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年宫内,灯火通明。
嬴政黑着脸坐在大殿内,手里把玩着荆轲刺他用的匕首,突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内侍一个个诚惶诚恐地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嬴政看到寒芳进了大殿,放下匕首,伸了个懒腰,冷冷地质问:“你还知道回来?”
寒芳心里记挂两个孩子,默不作声地走进内阁,想要看看孩子。
“孩子已经被乳母抱走了。”外殿传来嬴政冷冷的声音。
寒芳筋疲力尽地坐在床榻上,看着空荡荡的床榻,心里黯然。要不是牵挂这两个孩子,她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
嬴政一只手端着酒樽,另一只手背着,踱入内阁,站定,愤怒地注视着她。他紧握酒樽的手在微微颤抖,似在极力隐忍。
寒芳面无表情地坐在榻边,慢慢理着自己的头发,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半晌也没有言语。
嬴政突然怒吼一声:“你为何处处跟我作对?”声音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吓得外殿的内侍都浑身
一颤,抬头瞅了一眼大王又惶恐地低下头。
寒芳抬头看看怒气冲冲的嬴政,想想前尘往事,不觉心灰意冷,也无心争吵,淡淡地说:“我不是和你作对,我只是想救我的朋友,想为他们做些事!”
“你就是和我作对!”嬴政把手里的酒樽狠狠掷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寒芳抬头看看朝夕相处的丈夫,倔强地忍着涌到眼眶的眼泪,咬着嘴唇一个字也没有说。
嬴政气得一脚踢翻几案,冲到近前,捉住她的双臂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吼道:“你说话,你为何不说话!”
寒芳的手腕似乎就要被折断,默默流下眼泪,咬着嘴唇倔强地望着他。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嬴政咆哮着怒吼,“我讨厌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寒芳终于忍不住,冷冷地缓缓地道:“那大王让我怎么看你?大王骗了我十五年,杀了浩然,杀了我一个又一个朋友!大王觉得我应该怎样看大王?”
嬴政深邃的眼睛里全是愤怒,冷冰冰地看着她。
寒芳毫不畏惧地怒目而视,突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头晕目眩,她摇摇晃晃地挣扎着想要离开,却眼前一黑,瘫倒在嬴政怀里。
寒芳醒来时,正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睛,眼睛中全是焦虑。
“芳!你醒了?”嬴政向前凑了凑关切地说,“芳,喝点参汤,御医说你的身子很弱,需要好好补补。”
寒芳想起以前的恩爱情长,心底又是一阵阵酸楚。
嬴政柔声道:“御医说你这段时间过度伤神,需要好好养着,你什么都不要想,身体重要。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对不?不要动了胎气。”
“你说什么?”寒芳茫然反问。
“我们又有孩子了。”嬴政眼角眉梢带着笑意。
寒芳愣愣看着他,难以置信。
嬴政不停地吻着她的额头,她的脸颊,笑着说:“芳,我知道,你喜欢听筑,所以放走了高渐离……芳,我们不说这些,过去的事都让他过去吧,我们从头再来,好不好?”
从头再来?寒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肚子里有了新的生命,寒芳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嬴政每天处理完政事就守在她身边,温柔地哄着,耐心地劝着。
可是不管嬴政怎么好言相劝,如何柔情蜜意地哄,寒芳看着都像是戴了一张面具。她只是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从不说话。
半个月后,失去耐心的嬴政一气之下搬出了蕲年宫。
嬴政搬出蕲年宫后,寒芳经常独自一人坐在殿内,看着殿外姹紫嫣红的春日,从日出到日落,从黎明到黄昏,整日不言不语。
秦煜立在殿外,透过隔窗看到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身影,暗自叹息,黯然神伤。
太阳又消失在天边,月亮又升了起来,满天的繁星眨着眼睛,只是不再有最亮的那一颗。
寒芳回忆起从前,擦擦挂在脸边的眼泪,嘴边泛起浅浅的笑。
“都滚开!”嬴政大叫着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浑身酒气,面色赤红,立在门边眯着眼睛看了她片刻,一摇三晃地走了过来,指着她口齿不清地命令,“你,过来!服侍寡人就寝!”
寒芳回头扫视了他一眼,又转回头遥望夜空,没有言语。
嬴政摇晃着走到近前,捏着她的下巴,淡淡地说:“我告诉你,你听着!你是我的,你的心只能给我。”
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寒芳只想作呕,她别转脸,不愿理会。
“你听到没有?”嬴政怒吼。
寒芳垂下目光,不言不语。
“你是我的!”嬴政捉住她,一把将她的衣服扯烂,低头强吻下去。
寒芳猛地被撕开了衣服,惊慌失措地去遮掩:“你干什么?”
嬴政已经失去理智,不停地说着:“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继续疯狂地撕扯她的衣服。
“你放手!”寒芳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抬手反抗,二人厮打成一团。
殿外值守的虎贲军和内侍静静听着殿内的厮打。
秦煜手按长剑,浑身在不停地颤抖,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两步,突然又停住了脚步,却步退下。他的目光中闪过痛苦,手紧紧握着剑柄,似要把剑柄握断,揉碎。
嬴政抱起她将她按在榻上,已将她的衣服一层层扯下,撕得只剩下小衣,手伸到小衣内霸道地摸着,揉搓着,呼呼喘着粗气,在她的身上不停地吻着。
寒芳有了一种被□的感觉,拳打脚踢极力反抗。
嬴政两只手扣住她的手,把腿放到她的腿中间,霸道地分开她的腿,不容抗拒就要挺进。
寒芳被按得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张嘴在嬴政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嬴政正要进入状况,只觉得手臂上一疼,恼羞成怒,直起身高举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寒芳一愣之下,瞪大眼睛看着他。
嬴政对视上她的目光,迟疑着慢慢放下手。
寒芳趁机用力一推,把嬴政从身上推开,一翻身,跌落在床下,跌落的瞬间本能地去保护自己的小腹,却将脸磕在地上,磕得嘴角流下血来。
寒芳蹭了蹭嘴角的血,慌乱中拉起一件地上的衣服,裹在身上,艰难地爬起来,想要离去。
“不许走!”嬴政大喝一声从床上扑下来,酒力使他身体一晃,向前一冲惯性地把寒芳扑倒在地上,自己也重重栽倒。
寒芳咬着牙再次爬起来,想要逃走。只觉得小腹隐隐作痛,腿一软,跪在地上。
寒芳勉强爬了几步,只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疼得她一身冷汗,觉得□湿漉漉的,手向下一摸,血!又是鲜红的血!
嬴政看到鲜血,一阵冷风吹来,酒醒了一半。他看到寒芳大腿深处已被鲜血染红,血顺着腿不停地往下流,回头再看地上已是血迹斑斑。
寒芳醒来时看到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为何又是这双眼睛?为何每次醒来都是这双眼睛?她痛苦地把脸扭到一边,不想再看。
“芳!你醒了?”嬴政面色苍白,颤声问道。
又是同样的话语。寒芳闭上眼睛,不想再听。小腹的疼痛使她一皱眉,不由得摸了摸肚子。
嬴政握住她的手,吻着她的手背自责地说:“芳,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我不想伤害我们的孩子。”
寒芳茫然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孩子……没了……”嬴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担忧地看着她。
寒芳心里像刀割一样,却咬紧了牙,没有说话,泪水静悄悄从眼角滑落。
嬴政哽咽着说:“芳,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原谅我。”
“我有权责怪你吗?”寒芳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反问。
“不……芳……你不要这样说。”
寒芳凄然一笑。
“芳,我会尽力补偿你,只要你不生气,只要你能原谅我,怎样都可以。你有什么要求,你说。”
寒芳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强装镇静地说:“那你让我走,离开这里。”
嬴政惊呼:“不!芳,你不要这样!”
寒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道:“让我走,你让我走,让我离开这里,我求求你,让我离开这里!”
“不,芳,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离开我!”
御医诊断说王后此次流产后,再也不能有孩子。嬴政听后万分内疚,每天退朝后就守在寒芳的榻边嘘寒问暖,端汤送药,连攻打各国的计划都已经暂缓。
寒芳再次经历了流产,身体十分虚弱,每天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每次睡着,她都会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从前,梦见自己和浩然一起踏遍山山水水。
殿檐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丁冬声,可是敲打不去寒芳内心的寂寞和凄凉。她发现自己最近白天睁着眼睛也会做梦,梦见浩然、青向自己微笑着伸出手。她想要抬起手,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也没有了。
风铃声丁冬,鸟叫声依旧。
嬴政迈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寒芳直直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嬴政走到床榻边,弯腰抱起她,在床榻边坐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说道:“芳!今天好些了吗?”
寒芳痴痴茫茫地看着在风中摇晃的风铃,不言不语。
嬴政吻着她的额头,宠爱地说:“芳!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你要快点好起来。芳,你不是想踏遍每一个角落吗?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寒芳只是靠在他的怀里,不理不睬。
嬴政不停吻着她的额头说:“如果你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跋涉,我就把它给你搬过来,好不好?我把各国的宫殿都搬过来。”
寒芳慵懒地靠在嬴政怀里,只想睡去。
嬴政把她搂得更紧:“芳,我们把它都搬过来之后,就用你的名字命名好不好?”他拿起一卷书简,“你看,我已经命史官单独记录下来,我用你的名字盖的宫殿。你看!”突然他暴躁地大喊,“来人!史官何在?”
史官立刻诚惶诚恐地跑了进来。
嬴政质问道:“新盖的宫殿,寡人令你用王后的名字命名,你是怎么记录的?”
史官伏地连连叩头道:“启奏陛下,王后名讳微臣不敢随意书写,所以用了个字代替。”
寒芳漠不关心地低头扫了一眼,失声叫道:“阿房宫!”
嬴政诧异地扭过头,问道:“芳,你说什么?额旁宫?”
寒芳惊问:“你要修阿房宫?”
嬴政淡淡一笑:“我要给你修一座最大最豪华的宫殿,我要把各国的宫殿、景致、山水全都原封不动、照模样搬到咸阳。”又回头对史官淡淡说,“下去吧。唔……就照王后说的记吧。”
史官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应声退下。
寒芳脑海里立时浮现出了为修宫殿而堆积如山的累累白骨,泣不成声地劝道:“不要,不要修阿房宫,民间会流传‘阿房阿房亡始皇’的歌谣,我不要。”
嬴政不以为然地笑笑:“好,你说不修就不修,全听你的好不?”
寒芳苦涩地垂下目光。
“只要你不生气,我都听你的。”嬴政趁热打铁道。
难道这就是“成也是我,败也是我”的意思?我真的还能改变历史吗?寒芳无力去想,也不愿去想。
石榴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巴清来了。
巴清身上的衣服像火红的石榴花。她带来了许多寒芳喜欢的东西,还有一个红梅绣屏。
“姐姐来了。”寒芳半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地说。
巴清见她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蓬松的头发胡乱挽着,大热的天盖着夹被,好像还不胜其寒地瑟瑟发抖,不禁鼻子一酸,强自忍住问道:“妹妹可好些?”
寒芳微微点点头:“谢谢姐姐大老远来看我。”
“我早说来看妹妹的,只是事务缠身……”巴清歉疚地说。
“我明白。”寒芳苍白的脸上虽然没有血色,但此时挂上了微笑,眼睛也明亮起来。
巴清柔声道:“妹妹,我就是看着你的殿内颜色太单调,所以又给你绣了一个屏风,记得你喜欢红梅的,就照着绣了一个。”
“谢谢姐姐。”寒芳看着开满绣屏的红梅,想起了红梅后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只有这个朋友还在,她不禁眼眶发潮。
“妹妹就不要再伤心了。”巴清伸出手,抚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妹妹,我们女人,能这样活着已经实属不易了。”
寒芳静静听着她讲话。
巴清轻叹:“有好多女人活得生不如死,我们比起她们不知强上多少倍。”
寒芳知道巴清所言不虚,不由闭上眼睛。
“人这一辈子,祸兮福所至,福兮祸所倚。就拿巴家来说,虽然富可敌国,可是有多少人惦记?”
寒芳觉得巴清的言语里面充满了沧桑和无奈,闭目养了半日神,忽地睁开眼睛道:“听说姐姐捐了三十万铢钱作为军资、军饷,可有此事?”
“这也是为了感谢妹妹。巴家要不是妹妹照应着,只怕早散了。”巴清叹息一声,又道,“我也不会忘记,当初答应过妹妹,今后不管何时何地,我们巴家都会鼎力辅佐大王,完成他统一的霸业。”
巴清在床边坐下,替她掖掖被角:“妹妹不说,我也知道,这宫里难呀,这里头那么多女人,都各自打着主意,妹妹心善,可宫里万一闹起太子之争,像妹妹这样人单势薄,只怕……所以作为妹妹的娘家,也想出一份力。我在这个世上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只剩下妹妹一个人,我打心里希望妹妹好。”
寒芳听着巴清诚挚的话语,心里一热,伏在巴清怀里垂下泪来:“姐姐,我随你去巴地住可好?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巴清抚摸着她蓬松柔顺的头发,微笑着道:“大王这么宠爱你,只怕他不会舍得,以后我常来陪妹妹,给妹妹解闷。”
寒芳目送巴清出殿远去,心里感叹:其实巴家不过是帮助嬴政收敛天下财富的一个工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