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床上的李一,依旧保持着我出门时的样子,我终于深切领悟了“捉贼容易放贼难”这句话的含义。期待奇迹出现的同时,也等于告诉自己奇迹根本不可能出现。李一闭着眼睛,我不知道他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装。
我不希望他睁开眼睛,被他的仇恨目光笼罩。我想我如果能够在突然间风华绝代起来,可能会期待他醒来,让他惊艳,颠覆他的高傲和冷漠。可是我不是《聊斋志异》里的狐狸精,可以摇身一变,就婀娜多姿,眉目传情;也不是那个妖怪,画一张美丽的人皮,往身上一披,就成为一个妖娆的美人。
李一的大部分身体露在外面,上面起了一层小疙瘩,我想他可能有点儿冷。尽管现在已经是暮春时节,但早晨的气温有些低,何况这是一个潮湿阴冷的早晨。于是我给他盖好被子,希望他在睡梦里温暖一些。
李一醒了,或者说他根本没睡,现在只是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寒光四射,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李一说:“放开我,我要方便。”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不是命令的口气,也不是乞求的口气。
我真想把他放开,但我却有些担忧,一旦放开他,我将无法左右事态的发展,不知将会面临怎样的羞辱。见我无动于衷,李一又说:“快放开我,要不我就在你的床上撒尿了。”
我没有理他,走出卧室,在角落里的垃圾堆里找出一个大容量的饮料瓶,回到卧室,准备让他把尿撒到饮料瓶里。当我准备就绪,对他说:“好了,请便。”
他的眼睛里又喷出了熊熊烈火,咬牙切齿地说:“戴倩,你这样折磨我羞辱我,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我故作轻松,说:“随便。”
我当着他的面,打开他的手机。开机不久,短信接踵而至。全部是带娴发来的,我看了看,幸灾乐祸地笑了,告诉他:“你的戴大姐生一一的气了,她让你昨天晚上去她那儿,你不但没去,连个信息都不给她回。呵呵,她说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我说着,心里酸溜溜的,像刚刚吞下了几斤陈年老醋。
李一想阻止我看他的信息,他说:“你在侵犯我的隐私权,知道不知道?”
我咯咯地笑起来,阴损地说:“你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还和我谈什么隐私?我这个人只有一样好处,那就是你对我好,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命给你,但是如果你伤害我,我就以牙还牙,比你还要狠。李一,你落到今天的下场,全部是你的过错,我是被你一步步逼的。”
李一说:“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动机不纯,但是我并没有非要得到你的身体,我的原计划只让你爱上我,对你的身体根本没有兴趣,是你自己投怀送抱,让我一时失控。我也曾想对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可我做不到。我彷徨过,挣扎过,和你在一起,我经常梦见我爸爸满脸鲜血,谴责我。就算是爸爸地下有知,体谅我的难处不责怪我,我妈也绝对不会同意。我的报复计划的成功,并没有给我带来复仇的快感,相反,在我的内心里,充满了愧疚之情,这些日子我也很痛苦。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原谅我,因为这些才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我冷嘲热讽道:“看不出你原来是一个君子。但是我们才分开几天,你就和戴娴走得那么近,你们在一起肯定也失控了吧?不不不,应该是郎有情妾有意。你说你对我怀着歉疚之情,很痛苦,但是你却有心情在刚和我分手后,与戴娴谈情说爱,我实在看不出你愧疚在哪儿,痛苦在哪儿。”
李一的脸一红,说:“我和戴娴的事和我们之间的事无关。”
“有关系!当然有。”我不容置疑地说:“近几天,我才发现我是一个瞎子,总是认错了人。在这个春天,我曾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因为有你还有戴娴给了我太多地感动。我从心眼里感激你们为我所作的一切,希望有机会能够回报你们。可是才几天的功夫,一切都变了,先是你无情的抛弃,接着就是戴娴趁人之危,横刀夺爱。”
“我知道解释也没有用,你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可是我和戴娴姐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刻意要伤害你,我们正在想办法怎样才能把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
“可是你们已经严重伤害了我!当你们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时候,你们会想起我吗?不会!绝对不会,我只是一个可怜虫,一个工具,你用来复仇,而戴娴用来当作接近你的桥梁。”
“不可否认,我伤害了你,但是戴娴姐没有。现在你这样对待我,开始我特别恨你,但是现在我理解了你的心情,我同情你。你怎么样看待我对待我都可以,我是罪有应得,但是你不能冤枉一个真心关心你的人。”
李一的话里处处维护着戴娴,让我怒不可遏。我说:“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她,她是非常崇高伟大,我算个什么东西?在你的眼里,我只是一个不知好歹、丑陋无比、自私自利的人。话不投机,我也不和你多说了,我要出去散散心。”
刚走到卧室门口,李一叫住了我。“你不放我,但总该让我吃点东西吧,我饿坏了。”
我冷眼望着他,他的脸上此时居然带着那种令我着迷令我疯狂的微笑,我不由得就想象被子下面,他的能够颠覆我一万次的身体。
“那要看我高兴不高兴。”我气呼呼地说,把门摔得惊天动地地响。我知道我必须离开,如果我再多看他一眼,我就会忍不住扑倒他的身上。我恨自己骨子里抑制不住的春情,并且为自己的龌龊想法感到耻辱,我决心要战胜他对我的诱惑,绝对不能再和他的肉体有任何的接触。
走在大街上,我听见肚子里咕噜咕噜乱叫,我自己也饿了。路过一个麦当劳,我走进去,要了一份牛肉汉堡,一杯可乐,大吃大嚼起来。心说:“饿死你,李一。”
想归想,吃饭后我要了一份汉堡,准备带回去给李一。走出麦当劳,天上飘起了零星小雨。雨丝落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惬意,使我冷静了许多。这不是办法,我总不能把李一捆绑一辈子,迟早要把他放了,但是我总觉得现在放了他,太便宜了他,我还没有给他吃足苦头。我又劝解自己,不去想了,走一步说一步,当务之急是先回去喂饱李一。
雨越下越急了,我没有躲雨的打算,依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希望雨下得更大一些。此时的我苦中作乐,生出一份闲情逸致,冷眼旁观雨给行人们造成的慌乱。骑自行车和摩托车的人躬起腰,仿佛在比赛中作最后的冲刺;步行的人则是夺命狂奔,时不时脚下一滑,跑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不管他们怎样着急着向前赶,他们的衣服早已湿透。我心里说:都是一样被淋湿,这是何苦呢?
雨更大了些,我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雨水不时糊住我的眼睛,我不再有心情欣赏别人的狼狈了,最后也身不由己地奔跑起来。
回到出租屋,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冻得我浑身发抖,像秋风中的一片树叶。李一说:“说你傻吧,你不承认,你就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雨?”
听到他这样说,我有点儿受宠若惊。我发现李一改变了许多,看我的眼神里没有了那种让我揪心的冰冷敌意,却有了一些关怀和柔情。做好了受到他的嘲弄和奚落的思想准备,以及一套反击他的激烈言辞,现在却成了多余。我一时不能适应他的转变。因此,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快点脱掉湿衣服,我来暖和暖和你。看你的嘴唇都冻青了”李一又说,口气温暖得要把我融化。
我决不和他的肉体接触的决心动摇了。我用自己真得很冷,需要温暖的理由轻易地说服了自己,接受他的好意,我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说:“最多我只是把他的身体当作一个炉子。”
我动作麻利地脱下衣服,钻进被窝,贴到他的身上。可能我的身子太凉了,乍一接触到他的身体,他嘶嘶地叫唤起来。他的身体那样温暖,我恨不得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
我抱着他,仍旧颤抖着,上牙磕着下牙,说不出话。他的身体是火,我的身体是冰,冰在火上融化并不是很遥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