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的两大强国雅典和斯巴达都有各自主导的同盟。雅典主导的提洛同盟与斯巴达担任盟主的伯罗奔尼撒同盟虽然都叫同盟,性质却相当不同。
在波斯入侵之前,斯巴达与雅典已经是希腊的两个强国。
与大家的想象不同,因吕库古法率先建立起国家体制的是斯巴达并非雅典。雅典后来居上,国力最终超越了斯巴达。
对于两国实力的逆转,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将原因归结于斯巴达顽固的保守主义和雅典的灵活性以及进取心。简单地说,就是后起之秀雅典赶超了固步自封的斯巴达。
两国迥异的国民性也体现在伯罗奔尼撒同盟和提洛同盟。
由希腊南部伯罗奔尼撒半岛各城邦国家联合结成的这个同盟,尽管最初是由斯巴达倡议成立的,但不是始终处于斯巴达主导之下。
斯巴达在同盟中的地位仅相当于议长或裁判。
伯罗奔尼撒同盟的主要成员
因为斯巴达本质上是一个对他国不感兴趣的国家。就连希腊最强悍的斯巴达战士的存在,也是为了镇压没有公民权的被统治阶层希洛人和庇里阿西人的反抗,并非以扩张领土为目的。
这是吕库古为保护斯巴达制定的规定,对斯巴达人而言,这是他们必须遵守的“宪法”。
不过,斯巴达也有过一次扩张领土的尝试。城邦国家斯巴达的领土位于拉科尼亚地区,西临美塞尼亚。由于两地相连,斯巴达打算将邻邦据为己有。
拥有希腊最强军队的斯巴达要征服美塞尼亚易如反掌,问题是随后的统治让斯巴达犯了难。军队实力再强不过区区1万人,斯巴达人发现他们无法掌控整个美塞尼亚地区。结果,美塞尼亚避免了被吞并,成了斯巴达的属国。
那么,如此坚持一国和平主义的斯巴达人怎么会与其他城邦结盟呢?
这是因为他们看到雅典在庇西特拉图的推动下提升了经济实力,克里斯提尼的政治改革让最底层民众也获得了公民权,这一切令斯巴达感到了危机。
斯巴达人以质朴刚健为座右铭,只认可铁币为流通货币,因此无法与他国通商,这样提升经济就成了一句空话。尽管如此,斯巴达人依然坚持原有的生活方式。
再说国家体制。斯巴达人并不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寡头政体比民主政体优秀才选择了前者,真正的原因是,如果实施民主政体,斯巴达就不得不向希洛人、庇里阿西人授予公民权。所以,他们不采用民主制度,同时将民主国家视为威胁。
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增强国力的雅典如果远在天边,或许斯巴达人还能做到闭目塞听。可现实是,斯巴达与城邦国家雅典所在的阿提卡地区仅相隔陆路三天、海路一日的距离。
伯罗奔尼撒同盟于公元前546年缔结,彼时雅典正处于庇西特拉图统治的末期。在这位僭主的领导下,农民、手工业者、商人(相当于斯巴达的希洛人、庇里阿西人阶层)携手共进,迈入经济大发展的时代。
以发展经济为重心的庇西特拉图,一贯奉行睦邻外交,其继承者克里斯提尼专注于国内民主政体的建立,两位领袖对扩张领土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欲望。
没有来自雅典的压力,伯罗奔尼撒同盟事实上变成一个由伯罗奔尼撒半岛各城邦组成的松散联合体。主导国斯巴达对同盟各国几乎没有强制力。虽然同盟规定斯巴达与他国发生战争时同盟诸国须提供兵力支援远征,但斯巴达几乎没有远征他国的意愿。更何况是否跟随斯巴达远征、提供多少兵力均由同盟各国自行决定,斯巴达无权命令。
加入伯罗奔尼撒同盟的各城邦也没有缴纳同盟会费的义务,这也是松散型同盟的表现。在当时主要流通银币的情况下,斯巴达坚持只认可铁币。哪怕收下了同盟各国缴纳的费用想来也无用武之地。
斯巴达人是出色的“战士”,经济观念为零。他们深信生活水平的提高会让人丧失质朴刚健的精神,因此顽固地坚持保守主义。而经济嗅觉敏锐的雅典人顺应形势变得充满进取心和灵活性。
为什么那些与斯巴达“秉性”不同的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城邦在无人强迫的情况下自愿加入伯罗奔尼撒同盟呢?
这是因为各城邦都期待紧急时刻能有名震四方的斯巴达战士赶来救援。更何况加盟不用缴纳会费,这种“期待”是免费的。
就这样,伯罗奔尼撒同盟在长达60年的时间里并未将雅典视为假想敌。正因如此,为抵抗波斯帝国的再度侵犯,雅典、斯巴达以及伯罗奔尼撒同盟的各成员在第二次希波战争时能团结一致为保卫希腊共同作战。第二次希波战争发生在公元前480年到公元前479年,对斯巴达和雅典而言,这两年宛如蜜月。
海上的萨拉米斯之战,希腊人在雅典率领下完胜波斯。翌年,在陆地的普拉塔亚之战中,以斯巴达为主力的希腊军队赢得压倒性的胜利。
然而,蜜月总有结束的时候。成功击退波斯入侵的两年后,提洛同盟成立了。
在伯罗奔尼撒同盟结成70年之后建立的提洛同盟,从一开始就有明确的目标:抵御波斯。不过制定这个目标并倡议结盟的不是雅典,是居住在爱奥尼亚地区城邦及附近岛屿的希腊人。
这些人在第二次希波战争中站在波斯一方,与希腊同胞厮杀。当时的爱奥尼亚处于波斯的统治之下,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这种状态因波斯军的败退而宣告结束。爱奥尼亚地区的希腊居民,从波斯的统治下解放出来。
不过,彼时的人们并不相信他们能从此远离波斯的威胁。波斯为征服希腊而建的前线基地萨迪斯(Sardeis)情形一如既往,依然由波斯王指派的地方长官管理。从萨迪斯到波斯的首都苏萨有“御道”连接,便于军队移动。爱奥尼亚地区的主要城市以弗所(Ephesus)、米利都(Miletus)和哈利卡那苏斯(Halicarnassus)虽然临海,但毕竟立于陆地之上,这些地方的人始终战战兢兢,不忘背后有强敌波斯。
附近海岛也无一例外面临波斯的威胁。莱斯沃斯、希俄斯、科斯(Kos)等岛屿距离陆地仅10公里左右,正如当地的难民偷渡问题显示的那样,哪怕乘橡皮船也能登陆。如果波斯再次来袭,居住在爱奥尼亚地区的希腊人首当其冲。
这些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打赢萨拉米斯海战并在翌年成功夺回波斯爱琴海海军基地萨摩斯岛(Samos)的雅典。
雅典人接受了来自爱奥尼亚地区的结盟邀请,决定顺势而为充分利用这个机会。
雅典霸权领域
雅典在第二次希波战争的第一年取得萨拉米斯战役的胜利,翌年又打赢米卡勒(Mykale)海战,从波斯手中夺回萨摩斯岛,成功让爱琴海再次成为希腊人之海。
以此为契机,雅典逐渐发展成希腊最强大的海上强国。然而,要让爱琴海长期保持“希腊人之海”的状态,还要牢牢地掌握制海权。要建立所谓制海权首先要让包括对岸在内的相关方进入同一阵营。
海军出征不是坐船去附近的岛屿那样的小事,而是要渡过一望无际的爱琴海。就算是强大的雅典海军,也必须在秋天返回比雷埃夫斯港。如果能与爱奥尼亚地区结成同盟,靠港、补给以及后勤兵站的问题均能得到解决,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这样,在波斯人被赶出爱琴海的两年后,公元前477年提洛同盟成立。
与希腊中部的德尔斐齐名的提洛岛,也是信奉阿波罗的圣地。由于加盟的各城邦代表在此聚集,所以该同盟被称为提洛同盟。与早年建立的伯罗奔尼撒同盟相比,提洛同盟有很多不同之处。
首先,两者同样是出于防卫目的成立的同盟,但以斯巴达为主的伯罗奔尼撒同盟主要目的在于保卫伯罗奔尼撒半岛,提洛同盟是为了守护爱琴海世界。前者主要依靠陆军力量,而后者的主要军力是海军。
其次,斯巴达并不热衷带领加盟城邦开展军事活动,而雅典从同盟成立之初便发挥着主导作用,这一点始终未变。
虽然伯罗奔尼撒半岛也会遭遇外敌侵略,但不是每年都会发生。而爱琴海上不仅有波斯的船只,还有海盗船出没,所以必须有人定期在整片海域巡逻。能够做到整年不间断巡逻的唯有雅典海军。
第三个不同之处是,提洛同盟的加盟城邦有分担经费的义务。
相较于陆军,海军耗资庞大。光是打造一艘三层加莱船便需要1塔兰特,更何况还需配以人力才能形成真正的战船。一艘战船需要200名船员,其中桨手170人。桨手的技术越娴熟,船只的战斗力越强。从这个意义上说,要提高战力就得向无资产者占大多数的桨手支付薪酬,保障他们的正常生活。
能够常备100艘战船,必要时出动200艘的城邦,也只有雅典。莱斯沃斯、希俄斯可提供的战船数量不到雅典的五分之一,其他城邦大多只有百分之一,甚至还有一艘战船都无法提供的城邦。
由实力参差不齐的城邦组成的提洛同盟,决定根据各城邦的财力让大家分担同盟每年的支出。
不过每个成员分摊了多少费用,这笔开支占城邦经济收入的具体比例都无据可查。希腊各城邦的经济指标,除了某个时期的雅典之外,都没有明确的资料记载。
估计各成员承担的费用应该不到其收入的一成,因为波斯要求属国缴纳的年贡没有达到这个比例。如果提洛同盟的经费超过这个比例,成员可能宁愿接受波斯的统治。
与没有费用分摊机制的伯罗奔尼撒同盟相比,成员必须缴费的提洛同盟的性质迥然不同。这种差异将在日后逐渐显现。
在雅典人看来,只要同盟机制充分发挥作用,他们就能在爱琴海全域建立起一个大经济体,以这里为市场的各城邦均能得利并迎来经济繁荣,为此缴纳一些费用算不得很大的损失。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抱有同样的想法。
公元前454年,伯里克利决定将存放同盟经费的金库从提洛岛移至雅典。这个决定在第二年被迅速执行,没有任何加盟城邦提出抗议。同盟成立24年,各加盟城邦早已接受雅典的主导,所以默认了金库的转移。
这样的状态在5年后由于《卡里阿斯和约》的签订开始发生变化。
《卡里阿斯和约》是波斯与雅典缔结的互不侵犯条约,不是波斯与提洛同盟的和约。但当时很多提洛同盟的加盟城邦相信这个和约能消除波斯对自身的威胁。此时,提洛同盟成立已30年。
公元前448年,波斯与雅典签订《卡里阿斯和约》。提洛同盟的各成员闻风而动。
两年后的公元前446年,雅典与斯巴达的5年停战条约即将到期。希腊所有城邦都知道这件事,大家为战乱时代可能再次到来而惶恐不安。
对49岁的伯里克利而言,这是严酷试炼开始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