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刚过一个钟头,三堆烽火在黑暗中拖着长长的红色尾巴腾空而起,发出了信号,土耳其军投入全部16万兵力的总攻开始了。
呐喊声响彻整条战线,总攻的主力照旧向以圣罗马努斯门为中心的中城墙发起进攻。城里的教堂猛然响起了凄厉的警钟声。
总攻由非正规军团的士兵首先打响。5万名士兵杀到整座城下。他们没有统一的装备,手中的武器也只是长矛、剑以及绳梯。他们拼死往栅栏和城墙上攀爬。守方勇猛善战,土耳其兵不断倒下。与此同时,炮击并未停止,炮弹连同土耳其兵一并炸飞。军鼓和军号在炮声的间隙高声奏响。城里传出女人们祈求神发慈悲的尖声祈祷,仿佛要对抗军鼓军号声一般。
但是,城墙上根本没有时间祈祷。虽然5万名士兵的土耳其盟国军团的战斗力较差,但他们害怕背后拔刀督战的新军军团,不会轻易撤兵。第一波总攻于两个小时后结束,土耳其方面受到重创。
当然,穆罕默德二世是在透彻了解盟国军团士兵缺点的基础上确立其战术的。即使是装备不统一、战斗力差的军团也能令敌人疲劳。几乎就在盟国军团撤退的同时,苏丹发起了第二波攻击,根本不给守方以喘息的时间。
人数超过5万、着装统一的土耳其正规军团杀将过来,他们头戴红色土耳其帽,身穿白色军服,作战技能娴熟,队伍丝毫不乱。正规军团拿出半数士兵佯攻整个城墙,拖住守兵,另一半人在中城墙发起进攻。
穆罕默德二世命令持续炮击,即便前方战斗的人也是土耳其人,且同为伊斯兰教徒。圣罗马努斯门附近的防御栅栏中弹飞散,一群企图爬上去的土耳其兵也被冲击力高高地抛上天空。周围尘土飞扬,烟雾蒙蒙,什么都看不见。趁此机会,约200名土耳其士兵成功从外城墙损毁处攻进了城墙,却被不失时机赶到的守兵杀死多半,其余的被逼进了护城河。每次炮击都会掀起尘烟,尘烟散去后,守兵总会发现、杀死并击退土耳其兵,如此反复拉锯。第二波攻击尚未见分晓,第三波攻击已经静静地逼来。
月亮一直藏在云间,只露出微光。苏丹最信任的新军军团士兵共15 000人身穿统一的白色军服,腰束绿色腰带,头戴白帽,步伐整齐地在蒙蒙的夜色中跨过护城河,向城墙靠近。他们不像之前的军团那样莽撞地冲锋,而是形成步兵方阵。他们并不害怕守兵的火铳,有士兵倒下也只是像按计划行事似的把他们推到一边,队形完全不乱,就连右手高高举起的半月刀刀尖都整齐得像一条线。
穆罕默德二世已经不在后方大本营观战,他来到了护城河边,开始铆足了劲儿大声叱咤,激励着从眼前经过的自己从小带大的军团士兵。图尔桑大惊,苏丹所站的地方正在城墙上火铳和箭矢的射程范围之内。图尔桑总是单膝跪地在苏丹身后待命,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礼节了。为了保护站在护城河河沿上的主君,他叉开两腿,挺立在苏丹前面。图尔桑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站在那里,脑中根本顾不上想自己会有遭到攻击的危险。
新军军团的士兵们在苏丹的激励下勇猛果敢地战斗着。不到2千米的中城墙投入了15 000人的精锐部队。他们分成了几队,一队刚刚冲上去,下一队就已经开始靠近。这种波浪式进攻有规律地多次反复,每次进攻之后爬上城墙的士兵数量都会有所增加。
守军虽然无法轮休,总要迎战新的敌人,但他们一直在激战中坚持着。中城墙遭到敌人的集中攻击,坚守这里的士兵们已经在总指挥朱斯提尼阿尼的建议下锁上了外城墙通向内城墙通道的全部大门,把钥匙交给了皇帝。他们决心死守外城墙一线。这一带已经完全不分希腊人、威尼斯人或热那亚人了,他们团结奋战。朱斯提尼阿尼的指挥果断而勇敢,从他的年龄和他以战争为职业的佣兵队长身份来看实属罕见。皇帝也亲自挥剑砍向企图爬上城墙的土耳其兵。
激烈的白刃战持续了一个钟头。新军军团以勇猛而闻名,被誉为土耳其陆军脊梁。然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居然未能取得进一步的战果。在中城墙一带,敌我双方仿佛旋涡似的忽而肉搏在一处,忽而又散去。旭日升起前的晨曦先是如蒙着一层纱,不久一切便渐渐清晰起来。到这时,激战已经持续了近5个小时。
正在这时,一支从极近处射来的箭矢命中了朱斯提尼阿尼的左下颈。他瞬间呆立在那里。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支箭又射中了他的右大腿。年轻的将领倒下了,银色盔甲的接缝里涌出了大量鲜血。朱斯提尼阿尼难忍剧痛,发出了呻吟。他让一个跑过来的部下把自己送到船上去。部下知道,通往内城墙和城里的出入口全部上了锁,于是跑到皇帝身边,请求皇帝交出钥匙。
皇帝得知此事后沿外城墙和防御栅栏之间的道路跑了过来,跪在倒在地上的朱斯提尼阿尼身边,握住他的手,请他放弃离开这里的念头。然而,曾经勇猛的将领看见自己流出的鲜血,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孩子,不顾皇帝的恳求,坚决要求撤离火线。无奈,皇帝把钥匙交到了朱斯提尼阿尼部下的手中,他们亲手抬走了热那亚武将。
这个意外必然使朱斯提尼阿尼手下直属的500人产生动摇。他们都是以打仗为职业的佣兵,正因为如此,他们打胜仗勇敢,感到要打败仗时逃跑得也快。他们见自己的队长被抬走,便认为仗也就打到此结束了。热那亚士兵一下涌到抬出朱斯提尼阿尼后尚未关上的出口,皇帝和希腊士兵则拼命挽留。在护城河沿上的苏丹发现了城墙里面发生的这场意外的骚动。21岁的年轻人终于发出以前不曾有过的巨大声音:
“这座城市已经是我们的了!”
新军军团的士兵们为之一振,全军抱成一团向城墙冲锋。他们再也没有被击退。翻过防护栅栏的人一口气攀上城墙。守军开始受到压制,他们蜂拥来到外城墙内侧的通道上,想固守内城墙。占领了外城墙的土耳其兵不断放箭射倒挤满通路的守军士兵。
皇宫一侧的防守也损伤惨重。从城墙损毁的地方杀上来的土耳其兵已经势不可当,守军无法将他们的攻势顶回。一座城门已经崩塌,很多土耳其兵从那里涌入,形势已完全令人绝望。但威尼斯人仍在战斗,直到看见塔楼上飘扬的帝国国旗和威尼斯国旗被人降下后挂起了红底白色新月旗,他们才不得不承认一切已经结束。特莱维森大声命令士兵向金角湾撤退。
皇帝也看到了塔楼上飘扬的土耳其旗帜。他骑着白马来到圣罗马努斯门,想说服自己的士兵们不要放弃抵抗。可是,希腊士兵也看到了红色旗帜,完全陷入了崩溃。人们都在疯狂地夺路而逃。已经完全占领外城墙的土耳其兵像围猎羊群的狼,一个劲儿地捕杀这些逃兵。皇帝感到山穷水尽。跟着他的只有三骑,一个希腊骑士、一个达尔马提亚男子和一个西班牙贵族。四人弃马,打算下马继续战斗。然而周围的混乱状况让他们放弃了战斗。同行的希腊骑士是皇帝的叔伯兄弟,他高喊着“宁死不做俘虏”,杀进了混战的人群之中。
皇帝也脱下红色大披风,拽下了象征帝位的服饰。有人说听到他对自己说道:
“难道没有一个基督教徒来刺穿我的胸膛吗?”
东罗马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拔出了剑,消失在蜂拥逼来的敌兵中间,其他两位骑士也跟着被淹没在人潮中。
整个土耳其阵营中升起了狼烟,报告已经突破城墙。晨光已至,狼烟已不若夜晚那样醒目,但土耳其兵仍觉刺眼。全军高声欢呼,涌向城墙。即使在成功坚守的佩格门一带,也没有人会不知道这狼烟的意思,随后开始全线崩溃。人们可以逃去的地方只有漂浮在金角湾上的友军船只。可是,这里比任何地方离金角湾都要远。人们急躁起来,也顾不上去迎击有可能击退的敌人。恐惧主宰了他们。翻过城墙的土耳其兵从内侧打开了城门,又有大量土耳其兵从城门蜂拥而入。金门几乎未受到破坏便被守军放弃了。这个城门是帝国强盛时代的皇帝们每逢胜仗必经过的凯旋之门。土耳其兵从金门涌进城里,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止。
马尔马拉海一侧的城墙在攻防战期间一直没有与敌军正面对峙。在5月29日这天的早晨它也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看到宣告陆墙已经突破的狼烟之后,土耳其海军不甘落后,立即南下,在面向马尔马拉海的两个小码头登陆。面对码头的城门附近的居民大概已明白抵抗无用,便早早地打开城门投降。土耳其流亡王子奥尔汗及其手下的土耳其人紧靠在南面防守,他们当即被雪崩一样涌来的土耳其兵围了起来。王子及其手下都知道被俘押到苏丹面前后自己的命运。他们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勇敢战斗。最后,王子从马上纵身扑向自己人刺出的剑,中剑身亡。
西班牙领事佩雷·朱里奥及其下属加泰罗尼亚士兵也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全军一直抵抗到战死或者被俘。对防守紧靠其北面的伊斯多尔枢机主教而言,问题却没有这么简单。攻防战开始的时候,他见这个地区很少被敌人瞄上,便把很多兵力调去防守陆墙了,因而几乎没有士兵保卫他。伊斯多尔不但是君士坦丁堡的大主教,还拥有罗马教皇代理人的身份。苏丹要追拿的人首先是皇帝,其次就一定是他了。如果主教被俘获并被验明身份,那就等于神在地上的代理人、整个天主教徒的代表罗马教皇成了伊斯兰教徒、土耳其苏丹的囚徒。枢机主教伊斯多尔的目光停在了一个恰巧路过的乞丐身上。
君士坦丁堡很大,不是每个居民都能立即知晓守军全线崩溃的消息。但是,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士兵们在逃跑,看见了后面追过来的土耳其兵,他们绝望了,不少人向金角湾逃去。希腊人开始向位于城东头的圣索非亚教堂逃去。以前传说,即使君士坦丁堡陷落,敌人攻到了圣索非亚教堂,大天使米迦勒也会降临到大教堂的穹顶上,把敌人赶到博斯普鲁斯海峡东面去。巨大的圣索非亚教堂里挤满了逃进来的人。他们从里面关上了巨大的青铜门扉,开始跪下祈祷。
金角湾里的基督教舰队看见皇宫的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土耳其旗帜,又听见几声狼烟炮响,知道陆墙已被攻破。舰队立即编成决战阵形,以应对可预料到的海链外侧的敌方舰队与金角湾深处的敌方舰队的夹击。可是,此时土耳其船员脑子里想的不再是如何进攻基督教舰队,而是害怕从陆墙入城的友军比自己更早获得战利品。海链外的土耳其舰队从基督教舰队眼前通过,连看都没看一眼,为的是尽快从靠马尔马拉海的码头入城。金角湾里土耳其船上的士兵见扎加诺斯帕夏的军队已经开始从皇宫附近的城门入城,心想自己不能落后,便弃劲敌于不顾,为了尽早得到战利品而朝城门蜂拥而去。
这对金角湾里的基督教舰队来说真是天赐良机,莫大的幸运!代替特莱维森担任舰队总指挥的狄多下令,属下所有船只船头向外靠上码头,以在尽量多地营救逃出城的人的同时可以随时开走。见命令已在逐步执行,狄多便在另一位船长和尼科洛医生的陪同下,乘小船渡过金角湾,去了加拉塔的热那亚居留区。
狄多对前来迎接的居留区长官洛梅利诺说道:
“我想知道,下面你打算怎么办?是留下来战斗,还是抛下这里逃跑?如果热那亚人一致战斗,那我们威尼斯军队也将承诺,与你们共同行动。”
洛梅利诺一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样子。最后的总攻前,苏丹的使者前来让他再次确认居留区保持中立。可是现在说保持中立似乎显得太过薄情寡义。洛梅利诺毫不掩饰一筹莫展的表情,说道: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派使节去苏丹那里,确认一下苏丹是否愿意不光承认热那亚居留区中立,同时还愿意与威尼斯居留区讲和。”
狄多感到事到如今讲和已完全不可能,他只是做了一个轻蔑的表情,不再说话。
可是当会见结束,三个人再要上小船的时候,他们发现热那亚居留区的所有城门已被关闭。幸好,居留区的热那亚人中有很多人对眼前发生在君士坦丁堡的不幸感同身受,他们打开了城门,三个威尼斯人得以再度登上小船。居留区的码头上,也有很多热那亚人和他们的家属在登船,他们不相信苏丹的承诺,决定逃走。
三个人回到君士坦丁堡这边的码头上一看,这里的营救工作已经达到最高潮。人们源源不断地逃来,原本不太大的码头很快人满为患,甚至有人被挤下了海。船员们仍不失冷静地一个个把他们救上了船。
太阳正逐渐升到中天。码头上的人大多数都上了船,逃来码头的人这时已经减少。尼科洛本该去救治伤员,却呆呆地站立在船尾。那是因为特莱维森不在船上。他在被救出的人群中没有找到米诺托大使和其他几个威尼斯居留区的实权人物,其他船上也都没有见到他们和特莱维森的身影。
正在指挥的狄多判断,为救援而继续留在湾里存在危险。他命令自己乘坐的加莱舰起锚,并向其他船发出信号,命它们跟上自己的船。
然而还有人陆续逃到码头上来。他们见船离港,纷纷跳进海里游过来。船只正在恋恋不舍地慢慢离港,其中一艘船把水里的人全部救上了船。尼科洛乘坐的船也救起了一个正在海面痛苦挣扎的人,这人跳进海里却不会游泳。此人正是佛罗伦萨商人特达尔蒂。人们像死了一般躺在船上,却没有经常在威尼斯商馆见到的那位胡须尚稀的佛罗伦萨学生的身影。这时,特莱维森司令的身影仍旧没有出现在码头上,他可是一位只要在场,周围的人便可放心的人物哪。
狄多的加莱舰一边向金角湾里所有友船发出信号,让它们跟着自己,一边靠近仍然拉着的海链。贴近海链时,两名船员放下小艇,砍断了连接在君士坦丁堡一侧塔楼上的皮绳。被砍断的铁锁链立刻随波逐流,一排支撑铁锁链的筏子漂浮在海面上。
加莱舰穿过筏子的间隙滑向外海。加上来自居留区的船,7艘热那亚船紧随其后。再后面是莫洛西尼指挥的一艘威尼斯船,接着又是一艘逃出来的威尼斯加莱商船。从别的船上看去,这艘船的航行状况十分勉强。这艘船上被调去进行陆地防守的船员中有150多人没有回来,船员不足的船好不容易才离开了金角湾。跟在这艘船后面的是特莱维森的加莱舰。这艘船的缺员情况不似前面那艘那么厉害,但却少了舰长。接着又有两艘热那亚船驶了出来。最后逃出来的是4艘载着很多希腊难民的克里特船。
金角湾里至少还留着10艘拜占庭船,两三艘热那亚船,加上威尼斯货运帆船,共计应在20艘以上。狄多期待这些船救出晚到的人后再逃出金角湾,他决定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出口附近的海面上再等一小时。然而,不幸的是在这之后再也没有一艘船逃出来。
土耳其舰队随时可能会前来袭击在海上等待友船的狄多的船队。狄多不能忽视这个危险。现在正刮着强劲的东北偏北风,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改变风向。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趁风向没变的时候最终逃出去。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热那亚船,热那亚船的船员们这样回答道:
“我们的船是大型帆船,只要有风,船就能快跑。我们可以再等等,至少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狄多也知道,这7艘热那亚大型船强于防御,不用去担心。他决定让威尼斯船队先出发。
下午2时许,4艘威尼斯船和4艘克里特加莱舰的三根桅杆都挂上了三角帆,船帆都吃满了强劲的北风。船队开始沿马尔马拉海南下,他们决定了首先去内格罗蓬特,这是失去君士坦丁堡后抗击土耳其的最前线基地。
船只渐行渐远,人们望着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君士坦丁堡,无不感慨万分。就连惯于作战的军用加莱舰船员也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人们望着那座渐渐消逝在地平线上的“信奉基督教的罗马人的城市”,没有人愿意把视线挪开。
在君士坦丁堡城里,雪崩一样蜂拥而入的16万土耳其兵毫无军纪,一心抢掠。在被允许抢掠的3天里,每个人抢到的东西全归自己所有。希腊人很快认识到,只要不反抗就能保住性命。
实际被杀的人可能不到4 000人。城里有4万人口,因此死亡人数的比例就攻下大城市而言,在当时也并不算多么令人瞠目。况且,死的人多是在敌人刚刚冲进城时被杀的。土耳其人根本不相信城里能打仗的居然只有不满8 000人,总是觉得城里肯定还藏着大队人马。他们心存恐惧,刚进城时见人就杀。城墙守兵也是因此死了很多人。在城墙附近可以看到这样的惨象:被杀死的人血流成河,道路像被血雨冲过一般。
有传言说那时的土耳其人连杀害自己亲生父母的人都不会杀死,而是选择把凶手当作奴隶卖掉赚钱。如果知道对方不会反抗,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抓来当俘虏。于是,没有逃走的市民几乎全部成了俘虏。逃进圣索非亚教堂的人也没有反抗,按照手拿半月刀的土耳其兵的命令,被绳子绑成了一串。城里有很多专供修女修行的修道院,土耳其兵没有放过一个。修女中有几个不愿意落入异教徒手中而选择了死亡,投进了中庭的井里。不过,神职人员几乎都很遵循恭顺的美德,遵修道院长之命不抵抗,因而被土耳其兵俘获。不反抗而被杀的只有那些卖作奴隶也找不到买家的老人或吃奶的婴儿。
被俘获的人不分身份和男女一律排成两列,被普通绳子或女人用的丝巾绑成一串。只有在土耳其兵把有姿色的年轻男女从队列里拉出来的时候,才会听到几声哭泣的怒骂。其他时候,囚犯们简直老实得像一群羊,绝望的眼睛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任人牵走。
皇宫教堂等自不必说,就连老百姓的家也不能免遭抢掠。土耳其兵争着搬运物品,他们不感兴趣的物品都被当场损坏、烧毁。许多圣像被毁,十字架也被剜下装饰用的宝石后随处丢弃。
穆罕默德二世在自己的大帐中接见来访的加拉塔热那亚居留区的代表和被捕的拜占庭帝国的重臣们,一直忙到晌午时分。他最想知道的是皇帝的下落。
帝国的重臣们回答道:只听说皇帝是在战斗正酣时失踪的。不久,有两个土耳其兵被带上来,说他们斩下了皇帝的头颅并让重臣们看了他们捧来的头颅,重臣们一致认为那正是拜占庭皇帝。穆罕默德二世下令将这颗人头悬在圣索非亚教堂附近的圆柱上示众。那两个土耳其士兵补充说,被砍下头颅的那具尸体穿着缀有鹰徽纹章的袜子。穆罕默德二世并未表现出进一步的兴趣,对他来说,只要知道皇帝已死就足够了。
这一切结束后,年轻的胜利者在帷布后待了好一阵,为入城做打扮。他身披白绸大披风,内着白衣,腰束绿腰带,头戴白色头巾,上面有一颗巨大的绿宝石熠熠生辉,黄金打造的半月刀插在腰带上,金光夺目。
装扮完毕,穆罕默德二世命图尔桑把白马牵到大帐外。图尔桑一直以为,在这56天里,穆罕默德二世总是骑着黑马,胜利入城式上也一定会骑黑马,所以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一瞬间的工夫他便明白了主人的心思。侍童恭敬地行礼后退了出去,让马夫头目准备白马去了。
下午2点刚过,21岁的年轻人带着大臣、将军和伊斯兰教高级神职人员,在新军军团精锐士兵的护卫下,从查瑞休斯门走进君士坦丁堡。仿佛是要细细品味现在已经属于自己的这座城市,他在大路上悠然地信马由缰,瞥都没瞥一眼那些忙于抢掠的士兵和沉默的俘虏队列。
来到圣索非亚教堂前的时候,穆罕默德二世从马上下来,弯下身子,抓起一把土撒在了自己的头巾上。图尔桑明白,这是平时傲慢的主人在向安拉表示谦逊。
苏丹随后徒步走进了大教堂。曾经挤满教堂的希腊人全都被带走了,只有几个老教士缩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土耳其兵正要撬教堂里铺地的大理石,苏丹第一次发出了愤怒的声音。苏丹恩准的是掠夺物品和人,但城市和城里的建筑则是苏丹的战利品。土耳其兵当即被赶走,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对刚才蜷缩在胜利者怒吼声中的老教士们只说了一句话:“回你们的修道院去吧。”
穆罕默德二世继续往教堂深处走去。他在铺满一面墙的彩色马赛克洪水图前欣赏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来对大臣们说,要立即把这座教堂改造成为清真寺。如果要改造成清真寺,马赛克画将被最先铲除。
很快有一位伊斯兰教高级神职人员登上讲坛,开始布教:真主至大。穆罕默德二世也走上讲坛,把额头贴在地上,向给自己带来胜利的神献上感谢的祈祷。
做完这些以后,苏丹走出圣索非亚教堂,顺道去了位于附近、已经荒废的旧皇宫,又看了一圈同样荒废已久的古老的大竞技场。然后,他经另一条大路走出佩格门,回到了自己的大帐。在此期间,既没有听见表示抵抗的喧闹声,也没有被征服的人挡在马前。
君士坦丁堡在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的面前彻底屈服了。
拜占庭帝国从地球上消灭了,土耳其帝国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