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斯巴达出发前往卡尔息底亚的行程,是一段从南到北纵跨希腊的遥远的路程。人们通常会选择走海路,但伯拉西达没有这样做。
他没有选择海路是因为不能选。如果他们坐船北上,势必会被闻风而动的雅典海军扔进海里喂鱼。
不过,走陆路也不安全。希腊中部的色萨利(Thessalia)地区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是雅典的盟友,那是前往卡尔息底亚的必经之地。
此外还得补充军粮。1700人的小部队同样存在伙食供应的问题。不清楚这个问题他们最终是如何解决的。
这里再次重申,伯拉西达不是国王,他率领的也不是堪称精英的斯巴达战士。
国王及精英们不能做野蛮的事情,而伯拉西达和他的1700个手下是被默许的。大概出发前监察官们就给出了这样的暗示。
然而,伯拉西达不是普通的斯巴达男人。尽管军粮要紧,但如果为此犯下暴行,被掠夺的一方势必反抗,从而造成己方伤亡。伯拉西达不打算让这支只有1700人的小部队在抵达目的地前损失一兵一卒。
在那个时代,寡默是斯巴达人的代名词。伯拉西达在这一点上也有异于典型的斯巴达人。
进入相当于敌区的色萨利后,伯拉西达严令不许骚扰经过的村镇,晚上在城外露营。这对当地居民自然是好事,他们似乎向军队提供了粮食。
伯拉西达以这样的方式顺利地通过了色萨利地区。
从色萨利往北是马其顿王国的领土。彼时尚未崛起的边境小国马其顿,也算是伯罗奔尼撒同盟的一员。只要平安进入马其顿境内,雅典领地卡尔息底亚就在眼前。
伯拉西达行军路线
就这样,伯拉西达的军队来到正和雅典持续冲突的卡尔息底亚城邦——波提狄亚的城墙下。
得知消息的雅典城内肯定是警报长鸣。
雅典人清楚伯拉西达的真正意图。他不是去支援至今不肯臣服雅典的波提狄亚,而是要拿下雅典在卡尔息底亚地区的重镇安菲波利斯。
为阻止斯巴达人的行动,雅典迅速派两位将军率军出征。
这两位将军分别承担着不同的任务。
率领陆军的攸克利斯直奔安菲波利斯,死守这个战略要地。
率领7艘三层加莱船的修昔底德前往萨索斯岛(Thasos)。他的任务是以萨索斯岛为基地,控制住卡尔息底亚地区的各城邦,保证其不会叛变投敌。此时争取更多的盟友对打赢战争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年轻的修昔底德之所以被赋予这个外交任务,可能是因为他提出他的家族自上一代起就拥有色雷斯的银矿,他本人对那一带非常了解,有信心与当地的城邦做好沟通。
雅典的错误不在于选错将军,而是错在他们没有想到伯拉西达不是一个普通的斯巴达人。
冬天即将来临,斯巴达人通常不会在冬季打仗。两位雅典将军判断真正的战役要到第二年开春才打响。因此,他们抵达目的地后没有急于备战。
然而,伯拉西达不是一个普通的斯巴达人。换言之,他是一个罕见的不循规蹈矩的斯巴达人。
与深信打仗全凭真刀真枪的同胞不同,伯拉西达相信语言也是有力的武器。这是他的另一个特点。
眼下正在进行的是雅典主导的提洛同盟和斯巴达主导的伯罗奔尼撒同盟的战争。伯拉西达率领的军队虽说零散,也算伯罗奔尼撒联军。
这位入侵提洛同盟辖下的卡尔息底亚的伯拉西达,不断强调自己不是侵略者,而是解放者。他向当地民众保证,他们脱离雅典的控制后不会成为斯巴达的臣民。
伯拉西达深知,与雅典正规军在战场上正面交锋,自己率领的这支农奴军绝不是对手。所以他放弃兵戎相见,改用宣传达到目的。
这也是伯里克利常用的手段。对那些雅典打算用作基地的城邦,他没有实施驱赶当地居民的措施。哪怕是对雅典极其重要的安菲波利斯,他也只是在原有居民的基础上,安插进部分雅典移民。
伯拉西达的宣传不用说首先是针对安菲波利斯的原住民的,但他也没有忽略当地的雅典移民。那些移民毕竟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数十年。
他对原住民、移民一视同仁,向所有人提出了优厚的投降条件。
第一,想离开的人尽管离开,可以带上所有想带走的人和物品。为了让打算离开的人有准备的时间,给予5天期限。
第二,保证留下的人继续享受现有的权利和财产。
伯拉西达还强调一点,脱离提洛同盟成为独立的城邦,当地可以摆脱缴纳同盟会费的义务。
不用花钱还能得益,不论古今中外这都是最有吸引力的承诺。最终安菲波利斯的居民大半决定留下,这个结果只能说是大势所趋。
在聆听伯拉西达承诺的人群中,有一位雅典派来的将军,他就是攸克利斯。虽然上级命令他死守安菲波利斯,但面对眼前的情形他还能有何作为?他只能在城门向伯拉西达打开前,带着军队离开安菲波利斯。
作为资深将军,攸克利斯知道不管自己以何种方式撤离安菲波利斯,都意味着提洛同盟的一角已被撕裂。他也很清楚,如果就这么返回雅典,自己将受到怎样的处置。
攸克利斯下令让士兵们回国,自己销声匿迹。不清楚他是自杀了,还是找了什么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
另一位将军修昔底德获悉伯拉西达率领的斯巴达军队逼近安菲波利斯以后,立即前往安菲波利斯南边的爱昂(Eion)。但他抵达目的地时,安菲波利斯已经向伯拉西达投降。
修昔底德下令死守爱昂。他手下的士兵包括划桨手在内有1400人,再加上被迫撤离安菲波利斯的雅典军,他相信这足以对抗伯拉西达。
安菲波利斯是临河的内陆城邦,而爱昂是位于出海口的港口小镇。修昔底德估计拿下安菲波利斯的伯拉西达会继续向爱昂发起攻击。只要守住爱昂,迟早能夺回安菲波利斯。
然而,重视出海口是贸易国国民的想法,与商业无缘的斯巴达人对此毫无感觉。相信伯拉西达从来没考虑过要掌握港口。此刻他脑子里唯一想的恐怕是把卡尔息底亚这个至关重要的地区从雅典势力范围内分离出去。
虽然我不是伯拉西达,不过我能猜到之后的结果。只要安菲波利斯脱离雅典控制,卡尔息底亚地区的其他城邦势必效仿。
结果,修昔底德不得不放弃死守爱昂,返回雅典。不知雅典民众是觉得他责任感过强,还是太年轻,总之对他的战绩十分不满,针对于他的民愤达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34岁的年轻司令官刚回国就遭到指控,被判处流放国外20年。
陶片放逐法规定的流放期限也只有10年,20年的处罚实在过于严酷,但也许他能逃过死刑已是万幸。或许因为这位被告只有34岁,那些主张严惩的人动了恻隐之心,将死刑改判为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