)。他在绝望之下只有登船离开,大部分的士兵不是战死就是沦为汪达尔人的俘虏,因此允许希波的居民带着家人和财产,在船上占有空下来的舱位。伯爵误信人言以致轻举妄动,使得国家元气大伤,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入拉文纳的皇宫,但普拉西狄亚的满面笑容使他放下心头大石。卜尼法斯满怀感激地接受了大公的位阶,担任罗马军队的主将,但是等他看到奖章上面刻着胜利的荣名和功勋时,难免要心生羞愧之情。
埃提乌斯的奸计被识破,已经引起太后不悦,再加上敌手获得不错的擢升,激起他傲慢而狠毒的天性。于是他急忙从高卢赶回意大利,带着一群名义上是随从,实际看来倒像一支军队的蛮族。软弱的政府无法可施,就让这两位将领用血腥的决斗来解决纠纷。决斗中,卜尼法斯在即将获得胜利的最后时刻,被对手用长矛对他造成了致命的打击,过不了几天就因伤重逝世。他身为基督徒,有仁慈的心地,妻子是富有的西班牙女继承人,他劝她不计前嫌,接受埃提乌斯作为她的第二任丈夫。濒临死亡的敌手虽然慷慨大方,但埃提乌斯并没有获得实质的好处,行事公正的普拉西狄亚宣布他是叛徒。虽然他期望能够守住世袭领地上的几座坚固城堡,但皇室的力量很快把他赶到潘诺尼亚,跟效忠于他的匈奴人住在帐幕里。国家因为他们的不和而失去了两位最出名的勇士,使他们不能贡献力量为公众服务。
可以料想得到,卜尼法斯退走后,汪达尔人会在毫无抵抗或耽搁的状况下,很快达成对阿非利加的征服。不过,从他撤离希波到攻陷迦太基,8年的光阴转眼而过(431~439 A.D.)。野心勃勃的根西里克此时正处于精力和功业的巅峰时期,竟然急流勇退要商议和平条约,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儿子亨尼里克作为人质,同意西部皇帝保留对三个毛里塔尼亚行省不受干扰的统治权。这种稳健的做法不是征服者出于正义的主张,而是基于政策的需要。他高居宝座,但是被国内的敌人环绕,他们对他卑贱的出身多方指责,认为他的侄儿(也就是贡德里克的儿子)才是合法的继承人。他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使这些侄儿成为可怜的牺牲品,就连他们的母亲,逝世国王的遗孀,也被他下令推到安普萨加河中淹死。公众的不满在危险和频繁的阴谋中爆发,死在刽子手刀下的汪达尔人,比在战场上阵亡的还要多。
阿非利加的局面混乱,大众乐意他经常发起攻击行动,但是反对他建立稳固的政权。摩尔人和日耳曼人,多纳图斯派和正统教会之间,发生了各种不同的反抗行为,一直在扰乱和威胁着征服者实施安定的统治。等到根西里克挥军向着迦太基前进,他不得不将西部各行省的驻军全部撤回,这使得海岸的防务空虚,使之暴露在西班牙和意大利的罗马海上武力之下。同时在努米底亚的腹地,实力强大的内陆城市科塔仍然坚持独立。然而,根西里克展现过人的精力、意志和残酷,使这些困难逐渐迎刃而解,他交互运用和平和战争的手段,终于建立了阿非利加王国。他签订了一份庄严的条约,无论是遵守条款还是片面毁约,都希望能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他表现出的友好态度使得敌人放松了警惕,掩盖了他的敌对态度。继小西庇阿摧毁了这个城市和国家后,又过了585年,迦太基终于被汪达尔人用奇袭的方式夺取(公元439年10月9日)。
迦太基新城从废墟中兴起,名义上是殖民地。虽然它在皇家权势方面不如君士坦丁堡,在通商贸易方面难以匹敌亚历山大里亚,在繁华景气方面也要差安条克一筹,但仍旧在西方帝国的城市中名列第二,就好比是阿非利加世界的罗马城(要是我们采用当代人的说法)。充满豪门富室的大都会服从于君王的统治,仍然诉说着当年共和国的繁华兴旺。迦太基包括六个行省的作坊、武备和金库,早期正常设置的官员层级很低,逐渐从掌管城市街道和住宅区的财务官员,擢升为主持法庭的最高首长,打着代行前执政官的头衔出任总督,表现出的地位和权势有如古代罗马的执政官。同时,成立了学校和体育馆以教育阿非利加的青年,公开教授包括文理、德行、文法、修辞和哲学等各种课程,全部使用希腊文和拉丁文。迦太基的建筑物不仅整齐划一,而且富丽堂皇,首都到处都是树木的浓阴;新建的港口有安全而宽广的海湾,对市民和外乡人的通商贸易都非常便利;赛车场和剧院有各种新奇的演出,全部展示在蛮族的面前,让他们大开眼界。迦太基人的声名无法与他们的国家相比,被人指责为背信弃义的种族,遇事仍旧秉持精打细算和不守原则的习性,善于经商贸易,重视生活享受,不受礼法约束。当代最负盛名的传道士萨尔维安个性嫉恶如仇,在提到迦太基人时,认为有两项最可憎的行为让人难以忘怀:一是他们用邪恶的态度藐视所有的僧侣,二是他们毫无羞耻地喜爱不正常的色欲行为。
汪达尔人国王采用严酷的手段,对这个沉溺酒色的民族毫不留情,终于革除了他们的恶习。根西里克把迦太基的古老、高贵、明智和自由(维克托这样表示倒是很理直气壮)摧毁殆尽,让整个城市沦落到可耻的奴役状态。他让无法无天的部队满足兽欲和贪念以后,编组一个以掠夺和压迫为职权的正规行政体制,发布命令,要求所有人员立即将金银、珠宝、值钱的摆设和服饰全部献给皇家的官员,不得隐藏或拖延。任何人胆敢私留家财,视同叛国罪,绝不宽恕,全部要处以死罪和酷刑。直属元老院的行省有大片土地构成迦太基的行政区,经过仔细测量后分配给蛮族。征服者将拜占修姆肥沃田园以及努米底亚和盖突利亚附近的地区,全部保留为自己专用的封地。根西里克憎恶那些亏待过他的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对迦太基的贵族和元老院议员不仅猜忌,而且充满仇恨。任何人无论基于荣誉或宗教的理由,如果拒绝接受令人感到羞辱的条款,就会受到阿里乌斯派暴君的永远放逐。罗马、意大利和东部各行省,到处都是乞求公众大发慈悲的流人、难民和无罪的逃犯。
狄奥多里特那仁慈为怀的书信中,保存着凯勒斯提安和玛丽亚饱尝苦难的经历。叙利亚主教看到迦太基富有的贵族和议员凯勒斯提安带着全家老小和奴隶在异乡乞讨度日,对他们不幸的遭遇感到极为悲痛。但是他更要赞扬这位被流放的基督徒,他有着哲学家般的气质,表现出乐天知命的态度,虽然身处灾难困苦之中,却比身处富裕和安乐的生活时感到更大的幸福。玛丽亚的父亲是地位显赫的优德蒙,有关她的故事非常奇特而且令人趣味盎然。迦太基受到洗劫时,她被一些叙利亚商人从汪达尔人手里买走,后来被当作奴隶卖到本乡。有一个同船的女侍者与她被卖到同一个家庭,虽然玛丽亚现在也是奴隶,但这位女侍者仍尊敬她为过去的女主人,出于感激之情,像从前在优德蒙的女儿家中服务那样对其百依百顺。这种引人注意的行为透露出玛丽亚的真正身份,虽然西拉斯主教当时不在,但是地方守备部队的几名慷慨的士兵,花钱把她从奴隶中赎出来。仁慈的狄奥多里特供给她足够的生活所需,让她跟教堂的女执事一起生活了10个月,直到她得到消息,说她父亲逃离被毁的迦太基,已在西部某行省担任重要职位。为了成全她的孝心,虔诚的主教大力资助,狄奥多里特把玛丽亚送到伊吉的主教那里。伊吉是西里西亚滨海的城市,在每年商品交易集会期间,西部的船只都会前来。他特别请教会同事要考虑她的出身,给予适当照顾,同时他要求将她托付给可靠的商人,这封信保存至今。能把失散多年,毫无希望寻回的女儿送到父母怀中,这被他看作平生最大的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