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机关枷锁上并无锁喉装置,因其侮辱性太强。
阿霁手无缚鸡之力,又生得娇小,谢珺怕她未来的情郎仗着体型优势欺负她,设计的初衷只是为了震慑,并非想绝她桃花运。
崔迟既服软,阿霁便见好就收,佯装大度道:“罢了,暂且饶你一回,但你得跟我道歉。”
崔迟心下暗悔,他怀疑阿霁在诈自己,索性把心一横,拒不道歉,冷嗤道:“是你口不择言在先。”
想到方才的话,他面上又涌起羞愤之色。
阿霁大为惊异,他这反应简直比程小舅舅还厉害,女皇治下的男人,都这么三贞九烈?
她忽然心生一计,缓缓舒展蝶须般的秀眉,狡黠一笑道:“你是想等崔旻害了我阿姨和表兄后,再杀了他立威是吧?你若不招,我就喊人,说你非礼!”
“你、你、你好无耻……”崔迟大骇,失声惊叫道。
她既早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也该学会在人前做人,鬼前做鬼。
崔迟对她有偏见,她又何需再费心维护形象?索性破罐子破摔好了。
她用指尖勾着衣领,威胁道:“若教人看到我衣衫不整,而你气急败坏,被我愤然制住,那你的名声可就坏透了,小姨姨听到定会痛心疾首……”
“够了!”崔迟再也忍不住怒吼了一声,忽地运功奋力去挣,阿霁见状大惊,慌忙道:“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嘭、嘭、嘭’几声,外边防护板霎时关闭。
随从们隔窗查问,阿霁抹了把冷汗,苍白着脸吩咐道:“快去找车府丞,就说车子坏了。”
崔迟见她不像做戏,这才渐渐冷静下来,惊问道:“此话怎讲?”
阿霁叹了口气,当着崔迟的面,将壁角机关全扳了一遍。
春夜微凉,崔迟却满头大汗,“坏了?”
阿霁无奈道:“谁让你发狂?我拦都拦不住。”
崔迟哀嚎道:“什么破机关?”
阿霁汗颜,解释道:“若歹徒奋力挣扎想逃跑,便会触发另一重机关,将外边门窗锁死,这叫瓮中捉鳖。”
说完她又暗悔用错了词,因她自己此刻也被困住了。
崔迟倒是识趣的没有骂人,僵着身子也不敢动,生怕又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而这种时候,还有比和她共处一室更可怕的吗?
他不信她没有后招,缓了口气道:“我可以坦白,只要你把我放了。”
阿霁遗憾道:“你早开口多好?”
她趴在窗口,透过细小的空隙喊道:“人找着了吗?”
蜻蜻回道:“公主,天太黑了,恐怕不好找,您再等一等。”
阿霁将额头贴在窗棂上,暗自庆幸席间未饮酒水,否则待会儿有的难受。
崔迟方才挣扎的厉害,以致发簪脱落,此刻目光森然,正透过额发盯着阿霁。
阿霁如芒在背,拿出帕子拭了拭颈后细汗。
“我是奉千岁之命来庆阳的。”他沉声道:“你不用怀疑我的用心。”
阿霁大惊回首,愕然道:“我姑丈?”
她随即又笑着摇头,“休想诓我,我不是三岁小孩。”
崔迟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我身上有他的手札,你看了就明白了。”
阿霁瞟着他被铐住的双臂,眼珠子一转,料定他想趁她取信时制住她,摆手道:“别动歪心思了,就算你把刀架到我脖子上,门也开不了。外边的机关只有车府丞知道。”
崔迟无奈道:“我又不是野兽,手脚皆不能动弹,还能把你叼走不成……”
他意识到失言,自己先红了脸,好在有乱发遮掩,倒不是很明显。
阿霁耳根微烫,嗔道:“你好好说话。”
崔迟定了定神,正色道:“我没骗你。”
他将脚边的发簪踢到了阿霁面前,努了努嘴道:“你用它来取。”
阿霁怔了一下,见他挺着胸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难道真有姑丈的手札?
她拾起簪子,颤着手在他胸前戳了戳,紧张地问:“哪边?”
“中间!”崔迟眉头紧锁,闷声道:“你别乱看。”
阿霁翻了个白眼,索性别过头去,摸索着去挑他的衣襟。
崔迟被簪尖戳的生疼,怀疑她在公报私仇,倒抽了口气道:“别装模作样了,想行刺我就直说。”
阿霁忍俊不禁,转回眸子,这才发现单绫袍已挑开,中衣下隐隐现出绷带的轮廓,她方才正照着那处挖。
“那夜的刺客还挺有本事,”她感慨道:“竟然能伤到你?”
崔迟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耐烦地指挥道:“往左一点,再往上……”
车厢如斗室,两人离得太近,阿霁发间幽香不绝如缕,在崔迟鼻端萦绕。
他心烦意燥,只得屏住气息,不耐烦地催促。
阿霁抬眸,触到他古怪的眼神时,莫名心慌、手抖,簪子掉落在地。
趁她弯腰去捡的功夫,崔迟悄悄换了一口气。
“程小舅舅说,以前的烈女,被陌生男人碰到手,会视为奇耻大辱,须得砍掉方肯罢休。”她定了定神道。
这话崔迟爱听,他一直觉得本朝女子太离经叛道,视礼法道德如无物,让人既厌恶又恐慌。
“你能有这份觉悟实属难得,”他附和道:“可见和她们不一样。”
阿霁对他的挑拨离间充耳不闻,只顾低头忙活。
总算挑出了只小锦囊,她长舒了口气,托在掌中道:“我是说你别催,万一我一着急,伸手去探了,你怕是得挖出心肝才能证清白。”
崔迟哑口无言,望了眼散乱的衣襟,瞪着她道:“恬不知耻。”
被骂一句又不会少块肉,阿霁脸皮渐长,并不与他计较,利索得拆开锦囊,从中取出了一封帛书。
待看清信中内容时,她脸色不由微变。
的确是姑丈的笔迹,她再熟悉不过。
他是中年后改用左手写字的,早就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外人无从模仿,而且落款处还有他的私章。
崔迟哼了一声道:“这回该你道歉吧?”
“不知者无罪,”阿霁讪笑,将帛书收好,重又纳入他怀中,并贴心地帮他整理衣襟。
崔迟眉头皱得老高,一脸嫌弃道:“你别碰我。”
阿霁便又给他扒开,笑吟吟地坐了回去,“你真的在替朝廷办事?”
崔迟倔强道:“我是奉千岁之命……”
“有何不同?”阿霁没好气道。
崔迟是听着谢珺的英勇事迹长大的,对他极为敬仰。可知道的越多,就越是遗憾越是不平。
堂堂七尺男儿,竟视功名如粪土,甘愿埋没深宫,太憋屈了。
尤其是当他得知千百年来从未有过女子称帝,本朝是异数时,他心底的隐秘念头便时不时升腾而起……
阿霁见她发怔,得意道:“理亏了吧?”
崔迟不置可否,重又提起方才的话茬,“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合作?”
阿霁抱臂沉思,既然姑丈信得过他,那她也理当配合。
可人心隔肚皮,万一崔迟临阵倒戈,把她给卖了?这个可能性并不大,崔家父子的根基在洛阳,没必要再叛逃回去。
崔迟看出她的犹豫,失望地摇头道:“前怕狼,后怕虎,真不敢相信你是千岁养大的。”
阿霁被他激起血性,恼羞成怒道:“别吵了,容我好好想想。反正车府令不来,咱们也出不去。”
她的确思虑过重,说好听点是沉稳谨慎,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
今时不同往日,姑母的态度日渐明朗,她的处事风格是不是也该有所改变?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道:“好,我同你去。”
崔迟兴奋道:“那我们商量一下应对之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