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嫣缓缓直起身抬头,脸上泪痕未干:“臣女今日在殿中并未……”
抬头看清太子殿下的一瞬,顾嫣脑子一空,完完全全忘记了要说的一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此刻身前居高临下威严问罪的上位者,竟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顾嫣瘫坐在地上,思绪一片混沌。
早已认出顾嫣的沈渊确实要淡定得多。他回头冷冷望了一眼众人,道:
“玉佩呢?”
“在臣女这。这是臣女亲手在顾嫣身上搜出的,在场宫女公公们都可作证。”谢玉菀直起身,双手捧上玉佩。
“去拿过来。”
沈渊吩咐了身边的赵明吉,将玉佩呈前。沈渊接过玉佩在手中把看了几眼,这是一块通体青绿的双鱼软玉,色泽无暇精雕细琢,上镶明珠下系绿缨。
“质色平庸,终是俗物,难登大雅之堂。”沈渊满面不悦的将佩玉扔在了赵明吉手上,“顾侯方从北疆传了捷报,本宫让你挑件好的赏给顾侯之女,你就如此怠慢?”
话音稍落,一旁的赵明吉便连忙跪下了告罪:“是奴才疏忽,奴才眼光不好,主子恕罪。”
太子与明吉的话让顾嫣愣了神,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如何未料到事情的原委竟是如此,又听着太子的怒意皆心生胆寒。谢玉菀万般不可置信,却是依旧委屈而理壮:
“太子殿下,明明有人亲眼看到顾嫣不问自取将玉佩顺入怀中,为何您要包庇……”
“你叫什么名字?”沈渊回过头,威严压迫的目光直直落了在谢玉菀身上。
谢玉菀一时心下震慑,似有意识到方才失态:“臣女……臣女谢玉菀,家父是英国公谢云。”
“你说的,是谁亲眼见到的?”
“是……是殿偏的一位宫女。”
“姓甚,名谁,当何职?”沈渊稍稍提高了语调,虽仍平缓低沉,却可闻语气凌厉迫人,竟如拷问一般。
谢玉菀这才慌了神,心中惊觉大事不好:“臣女……臣女也不知,是她自己来告诉我的,我……我……我没问。”
“那你又是如何知本宫丢了东西?”
“臣女也是席间听小赵公公说的,不只臣女一人听见的,她们,她们也听见了。”谢玉菀慌忙转头看向了身边同行的贵女,而众人此刻皆是惶恐跪地俯首,未敢有一言。
“奴才可没说过,谢小姐莫不是听错了吧!”赵明吉立刻接了话。
“身为臣女,谣诼同辈,窥伺东宫……罪当如何?”沈渊声音冷漠,语气中怒意尽显。
方才还心存辩解的谢玉菀此刻犹如五雷轰顶般瘫倒在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哀声求饶:“太子殿下赎罪!是臣女一时糊涂才会胡言!太子殿下恕罪!”
沈渊看了一眼谢玉菀,兴致缺缺地转过了身:“今日是皇家吉宴,本宫不会问罪。”
“都起来吧,时候不早,各位都自行回府吧。”沈渊领着明吉起驾离开,经过了跪在一旁谢玉菀又沉声道,“谢女,让你的父亲,进宫来接你吧。”
等到沈渊和明吉走远了,跪在地上的顾嫣才在顾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此刻的她似乎仍沉浸在沈渊真实身份的不可置信中。
“我没有要陷害你。”
路过跪在一旁的谢玉菀时,只见她早已哭红了眼,哑着声音道。
“那个向你告发的宫女是谁?”顾乔扶着顾嫣停了脚步,先前的天真和稚气都懒再伪装,转头对着谢玉菀问道。
“有你什么事?”谢玉菀偏过头低声恨恨道。
“是阮妃身边的人吧。今日去过偏殿,也近了小姐身的,只有她。”
顾乔话一出口,谢玉菀眼中便掠过了几分慌乱,而后便沉默闭眼默认了。
“不要记恨我家小姐,也别记恨我。害你,害我们的人是谁,可要记清了。”
回府的路上,顾乔这一天折腾下来,在马车里累到精疲力尽。
“小姐,今日你为何跳下鱼池救我,您自己也不会水呀。”
“是我当时过于心急了。”顾嫣回答着,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顾乔沉默着靠在马车座背上闭着眼,同样思绪万千。
“她干嘛对我这么好?”顾乔在心里默问着系统。
【她是女主嘛,女主当然就是要温柔善良,圣母之光普照所有人呀。更何况,你还是她亲妹妹。】
“乔儿,冬日池水冰寒彻骨,回去你可要多喝些姜汤,莫要生病了。”顾嫣回过神,又补充了一句。
说到这,顾乔头皮一阵发麻,愧意瞬间涌上心头。自己倒是有痛感消减,顾嫣却是为了她实打实地受了这一遭。
铁血反派顾乔想到这里,此刻竟有些良心受不住了。
——
“云山呐,平时看你弱不禁风,关键时候还挺中用。”刚回丞相府踏进大门的薛慎托着纸扇对身后的侍从说道,“这次你救人有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救人当时本分,小人不想有什么赏赐,只是……”
“但说无妨!”
“小人不想再回马房,只求能一直跟随在公子左右。”
薛慎缓了脚步,作回忆状思忖了片刻:“这个薛良,当真是不识好歹。跟着我这几年,我何曾亏待过他。竟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出逃了。罢了,以后你就代替他,跟着我吧。”
“谢公子。”
“快去把这身湿衣服换了吧,别冻着。”
“是。”
萧衡回了屋子,李善已在院子里候了他多时。
“事情可还顺利?你如何弄成这番模样了。”
“宫中有人落水,顺手捞了一把。”
“你竟有如此闲心?”
“离席耽搁时间太长,恐薛慎生疑,只得另寻托辞。”萧衡一边脱衣一边道,“节度使已死,你让韩青好生守着云关镇。至于他父亲,人我暂时还没有找到。但上京城中各处监牢都没有,元帝生性多疑又如此忌惮韩烈,势必不会让他离的太远,所以关押他的地方只能是宫内。只有在眼皮底下,他才会放心。”
“被囚多年,不知韩将军可还安好。”
“放心,沈嘉舍不得杀他。”萧衡利落换上了干净的竖褐仆装,勒紧了腰带,“薛慎答应让我跟着他了,之后他去国子监我都会跟着入宫的。韩烈,必须得救。”
“还有。”萧衡继续说道,眼神示意了一下角落的案桌,“那案底有个信封,里面是工部侍郎刘询和武器库中胡人私通的证据,你有机会把他交给四皇子。刘询是太子党的人,让他们斗去吧。”
“知道了。”李善听着走去了案边,俯身在底部摸到了信封,随后塞进了怀里,又补充道,
“对了。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个小女孩我查了。她叫顾乔,名义是顾家的丫鬟,实际是顾甲山在外打仗时和一个商女所生,五岁的时候被顾甲山带回,而后一直养在府中,今年大概是十四岁。这个女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善的话,让萧衡突然想起了白日里在宫里遇到的这个女孩。
那时他在树后目睹了全过程,顾乔走在她家小姐身后,突然便纵身跃入了池中,又浮夸地扑腾手脚装作溺水样,害得自己差点丢了性命。回了章月台宫宴上依旧是举止怪异,时而对着太子翻着白眼,时而又对其娇羞傻笑犹如少女怀春。
这样一比下来,那日她对自己的当街一脚倒算不得什么了。
“应该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吧。”萧衡皱眉道。
“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可能确实摔过脑子。也是可怜的孩子。”
二人便如此对顾乔下了定论。
然而萧衡沉默思忖了片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诡异。”
“何事?”
“今日我在宫中遇到了她。那女孩见了我之后,脸色大变,还脱口而出说了一个字。虽未出声音,但口型我看得清晰明了。”
“是何字?”
“萧。”
——
自从宫中回了府,顾乔倒是身强体健毫无不影响,可顾嫣却在床上病了半个月。也许是因为做了坏事良心不安,顾乔在屋里尽心尽力不离身地照顾了她半个月。
起初顾乔还以为顾嫣只是身体太弱,这些天相处下来,她才知道这病情不仅仅是因为那日的落水受冻。
早些时候病情稍重,顾嫣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的时候,口中一直喊着“阿远,阿远”,又断断续续地质问着“你为何要骗我”之类的话。后来风寒渐愈,顾嫣整日躺在床上精神不振,只望着窗外的枯枝梧桐暗自流泪。
唉,还是狗男人造的孽啊。
不过想想,她还是觉得顾嫣作为女主的思绪觉悟实在太高,换作是自己,要是自己谈的男朋友哪天突然一脸严肃说了自己是全国首富,那她恐怕早得飘到天上去。
又过了数日,顾嫣的病总算是痊愈了,精神也大为好转。这一日,顾乔正带着顾嫣在院子里躺椅上晒太阳时,顾泽玉一路小跑进了落晖院。
他手中拿着两只木盒,满面春光地来到顾嫣前,合手行了个礼。
“三姐姐。近日你可好些了?”顾泽玉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将木盒摆在了桌上。
“早已大好了。你何事如此开心?这又是何物?”顾嫣问道。
“昨日我在国子监文学小试上得了第一,太子殿下赐了我好些笔砚之物。这两支是南海竹木,北原狼毫所制的毛笔,甚为贵重。我就想着送你一支……”顾泽玉看了眼顾嫣身边,还躺在椅子上四仰八叉睡着觉得顾乔,“也送乔儿一支。”
“倒是稀奇,你送我们这玩意作甚,我们又不怎用得上,放在箱子里生尘也是糟践了。”
“用得上用得上!”顾泽玉得意洋洋故作玄虚笑道,“姐姐不知,你有好事将至了!”
“嗯?是何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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