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知府问计

此时,汉阳府城内,正是闹哄哄一片。

随着进城的人越来越多,街上人来人往挤个不停,物价也是好一番上涨,尤其粮食价格更是涨到了20文一斤,比当初阳江县的高价格又翻了一倍了。

而大部分的客栈都已经满员,房费也比以往要涨了一倍以上,就连那最便宜的也要三四十文一晚。

如此高生活成本之下,自然百姓们叫苦连天,偏偏活计又不好找,还每日要多花出去这么多钱,每家盯着自己越来越少的积蓄和储粮都高兴不起来。

韩老爷一家也是很不高兴,因为府城的房价这几天涨得太快了,他们转悠了几日没有及时下手,原本看好的院子的价格就涨了好几成,再一犹豫又涨了几成,更是下不了手了。

于是他们一大家子现在都还挤在那个一进的小宅子里,三间正房和东西厢房都住满了人,这也幸好护卫们都出去了,而且当初很多丫鬟仆人都没带过来,这才勉强住得下。

且说韩老爷在这狭小的院子里,日日低头抬头全看到的都是人,再加上韩夫人把他的一众小妾一个都没带过来,现在身边连一个贴心人都没有,心里更是烦躁。

偏偏如今要更多仰仗大舅爷了,所以对韩夫人还不能多说什么。

只得日日一早便出了门去那茶楼,既能消磨时光,又能听到各路消息。

而此刻,那茶楼里就正有一群文士在高谈阔论。

“要我说,知府大人应该尽快关闭城门,不要再放人进来了,不然这府城内可真的是人山人海了,这么多人可不得生乱子呀!”其中一个文士站着激愤地说道。

另一个文士站起来,“哪能直接关闭城门,没见那阳江县的前车之鉴嘛,一旦关闭城门,流民们在城外聚集,聚多了就迟早生乱!”

“生乱,生什么乱,他们还敢冲撞府城不成,那府城的城墙可不是那么好破的,不像那阳江县,纸皮糊的。”

坐下不少阳江县过来的老爷,听到这话,心里一阵发苦,可不是纸糊的嘛,一撞就破了。

“同时,咱们府城的兵力可是那县城的十倍不止,怎么都不怕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们!”

“就是,就是,哪怕不关城门,不也那么多人聚在了城外嘛,这城内也不是谁都能住得起的,与其让他们日日进来东瞧西逛的,还不如索性把城门关严实了更省心!”

显然,这群人中关闭城门的呼声是更高的,这府城的存粮可是有限的,进来的人越多,吃的人也就越多,粮价就只能更高,自然是大家伙儿都不愿意看到的。

哪怕是小有资产阶级,面对当前的这种物价,都纷纷表示有点吃不消了,都只盼着赶紧开春可以种新粮,然后把粮价压下去。

可是一想到新粮要到秋天才能收割,至少还有九个多月,众人又忍不住一阵心里发苦。

只有韩老爷这种囤了上万斤粮食的土地主,此刻心里是暗爽的,心里想着粮食运过来后,一定要高价卖一波,然后去把那看好的大院子买了下来,最好再纳个小妾,如果这次林护卫回去一个都带不回来的话。

这没小妾的日子可真的是难熬啊,他这种年纪,追求的已经不是感官刺激了,而是自己人的温柔小意,这种自然是去青楼酒馆得不到的。

而府衙里,一群官员也正在斥责和争论个不停。

“那阳江县的黄县令,这种关头,竟然还敢私自挪用赈灾粮,导致流民们加速攻城,着实该杀!”一个官员怒斥道。

“就是,不然流民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暴/乱,还不是他把那富户们捐的粮食都占用了,导致没粮施粥惹的祸!”另一个官员附和道。

是的,黄县令此刻已经“畏罪潜逃”了,马县尉他们花钱买通了几个官员,坐实了这一说法,那他这个潜逃县令自然也就成为了大家批判讨伐的众矢之的了。

话说当天黄县令带着家人,并一众手下和衙役,离开了那家歇脚店。

此时他还毫不知情手下已经联合了起来,并买通了下面的衙役,正要在路途中谋了他的命,然后推了他出去顶锅。

他和自己夫人坐一架马车,家里一儿一女坐另外一辆,两辆马车行在前,后面跟着手下众人乘坐的五辆马车,衙役们则跑步跟在两侧。

中途歇息之时,一个小衙役摸了过来,悄悄把马县尉他们的谋划说给了他听。

这个小衙役去年受过黄县令的大恩,黄县令当时见他垂头丧气,得知他苦于找不到经年的老人参给老母亲吊命,黄县令当时心一软,就让自家夫人从嫁妆人参里割了一小截赏给了他。

别人都不知道这茬,而小衙役则一直心里记着这恩情。

这次知道了马县尉他们的谋划,他也假装被买通,然后转头便寻了机会去说给了黄县令。

黄县令听得一头冷汗,这马上就要到那悬崖处了,要是没有提前得知,说不定真的要一家命丧于此了。

而县令夫人则是一脸怒气,“那帮人!这几年老爷哪里对他们不好了,竟然如此狠,想要我们一家的命!”

黄县令紧紧蹙着眉,脑子里飞速想着如何是好,这些衙役大部分都投靠了马县尉,硬碰硬肯定是不行了。

“我们跑吧,早他们进了府城,然后便直接去府衙,难不成他们还敢在府衙动手?”县令夫人出着主意。

黄县令沉思了半响,直说不可。

“去了府衙,我估计也要做顶缸的那个了,说不定那些府衙的大人们也都是恨不得我去死了。”

“之前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以为去了自行请罪,最多落得个罢官,现看来,我死了才是最有利于所有人的。”

县令夫人听得一惊,颤抖着问道,“那怎么办,老爷您可不能有事啊,东哥和小妞都还小,你要没了,我们娘三可怎么活啊!要回到南方族里,估计也是要被那些族人们生吞了!”

黄县令一阵叹气,他怎么这么倒霉!

想他堂堂二甲进士,在县令这一位置上蹉跎多年不得寸进,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运作到一个富庶一点的县做县令,偏偏又在任期最后一年遇到了灾害频发和流民攻城。

他本家是南方一个小氏族,但他家属于旁支,当初寡母带着他就没少被族人欺负,好不容易考了出来当官也没闯出个名堂,要是孤儿寡母这么回去,族人的确不会放过她们。

想到这些,他一咬牙,“我们去北方庆朝吧!我听友人说那边吏治清明许多,皇帝正是年轻力强之时,御下还算公允,还承认大金朝进士,我看去那边能不能谋个官身了,实在不能,在那边谋生也要比在这浑浊的大金朝好得多!”

他一个读书人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可着实不容易,因为他一直接受的是忠君报国的思想熏陶,却没想到有一天要叛逃而走。

但是为了家人和自己,他只得如此。

一咬牙,便悄声吩咐两辆马车的赶车心腹,趁马县尉一行没注意,快马加鞭就往前跑了去,待到了府城门口,也没有进去,而是取道从大孟山中穿过,一路向北去到双林县,然后再北上去庆朝。

马县尉一行反应过来自然是加紧去追,可惜跑步的衙役自然追不上快速奔跑的马车了。

不过后来见黄县令没有回到府城,他们也算是奸计得逞了,加紧贿赂了好几位官员,就说黄县令是畏罪潜逃了。

并把他的罪行伪造了个彻底,不仅有账簿还有各种文书,塑造这黄县令铁铁的一个贪官无能县令形象。

听着手下众人对黄县令的斥责,孟知府也是一阵气愤,他还以为怎么都能守到开春了,那个饭桶,竟然这么快就让城破了。

不过作为一府知府,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压了压众人的斥责声,只沉声说道,“如今先不管那黄县令,只说我们府衙该如何下一步行事,尤其是这城门,大家伙儿觉得是关还是不关,以及那阳江县的流民军,该如何处置应对,大家都拿出个章法来。”

等了一会儿见下面众人无人开口说,孟大人便点了自己的左膀袁同知,“老袁,你来说说。”

“大人,如今府城内人是越来越多,人多则容易生乱,臣下认为首先应该加强城内的治安管理,切不可此时生了内乱,臣认为可交由龚大人去安排,他对这一块熟悉的很。”

袁舅爷站出来,没有接茬城门到底是关是闭,也没有回答如何处置流民军,只抛出了另外一个城内治安问题,并推了一把自己人龚老爷。

只见龚老爷隐晦地向他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加强城内治安管理可是个好活儿呀,哪家听话哪家不听话都是他说了算,不听话的就派兵去管理管理。

孟知府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又点了另外一个官员,“彭大人,你来说说,这城门到底应该如何,是开还是关,给个意见。”

那彭大人长得颇为圆润,脸上也自带几分笑意,颇为和善可亲的面向,此刻站出来说出的话却不是多么和善,“孟知府,臣下认为这城门既不能关,也不能不关。”

“哦,此作何解?”孟知府问道。

“就是不能关死,关死了谁都进不来,激发起来的怨气就太多了,得不偿失。但是呢,又不能不关,不关的话谁有路引都能进来的话,我们这区区府城也的确容不下。”

“那你说应该谁能进,谁不能进呢?”

“臣下建议收取入城费,交费的进,交不起的不能进,这交的入城费自然是用来加强城内治安和稳定城内物价了,也算是交得其所。”

听到这一说法,孟知府满意地点点头,是啊,可以收入城费啊,这样不仅可以把那些没钱的拦在城外,还能得一笔不菲的额外收入。

座下其它官员,比如袁舅爷、龚老爷,也都交口称赞,因为这样一来不仅他们没有损失,还能得利。

接下来众人自然是商讨了一番这入城费应该怎么收,派谁去收,收上来如何分配的问题。

而当晚龚大人就去私下找了孟知府,隐晦表示说加强城内治安管理的额外收入,将有一半交给知府大人,当晚便得到了这一“艰巨”任务。

至于城内的治安、城内的物价,能不能真正管好,则不是这群官员们关注的重点了。

而那些正在前往府城路上的流民和百姓们,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高昂的入城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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