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尼基阿斯和约》的签订使卡尔息底亚地区重新回到伯拉西达侵占前雅典统治的状态。
但反映出希腊民族奉灵敬神之虔诚的这份《尼基阿斯和约》被称为“空洞的和约”。给出这种苛评的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历史学家修昔底德。
因为这份和约是两个包括国家形态在内各方面存在根本性差异的城邦国家,为解决纠纷相互妥协创造的产物,这种和解并非建立在相互理解基础上的真诚和解。
斯巴达极端厌恶他国人员和物产输入,一贯奉行锁国的一国和平主义。
而雅典的生存依赖于人员和物产的交流。
对“霸权”这个概念,两国也有不同的理解。
斯巴达人理解的“霸权”是侵略他国的领土,将之占为己有。始终以一国和平主义为核心的斯巴达自然对这种霸权主义无动于衷。
雅典人所谓的“霸权”不是占有领土,而是扩大奉行雅典式观念及行为模式的世界版图。雅典人满足于建立基地,不觊觎更多的领土就是一个证明。
仅在对“霸权”的理解上就存在巨大差异的两个城邦签订的《尼基阿斯和约》,自然会成为“空洞的和约”,因为它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伯拉西达之所以能成功瓦解雅典在卡尔息底亚地区的霸权,是因为他很好地宣传了不缴纳同盟会费生活可以更好的理念,触动了人们最为敏感的神经。
对那些因《尼基阿斯和约》重新回归的城邦,雅典不得不从“钱”这种低级但不容轻视的事项开始一一处理。
这些棘手的问题,雅典人单是想想就烦恼不已。
对这份和约予以恶评的雅典文人不止修昔底德一位。
阿里斯托芬在《尼基阿斯和约》签署后不久创作了一部剧名充满反讽意味的喜剧《和平》。
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当时只有二十多岁,自出道以来他一直是深受民众喜爱的“流行作家”。被他挖苦调侃过的雅典名人不计其数,伯里克利、苏格拉底、克里昂、尼基阿斯,以及即将登场的阿基比亚德都中过他的枪。
在这部名叫《和平》的作品中,阿里斯托芬提出了希腊人为什么总是打仗的问题。
剧情是这样的:因持续战争而对现状绝望的某人前往奥林匹斯山请求众神帮忙。不料,对希腊人的好战厌烦透顶的宙斯诸神已经迁去别处,只剩下赫尔墨斯留守。
更糟糕的是,战争之神霸占了此地,他甚至把总是如影随行的和平女神关进了洞穴。难怪人类世界从早到晚都在战争状态。
雅典人坐在舒适的露天岩石剧场观看这部喜剧,不由得捧腹大笑。
那些乐不可支地将此剧选为当年狄俄尼索斯戏剧节优秀作品的观众都明白,这部剧嘲笑的不是别人,正是雅典人自己。
《尼基阿斯和约》让雅典人发现,他们不再拥有决定规则的实力。这个事实让民众沮丧不已。人们需要用喜剧忘却眼前的忧虑,哪怕只是获得暂时的快乐。
雅典社会气氛整体低迷,这正是政治家出手的机会。
无论和约如何“空洞”,它都是雅典目前必不可缺的。冷静地分析现状,扫除民众心中的阴霾,是领导者的职责所在。
尼基阿斯有充分的能力对现状做出判断,并且总是正确的。但他不具备通过改换视角让民众恢复信心,给彷徨不安的人们展示光明未来的超一流的说服力。
这里有一个杯子,里面的水只剩下一半。
尼基阿斯会向民众指出只有半杯水的现状,说明不得不妥协的原因。
这种做法只会让民众更为沮丧。这不是看看阿里斯托芬的喜剧大笑一场就能解决的问题。
话说回来,像克里昂那样的煽动者也令人诟病。事实证明,那种平素言论极端且富于感染力的人,关键时刻并没有展现出足够的领导力。
伯罗奔尼撒战争进入第10年。雅典人感到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