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达终于决定由国王率军出征,这不是为了安抚愤怒的科林斯人。
伯罗奔尼撒战争进入第13个年头,斯巴达依然不愿意与雅典展开正面交锋。此时令慢吞吞的斯巴达人行动起来的不是科林斯,而是阿尔戈利斯。
保持光荣的孤立貌似高贵,但事实上不管光荣与否,长期处于孤立状态势必导致问题出现。就像人的大脑、肌肉,如果不经常使用就会退化。四国同盟的达成让阿尔戈利斯人感到从此可以为所欲为,他们侵略了东面的邻居埃皮达鲁斯(Epidaurus)。
对斯巴达来说兹事体大。因两国接壤,阿尔戈利斯一向被斯巴达视为眼中钉。如今这颗眼中钉居然越来越强硬,跑去占领埃皮达鲁斯,这种行径超过了斯巴达容忍的范围。
阿尔戈利斯与斯巴达历来关系不好,并不是因为所谓的邻国常交恶,而是因为阿尔戈利斯是一个实施民主政体的城邦,尽管它没有雅典贯彻得那么彻底。
在阿尔戈利斯,除奴隶以外,全体自由民都有公民权。
而在长期维持寡头政体的斯巴达,公民权只属于专业军人,从事农业生产的希洛人和工商业者庇里阿西人没有公民权。这些人,尤其是希洛人,对邻国阿尔戈利斯十分憧憬。
换言之,在斯巴达既得利益阶级的眼中,阿尔戈利斯不仅是邻国,还是一个会刺激希洛人作乱的危险存在。
阿尔戈利斯没有向与斯巴达接壤的南方展开行动,而是向东边的埃皮达鲁斯发动了侵略。
从做出决定到实施行动向来迟缓的斯巴达,这一年动作异常迅速。理由有二:
第一,不能再让阿尔戈利斯这个眼中钉继续发展壮大。
第二,不能让对阿尔戈利斯抱有好感的希洛人有机会逃离斯巴达加入对方军队。
那么,雅典一方又是怎样对待这件事情的呢?
阿基比亚德落选后,雅典政坛由尼基阿斯一派掌控。
就算这些人不想违背《尼基阿斯和约》与斯巴达人为敌,但有四国同盟契约在,雅典就有义务援助盟国阿尔戈利斯。
这原本是斯巴达与阿尔戈利斯的战争,结果雅典和其他两个城邦都卷入其中,使之变成一场同盟缺陷大暴露的会战。
这场会战在希腊历史上被称为“曼丁尼亚战役”。战场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中部的阿卡迪亚地区的曼丁尼亚附近。
这场战役中,斯巴达出动了国王率领的正规军,雅典一方也派出了由两位将军率领的重装步兵团。这个阵势相当于伯罗奔尼撒同盟与提洛同盟的直接对决。那么,拖拖拉拉打了13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可以就此决出胜负了吧。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首先,不想主动破坏《尼基阿斯和约》的斯巴达回避了与雅典的正面交锋。
其次,基于那个愚蠢透顶的同盟条约而参战的雅典军在左翼,它不是斯巴达军的主要攻击目标。
第三,还是基于那个愚蠢透顶的同盟条约,联军的总指挥权交给了阿尔戈斯一方。
挑战斯巴达的是阿尔戈利斯,自己不过是处于援助的立场。这是雅典参战的态度。
阿尔戈利斯在希腊属于小规模的城邦,长期的孤立又造成其既缺乏充足的战斗力又缺乏军事经验。
小小阿尔戈利斯,在这场伯罗奔尼撒联军对决四国同盟军的曼丁尼亚战役中,不仅担任主力与斯巴达的最精锐部队在中路交战,而且还掌握着四国同盟军的总指挥权。
如果雅典军的司令官是地米斯托克利的话,他应该在战斗前就看出这一阵型的致命缺陷,哪怕耍手段也会把雅典军部署在中路,并且掌握总指挥权。
战役的胜败取决于两军主力的战况。而统一指挥系统是在短时间内完成目标并减少伤亡的唯一办法。
可惜,雅典派出的两位尼基阿斯派的将军没有地米斯托克利那样随机应变的能力。
敌对双方各自寻找有利地形,导致曼丁尼亚战役姗姗来迟,如果有第三方的军官在场观战的话,大概一早就预见到了结果。
两军阵营中唯一阵形严整的是斯巴达的3584名重装步兵。
这些自幼习武、经受了严格训练的斯巴达人,不会给敌人留出一点破绽。为防守左侧,他们左手持盾,在士兵们聚拢成一团时,左手的盾牌还能保护右侧的战友。年轻的斯巴达国王阿基斯(Agis)率领的这支斯巴达精锐军队,不仅一举击溃阿尔戈利斯军,而且取得没有牺牲一名斯巴达人的完胜。
以斯巴达军为主力的伯罗奔尼撒联军最终死亡300人,他们都是不妨叫作杂牌军的小盟邦士兵。
相反,包括雅典军在内的四国同盟军损失巨大。仅雅典就有1100人战死。当阿尔戈利斯军在斯巴达军的猛攻下溃不成形,雅典军没有置盟友于不顾,两位司令官带头杀进敌阵,结果两人全都战死。
雅典不仅输了战斗,还造成包括两位将军在内的大量军人死亡,这导致原本打算从北面将斯巴达人逼往伯罗奔尼撒半岛南方的四国同盟彻底瓦解。
赢得胜利的斯巴达,要求被打败的阿尔戈利斯从此不准外部城邦介入其事务,保证伯罗奔尼撒半岛属于半岛人。斯巴达所指的外部城邦不用说就是雅典。
死伤惨重却换来如此糟糕的结局,雅典人义愤填膺。如果两位将军没有战死,说不定归国后也会被判处死刑。如今没了当事人,民众便把矛头转向尼基阿斯和阿基比亚德。
制定四国同盟战略构想的是阿基比亚德,实施这个战略的是尼基阿斯,这两个人是导致败北的元凶。雅典公民打算用陶片放逐处置他们。
感到危险的阿基比亚德和尼基阿斯第一次联手应对。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两人中肯定有一个会遭遇10年的国外流放。于是,他们决定找一个替罪羊。
被他俩挑中的是一位灯具制造商。他在公民大会常常有激进的发言,因此被叫作小克里昂。激进的小克里昂跟这次败北没有半点关系。
尽管如此,雅典政界两位大人物联手,总有办法让赞成他们的票数达到法定的3000票左右。结果,灯具制造商遭到陶片放逐。
话说回来。不愧是雅典公民,他们看出这个制度藏有猫腻。就在当年(公元前417年),陶片放逐法就此作废。这个持续了90年、造成无数人间悲喜剧的制度,终于得以终结。
让两位大人物达成一致的,不只逃避陶片放逐这一件事。
如果雅典军全力以赴却输了战斗,至少在精神上还可获得救赎。可雅典不过是被动卷入曼丁尼亚战役,结果饮恨败北。这场失败不仅导致雅典利用四国同盟打败斯巴达的计划未满两年便化成泡影,而且让那些再次感受到斯巴达威力的城邦逐渐向斯巴达靠拢。
雅典在丧失权威的同时,也面临着丧失权力的危机。雅典公民们茫然无助,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