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夫南在下定这个决心之前,经历了多少痛苦,明显地可以透过他的声音听出来。戴斯弗伊娜突然伸出手来,放在达夫南手掌上方。布满皱纹的手握住自己的手,那一瞬间,达夫南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却又焦躁不安,为什么自己在这股温暖之中,还是无法放下烦心安息呢?仔细听好我的话,虽然听过了,再听一次,想一想有什么不一样的,再听一次看看。戴斯弗伊娜慢慢地开口述说。她说到过去的日子,曾经像兄妹般的奈武普利温和伊索蕾,到订婚事件的那天却永远地决裂了,固执的两个男人对立,又紧接着伊利欧斯过世,让他们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像从前那样。她说的与伊索蕾告诉他的差不多,但却蕴含着更复杂的情感,而当时还年幼的伊索蕾并无法了解这些。举例来说,奈武普利温和教导他的年迈老师欧伊农匹温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他们是在偶然中结下缘分的,后来他们的关系却远超过老师与学生,成为如同爷爷和亲孙子,不,是比父亲和孩子更亲密的关系。他们之间有一层深挚的亲情。换句话说,之前谁也弄不懂的两个人终于首次有人了解自己,也就是互相了解。一个是身为底格里斯剑术的传人,但一直过着喝酒、吹牛度日的老人欧伊农匹温;一个则是不让任何人感受到他的感情,一直是孤独莽撞的孤儿少年奈武普利温。因此,有着彼此难以割舍的关系。就像现在的你没办法抛弃奈武普利温,那时的奈武普利温也一样啊。当时他们两人相互依靠。和练剑的时间比较,他们较多时候是在谈往事、人生的话题、喝酒的话题,恰似老朋友互相了解。不过,戴斯弗伊娜当时认为奈武普利温没有进步,只在白白浪费时间,为此感到焦急难过,反倒认为他们最好分开会比较好。而且当时的戴斯弗伊娜,不像现在这样既有耐心又温和;岁月确实是会改变一切事物。所以,这事我也有错。虽说是伊利欧斯祭司先提议,但具体促成两人订婚的却是我;后来,伊利欧斯祭司死去时,主张该让奈武普利温继承剑之祭司的人也是我。因为如此,伊索蕾认为奈武普利温以前不惜毁掉婚约以拒绝当她父亲的学生,甚至还抢走了父亲的位子,所以她无法原谅——不,应该说是不能原谅。对了,我问你,伊索蕾还是疑心奈武普利温在上村的最后战斗时,有对伊利欧斯祭司做什么事吗?达夫南只是静静地摇头。戴斯弗伊娜似乎像在叹息般,抬头望着天花板。原来如此,他们之间的最大误会解除了,也难怪你会认为自己像是个介入者。但在这世界上的真相之中,往往藏有更多看不见的事,虽说你只愿听你听得进去的话,但想想你的视线以外,还有时间这东西正不断在流逝啊。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下定决心想要放弃圣歌的达夫南,上山拜访伊索蕾做最后的问候;可是到了以往常常碰面的地方,伊索蕾却不在那里,连总是跟在伊索蕾身旁的白鸟也全都不见踪影。虽然他四处找了两趟,静谧的岩群之间还是找不到她去过的迹象,他一个人独自坐了约两个小时,只好又下山离去。三位巡礼者的秘密冬天慢慢地离去了。春天来临之后,岛上会为那些即将从思可理毕业的十五岁孩子,举行净化的仪式。达夫南因为比较晚入学,今年春天还没办法毕业,不过年纪已到,所以也要参加净化仪式。只要接受了净化仪式,他就成为正式的巡礼者,成为真正的月岛岛民了。那么,像戴斯弗伊娜私下跟他提起的回归大陆之事,就变得愈来愈不可能了。达夫南对于净化仪式,心情十分平静。对他而言,不管是大陆或者月岛,都不是没有烦恼的地方;如果说他在月岛觉得苦闷,那他搁置在大陆上的苦痛岂不是更大?因此,他一点也不需要畏惧。不过,成为巡礼者以后,他到现在都还无法决定要怎么安排未来的生活。真的要跟随奈武普利温,成为剑之祭司吗?在达夫南的心里深处,不时传来否定的声音。他总觉得那本是伊索蕾的位置,若坐上那个位置,往后必定会召致很多苦恼。如果恰好奈武普利温也忙,直到很晚还是他一个人在家,就更容易胡思乱想了。为了抑制这烦恼,他时常会刻意地专心投入到其他的事上。那一天也是因为如此,他拿了书来看;那是很久以前从藏书馆的杰洛叔叔那里拿到的书。《卡纳波里迁移之历史》看到封面的瞬间,刚来到月岛时发生的事又历历在目。那书是当时他和伊索蕾处不好,心里正难受时拿来看的。读了一阵子后,发现后半部被撕去,还因而拿到藏书馆跟杰洛叔叔换了新的书。不过,从那次拿回来之后,这书就这样摆着,他有意无意地把它归为已经看完的书,所以虽然他后来又借了几本书,却再没看这本书了。他已经好久没到藏书馆,和杰洛叔叔、欧伊吉司一边喝茶,一边聊东聊西了。距离最后一次借书来读,已经飞快地过了一年。从大陆回到月岛后,也过了几个月;但苦恼占据掉他全部的心思,因此要像以前一样,轻松休息睡个好觉也变得很困难。也许是因为最近都没在看书吧,当他看到塞在架上角落的这本书时,就忍不住把书从架上抽了出来。前面大致浏览后直接就翻到了后半部,稍微读了一下,达夫南发现到一件奇怪的事:他之前看过的部分和现在开始阅读的后半部分,撰写时间居然相差了数十年!感觉上像是已经写好的书先存在了数十年,后世的人再补添个几十页,然后有人再用白话翻译做注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